第081章 古板小师尊(十一)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却似利剑, 瞬间将云简舟方才的幻想刺了个破灭。
自己在师尊的眼里,原来就是一个打杂的凡夫俗子吗?
他神情僵硬一瞬,并没有反驳李映池的话, 只是收回手,锐利的眉眼敛下, 低声回道:“弟子并非有意冒犯师尊,事发突然, 弟子是害怕师尊摔倒才拉住师尊。”
“师尊宽宏大量, 还望不要因此怪罪于弟子。”
李映池皱着眉,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竟然是本君的弟子?”
“本君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弟子!”
太讨厌了,即使是醉了,李映池依然能够感受到眼前的人的年纪是那样的年轻,修为更是体现了他是多么的天赋异禀。
自己与这个人完全不是一个起点线的人。
只是待在他的身边, 李映池都觉得他碍眼得不行。
云简舟的存在仿佛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他不如别人优秀。可一个修真界新人,他凭什么比自己厉害那么多?
自己怎么会收这样的徒弟,难道是嫌日子过得乏味了, 要给自己找点气受吗?
李映池越想越难受,本就不太清醒的思绪变得越发的混沌, 他一只手捂住脑袋就开始望着月亮委屈。
那样尖锐的话语听在云简舟耳里, 就如同李映池将自己全盘否认了般刺耳,与刚刚那番斥责结合在一起, 几乎能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云简舟喉中干涩,衣摆遮掩下的手心已经被他抓出了深深的月牙印记。
他胸口迅速起伏一瞬, 艰难地开口道,“师尊说得在理, 弟子愚钝,只是运气好了些,才……”
视野里干燥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点湿痕,云简舟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嘴边,他分明记得今夜无雨,那这一点湿痕是从何而来。
他缓缓地抬起眼,视线顿时凝在了一处。
朦胧浅淡的月辉下,青年站正在空地上半仰着绯红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天空。
他眼睫颤抖,而后一滴晶莹的泪珠便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湿漉的泪痕,地上又多了一点湿痕。
师尊好像哭了。
这个念头一出,原本憋闷痛苦的心情早已被云简舟抛之脑后,他手足无措地走近李映池,想要伸手给李映池擦眼泪,又怕再次被斥责。
他表情慌乱,如同一只看见主人哭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的犬类,笨拙得有些让人发笑。
李映池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哭了。
他醉得厉害,现在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只感觉脚下触感飘忽绵软,踏不到实处,他根本不敢乱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跤了,而且自己背后还有个讨人厌的人呢,他可不想丢丑。
于是他只好站在那里,看着月亮一动不动。
发红的耳廓因为抬头的动作,没了发丝的遮掩,暴露在了云简舟眼中,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师尊何止是脸红。
淡淡的粉色从青年原本白皙的面容一路蔓延到圆润可爱的耳垂,到修长的脖颈,到被衣领遮住无法看见的地带,他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粉色的。
云简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李映池表现得很明显,可他刚刚因为被骂,一时间忽略了李映池面上的异样,他早应该发现的。
平时清醒的师尊虽然也是容貌昳丽得让人想要屏住呼吸,但那是一种冷冰冰的美,绝对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儿湿漉着一张脸流眼泪,柔软可怜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他的师尊,是喝醉了吧。
喝醉两个字出现在剑宗宗主身上,听起来就像是毫无依据的谣传,可笑而虚假,毕竟只是就算是外门弟子也能用灵力达成千杯不醉,更何况是每日都饮酒的清池仙君。
但此时此刻,这件事却真实地展现在了云简舟面前。
确定李映池是真的醉了之后,云简舟大着胆子凑近问道:“师尊,你怎么哭了?”
喝醉了是一回事,哭了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是度过了一个送行宴,自己的师尊怎么会喝醉到哭泣,难道还有人敢给他的师尊不痛快吗?要是有,估计青云门的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再者,宴会上,师尊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那么自己师尊到底是因为什么哭,云简舟百思不得其解。
李映池没有听清他的问话,只是看见了一张突然凑近的俊脸,他皱了皱眉,后退一步与云简舟拉开距离,然后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人。
“你是云简舟?”
他纤长浓密的羽睫被泪水粘成一缕缕,上面还挂着点小泪珠,说话时一颤一颤,未施粉黛,一张脸不是白就是粉,含着水汽的眼眸望向人时犹如雨幕将人笼罩起来。
云简舟愣在了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也忘了再问李映池哭的缘由,“回师尊,正是弟子。”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模样正常,唯有耳后的一点红意暴露了他的羞窘。
云简舟忍不住想到,师尊现在才发现他是谁,那刚刚那些过分的话语,是不是只是无意的,并不是故意针对他的。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看见自己师尊蹙起了细眉,形状漂亮的唇瓣吐露出世界上最为恶毒的话语。
“原来就是你啊,怪不得看着这么让人讨厌。”
“本君早就说过不想收徒,还要硬给本君塞人,竟然是这番令人讨厌的货色。想让本君好好教导你?没门。”
“你只要一日待在本君这,就一日出不了头,一辈子就只能待在剑宗做扫地的门童。”
云简舟脑海里都断了线,已经完全无法对李映池这番话反应了,整个人站在那里,完全地被李映池这般真心吐露给凝固在了原地。
他第一反应是,师尊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第二个念头便是师尊这是在酒后胡言乱语,唯一的正确答案他却一点都不敢想。
但由不得他不去想,那些被不公正对待的日子里,这样的原因他也曾猜测过,没想到一语成谶。
酒后吐真言,或许这就是李映池对他的真实想法呢?
师尊就是讨厌自己,就是不愿意教导自己,瞧不起他所以才会安排他去做些琐碎的杂事。
云简舟以为自己听了之后会是极为愤怒的,会痛哭流涕,会想要去质问李映池,可他此时冷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再怎样愤怒再怎样质问,又有什么用,面前的人是他行过拜师礼的师尊,他们之间有天地的见证,是一辈子的师徒。
他无法做出离开门派的事情,也无法与自己的师尊拔剑相对。
明明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出乎意料的事,进入门派里的第一天他就该明白的,可他还是执意要抱着那些天真的幻想,试图得到一丝关注。
云简舟承认,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自食其果罢了。
要是他一开始就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李映池就算不教他,他一个亲传弟子拿着令牌,都能够在宗门内大大小小的藏书阁里学到许多不会外传的秘法。
再加上他本身天赋不错,两位师叔皆是青云宗内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看着这样一条关系的份上,他就不会在修炼这条路上走得艰难。
自己何必执着于李映池一人。
“弟子愚钝,给师尊添麻烦了。”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李映池的脸上,似乎想要将他此时的模样刻在心里,让那样的疼痛提醒他今日所受到的对待。
李映池放下捂住太阳穴的手,大脑空白一片,缓了片刻,他看着云简舟的脸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今日让你打扫清池宫,你完成了吗?还有原本的那些,弟子宿舍什么的,你做了吗?”
偶尔除了每日固定的琐碎事项,李映池偶尔还会给他布置些额外的份,总之是与正经修炼无关的事项,大概是为了浪费他的时间。
醉后的师尊话倒是多了起来,人依旧是如清醒时难缠得紧,云简舟点头回答,“除了师尊的寝宫,弟子都打扫干净了。”
“本君要检查。”
李映池细眉一挑,显然是不相信的模样,转身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云简舟很少能看见李映池这般生动的表情,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赶紧追了上去,“师尊,清池宫在另一个方向。”
“本君自然知道,只是想往这边走走,你真是多管闲事。”
哪有这样的人,明日弟子就要前往秘境了,正是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的时刻,他偏偏要拉着自己弟子要去检查内务。
云简舟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感觉不对,但他却没办法做出改变。
只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只能跟在师尊的身后,明明他刚刚才被李映池那样贬低辱骂过,现在却开始跟着李映池开始逛清池宫了。
有一种明知所嫁非人还执迷不悟的愚蠢感。
春日寂静的夜晚,云简舟就与李映池这样安静地走在空旷的清池宫内,时间在此刻好似停滞,只剩下他们二人是转动着的。
云简舟甚至发散了一下思维,觉得他们此刻就像是凡间那些夜晚散步的凡人。
吃饱喝足后,和自己亲密的人一同漫步在小路上,谈些生活里无关紧要的小事,讨论明日里他们会想要做些什么,吃些什么。
但不一样,这根本不一样。
他和师尊一点也不亲密,他们也不会聊天,他们更不需要吃东西。
那都是他虚妄可笑荒诞的幻想。
云简舟清醒过来,沉默地跟着李映池走完了最后的一间宫殿。
这里大概就是他和醉酒后师尊相处的最后一个地点了吧。
云简舟扯了扯嘴角,真是难得,明明是唯二的弟子,却只能在师尊醉酒后才得以平静地单独相处,虽然醉酒后的师尊看上去更恶劣了些,但起码这样的师尊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或许这就是他修仙之路上,能从李映池这儿唯一得到的特殊吧,即使不是李映池自愿。
以后他会自觉离李映池远远的,不会再奢望那些虚无缥缈的师徒情谊,从前的一切,就先到此为止吧。
看着李映池检查完最后一个角落,云简舟后退一步,“师尊,要是没有别的事,弟子就现行离开了。”
“你要走了?”李映池转头看向云简舟,脸上醉意未退,因为距离的原因,他眯了眯眼眸,又道:“不行,你还不能走,你要在这里等着我。”
没等云简舟问清缘由,李映池便跑了个没影,他只好站在原地等待,祈祷自己师尊不是一时兴起想要放他个鸽子。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喝醉了的师尊比清醒时还要恶劣。
但这样的念头在李映池拿着一个挂饰,脚步不稳地扑进了他怀里时,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尊。”云简舟急促地唤了一声,双手放在李映池的腰间,以此来稳固住二人摇晃的身形。
春意浮软,青年单薄的背脊轻易地嵌入了他的怀中,带来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气,掺杂着些酒味。
甜意微醺,云简舟几乎要醉在此刻。
手中的腰肢比看上去还要细不知多少倍,握上的那一刻,云简舟都有些惶恐自己会不会稍微一用力就将师尊折在手中。
这是比看见师尊哭时更令他手足无措的时刻。
莫说跟李映池从未这样亲近过了,云简舟甚至没有跟家里人这样贴近过,不属于自己的香气与柔软温度,完全地打散了云简舟原本沉重的情绪。
偏偏李映池毫无自觉,依旧靠在自己徒弟的身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举到云简舟眼前。
“这个,你拿着。”
说话间,他呼出的气轻柔而温热,轻拂过云简舟的脖颈间,引得他突兀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
云简舟克制住自己的不自然,伸手接过那张折成了三角形的符咒,问:“师尊,这是什么?”
李映池双手撑在他的胸前,发现没办法脱离,就顺从地靠了上去,口吻埋怨道:“这是你师叔托我给你的护身符,非要我给你,不然我早就烧掉了。”
要是熟悉他的人在这,肯定会发现他这是又在闹脾气了,不然不会连本君的自称也给忘了。
云简舟不知道,但他也察觉到了自己师尊此时的转变。
他不动声色地单手揽住怀中的腰肢,将符咒拿在手中看了眼,在看见了明显的清池宫印记时,有些沉默。
顾师叔做的符咒怎么会印上清池宫的印记。
今夜的月光朦胧轻柔,在相拥的二人身上洒下了一层淡淡柔和的微萤,把李映池精致冷漠的面容也勾勒得温和动人。
云简舟低下头,看向怀里人的视线里是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悸动温柔。
云简舟看着李映池时很认真,目光临摹着他的面容,比练功时还要用心数百倍。
看他柔软垂下的发丝,看他一张粉白的脸,看他冷霜不再,懵懂失神的眼眸,看他从前从未发现过的挺翘鼻梁处那颗小痣。
他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自己师尊的模样。
浓郁的春意不及青年身上的桃花香意,李映池喝醉了,他闻着那股酒味,闻着围绕着自己的浅淡冷香,只觉得自己也已经醉了。
离开后,云简舟甚至不敢回想这一晚所发生过的事。
太过残酷,太过美好,世上最为极端的两种感受,都在短短的一个深夜,让他体会了一遍。
第二日,秘境开启之时。
云简舟站在顾温书的身后,毫不意外自己的师尊并没有来送行。
他并没有显得很难过,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他偷偷地摸上了左胸处,那里放着的是他师尊特地给他准备的护身符-
没了徒弟们的打扰,李映池一个人在清池宫里乐得清闲。
那一晚发生的事被系统简短地概括成了已完成“借他人的名义给主角送护身符”的支线任务,醉酒后发生的其他事被系统省略不说,李映池也没有过多在意。
至于这样的任务,系统向李映池解释道,因为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以及没有感情线的特殊性,他很可能会收到一些关于帮助主角存活的任务。
李映池表示接受良好,无论是什么样的任务他都会尽自己能力去做到最好。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逝而过,三天转瞬即逝。
直到那天下午,平静无波的湖面被巨石砸出千层浪花。
正在小花园练剑的李映池忽然收到了一条新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在保持人设的情况下,确保男主的生命安全并提升男主的实力,本次需要完成的具体内容是——前往秘境拯救即将失去生命体征的主角。】
李映池猛地睁大了双眼,手中的剑都差点没能握稳。
怎么会这样?
原剧情线里秘境对于云简舟来说就是一个定时开启的仓库,主角根本不可能在秘境里遇到这样严重,甚至会危及性命的困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来不及再思考,李映池匆忙御剑赶往秘境。
他一秒都不敢松懈,万一云简舟出了事,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坍塌,之前做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第082章 古板小师尊(十二)
那一天早晨, 天还将亮未亮之时,修真界各大门派便已齐聚在秘境外。
在短暂的开启时间内,数千名实力非凡, 来自各个宗门的年轻弟子鱼贯而入,传送阵法的光芒不断闪烁, 原本还拥堵的人群顷刻间便只剩零星几人。
秘境关闭的那一刻,修真界们的新鲜血液也正式地开启了这趟秘境之旅。
值得一提的是传送阵的终点并不固定。大部分同宗门的弟子进入秘境之后, 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面对不熟悉甚至是有些敌对的门派弟子, 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独自行动。
秘境之内一切机遇和宝物都需要靠他们自身的实力去获得。
无论是同门师兄弟, 还是其他门派的人,在这时候都已经成为了竞争对手,傻子才会想着结盟。
不过还真有人向云简舟提出了结盟。
他一无丰功伟绩,二不过刚开始拜师学艺,有什么值得结盟的, 大抵还是清池仙君亲传弟子这个头衔过于吸引人,云简舟一听,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在秘境里找到的稀奇玩意之后都是要给自己师尊的,哪有礼物提前给别人看的道理。
就这样, 云简舟一人一剑,头也不回地往秘境里去了。
秘境内的情况如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机遇与危险并存。
上古秘境内多是从前仙界遗留的东西, 危险食人的花草,看似无害实则满嘴獠牙, 一口便能咬死一个人的猛兽,但凡松懈一秒都可能会在这里丧命。
这还仅仅是边缘地带, 不难想象再往里走会遇到怎样可怕的情况。
这一次进来的弟子们虽然是各门派最为得意优秀的弟子,但面对这样的上古秘境仍然是有些吃力。
他们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 且对手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修真者,而是一群没有理智的仙兽妖草。
它们有着上古秘境的蕴养,只是待在这里修为就已经堪比修真者,还不怕疼也不懂得害怕,一旦被攻击就会发狂,使出的招数皆是直冲人类命门,不死不休,叫人难以招架。
一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知深浅,在探索秘境的路上难免招惹到那样的东西。
他们被突然发难的仙兽妖草打得措手不及,一开始时还想着要反击,最后落得一身狼狈,在秘境里仓皇逃窜着,好不热闹。
在这样一群狼狈的弟子里,略显轻松的云简舟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说句不该说的,那些难缠的东西在云简舟看来,与他上一次跟自己师尊比试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更为刁钻,更为难缠,更为锲而不舍。
不过好在云简舟最为出色一个特点便是悟性极高,他能很快地察觉到对手的出招特性,找出破绽以及应对方法,从而逆转局势。
也因此,别人苦恼的秘境怪物,一到云简舟这里,就变成了练习剑术增加经验的辅助工具。
云简舟那样闲庭漫步的模样,让不少疯狂逃窜的弟子注意到了他。
他的出现堪比一道曙光,那些弟子逃命都来不及,这时候也不想着寻宝了,现在就想要跟在云简舟的身后保住小命。
可跟着跟着,他们就发现方向越来越不对劲。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是靠近秘境中心的地方了,按照这个方向再往里走,就会彻底进入秘境中心。
秘境的外围都如此困难重重,秘境中心会是怎样情况?被折磨得狼狈异常的弟子们根本不敢想。
看着云简舟头也不回地往里走,身后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眼神惶恐,他们还是不要掺和难度这么大的事了吧……
最终一群人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
前往秘境中心,并不是因为云简舟对自己的实力自信。
说真的,云简舟从来没有想过要往这么深处的地方走,比起那种得到秘境传承的虚无幻想,他还是更想留一条小命回去见自己师尊。
可当他踏入秘境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来自秘境深处的,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召唤着他,指引着他向秘境中心处前进。
当他越向里走,他就越发无法控制自己,完全失去了操控自己身体的能力。
最后,云简舟一脚踏进了不知名领域里。
再次睁开眼时,云简舟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青云门,回到了清池宫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宁静美好。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有人柔声叫出了他的名字,“云简舟,你怎么才来?”
下一刻,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带着些凉意,搭上了他的肩头。
云简舟随着那动作侧过身,看见了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只是此时的那张脸上,是云简舟从未见过的依赖神情。
青年看向他时,那清透如泉的眼眸里含着足以将他溺毙的温柔,饱满嫣红的唇瓣弯着浅淡的弧度,软声控诉着他的来迟:“不是说好了,今天要陪我的嘛,你是不是又练剑去了?”
云简舟愣怔片刻,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像是生气了,青年柔软的唇瓣抿起,快步走到了云简舟的前面,不再说话。
这时候云简舟哪还记得起自己原本在哪,周身的怪异被他彻底忽略,一整颗心全部飞到了青年的身上。
记不起来他和青年到底约定了什么也无所谓了,云简舟两步走到他身边,低着头特别顺口地道起了歉,“我怎么会说话不算话,今天一定陪你,练剑怎么可能比你重要。”
在云简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所处的环境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但好像根本没有人察觉到,二人神情自然地走进了小花园里。
时间他们就如同世界上最为亲密熟悉的人那样,每日每夜都待在一起,同吃同睡,形影不离。
夜晚,他们会靠在一起畅谈天上地下,大事小事,感受着彼此交织的呼吸,皮肤传来的炙热温度。
清晨,他会给青年梳头发,会帮青年挑选衣服,会给青年编织背云,而青年会披散着满头青丝,笑盈盈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他们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已经无人在意了,云简舟只知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事情能将二人分开。
云简舟完全地沉沦了。
什么秘境,什么修仙,什么剑道,全被他抛至脑后。
这里就是他的一生。
但最终,这样平静温馨的生活还是在一天清晨,被一声尖锐的兽鸣击得支离破碎。
不是烟消云散的那种虚幻式破碎,而是亲眼看着自己最亲密之人的面容,在眼前四分五裂的支离破碎。
幻想与现实交织的一瞬间,美好的梦境终于结束,残酷的事实揭开。
云简舟恍惚地抬起头,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个面容狰狞,看起来愤怒异常,体型堪比青云门内最高大山峰的巨兽正站在他的身前。
它周身围绕着泛着金色的光辉,昭示着它属于仙界的不凡来历,嘶吼间尖锐锋利的长齿粘连着血意,不知道有多少人曾丧命于此。
而现在,它的目标变成了云简舟。
若是李映池在这一定能够发现,这就是云简舟获得神剑的地方。
原剧情线里云简舟也是被指引着来到了秘境深处,闯入了封锁神剑的幻境之中。
获得神剑的方式也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只要破除了幻境,便能不受神兽威胁轻易地获得神剑。而幻境是根据人心中最大的欲望幻化而成,若是克服不了欲望,沉沦在幻境之中就会惹怒神兽。
试问谁心中会没有欲望,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可从前的云简舟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他心中只有修仙一事,也因此,原剧情线里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那把神剑。
但如今云简舟不再无欲无求,一切也都随之乱了套。
幻境消散,神兽身后的高台上所摆放的神剑自然也出现在了眼前。
彻底清醒过来后的云简舟看着暴怒中的神兽,神色平静地抽出长剑。
凡人尚不能接下修仙之人的一剑,人以筑基之躯能够抵御住神兽一击吗?
他猜不能。
如果他今日注定丧命于此,为何不放手一搏。
会走到如今这样的情况,终究是他自己所导致的结果。
死了也好,就当他为今日,为长久以来,那些深埋在他内心深处逾越的妄想赎罪。
生死之间,好似再多的苦难也显得不过如此,令人勇气倍增,又或者,那幻境中的短短几秒,便足以让他无言再面对青年。
总之,云简舟心意已决。
战斗一触即发,云简舟根本不是神兽的对手,他只能利用着自身优势不断地躲避着神兽的攻击,不断地靠近存放神剑的高台之上。
夺走神剑的那一秒,他也被神兽重重的一掌拍飞了出去。
清醒的最后一刻,看着不断靠近自己的巨兽,云简舟吐出一口鲜血,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灼烧的热意,他艰难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那是护身符失效的昭示。
那样冷血无情的人,想来自己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在意。怎么这样恶劣的人,也会给他护身符呢,他真的会担心自己的死活吗?
李映池不会,因为他亲口说过讨厌自己,亲口说过自己不配成为他弟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把他当成弟子对待。
他早就知道了,可他还是好恨。
恨自己,也恨李映池。
无所谓了,云简舟虽然还留着一口气,但也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今日他注定丧命于此,这护身符给他拖延的时间,就用想念,还给它的主人吧。
云简舟忍不住想,他是真的要死了吗,幻境里的那一面,便是他与师尊最后一面了吗?
或许是吧,师尊怎么会来这里。
人真是贪得无厌,见了一面之后就会期待下一次见面,好在上天怜惜他,还愿意让他在幻境里再见一次师尊。
真羡慕啊。
要是自己死了,相景明以后就会是师尊唯一的亲传弟子了。
唯一,多么美好的两个字。
他也是唯一,他会是师尊唯一死去的弟子。
生命的流逝令云简舟的身体变得越发冰冷,他混混沌沌地想着,好冷的笑话,师尊肯定不爱听,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笑的话了。
人死之前是不是都会像他这样陷入梦境,会想起他最讨厌的人……
云简舟闭上了眼,握着神剑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他又闻到了那股带着冷意的桃花香-
在系统的帮助下,李映池再一次打开了秘境早已关闭的入口。
在去找云简舟的路上,系统冰冷的电子在他的耳边不断地播报着男主越发降低的生命指数。
李映池御剑的速度加快,在空气里几乎化成了一道虚影,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一秒掰成两秒用,生怕慢了一秒就救不到男主了。
等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男主的位置,李映池定睛一看,差点没直接被吓晕过去。
神兽巨大锋利的爪子举起,带着不可阻挡地气势正直直地压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生命迹象微弱的云简舟。
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思考最优选择,李映池瞬移至男主身边,拽着他转向另一个神兽视角盲区的方向。
但神兽所蕴藏着的能力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哪怕只是它的吐息都能够融化掉一个人,更何况是这样被抢走守护的神剑后毫不掩饰杀意的攻击。
即使李映池刚刚的动作再快,他仍是被神兽那一掌的余威给震得口吐鲜血。
来自上古神迹的力量残忍地冲入他的身体,破坏着体内的丹田,李映池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云简舟转移到了一个安全地带。
放下云简舟的那一刻,李映池也倒在了他的怀里。
系统毫无感情的提示音随之响起:
【亲爱的宿主您好,由于您天生体弱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本世界您的缺陷已刷新:
因救援弟子时意外重伤,法力全失后导致的腿疾。】
远处,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人突然出现。
第083章 古板小师尊(十三)
得益于幻境之中的天然屏障, 每过数百米,从远处传来的灵力波动就会被削弱一层,神剑守护神兽发狂后的攻击余威并没有波及到太多人。
位于幻境中部地带的弟子们, 甚至只是感受到了地面片刻的震动。还没等判断出灵力的来源,身边的环境就恢复了原样。
过于短暂, 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五感敏锐些的人赶紧背着包袱往外围撤离了。
不过其实不撤离也没什么关系, 修真界前来的弟子们基本上都在秘境中外围的位置。
宗门内的长老们特地叮嘱过, 所以很少会有人往秘境的深处去。
离秘境深处近一些的人, 也只是寥寥无几,位于中心的人更是一手可数,没人会想去找死。
也因此,秘境遗迹深处发生的这一场,几乎是神兽单方面攻击制造出的压倒性惨案, 与倒地奄奄一息的二人,完全没有被人注意到。
只除了一个此时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秘境中心的边缘区域杂草丛生,看不见的地方遍布着危险的上古遗留阵法,每一次踏步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数千年的封闭令秘境之内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嗜血, 角落处,无数根布满尖刺的荆棘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朝着一个方向蠕动着。
它们早已开启了灵智, 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出手的时机, 试图一招制胜,将前方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性命留于秘境之内。
至于地上不知死活的两个人, 那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在它们看来,任何闯入者都是它们的养料。
而面前这些人身上所蕴含着的力量过于纯粹, 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闯入者都要强大,实在是令它们眼馋极了, 早在他们踏入这片区域时,它们就已经锁定了目标。
但就在它们决定动手的那一刻,一股泛着淡淡黑雾的灵力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瞬间焚烧了整片荆棘丛。
其中也包括了那些,已经摸索到倒地不醒二人附近的荆棘枝条。
黑色的植物灰烬漂浮在周围,火焰燃烧后的焦炭味随风四散,男人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深黑绣着狰狞兽纹的衣摆在空气里打了个转。
许久未曾在门派中出现的相景明,在无人知晓的时刻,也来到了秘境深处。
与之前在青云门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他此刻衣着华丽隆重,色彩阴沉单调,各样佩饰的点缀下,他看起来懒散高调得不成样子。
除了衣着的改变外,他整个人也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闲适与妖异感,完全地脱离了先前成熟稳重的大师兄模样。
自然,他也不是跟随着青云门一众队伍进入的秘境。
早在秘境开启之前,相景明就已经进入了秘境之中。
得益于清池仙君对他弟子们的毫不在意,剑宗里估计数月都想不起来他们有两个弟子,相景明连傀儡都不需要放置,便可肆意地消失一整个星期。
而他拒绝掉清池仙君的秘境名额,却又偷偷潜入秘境之中,其中缘由,还要追溯到许久之前。
这一个上古秘境其实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出现。
魔界发现秘境的时间远比修真界发现得要早上许多,之后,他们更是利用禁术找到了提前进入秘境的方法。
不比修真界来得和谐,魔界众人根本不稀罕那些奇花异草,他们只想要得到秘境之中所藏着的上古秘宝,一进入秘境,他们便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可惜秘境里大多都是与仙界相关的东西,他们作为魔修根本用不上,于是他们将目光放到了更深处。
神剑有幻境与上古神兽保护,他们不敢轻易触碰,但秘境更深处的那一条毫无遮掩的龙脉突然被他们给寻到了。
龙脉,亿万年难遇的天赐良机。
若是能够直接占为己有,魔界一众的实力便能够达到一种可怕的境地,完全有望直接超过仙界,成为三界之首一统天下。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可魔界却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还让修真界的众人得到了消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秘境之内,这完全不是他们魔界的作风。
因为他们发现,在那一条龙脉之上,刻下了绘有神秘图案的封印,无论他们怎么尝试都无法破解。
最后,魔界大祭司翻阅古老记载后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种独属于龙族的封印,想要解开封印,必须要用龙族的血液来浇灌封印图案,龙族前人用性命刻下的封印,想要打开,也必须要用龙族后人的性命来开启。
可谁不知道龙族早已消亡在数万年前的那场天灾之中,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封印。
面对众人的质疑,大祭司合上眼,说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龙族后人,仍在三界。”-
无法动用的龙脉与死脉何异,魔界高层经过一番讨论,当即决定不再藏匿秘境的消息。
他们不如让修真界的那伙人一起参与进来,等龙脉解封之日,他们提前埋伏,到时就能直接坐享其成。
当然,魔界也没有完全想要去靠着修真界的人来解开封印。同一时间,他们这一边也派出了众多魔修前去三界内寻找龙族踪迹。
但近半月内都寻不到龙族的一点踪迹,秘境开启之日又近在咫尺,魔界众人当即将目光放到了修真界内,他们决定前往修真界探查关于龙族后人的消息。
但考虑到魔修与寻常修者一向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要是被抓住必定难以存活。
若是想要潜入修真界且伪装不被发现,前往者必须保证修为足够掩盖气息,且不会在众多仙门弟子之间露出破绽,能够在那些人的眼中扮演好一个正常修真者的角色。
放眼魔界上下,修为高强者不在少数,可谁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呢?
人选问题一跃变成了各个护法最为纠结的事,就在他们想着要不自己英勇献身的时刻,相景明忽然出现拿走了那份青云门入选令牌。
他剑眉微挑,将令牌随意放在手中抛了下,口吻轻佻,“龙族后人?本尊还真没见过。”
护法们面面相觑,皆不敢妄言,最后,相景明揽下这件事,决定亲自前往修真界查看情况。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前来青云门学剑的弟子,他带着众多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是魔界的人,是魔界地位最为崇高、作恶多端的魔修之首——
魔尊,相景明。
修真界前来探索秘境的时候,便是极好的观察机会。
稀有血脉之间是会有吸引力的,那一处龙脉指不定就是在等待着龙族后人前来开启,要是这一次试炼中的弟子们里有龙族后人,必定会被吸引来到秘境深处。
既然要来秘境,那相景明自然不能以弟子的身份进入。
以弟子身份前往秘境过于招摇,那样活在众人的眼下行动也太不自由,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探索秘境之中的线索,最好是能找到关于龙族后代的消息。
所以他拒绝掉了弟子名额,选择恢复身份,提前进入秘境里观察。
这期间,相景明一直待在秘境的中心处。
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云简舟,也没想到他一个剑宗新弟子,竟然敢以筑基之身进入幻境挑衅神兽。
不过小小筑基,只怕是神兽一击都无法抵御吧。
相景明都不知道他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自大到目空一切,但无论云简舟是哪一种,最终他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们本就不是真实的师兄弟关系,面对云简舟的生命危机,相景明也只是毫无负担地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就当云简舟即将丧命之时,相景明却看到令他非常惊讶的一幕。
他那位对万事都抱着毫不在意态度的师尊,竟然会出现在秘境之内,想不出别的理由,相景明想,或许他是专门赶来救了云简舟的。
这一切的发生太过突然,相景明甚至都没能够看清李映池是何时出现的,就看见一道白影划过,鲜血洒落,李映池替云简舟硬生生地抗下了一击。
神兽的一击会造成何等恐怖的情况?
相景明狭长的眼眸微眯,唇边挑起了些若有若无的弧度。这一次青云门之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在李映池瞬移离开了神兽的攻击范围后,相景明也跟随着他们一路来到了中心外围。
刚一到,他便看见自己的师尊和师弟一同昏死在地。
二人满身血迹,模样狼狈,看上去凄惨异常,胸腔前呼吸的起伏微弱得几不可见,似乎下一刻就要停止呼吸了。
没有空闲再去思考云简舟突然来到此处,会不会是龙族后人的可能性,此时的情况,相景明显然不能再继续袖手旁观。
相景明几步走近,蹲下身将垫在地上的云简舟拽至一旁。
他一手伸至腰下,半抱起昏迷不醒的李映池,让人靠在自己的肩头,一手握起青年苍白细瘦的手腕。
细腻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大脑,相景明动作一顿,眼神看向青年昏迷后仍有些不安的眉眼间。
片刻后,他挪开视线,放在青年手腕处的手指微动。
一股灵力从二人皮肤接触处灌入,缓缓探入青年的脉搏之中,随着灵力探测得越深,相景明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青年体内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是极其糟糕。
往好了说,青年是幸运的,保住了一条性命,往坏了说,青年已经时日无多。
青年体内筋脉与丹田虽然此时看起来仍是完好的,但仙兽蛮横的灵力余威仍在他的体内肆意,一当贯通至全身,再过一会,青年的所有根基就会被彻底毁坏。
短短一瞬,清池仙君这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好像就要陨落于这偏僻无人的秘境之内。
死一个云简舟也就算了……
感受着怀里恍若无物的重量,相景明直接给云简舟踹了一脚,要不是他自不量力跑来这,李映池就不会来这,也不会被神兽所伤了。
若是今日李映池丧命于此,他今后还如何能够靠着清池仙君的名头在青云门内谋取特权。
要是因为这件事令他们魔界寻不到龙族后人,那开启龙脉之日将遥遥无期,他真的是想要直接给云简舟补上一刀了。
魔界定然是不能错失这个机缘的。
况且,相景明看着李映池沾上血迹的雪白脖颈上,伸出手擦去了那点点红色,在他的脖颈初染出了一片艳色。
他的这位师尊好似也没那么想象中的那么无趣,就这样为了云简舟而死,未免也太可惜了。
可自己为何要救修真界的人?
平白无故,他一个魔尊何时做过这种好事。
相景明眼尾上挑,深色的眼眸中不时闪烁着妖异的光,俊美儒雅的面容陷在暗处,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怀好意。
他可以用秘术救回李映池,不过并不能让李映池彻底恢复,只是替他压制住神兽留存在他体内的灵力。
但那个秘术毕竟是修真界的禁术,能成为禁术的东西,自然是会有不被人接受的副作用。
那如此圣洁傲慢的清池仙君,醒来之后,只怕是要难以接受了。
相景明将青年抱至一处干净的草地后,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张兽皮铺到地上。
等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好后,他褪去了青年的长靴,干净利落地出手将青年的衣袍下摆推至上方,露出了一大截柔腻匀称的小腿。
日光下,相景明恍惚间看见了青年肌肤上好似散发着莹润的光。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轻柔地握住了那一处伶仃的脚踝,而后逐渐往上,最终停顿在了那微微肉感的小腿肚处。
只是随意地放在上面,指尖就好似陷入了云端。
相景明手上的力度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加重,视线也随之凝在了那从指缝间溢出的点点乳白软腻上。
这就是仙人吗?
明明李映池并不是相景明见过的第一个修真界的人,他也早就不知道杀过多少像青年这样的剑修了,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李映池这样的人。
真是跟魔修完全不一样。
若是拿这样的人与他们相比,相景明忽然觉得他们确实就如同那些人说的那样,他们是肮脏的淤泥。
只有肮脏的淤泥,才能在白玉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第084章 古板小师尊(十四)
不知过了多久, 等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李映池发现自己此时好似已经离开了秘境。
若有若无的风吹树叶沙沙声从远处传来,鼻尖处萦绕着些熟悉的浓郁药香,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蔓延上心头。
李映池缓缓睁开眼。
因为长久没有接触到光线,日光透过窗子洒落于他身上时, 令他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缓了片刻,李映池手撑在床上, 艰难地坐起身, 将四周的环境收入眼中。
刚刚的猜测成为了现实, 古朴的房间内全是他熟悉的摆设,一如几十年前一样。
连那些曾经被他嫌弃得不行,最后丢出去了的药罐和草药都被人捡了回来,堆在房间的角落里,落了不少灰尘。
在他们的师尊还未得道成仙之时, 李映池曾经在师尊的安排下,在药谷住过一段时间。
这间屋子就是师尊当时特地给李映池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还保留着。他还以为按照左丘玉宸的那个性子,早就将这一处毁了。
确定了这里确实就是药谷后, 李映池细秀的眉忽然皱了起来。
他怎么会在左丘玉宸的药谷里……
苍白的手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李映池面上控制不住地显出几分痛苦。
他只记得自己收到任务后, 前往秘境里营救云简舟, 当时他好像还受了很重的伤。
后来为了躲避那只神兽的攻击,他带着云简舟逃到了另一个方向, 再后来的事他就彻底没有印象了。
以当时云简舟那个状态,自己的支线任务没有失败, 云简舟应该还活着吧,李映池有些摸不着底。
呼吸间传来些血腥气, 李映池遮住脸小声地咳了一声,细碎的声响立刻引起了院内二人的注意。
“池儿,你醒了?”
随着木门被推开,一股草药涩意飘来。
李映池看向门口处,顾温书正表情担忧地走向他,手上端着一碗瞧上去就很苦的药,身后还跟着个表情不善的左丘玉宸。
“感觉还好吗?”顾温书坐到床边,浅色的眼眸担忧地垂下,细细地端详着青年的面容。若是现在李映池抬头看去,或许他还能发现,男人平静模样下带着些后怕的小心翼翼。
“我没什么事。”李映池不适应地侧开脸,试图避开那一股草药味。
但顾温书执着地递给他,像极了那些操心的长辈,李映池无法拒绝,只好接过碗,强忍着反感把药喝了进去。
因着草药的惯性,那一碗喝起来苦得不行。
李映池淡粉的唇绷成直线,接过顾温书递来的蜜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师兄,我怎么会在这?”
他知道自己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多多少少都会受一些伤,但也不至于要到药谷里治疗,而且对于他是怎么离开秘境的,他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无。
那一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李映池惨白的脸色,顾温书好似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口,又顿住了。
弟子们前往秘境试炼的第三天,宗门内那盏属于清池仙君的长明灯明明灭灭,很快就引起了守灯人的注意。
顾温书收到传信后前去查看,便得知了清池仙君闯入秘境之事。
秘境已经处于关闭状态,李映池是如何进去,又是为何要进去。顾温书从未听李映池提起过,他不知会有什么理由值得李映池这样去冒险。
何况李映池的修为在青云门中已算是很少能有对手的存在,怎么会突然遇上能够危及他性命的危险。
想不明白,但情况危急,顾温书和左丘玉宸在收到消息后就赶往了秘境边缘。
一群人在外面尝试了许多种打开秘境通道的方法,可是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就在众人感到着急之时,秘境外忽然产生了一个裂缝,李映池和云简舟二人被送了出来。
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其他人的痕迹,只当作是秘境有着保护机制,会将重伤之人给送出来。
等看见云简舟的那一刻,自己师弟为什么会来秘境里的原因,顾温书就已一目了然了。
难得的,顾温书有些心情复杂,甚至有些想要抛去数百年的涵养在心中痛骂他的念头。
本来有些想要问的事,但看着李映池此时憔悴的模样,顾温书犹豫片刻,只道:“我们在秘境外找到了你和师侄,看你们二人的伤势太重,就直接把你们带来了药谷。”
伤势太重?
李映池根本没想到自己身上,只觉得是云简舟被神兽伤得太重,还平静地点点头,跟顾温书道:“师兄,我去救云简舟的事还麻烦你们保密。”
顾温书眉头一皱,刚想说话,一旁的左丘玉宸当即就冷下了脸,阴阳怪气道:“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想着做善事当大好人,李映池,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当菩萨了?”
“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映池不太明白左丘玉宸的意思,但仍是被他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给气到了。
自己去救云简舟是因为任务所需,他要是不去救,整个世界线就要因此崩溃,不想告知真相也是人设所需,何谈菩萨不菩萨的?嬿膳听
他扔出手中那袋蜜饯,用力砸在左丘玉宸身上,骂他:“你做什么发疯?”
左丘玉宸气红了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映池被他突然的爆发弄得一怔,也听出了些不对劲,他看着左丘玉宸不似作伪的愤怒,又求证似地转头看向顾温书,“师兄,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顾温书避开李映池的目光,温热的手缓缓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池儿……”
李映池抽出自己的手,试图用灵力查看自己体内的情况,可他一掐诀,却没能发现一点灵力的迹象。
他手指微微颤抖,不信邪再掐了一次诀。
李映池的动作,标准得几乎能画入弟子们的教科书里,但依旧没有一丝灵力出现,不管他怎样尝试,都没能做到。
丹田处就好似一夜之间空掉了一般,干涸得如同沙漠,找不到一丝泉水。
看着李映池慌乱地不断重复着掐诀的动作,顾温书心脏处酸疼得难受,他叹了一口气,再一次地握住了李映池的手。
那一握,李映池如同终于找到了家中长辈的闯祸小孩,他无措地看向顾温书。
那双墨色的眼眸里含着湿意,倒映着顾温书温润的模样,纤长的眼睫快速颤抖着,迫切地想要从他那得到一个答案。
“我是不是记错诀了?”青年声音发抖,唤他,“师兄,你快教教我。”
“池儿,你这一次受得伤很严重,再加上神兽的灵力又太过霸道。”顾温书顿了顿,还是没把最糟糕的情况说出来,“不过没事的,你的灵力只是暂时堵塞住,等我们找到治疗的方法,你很快就会恢复。”
李映池垂下眼睫,愣怔地将双手放至眼前。
这双手是那样的熟悉,可又是那样的令人感到陌生。
他用这双手使剑时很厉害,他的虎口处有着长期用剑所磨损出的茧,用这双手施法时也能够流畅地掐出各种各样的法诀,师尊也曾夸过他的悟性。
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像此刻这样,一副颤抖无力的模样。
他不相信。
这绝对是幻境。
李映池猛地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薄毯要往门外走,想要去找到破解幻境的方法,可当他撑着床想要往下走时,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动不了了。
但此刻他的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床,肢体的不协调令他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李映池反射性地闭上了眼,刚准备迎接自己的狼狈,却忽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不过眨眼间青年的情绪就变得如此激动,想也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打击太大,甚至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顾温书担忧地将人放回床上后,仍然保持着半抱的姿势,生怕李映池再一次做出刚刚的举动。
他轻轻地抚摸着李映池发丝,安慰道:“没事的池儿,灵力和你的腿迟早会恢复。现在只是为了保护你的身体,迫不得已将你的经脉堵住了才会变成这样。这些都是暂时的,我和小师弟会尽快给你找到解决办法。”
其实顾温书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具体是怎样的情况。
李映池这一次受伤的原因与体内目前的伤势他们都清楚,唯一不明白的便是李映池是被何人所救,身上这样的封印方法他们也从未见过,只是浅显的知道这是让李映池活下来的关键。
但也只是活下来,李映池体内的那些神兽灵力仍然没有被清空,并且令李映池腿部的经脉,与丹田处所有的灵气全部封印得一干二净。
就算是找到了解开封印的办法,让青年恢复正常,他们也无法保证能够快速地清除那些神兽灵力,保证青年的安全。
顾温书一时也分辨不出救出李映池他们的人,到底是带着善意,还是藏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总之不算一件坏事,只要封印还存在,青年的生命就不会受到威胁,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加快寻找消除神兽灵力的方法。
那样一段话根本没能安慰到李映池,他摸上自己的小腿,发觉真的感受不到一点反馈,有些失神地抓住了顾温书的衣袖。
自己原本在宗内就算不上什么天赋很好的人,现在却还因为天赋比他好那么多的弟子受伤,丹田堵塞变成了凡人,腿也走不了路了。
他现在连个凡人都不如了。
李映池颤抖着身体将自己靠入顾温书的怀中,声音哽咽,“师兄,我是不是变成凡人了?”
“我现在没有灵力,也没有修为了,我连路都走不了了,我是不是要被逐出师门了……”
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被落下的泪水弄得湿漉,纤长的眼睫垂下,被泪水粘连在一起,可怜兮兮地颤抖着,眼尾处一片波光潋滟,一张脸上除了白就是粉,就连那一颗鼻梁处的红色小痣,也好似被融了色的朱砂。
青年哭的时候,也是没什么表情的,说完话,就一个劲地流眼泪,一张美人脸冷冰冰地垂泪,可偏偏就是这样,更叫人惊艳得说不上话。
左丘玉宸站在一旁看着二人相拥,视线落在李映池身上,听了他那样糊里糊涂的话,也没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嘲讽他。
只是站在那,看着李映池的那颗红痣出神,瞧何时又会有泪珠晕过那一处,好叫那氤氲浓郁的红水墨散开,莫要再像下咒似的鲜红。
眼看着那一颗痣不仅没有变淡,反而艳丽得越来越让人觉得刺眼,左丘玉宸憋不住了,他抱着胸,说道:
“不就是暂时堵塞住了,你有必要哭成这样吗,我又不是不会救你。”
李映池眼睫轻颤,又落下一滴泪珠。
左丘玉宸见他不看自己,半蹲下身去找李映池的视线,给他发誓,“你真别哭了行吗,我今天就开始给你找解药,找不到我陪你一起退宗门,行不行?”
李映池没说话,反而是顾温书拍着李映池的背,柔声道:“莫要再瞎说,我们师弟三人都不会离开宗门的。”
他是最了解李映池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师弟此时此刻心中有多难受。
但同时顾温书也清楚的明白,李映池向来骄傲,此时变成这副模样,一定不会想看见他们对他表露出同情可惜的表情。
顾温书不会过多地提起这件事,但也会想方设法让李映池不要对此感到过于难过,他希望李映池能够放松下来,相信自己能够帮他解决体内的封印。
所以话语中,顾温书只是让李映池安心,有自己在,池池不管出现怎样的问题,宗门内永远是他的归处。
“池儿怎么会是凡人,别忘了你还要做这世上最厉害的剑修。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伤,等师兄和小师弟一起给你去找药,知道吗?别再乱想些莫须有的事。”
终于,在顾温书和左丘玉宸的几番安慰和保证下来,李映池终于缓过来了些劲,看上去比之前悲痛欲绝的模样好上了许多。
左丘玉宸率先松了口气。
李映池推开顾温书,自己在床上动作着,他很不适应地感受着此时这具与凡人无异的身体。
片刻后,李映池看向二人,神情是少有的扭捏和尴尬,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此时他的眼尾还泛着些红意,抬眼间带着些难言风情。
左丘玉宸盯着他看了几眼,有些受不了地扭开头,“你有什么事能直接说吗?”
“我想。”
李映池咬了咬唇,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是有些荒谬的,最后他偷偷地深呼一口气,感到有些难为情地道,“可以帮我弄一桶热水吗?”
“你要干嘛?”
李映池瞪了他一眼,脸颊飞粉,“我想沐浴。”
左丘玉宸愣了愣,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倒是顾温书伸手挽起了他的发丝,问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沐浴不太方便,不如我给你施一个清洁术?”
李映池看着顾温书浅色的眸子,摇了摇头,“不想要清洁术。”
他一直有着每日沐浴的习惯,因为前去救云简舟,他已经一天没有沐浴过了。
见他坚持,顾温书没有多说什么,“好,我去给你准备。”
热水和浴桶很快就在后室内准备妥当,隔着屏风,能看见些缭绕升起的白色雾气。
李映池看着顾温书,自然地伸出了手臂,示意他过来抱着自己。
第085章 古板小师尊(十五)
青年侧身回望, 披散而下的黑发垂落在他白皙脸颊边,将他不过巴掌大的脸庞遮得更为小巧。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可当那双澄澈的眼眸看向顾温书时, 还是令他心尖软和得不像话。
“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想想, 或许是从前便这样做过。”
顾温书俊朗的眉眼柔和,俯下身绕过李映池的腿弯, 将人稳稳地抱入怀中。
感受着怀里人轻如羽毛的重量, 顾温书抱着人的手微不可查地紧了紧, 面上却还带着笑意,轻声开口,转移着李映池的注意力,“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也是经常这样, 练完剑累了就喜欢耍赖让我抱你回去。”
“可惜后来池儿就不常来找我了。才十几岁的年纪,总是一个人在后山加练,想找你一同回房间你也不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再次有机会这样抱你。”
“池儿果然是长大了, 如今都不爱粘着师兄了。”
因这突然悬空的失重感,李映池指尖轻轻扯住了顾温书胸前的衣襟。闻言, 他抿了抿唇, 反驳道:“我如今已是一宗之主,师兄你……你不要总这样把我当小孩, 我不喜欢。”
“师兄可没说你是小孩。”
顾温书本就是故意逗他,见他注意力被转移, 弯下眼眸将人放至了屏风后的椅子上,“只是, 无论你的身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都希望你可以和以前一样依赖师兄。”
李映池避开了顾温书的视线,垂眸望着不远处蒸浮的水汽,没有说话。
直到顾温书转身往外间去拿换洗衣物时,他才若有若无的轻应了声,声音淡在了房间内,也不知是在回应着哪句话。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时,屋内就只剩下了顾温书和李映池二人。
原本待在房间里的左丘玉宸早在李映池进后室时就走了。
他看着李映池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觉得浑身没劲,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回了自己的炼药室。
顾温书站在浴桶旁试了下水温,察觉到左丘玉宸用了保持温度的法术,刚想夸一句,抬头就见李映池假装不经意地往屏风那边看。
他轻笑着摇摇头,将换洗衣物放在浴桶旁,给这两个冤家做和事老:“师弟应该是回去给你给你炼药了。虽然他从小到大都爱和你闹,但也是真心待你好的。”
“……我管他怎样,反正我不稀罕。”李映池秀眉蹙起,有些恼顾温书给小师弟说好话。
顾温书笑道:“你不知道,他看见你晕倒在秘境外的时候,差点吓哭了,救命的丹药一股脑地往外拿,生怕你出事。”
“若不是沾了你的光,师侄可能快死了都吃不上他的那些续命丹药。”
听见左丘玉宸竟然也会有那样慌张的时候,李映池有些惊讶地抬头。
刚想问些什么,可等李映池看清顾温书的模样,见男人正一脸调侃地看着他,又急忙垂下眼,掩饰般地小声道:“他装模作样,我才不信。”
“好了,换洗和沐浴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放好了,你伸手就能拿到。”顾温书没再逗他,弯下身牵起他的手捏了捏,“那现在,池儿需要师兄帮忙换衣服吗?”
好似意识到什么,李映池浑身一僵,耳根迅速蔓延起粉意。
他反射性地将手抽回,慌张拒绝道:“不用了,我就这样穿着衣服进去。”
“和师兄害羞什么,师兄保证不看你,好不好?”视线落在李映池发丝间,顾温书轻笑了一声,“怎么还和师兄见外了。穿着衣服湿了水会不舒服的,待会你洗完了,难道也要在水里换衣服吗?”
李映池咬住唇,眼睫轻颤,和顾温书对上视线,“你保证?”
“我保证。”
顾温书开玩笑似地伸出手指,做着发誓的模样,浅棕色的眼眸在微暗的室内仍然亮得惊人。
沉默片刻,李映池忽然主动拉过了顾温书的手。
他本就天生体寒,后来修为增加后才渐渐好了起来,如今失去法力,身上沾染了春寒后,身上更是温凉得紧。
相触的一瞬间,顾温书注意力瞬间落到了青年的手上。
没用什么力气,细白的手比起拉着人,更像是放在了上面,他一掌甚至握不全男人的手腕,让人忍不住怀疑到青年在青云门这些年究竟有没有好好生活。
顾温书顺从地跟着青年的力道过去,最后,他的手被放在了那不盈一握的腰间。
青年腰间的布料冰凉柔软,触碰间能感受到上面绣纹的针线痕迹,往下是一块单独突兀的凸起,那是腰带的位置。
春寒料峭,但修真界没有什么温度的感知,最多是穿上两层的宗门服饰。
宗门服饰的构造,顾温书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说明此时他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能够亲手褪去那一切在青年身上显得不够适配的东西。
这样的事顾温书从未敢想过。
无论是现实或是梦境里,顾温书都从未对着自己的师弟有过这样冒犯的念头,最过线的事也不过是简单的触碰,这样的事要是出现在梦里,可能第二天他就会去念佛忏悔。
在他眼里,大抵任何沾染上欲念的事都无法与李映池挂钩。
而此时,他的手却放在了青年劲窄的腰间,扯着那宽松的衣带,有着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去做些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
顾温书凸起的喉结滚动一瞬,在李映池的注视下闭上了眼。
修仙之人五感灵敏,这一点会在闭上双眼后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他们可以通过风声观测敌人走向,通过触觉感受异样,通过嗅觉来判断情况,即使是失去了视觉,仍能够靠着其他的东西来找到敌人所在,这在很多情况下都会起到作用。
但顾温书从未想过五感灵敏会在这种时候,体现出的它的坏处。
过长的外袍是最先被褪去的,解开了腰带,外袍就如同失去了束缚的花蕾,露出内里细嫩的花蕊。
那一股顾温书再熟悉不过的冷香没了外袍的遮掩,融着青年微凉的体温散在空气里,闯入他的鼻腔,汇入五脏六腑。
他闭上了眼,呼吸间却全是青年身上浅淡好闻的气味,明明他站在青年身前,可又好似被青年从各个方向给拥住了一样。
顾温书拿着衣带的手控制不住地一顿,惹来李映池不解的目光。
李映池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示意顾温书给自己褪下下方的系裙,“上面的衣服我自己来就好了,师兄。”
“……好。”顾温书深呼了一口气,尽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他弯下身想要去找系裙的位置,刚一摸至腰间,青年的呼吸却正好落在他的肩颈处,温温热热,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顾温书敛眸,快速地抬起青年的腰肢将系裙往下一拽,想要快速地结束这一场对于他来说格外甜蜜的折磨,却不料手掌放在青年腰下刚一用力,就惹得他向后一倒,口中溢出一丝嘤咛。
一开始隔着衣服还好,李映池只是很正常地将外袍顺着顾温书力道的方向脱下来,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之后他是认为自己只是腿不方便,上衣他自己可以,就想要让顾温书帮忙弄一下下裙。
可谁曾想,薄薄的寝衣沾上便能透出肤色,根本隔绝不了什么温度。
男人的大掌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李映池就察觉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意从腰后传来,他忍住不适应的颤抖,悄悄皱起了眉头,想着过一会便好。
下一秒,那一股热意紧紧地贴上了他的腰间,按在了他的腰侧,将那一块软肉印出了一块凹陷。
痒意瞬间侵袭至大脑,李映池不受控制地颤抖一瞬,他绷紧腰背想要躲开顾温书的手,但一个不察,失去平衡,整个人蓦地向后倒去。
好在他是坐在软椅上,这样的突然的倒下并没有多大的疼意,只是这样一来,顾温书的手彻底被他压在了身下。
原本是放在腰间的大手,但因为刚刚的一番突发情况,产生了一些意外的误差。
李映池撑起身,有些难为情地咬住唇瓣,“师兄,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把手拿走?”
真的有点太烫了……
早在刚刚李映池唇齿间泄出声音的那一刻,顾温书就睁开了眼,他本应极快地做出反应,但不知为何,却整个人停滞了原地。
白色的宗门外袍不知何时被丢到了椅子下面,皱皱巴巴的,无人在意。身形单薄纤瘦的青年半躺在椅子上,吸引了唯一一人的所有注意力。
青年衣衫半解,精致突显的锁骨和肩头半露在外面,撑着身子,柔顺浓密的墨发落在椅子上,形成了黑色的画布,不声不响地勾勒着一幅美人画。
他那轻薄宽大的白色寝衣根本遮掩不住什么,劲瘦而柔软的腰肢,浅淡而漂亮的颜色,只是站在一旁,顾温书便能一览无余。
仅仅是这些,也就罢了,顾温书两眼一闭或许还能装作无事发生,可是。
可是手上捧着的团团温软几乎快要化在了手中,顾温书根本没办法忽视,他被少年压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一想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整个人都要失去理智了。
这也就导致顾温书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还未抽出手,抬眼就看见李映池眉眼间藏着些局促与慌乱,软声叫他拿开手。
很明显,青年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是怎样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顾温书盯着青年被咬得嫣红的唇珠,说道:“你压着师兄,师兄根本拿不出来。”
李映池强忍着那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滚烫热意,眼睫含着些水汽,认真地同顾温书商讨办法,“那怎么办?我有点难受。”
“池儿,抬抬腰。”
第086章 古板小师尊(十六)
青年纤长的眼睫垂下, 似是思考了一会该如何抬起,随后他撑起身子,单薄寝衣在动作下落出一大截空荡, 腰肢艰难地弯起漂亮的弧度。
但他一时忘了,失去了腿部的支撑, 光是抬起腰根本不足以挪动再往下的部分,反而将受力点全部放在了本该抽出的那只手上。
相差过大的温度, 令李映池瞬间绷紧了身体向后挪去, 可是那一股他避之不及的热意, 也因为他的这一番动作变得更为下落。
“啊。”李映池短促地发出了声惊呼,意识到当下是什么情况后,他尴尬地停在原地,水润润的眼眸快速眨动着,盛着些慌乱看向顾温书, “师兄。”
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修为后,青年总是会下意识地去依赖当下最为信任的人。即使此刻他的一切不自在与无措都是因对方而起,他也只会无知无觉地认为是意外一场。
“抱歉。”顾温书终于回过神来,视线像被烫到了似的快速从青年散乱的寝衣上移开。
荒唐的念头从脑海里抽离, 方才的那些举动便显得格外越界放浪,令顾温书有些羞愧地重新闭上眼, 他俯身抱起青年的腰肢, 哑声道了一句:“冒犯了。”
原本被压住的手掌在青年被半抱起来时,轻易地就拿了出去, 男人闭着眼没再犹豫,伸手解开青年的下裙系带, 迅速地将人剥了个精光。
清醒之后顾温书哪里还敢再过多动作,身前的人处处都是不能多碰的香软。
一直到抱着人放进浴桶时, 顾温书都只是用手臂撑着他,确保自己和青年隔着有一段距离,不会再次触碰上彼此。
直到李映池安稳地坐进了浴桶内,顾温书转过身后才敢再次睁开眼。
他背对着李映池双手克制握拳,盯着自己袖口处的水渍,低声叮嘱道:“池儿待会若是有事便直接唤我就好,你现在身体未愈,也莫要泡太久了。”
李映池将下巴搭在浴桶边上,看着男人的背影应了声“好”。
他不太明白一开始质疑自己害羞什么的师兄,为何到了此时却显得如此局促,但李映池望着顾温书通红的后颈,犹豫片刻,还是忍住了好奇。
或许,只是他误会了呢?毕竟自己。
李映池莫名低头看了眼水面,默默补充道,毕竟自己和师兄应该也没有什么差别。
得到李映池的回答后,顾温书赶紧离开了这间屋子,迈出的脚步又快又急,像是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一样。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李映池受伤的时候,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想法与行为,青年对他的吸引力就好像与日俱增般,变得越来越让他挪不开视线。
从前那样爱抱着他手臂撒娇的少年,长大之后不再如以前那边亲近,却让他产生了与以前相差甚远的情感。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某次一同走过溪涧时的并肩,是夜晚共饮的某一壶冬酒,还是午后推开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
想不起来了,也记不真切,只知道每一件事情都杂糅在一处,时间酿出不可抹去的美好,让那些瞬间变成了更为浓郁的情感。
顾温书捂住正急速跳动着的心脏走出院子,青年身上的冷香味随着距离,变得越来越浅淡,就好似随着离开,他也脱离了那张名为李映池的网。
但顾温书的离开并不是想要逃离,他是害怕自己再这样待下去,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就如同刚刚那样,轻佻过界,做出他清醒时根本不会做出的事。
他怕再这样下去,他会不可抑制地升起想要将那张网染上自己味道的念头,但他的池儿绝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顾温书想,他与李映池若是能成正果,那定当是要在天地见证众人祝福的情况下,肯定了他能够留在青年身边的位置后,他才能获得一吻芳泽的机会。
……他又在想什么了。
距离李映池所在院子很远的一棵大榕树下,顾温书站在那,正无力地低下头想捂住自己的脸试图冷静一下,停止这些想法。
可刚一凑近,他突然又想起自己这双手,在刚刚都做过了什么。
他的手触碰过青年敏感的腰间,软腻的肤肉,那手上甚至还留有着青年微凉的体温与淡淡的气味。
树下,身形修长的男人僵住一瞬,突然弯下了背脊,如泣泪般地埋入了掌心。
顾温书忽然明白了什么,大抵他在李映池这里总是难以保持清醒。
因为欲望永远伴随着爱意生长。 -
药谷内的弟子其实比剑宗不知道多了多少,但这里依旧是很安静。
屋内空荡,只剩下李映池一个人,安静得甚至能听清屋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这一处旧时的屋子落于药谷风景最好的山谷中部,传言是谷主从前亲自挑选出的位置,没人知道那间屋子的作用,只知道谷主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李映池也不知道这间屋子的作用。
他短暂的在这里停留过一段时间,整日面对着左丘玉宸的那张脸,心烦意乱,还从未好好看过药谷内的风景。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再次回到这里。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李映池都有些恍惚了,就好像自己不过是短暂的做了一个梦,经历过的事都化为须有,醒来自己还是那个十几岁最为受宠的少年。
滴答的水声响起,不知何时,室内已被朦胧的水汽包裹。
浴桶内准备的水温适宜,李映池一进去便彻底放松了下来,他靠着浴桶边缘,任由那微烫的水流包裹住自己。
隔着屏风,屋子内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投入的光线上,看朦朦胧胧的灰尘飞舞旋转,然后缓缓地用手舀起一些水淋在自己的肩头,感受着水珠顺着他的肌肤滑入水面。
此时此刻,他所能感受到的事物都是这样的宁静而美好。
可唯独一样不合时宜的事令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李映池收回视线,拂开水面上的花瓣,伸手抚摸上自己毫无知觉的小腿,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所要受到的限制吗?
无法正常的行动,那他就算剑法练得再厉害又怎样,况且,他现在连灵力也没有了。
李映池知道自己或许会因为前去救人身受重伤,但也没能想到,会是这样极端恶劣的情况。
他伸出食指,细细地描绘着自己小腿的轮廓,动作间感受不到一点触碰的回应,就好似在摸着不属于自己的器官一样。
最终,李映池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师兄他们应该会很快找到解决办法的吧?”
说话间,他的指尖随意地顺着小腿向上划过。
可还没等到系统回复,李映池的动作忽然一顿,清凌凌的眼里带着些惶恐落在自己腿部侧面,久久说不出话。
一条从脚踝侧面蜿蜒向上蔓延至大腿的藤蔓花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体上。
莹白带着丰盈肉感的腿部与黑色妖异的藤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极为晃眼的景色,若是这个时代有纹身师,那他定会感叹这是上天的杰作。
但此时,这里只有一位受到了不小惊吓的乖孩子。
水花四溅,李映池慌乱地擦拭着那些藤蔓花纹,试图让其融化在温水之中。
可是无论他怎样用力,周围的皮肤都已经被擦得有些泛红了,那些花纹却还是完好如初。
“系统系统!”他着急地唤出系统,无措地几乎快要落下泪来,“这些花纹是什么情况?我的腿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些东西?怎么会这样……”
他会如此害怕的原因,便是因为这样的花纹在修真界不是什么好样式,一般都象征着邪恶、死亡。
李映池泛红的眼尾渐渐晕开了水意。
他只是前去了秘境救了个人,怎么会就这样落下一身奇怪的病来,天要亡他李映池了呜……
系统原本还斟酌着要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见他这样,也不敢将真相和盘拖出了,只是安慰道:“宿主不用太担心,这只是一种封印图案,对您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
李映池吸了吸鼻子,还是不太相信,“真的吗?这只是个普通的图案?”从脚踝一路蔓延至大腿根部的黑色藤蔓的普通图案?
系统沉默了一会。
这图案说普通也确实普通,在解开封印前都只会留在那,做一个装饰一样的存在。但说不普通,这个图案是李映池目前存活的关键,也是封印住他灵力的罪魁祸首。
况且,这样的图案放在他宿主身上,未免有些太。
就在系统准备开口让李映池注意一下“最好不要被别人看见”时,屋子内的屏风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从昏死状态脱离过来后,云简舟唯一见到的人便是一个药谷弟子。
对方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留下一碗药,径直离开了房间,丝毫没有在意云简舟是一个刚刚从神兽手底下死里逃生的筑基弟子。
那个药谷弟子毫无负担。
因为这名所谓重伤的筑基弟子,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是好得不得了。
估计现在让云简舟绕着他们药谷跑个百来圈也没问题。
还有谁能不知道,这个人在秘境外吃了他们师尊数不清的灵丹妙药,现在整个人已经好得差不多,甚至修为都已经开始有隐隐突破的迹象了。
师尊那样一个抠门的人,平日里别的师叔问他要一颗丹药都要思虑再三,这一次却拿出了不知道多少炉的顶级丹药。
这样的大好事,怎么就让这人给遇上了。
药谷弟子带着无尽的羡慕离开了房间,留下云简舟一个人坐在床边沉思。
左丘玉宸路过想着进门看看时,便看见这一番奇怪的景象。
自己的便宜师侄不知道活着还是死着,总之看着已经没有人气了。
他皱起眉敲了敲门,“你应该没事了吧,吃了那么多大补的药,没事就出去散散心,别把我喂给你的东西全废了。”
别死气沉沉地待在他药谷里,到时候真死了让他怎么跟李映池交代。
云简舟正回忆着自己意识里最后一刻感受到的朦胧气味,闻言,他缓慢地点点头,“多谢师叔救命之恩,我知道了。”
在左丘玉宸走后,云简舟推开门,看着药谷内宽阔延绵的绿色山坡,心中陡然生出了无尽的迷茫。
他的归处,究竟是何方。
幻境里他所面对着的美梦,在被神兽徒然打碎时无暇回顾,也无暇察觉那异样的情感,可当他重拾一条性命之后,再一次回想起来,怅惘骤生。
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道了。
他的欲望早已具象化,但现实的残酷,让那样的想法彻底地成了他梦里梦外的奢望。
云简舟站在屋子外,来自于山谷内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得呼呼作响,他望着远处,忽然朝着一处方向迈出了脚步。
第087章 古板小师尊(十七)
顺着房间外那一条铺满碎石的小路一直走, 云简舟漫无目的地绕过几座山峰,最终来到了一处风景秀美的山谷里。
药谷中其实处处都是这样深陷的长长溪涧,但这一处溪涧旁繁花似锦, 一旁的山峰上更是绿缛满布,光是花草树木都看上去比别的地方要特殊几分。
云简舟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停在了这一处。
这样的场景, 让他想起了曾在秘境内看见过的那些植物,也令他再次想起了秘境里曾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秘境里那些已具灵性的百年花草, 远比这些来得规模更大, 更具有危险性, 他也差点葬身在它们的口中。
云简舟松开手,让手中捻住的草叶弹回原处,任由绿色的汁液染上自己的指尖。
其实刚一恢复意识时,他差点直接离开了药谷,但是半路被眼疾手快的药谷弟子们给拦了下来。
当被人询问他想要去哪, 要去做什么时,云简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问自己。
产生那样的想法完全是他下意识的,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缘由, 难道要告诉别人自己就像一个孤苦无依的流浪者,自顾自地想要回到剑宗那个无人关心他的地方吗?
听起来荒谬又不可理喻。
但也许就跟落叶归根是一样的道理。
只是落叶归根, 他却无处可去, 捡回一条命后,甚至还奢望着想要从那个让他彻夜难眠的人那获取几分温暖。严扇婷
他明明该讨厌李映池的, 就像李映池直言不讳对他的厌恶那样。
云简舟站在山脚下兀自吹了一会儿风。
风口处的风声很大,他额前的发丝被尽数吹向后, 那感觉就像是风正在剥离他身上的一切,也包括那些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烦躁。
片刻后, 他抬头朝着山谷上看去。
本来只是想随意放空视线,但随着视线的转移,山谷上的景色映入眼帘,那一间孤零零立于山谷中间的屋子,便显得格外的惹眼。
云简舟视线一顿,然后谨慎地朝着附近左右看了一圈。
他本就是故意避开人多的地方走,突然出现一间屋子,他还以为自己在不知何时踏入了别人的领域。
他现在不想跟任何人有交流,不过好在左右环顾一圈后,云简舟也没有在这山谷附近看到一个人影。
周围打理得这样好,草药山泉样样皆有,应该是很适合药修们进行修炼的好去处,但这里并没有设下什么弟子住处,唯独这一处有一间单独的屋子,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人生活的迹象。
药谷里设下这样一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简舟不由得对这一间屋子产生了好奇,当距离渐渐缩短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似再一次闻到了记忆深处的那一股冷香。
可惜过于浅淡,等他想再次去寻找时,那香气早已散在了空气中。
云简舟伸出手的动作停滞一瞬,最终还是敲响了木门:“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云简舟垂下眼眸,自然而然地推门而入。
在他的动作下,浓郁的香气失去了木门的阻隔,瞬间扑面而来。
察觉到有人闯入屋子的时候,李映池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起身去穿上衣裳。
可当李映池撑上浴桶边缘,纤瘦的双手勉强地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也才令他从水中勉强地离开了半个胸膛时,他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清池仙君了。
没了灵力和腿部的支持,李映池没能坚持多久整个人便无力地落回了水中。
因为他坠落而溅出的水花打湿了周围的地面,激荡而起的水声也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了起来,这一下子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惹得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影,朝着屏风后走得更快了。
等坐在浴桶中的李映池终于意识到不妙,再想去拽一件衣服来遮挡住自己时,闯入者早已经绕过了屏风走了进来。
云简舟怎么也没想到李映池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过会看见这样一番场景。
起初在门外闻见淡淡香气的时候他还没有多想,毕竟按照正常情况师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药谷,还是这样偏僻无人的地方。
他就是想进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样,是什么东西散发出了那样令他熟悉的味道。
结果刚一进来,云简舟就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一道微弱的水声,他视线一凝,发现屏风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走了进来,云简舟只知道自己现在真的要疯了。他在秘境内曾怀着隐秘心思妄想过的人,此时就像做梦一样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屋内水汽氤氲,扯天连地的雾气弥漫在狭小的屋子内,将眼前的一切都晕染上了朦胧的光晕。
穿过那一层光晕,云简舟来到了青年的面前。
青年看向他的黑眸里仿佛蒙了层薄雾,纤长的眼睫粘连在一起,一缕缕地颤抖着,眼尾处上扬泛红,看起来也是湿漉漉的。
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青年紧张地咬住了唇瓣,原本淡粉的唇珠被咬得嫣红。
云简舟眼皮一跳,不受控制地向着下方看去。
青年身形单薄纤瘦,但并不会是骨感的瘦,圆润白皙的肩头光泽莹腻,在荡漾着波纹的水面上若隐若现,让人不难想象若是摸上去该是怎样软弹的触感,未及时褪去的水珠留在上面,又骨碌碌地坠下,在他的身前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被水沾湿的墨色长发从青年冷白修长的脖颈处蜿蜒而下,又在精致的锁骨处勾勒缠绕,黑与白的交织异常惹眼,但最为吸引视线的,还是青年匆忙遮掩放下,却依旧被他捕捉到的腿部。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师尊对那样的装饰感兴趣。
从脚踝处突显又消失,一直蔓延至腿根处,在云简舟看来,那细嫩肌肤上绘制的藤蔓虽然妖异诡丽,但与他眉眼昳丽的师尊十分相称,就好似师尊生来就带有一样。
青年似妖似仙,他从未看清过青年的心。
云简舟还想再次看向那处藤蔓,但视线已被水面上飘荡着的花瓣遮挡完全,直到看见青年好似被冷到了似的轻颤一下,他才骤然回神。
云简舟面上红意一路延伸至耳后,他局促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不由想到,是他走进来时带着的冷气让李映池感到不舒服了吗?
云简舟急忙把自己身上烘出了暖气,做完了这一切动作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有多荒谬。
他该在意的是这件事吗,他该在意的,应该是师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又怎么会鬼迷心窍地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师尊沐浴才是吧?
李映池看着云简舟呆愣的模样,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到了。
他放下撑着浴桶边缘的手臂,无措地眨了眨眼,在对方毫不掩饰的视线下又将自己往水里缩了缩。
那样具有侵略性的眼神,让李映池感觉自己在云简舟的面前,就好像一个即将被吞吃入腹的猎物一样。
失去了灵力后,李映池在修真界里就同蝼蚁一般。
他毫无自保能力,现在别说好好教训谁一顿了,就算有人用最低阶的法术攻击他,他也根本避不开。
李映池垂下了眼睫,用手遮挡住了腿上的花纹,他如此也没有能力顾及其他了,只期盼着云简舟在刚刚短短一刻没能看清自己腿上的异样。
他失去了灵力,但云简舟可没有失去。
修仙之人五感敏锐,云简舟现在眼神好得不得了。
别说那个一开始他就看见了的花纹,李映池现在在水里随便一动,水波荡漾开来,花瓣顺着那水纹飘荡开,他一眼就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
原本直勾勾的视线猛地一滞,云简舟心脏猛地一跳,当即心神大乱。
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开口为自己的冒犯道歉,然后赶紧离开这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登徒子一样在别人沐浴时闯入,还盯着别人露在外面的肌肤一直看。
但云简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嗓子干涩,不管他怎么吞咽都无法缓解,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下了定身咒,脚像生了根一样的完全挪不动。
好像从他踏进这间屋子开始,他就一直在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了。
李映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云简舟已经无暇思考了,他只知道师尊这次肯定又要生他的气了。
这次会怎样对他,会直接把他赶出宗门吗?还是会直接让他丧命于此?
若是师尊知道自己此次在秘境里的幻境都做了什么,他想杀了自己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他现在错上加错。
云简舟自觉反思,他本就该死,能死在自己师尊手里或许也算一种落叶归根了。
可他拿回来的神剑还没能送给师尊,师尊这样的专注于修炼的剑修,一定会喜欢他的礼物吧,但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师尊还能不能让他再回一次剑宗。
但就算如此,云简舟还是没能收回视线,他盯着那些漂浮的花瓣出了神。
室内陷入了沉默,花瓣的香气与青年身上浅淡的冷香交织在一起,随着呼吸缓缓被云简舟吸入鼻腔,他还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草药,那样苦的味道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师尊身边。
几秒后,云简舟突然发觉自己此时本该暴怒的师尊却异常的没有像往常一样骂他。
他抬眼,对上李映池警惕的眼神,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忽然大着胆子走到了浴桶旁边。
“需要帮助吗?师尊。”
明明凑得这么近,人都已经站在李映池面前了,偏偏云简舟还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完全忽视了李映池此时不方便见面的模样。
随着云简舟的靠近,李映池眼神闪避,有些惊慌地朝着后方挪动了一下,但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后,他抿了抿唇,强装镇定看向男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完后李映池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算是什么问题,云简舟怎么会在这,他明明是最清楚的那个人了。
云简舟看着李映池眼里明灭的光点,乖乖地回答道:“突然听见这里面传来的水声,就想进来看看。”
李映池像瞬间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眉头一皱,“你进宗门前没有学习过礼仪吗?连敲门都不知道敲。”
“回师尊,弟子敲了门也问了声,但始终无人回应,弟子便以为屋内无人。”
云简舟有些抱歉地低下头,他当时确实是敲了门,但擅自闯入房间本就是他的不对,只是,师尊也没有及时阻止他。
李映池抿唇回想了一下。
云简舟应该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当时他好像正是刚发现自己腿上藤蔓的时候,过于惊讶,可能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
“没有人你就能随便进吗?”
李映池坐直了身体,细秀的眉皱起,好像又找回了当师尊的感觉。
云简舟视线飘忽一瞬,“抱歉师尊,弟子真的不知道是您在这沐浴,此番过错……弟子愿随您处置。”
面对自己越发显得刁难的问题,云简舟仍是这样恭敬的态度,看起来真的是很安分的人,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这样观察后得到的结果,令原本因为失去法力而有些不安的李映池逐渐地放松了下来。
按照自己的剧情线,就算自己以后会被炮灰掉,也是因为入魔的事被逐出师门,主角在目前这个阶段应该还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这样子一想,自己好像也无需担心什么了。
更何况自己还为了去救云简舟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因为人设问题不能直说,要是能说,他一定要让云简舟给自己报救命之恩。
归根结底,云简舟还是害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
李映池心中郁闷,思来想去后他心思一转,还带着水汽的纤长眼睫抬起,“随我处置?”
“是,随师尊处置。”
“既然如此,那你来伺候本君沐浴吧。”
李映池一开始的紧张只是因为处于弱势的不安,一旦他察觉自己在两人之间处于上位时,他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下来,开始像以往那样刁难人。
但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在别人面前沐浴这件事而感到不自在。
在李映池看来,他现在的情况与夏日里众人结伴一同在河流里游泳是一个道理。
他和云简舟都是男人,大家又没什么不同,他自然是不会介意的,甚至在云简舟一直盯着他看的时候,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还说出了自以为过分的要求。
云简舟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浴桶里不断上升的湿热气流,青年精致昳丽的冷淡面容渐渐柔和了下来,眼睫好似因为水汽的重量垂了下来,在脸上落下了淡淡的阴影。
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有时候云简舟甚至恍惚间觉得他的眼中水光晃动,比起进入秘境前的那一天,此时的师尊让他莫名地心脏一缩,也更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云简舟发现自己的师尊真的一如既往的迟钝。
明明在修炼上对什么都很敏锐的人,在与他人交往的方面上,却迟钝得异常。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模样,不懂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多少人在关注着他。
也或许是这样明月般的人什么也不做,就会吸引像他这样妄想以凡人之身获得月亮青睐的低下之人。
越是缺少什么,他就越想得到什么。
云简舟从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天之骄子一类的词汇包围着他,就好像他没有一点欲望,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圣人一样,一心只想修炼成仙。
但当他踏入青云门,见到李映池的那一刻开始,名为妄想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他会在被冷待后做绮丽的梦,会在被斥骂后仍渴求目光,他摇尾乞怜,他不是圣人。
看着李映池对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云简舟好长时间都没说出话,直到李映池回头看向他。
“怎么还不动,你不愿意?”
只那一眼,春潮如雨。
云简舟垂下眼帘,遮挡住自己完全无法掩饰的贪婪目光,“弟子荣幸之至。”
他的长发在云简舟的动作下,尽数拢到了身后,打湿了水后,便被男人放在手中轻柔地搓着泡沫。
让李映池有些意外的是,云简舟的手法竟然还不错,被按摩着头皮的感觉实在不错,或许是因为云简舟用上了灵力的原因。
总之李映池被伺候得还算舒服。
知道有花瓣的遮掩,自己腿上的藤蔓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后,李映池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不时举起一捧水浇在自己的肩头,丝毫不顾身后的人会不会溅到水,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没了发丝的遮挡,他肩头处的风景暴露了个干净。
而身后的人看似在认真地洗着头发,其实心思早已经跑到了他的身上。
李映池真的很白,尤其是在有其他颜色对比的时候,墨色的发丝,粉艳的花瓣,他的身上就好似纯白的画布,能够让人肆意地涂抹上其他颜色。
肩背也是薄得不可思议,真的会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可惜仙人不食五谷,自己也无法质疑师尊有没有好好吃饭。
云简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他每次回到家,娘亲都会觉得他瘦了不少,想让他再多吃些的心理,自己只不过离开了几天,怎么师尊就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
要是有机会,他真的很想给师尊做一次饭,让师尊能够吃得饱饱的,最好多长些肉。
他的视线落在了李映池微微低垂露出的脖颈处,他好像从没在这样的视角看过李映池,都不知道师尊这里还有着细碎的小绒毛,看上去有些稚气。
云简舟一直觉得自己的师尊是强大的,冷漠的,美丽而又迟钝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自己师尊这样不同以往的一面。
稚气,安静,有些坏脾气的可爱。
他还从未想过这样的形容能放在自己师尊的身上,但一旦升起了这样的念头,这些词语就看起来格外的合适。
或许他是第一个见过师尊这般模样的人。
或许他早已见过了师尊太多的第一次,就连他自己也是师尊的一个例外,他是师尊第一次收的徒弟,他是特殊的。
无边无际的想法在看见李映池因为怕凉而微抖的肩头时,忽然断了线,云简舟眼疾手快地给周围施加了保存温度的法术。
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也随着温度的上升而飘到了云简舟面前。
草药?这样难闻的味道怎么能出现在师尊面前。
还没等云简舟嫌弃完,他突然因为这一股草药味,意识到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他因为在秘境内重伤所以出现在了药谷,可他的师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这样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
云简舟此时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夸赞这里风景好的人是谁。
他按照李映池的指示烘干了手中湿润的长发,看着青年因为舒适的温度而舒展开的眉头,突然开口问道:“师尊为什么会来药谷?”
李映池情绪不太高地揉了揉眉心,“自然是因为听说你受伤了。”
云简舟看了他一眼,没有信他的话,他自知这是根本不可能是李映池会出现在这的理由,但心中仍是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名为喜悦的情绪。
李映池见云简舟久久不说话,也清楚自己刚刚的话听起来有几分荒诞。
他咬了咬唇瓣,想着待会还要让云简舟继续伺候自己,反正自己这个身体状况肯定隐瞒不了多久,不如现在直说了。
“本君来这是因为。”
身上突然多了一道毫不遮掩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以致于李映池完全无法忽视,让他刚打好草稿的话都不小心卡了壳。
但一旦开了口,剩下的话就好像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顿了顿,李映池又继续道:“因为我最近的修炼遇到了瓶颈,不小心静脉堵塞伤到了腿,这段时间无法使用法力,所以才来了药谷。”
最后李映池补充道:“顺便来看看你,听说你在秘境里遇到了不小麻烦。”
云简舟没有对他的这一番话发表什么意见,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李映池颤动的睫毛,神色不明,那双黑色的眼眸也一如既往的深沉。
李映池得不到他的回应,心情也不太好。
他这一番话就相当于让他在自己最讨厌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和缺陷,像是在自找羞辱一般的可笑,可他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失去了法力,腿也被伤成了这样,云简舟会怎么样看他,会在背地里嘲笑自己还不如他吗?
太糟糕了。
若是让他发现云简舟真的在背后这样对自己,那等他治疗好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云简舟一顿,自己可是为了救云简舟付出了这么多,云简舟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其实也无所谓,云简舟讨厌自己也很正常。
漂亮的青年抿着唇瓣,不太服气地想,反正他都已经决定要借此好好折磨一下云简舟了,又何必在意云简舟怎样做,他本来就是和云简舟对立的角色。
不管云简舟怎样,自己都要狠狠地欺负他。
他要让云简舟来自己当小奴仆,最好是让他无法修炼,每天就是扫地做饭伺候自己,然后因此荒废修为……就算是天赋异禀的男主又如何?落到自己的手上,哼!
但云简舟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反应,他只是长久地看着李映池,然后突然开口问道:“腿上那些也是因为修炼吗?”
“那些花纹,也是因为修炼吗?”
“什么?”
云简舟竟然连那些藤蔓也看见了吗?
李映池诧异地回头看向男人,在对方毫不退缩的视线下,李映池垂下眼睫,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对,也是副作用之一。”
云简舟没再继续问。
在李映池看不见的地方,云简舟伸手摸向了自己胸口处的位置,那里还留着护身符使用过留下的灰烬。
第088章 古板小师尊(十八)
“师尊。”
清池宫内, 李映池正半倚在床榻上翻阅着古籍,及腰青丝束起,眉眼冷淡。
听见有人唤他, 他也不作回应,浓密的眼睫垂下, 视线依旧落在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云简舟早已习惯了青年这样的态度,他习以为常地走到青年的床榻旁, 低声道:“冒犯了, 师尊。”
他弯下身, 毫不吃力地将李映池拦腰抱在了怀中,在怀中人皱眉即将发难前,他目视前方,声音平稳,报出了一连串菜名:“今日徒儿特意为师尊准备了蟹肉海棠果, 诗礼银杏,还有翠玉豆糕和竹韵露。”
“若是再晚些去,凉了之后味道可能就变了。”
李映池微微一怔,刚抬起一半的手又重新放了下去, 这些都是他这几日里曾提过一嘴的菜,没想到云简舟今天还真给他做出来了。
他抿了抿唇, 故作不在意道:“清池宫虽然不缺灵石钱财, 但一次做这么多,若是浪费了你当如何?”
“本君记得, 清池宫可没有人还未度过辟谷期。”
李映池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年,故意没事找事, 漂亮的眼眸坏心思地转着,就算云简舟这几日一直贴心照顾着他, 他还是要抓着些事情去揪云简舟的小辫子。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云简舟对清池宫的布置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
他几步将人抱至饭桌旁的椅子上,拿来了碗给他现在虚弱得与凡人身体相似的师尊盛饭,“师尊心善,只是弟子并未想过浪费。”
他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照顾人的动作也是格外熟练。
明明李映池只是行动不便,他却连李映池爱吃的菜都帮他先一步夹在了碗里,“师尊若是吃不完,弟子自然会解决,虽然辟谷,但许久未尝饭食,弟子也有些想念。”
李映池盯着云简舟看了一会,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是真的会吃他剩下的饭时,白净的小脸都忍不住皱了皱。
云简舟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子一番话说下来,好像自己刁难浪费粮食的事情不仅没能起到作用,还会让云简舟得愿以偿吃到他许久未能吃到的饭食。
这怎么行?
李映池不说话了,云简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白软的腮帮子一下一下的鼓起,眼眸里微不可查地透露出丝丝笑意。
但那点笑意很快就被别的情绪所掩盖。
那天云简舟在药谷意外碰见了师尊后没多久,不知何时出现的掌门师叔也过来了。
看见自己也在师尊的房间内时,掌门师叔那一刻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云简舟说不上来那具体是怎样的表现,不过他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师叔的不悦。
可云简舟始终没办法理解顾温书的情绪。
他大难不死,刚从秘境里逃出来,一睡醒就跑来照顾自己的师尊,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甚至称得上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当顾温书看向他时,虽然只是一瞬,但那样冷肃的眼神仍被云简舟记得清晰,就好似自己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一般。
因为自己的出现,还是因为自己所做的事。
云简舟忽然想到了当初在师尊寝宫外,自己与顾温书发生的那次冲突,当时顾温书好像也曾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只存在了一秒,并没有让李映池发现。
后来李映池见他身体上没什么问题后,也不顾自己的伤,就提出了要先回清池宫。
顾温书低声劝了句师尊什么,云简舟没能听清,只看见自己师尊皱起了眉,语气不太好地回了一句,“谁要待在他的药谷。”
云简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听着。
他知道自己师尊和小师叔之间关系一般,至少在自己师尊这,他应当是不太喜欢小师叔的,自己师尊不想待在这一处也很正常。
顾温书用无人照顾他为由想要让李映池留在药谷,可没想到李映池一秒都没犹豫,伸手就指向了云简舟。
“池儿,这不合适。”顾温书想也没想就否定了李映池的选择,在他看来,不管是地点还是人选,都让他感到不安心。
“为什么不合适?那师兄之前说过的那些又算什么。”
李映池意有所指,“如今清池宫又不是只有我一人,我为什么要留在药谷。”
二人的谈话在僵持中结束,再之后的事情就忽然发展成,云简舟在李映池的吩咐下,留在了清池宫。
他得到了照顾自己师尊的任务。
光是看着,好像与从前他做的那些事性质相差不大,与修炼无关,对修为无益,像是师尊惯会对他用的伎俩。
这不好说,云简舟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师尊给予他的奖赏。
在他将秘境中获得的宝物献上之前,被屡次推开的他就已经收到了允许靠近的最好奖赏。
云简舟已无暇思考那些区别。
他知道李映池如今的情况很糟糕,比起从前那样傲气的模样,现在的青年更像个易碎的瓷器,如同蚌壳中无法逃离的嫩肉般,任人宰割。
若他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无法忍受李映池,想要远离那个从不在意他的人,他此时应该感到解气才是。
但云简舟清晰地明白,他心中从未有过一丝那样的想法,正相反的,他感觉很糟糕。
明明他的师尊高傲自矜,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地步,而这也绝不是他想要看见的情况。
哪怕那落于他身的月华再如何冷淡,也不该变成转瞬即逝的炙热萤火。
至于师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药谷,又为什么会因为修炼变成这个样子,云简舟一概不知。
这些问题困惑着云简舟,但冥冥之中,云简舟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失去记忆前他曾闻到的冷香,胸膛前发热的清池宫护身符灰烬,所有他能把握到的线索都在指向着唯一答案。
碗筷碰撞的微弱声响将他从纠结胡乱的思绪中拽出。
见李映池正端坐着认真吃饭,连咀嚼的动作都有些一板一眼的可爱,云简舟垂下眼,动作娴熟地给他碗内添了点菜。
李映池被男人突然的动作弄得停顿片刻,沾上了汁水的唇瓣半张,嫣红潋滟。
“师尊觉得今日的饭菜如何,吃饱了吗?”云简舟蹲下身,拿着手帕轻轻按上了青年的唇角,擦去了沾染上的一点痕迹。
他的本意是若是青年觉得已经足够,那么他就去将竹韵露斟出,以便青年饮用,但没想到青年好像误会了什么。
李映池警惕地捂住嘴,与云简舟拉开了距离,明明眼眸没有什么变化,但云简舟却莫名从里面看出来些不服输的意味。
看着还在不断靠近着自己的男人,李映池不得已伸出手隔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推拒着男人宽阔厚实的胸膛,纤白的手指压在纯黑的衣袍之间显得格外漂亮,云简舟呼吸着,便看见青年白嫩的手也在跟着起伏。
呼吸在某个瞬间进入了同个频率,偌大的清池宫内似乎只余一道呼吸声,李映池没有察觉,云简舟也没有想打断。
片刻后,大抵也知道这样沉默着的抗拒有些奇怪,李映池收回手,只留给云简舟一个冷淡的侧脸:“还没有。 ”
他闭口不谈饭菜的问题,单单回复后一句话,云简舟低声应了声‘是’,大概知道了师尊今日对自己做的饭菜还算满意。
他重新退至一旁,“师尊若是还有别的需求,吩咐弟子即可。”
话毕,云简舟便看见身前的人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得难以察觉。
他低下头,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失笑。
其实他今日做的菜不算多,两小碟主食和甜点,完全就是按照他最近观察的师尊饭量来准备的。
若是吃不完他也不介意帮师尊解决,但这样的话师尊吃得未免有些太少了。
云简舟很自然地说出了那番话,果不其然,他的师尊最后乖乖地将所有东西都吃完了。
他没想到想要给师尊做饭的事情会这么快成真。
更没想到,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池仙君一旦接触上凡间食物,竟然会显得如此的可爱幼稚,碰到滋味不错的美食就会完全地被吸引住,甚至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好了一点。
虽然在别人眼中,他可能是个有着亲传弟子名头,却被这样当作奴仆传唤的可怜人,但云简舟心中其实是无比感谢师尊给他这次机会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相反,他甘之若饴。
不仅令自己得到了回报恩情的机会,还让自己有了靠近他的机会,也更进一步地让自己加深了对他的了解。
否则,他将何时才能明白青年那些看似冷淡抗拒的行动之下,隐含着多少青年不为人知的别扭本性。
为什么李映池没有告诉自己,秘境当天,他曾身受重伤,只为从神兽的利爪下将自己救出的事呢?
强烈的涩意蔓延四肢百骸,云简舟觉得自己好像生了锈一样,心脏酸痛。
李映池能感受到身后热烈的视线,他皱了皱眉,决心要将这些饭菜全部解决掉。
距离上一次在药谷碰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小个半月。
因为想要故意刁难云简舟,李映池特意指定了要他来照顾自己,自己本就是因为他才受伤,那么就该让他来负责满足自己的一切要求,否则难以平息他心中的不满。
李映池是这样想的。
只是他主观意识上代入了愤怒的主角,却并不知道,修仙之人每日抱着根本没什么重量的他,就如同身上多披了件衣服似的轻松。
何况李映池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抓着云简舟。
他本就不是什么爱出门的性子,待在清池宫内无法练剑,便只对古籍感兴趣,一日里也用不上云简舟多少次,二人交集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在每日三餐之时。
对于这一点,李映池还是有些意外的,他从未想过云简舟的厨艺会这般好,这应该是他唯一让自己感到顺眼的地方了。
在李映池休息或是不需要帮助之时,云简舟获得了很多在清池宫自由活动的机会,但他也并不会到处闲逛。
李映池看书之时,他也跟着站在不远处看书,李映池一有吩咐他便前去执行。
李映池休息之时,他便融会贯通之前在书上所学到的方法,就地打坐修炼,一来二去修为竟比之前还要增进得快速。
二人就此开始了一段形影不离的生活。
大部分时间云简舟都是十分听话的,甚至有种与日俱增的乖巧感,已经到了无需李映池吩咐,他便能完美的按照李映池的喜好做好一切的地步。
有时候李映池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的个人魅力太强了,在他这样百般刁难之下,云简舟竟然也能一点都不生气,还对他越来越言听计从。
当然也不排除云简舟在背地里悄悄准备着坏事,可能只是现在装得很好,等他修为再突破一些,或许就要跟自己破罐子破摔了。
本就深居简出的清池仙君在身体出现状况后,更加隐匿起了踪迹,让这一段时间的李映池显得格外的空闲。
他无事时便会叫出系统,同它谈谈如今的情况,在聊到云简舟时,他便提到了这件事。
系统:啊……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
斟酌了一会,系统还是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但某天早上,李映池忽然发觉自己的猜想可能是正确的。
机遇与悟性的双重帮助下,云简舟很快便从筑基期进入了结丹中期。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这番成就,甚至连升两个阶段,这样的事迹放在哪都是令人震惊的,不知道今后,云简舟会被多少人推崇为偶像。
有些戏剧性的是,最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的李映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不是因为他的弟子多么孝顺,第一个给他报喜,也不是他时刻为自己的徒弟坐镇护法,见证了云简舟晋升的时刻。
只是因为他在睡梦中被云简舟晋升的灵力波动给折腾醒了。
这时李映池才知道,原来他在休息的时候,云简舟一直都在背着他修炼。
被人恭敬对待了几百年的清池仙君头一次体会到了被人背叛的感觉。
那一日凌晨,天幕还将亮未亮之时,光线昏暗不明的寝宫内,有一股骤然爆发的灵力以清池宫为中心,快速地蔓延至了山脚下的屏障处。
伴随着灵力的不断散开,一阵阵无法忽视的热意将李映池从睡梦中唤醒。
因为封印的影响,受伤之后李映池的一切习性都渐渐地开始与凡人相近。
原本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的晋升波动,此时竟也变得有些难熬,从前他甚至都不知道灵力波动会带来这样温度变化。
李映池睡意朦胧地坐起身,混沌的视线从软蓬的被子,转移到白玉铺砌的地面,最后落到远处站着的男人身上。
他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现在还有些困乏。
大概是脑袋里一时半会还没转过弯,他整个人气质柔和,懵懵地抱着被子不生气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云简舟也不说话,天色太暗,他看不清云简舟的模样,只能大概的知道,云简舟正在看着自己。
二人对上视线,李映池看向云简舟的眼眸里是十足的困惑,像是在问云简舟,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不知过去了多久,等李映池终于消化好了云简舟到底干了什么后,他先是眉头一蹙,有些不安地抿住了唇瓣。
随后,他认真地观察了一会男人,似是生出了什么想法似地朝着人勾了勾手,口吻是一贯的命令。
“云简舟,过来抱本君去洗漱。”
云简舟没动。
青年被这样的事吵醒,心中本就藏着火气,见状,他睡得通粉的腮边都微微鼓了起来,有些不服气地问道:“云简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本君没资格管你了?”
为什么李映池会生气?
云简舟试图明白李映池的想法。
他觉得他已经熟悉了李映池的性格,青年没有因为自己的晋升而开心是很正常的反应,那生气又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此时的弱势,显得有几分任人宰割的可怜感,而感到崩溃的愤怒;还是觉得他的成长太过迅速,自己即将无法管束弟子,所以慌忙地想要通过一些手段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可是,云简舟想,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师尊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明明只想……
云简舟喉结滚动,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前落至地面,瞬间被灵力所蒸发,他好像也被那股晋升的灵力所影响了。
第089章 古板小师尊(十九)
从药谷回来后, 清池仙君的习惯似乎就改变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失去灵力的缘故,云简舟也无法肯定,因为从前他根本没有机会了解这些。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现在, 自己的师尊在歇息时不喜有光,一点点亮光就会让他睡得很不安稳。
早在夜半时, 宫殿墙壁上的灯盏就已经被云简舟熄灭。
在李映池熟睡后,云简舟也不会离开。
在云简舟看来, 此时的师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他就如同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白玉一样, 缺不得人来守护。
自然,云简舟也不会让师尊独自待在寝宫里,无论白天或是黑夜。
他担心李映池夜晚会睡得不安稳,于是在李映池睡着后,他就会选一个能看得见青年的地方就地打坐。
没什么别的原因, 云简舟总感觉,要是青年突然惊醒后却发现无人在身边,也许会被吓得眼眸含泪,要真是那样, 他都不知道该怎样以死谢罪才好了。
这一次吵醒李映池,实在是个意外, 云简舟也没想到之前积攒的灵力会在这一夜突然运转开来。
晋升的迹象一出现就完全无法抑制, 来不及再设下屏障,云简舟很快便投入进了突破之中。
等他一睁开眼, 就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床上正缓缓醒过来的长发青年。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此时偌大寝宫内昏黑一片,唯一的光线来源便是窗外熹微的晨光。
那晨光微弱而轻薄, 淡淡地落在寝宫里也照亮不了什么,只朦朦胧胧地将一切勾勒出了阴影。
失去了灵力后, 李映池在昏暗环境里能看清的事物寥寥无几。
他看向云简舟的方向,试图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只是眯着眼努力分辨了许久,却只能看见男人隐匿在黑暗中的挺拔身形,模样瞧不分明。
发出的质问久久得不到回应,就像是在默认李映池之前的那番话。
这下子,倒是令李映池有些说不出话了。
那些话是他在明知云简舟不会对他发难后,才故意那样说的,他以为云简舟还会像以前那样乖乖认错,可没想到云简舟竟然一言不发。
难道只是晋升了一个阶段,云简舟就真开始不听他的话了?
既不愿意抱着自己去洗漱,又默认了自己没资格管他的事,可之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一下就这样大逆不道了。
好讨厌,早知道让他被神兽拍死算了。
李映池气恼地抓住被角,觉得自己此时应该端起师尊的架子好好说教说教他,可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发作起。
就在他寻找着词语想要好好教训人之时,云简舟忽然开口了。
“师尊何出此言。”
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的原因,还是晋升时耗费了太多精力,此时云简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低沉沙哑。
“弟子从未有过那样卑劣的想法,还望师尊明鉴。自从得知师尊身体不适后,弟子便一心侍奉师尊,对师尊的心也是天地可鉴,方才只是一时激动忘记了回答。”
他一连串的话语出口,只为表达真心,似乎还怕李映池不相信,又继续补充道:“弟子自知愚笨无知,在宗内算不得什么,若非师尊一直磨炼弟子,我只怕要消耗数百年才能得以进步,如今能晋升还多亏了师尊帮助。”
“师尊待我的好,弟子都记在心中。”
一连串好听的场面话被云简舟用那样真诚的语气说了出来,其中还不乏故意贬低自己抬高他的话,这让本就不喜于他的李映池听得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他被哄得迷迷糊糊地咬了咬唇,松口道:“那,那好吧,本君就不计较你刚刚的事了,现在抱我去洗漱吧。”
换做是平时,青年这样软着声音睡眼朦胧来跟自己求抱,云简舟早就心里软和得不行,跑过去把自己睡得香香软软的人给抱个满怀了。
可是这次,云简舟只是站在原地,再一次拒绝了李映池的要求,“师尊可以稍等片刻吗?”
什么?
李映池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稍等片刻的,他只是想要洗漱一下,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以往云简舟根本不会多说什么,今天却左推右掩。
细秀的眉顿时皱起,李映池蓦地意识到,云简舟根本就是在以这种方式拒绝他吧。
“你有什么需要稍等的?”李映池不满地反问。
云简舟顿了顿,似是忍耐着什么,说话的声音比刚刚还要低沉,“弟子现在有些不方便。”
昏暗的寝宫里青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却是无需光线,便能看清那刚刚还在被褥里睡得香甜的人。
清池仙君向来对自己的模样没什么概念,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也不关心别人对他的看法。
平日里一贯穿着宗门内统一的服饰,谈不上老旧,但看上去一眼便能知道是许久之前的款式,是那种修真界里最老土的打扮。
可偏偏放在他身上便显得格外清纯脱俗,活脱脱就是别人印象里的仙人形象,光是肃着面容,一言不发就已经足够让人为之心悸了。
更何况此时他只穿着件单薄的寝衣,将醒未醒,领口被睡得凌乱,还带着点起床气的娇纵模样。
清冷的面容因为熟睡染上了点点嫣红,破坏了原本疏离的氛围,昳丽的眉眼便完全地显现了出来,一张小脸也是漂亮得惊人,叫人几乎挪不开视线。
对所有人好像都是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恨不得要缩减得只剩几个字再开口,像是多说一句话都令他觉得厌烦的清池仙君,谁会知道他此时竟然会软着嗓子喊人要抱。
明明青丝披散,盖着被子,整一个人不过露出来了些肩颈出白皙的肌肤。
但在云简舟看来,这样的画面却比世间最为露骨的话本都要来得诱人,让他一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燥热。
他但凡有些良心,就该为李映池会需要人抱的原因感到愧疚羞愧,而不是在这里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扪心自问,云简舟是真的感到心疼与亏欠,他这些天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李映池,就差将人含进嘴里了。
可他也是情窦初开,头一次明了自己的想法,年轻热血,难免脑海里会装着些难言幻想。
更何况他在秘境里走的那一遭幻境,懵懂的好感当场便被催化为了情愫,带着从前与李映池的相处细节,他曾产生过的陌生情绪,都在得知自己被救真相时变成了更为热烈的情感。
李映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可能他的师尊就是这样,面冷心软,脾气或许有些坏,但并没有什么不好,且如今这一张冷冰冰的俏脸也软和得不行,云简舟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心都要化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一条命现在就是李映池的,他和师尊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条因果。
以往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常常令他感到迷惘难受的师徒关系,在此刻变得格外的让他着迷,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了。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从李映池冒着那样的危机去救他后,他就已经不再是独立的人了。
云简舟压下一声难以抑制的喘息,他是属于师尊的。
远处的人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像是被他荒唐的借口给气到了,没有再给他拒绝的机会,“云简舟,你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本君的话不想再说第三遍,过来,抱本君去洗漱。”
云简舟为难地垂下眼,在李映池越发不满的视线下,他点了点头,“那……还望师尊不要怪罪。”
他从黑暗处走近床榻边,俊逸的面容渐渐展露在光线下,面庞轮廓被光亮涂抹得分明,李映池这才发现他额头上冒出了些汗珠。
是因为突破耗费了太多心神吗?
李映池出神地想道,他还以为像这种修仙的人,突破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没想到看上去还挺难熬的。
也是,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书籍里还记载了在突破阶段被人影响就导致走火入魔的人。
看来处于晋升阶段的人是很脆弱的啊,自己身为师尊竟然睡了过去,还怪不负责的。
不过他现在失去了灵力,也没什么能为云简舟做的。
两根细白的手指撑在下巴尖尖,李映池细细打量了一会云简舟,见他没什么异常,便也放下了心来。
但他原本闲适的心情在被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行走间小屁/股若有若无地被什么东西顶着的时候,瞬间消散了。
男人走路很稳,以往李映池在他的怀中都能再睡一次回笼觉,但今日,滚烫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春衫清晰地烙印在他细嫩的皮肤上,李映池恍惚间只觉得尾椎处快要被融化了。
“唔!好像有东西在顶我。”怀中的青年嗓音有些颤抖,小声地叫了一下,“云简舟,你在寝宫里配什么剑?”
他慌乱地抱住云简舟的脖颈,因为困倦而变得迟钝的思绪转动,半天都还没能明白过来那到底是什么,只是反射性地想要躲开。
李映池之前被云简舟抱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突然被这样一弄,想来想去便只以为是云简舟佩剑的剑柄抵住他了。
但那一处给他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李映池隐隐约约记得云简舟好像是水系的灵根,修那他炼的剑法应当也是同自己一般,剑刃应当也是触手寒凉的,可为什么他的剑柄会是热的?
想不出是怎样一个道理,他只知道被硬硬的剑柄戳着软肉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李映池抬了抬细腰,试图将自己整个人向上挪一下。
“师尊……我控制不住自己。”
男人握着他肩头的手忽然紧了紧,连往外迈的步子都停了下来。
云简舟这一番解释没头没脑的,李映池听不太明白,但他发现光靠自己移动上半身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云简舟的手放得低,他身处的位置也就低,动来动去也只是兀自在男人的腰间挪动,有些笨拙得可怜。
李映池试了几下后就放弃了,可没过一会,他就发现身下更磕人了。
若是一开始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正常,可这样奇怪的位置与云简舟欲言又止的神情,实在让李映池难以不想歪。
还没等他先说什么,被他一番不自觉乱蹭后的云简舟倒是先露出了几分尴尬,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师尊。晋升之后太兴奋了,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云简舟这幅模样一说出口倒像是不打自招,不过好在,李映池带着他那点点微弱的这方面知识,听什么都信。
李映池抿了抿唇,没对他的话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有些难为情地将脸埋进了云简舟的怀中,露出小巧通红的耳尖。
整个人完全地贴合在了男人的怀中。
云简舟突出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滚,呼吸声蓦地沉了下来。
吵醒青年是个意外,因为晋升兴奋也不完全是撒谎,再加上他一抬头就看见美人春睡的模样,心绪荡漾,身体就忽地不受控制了。
他本来打算过一会冷静下来之后,再过去抱起青年前去洗漱,自己这样卑劣的心思,他还不想让青年发现。
但被人纵惯了的青年哪里会听他的话。
云简舟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是他明明可以强硬些拒绝青年,然后被安排上些无伤大雅的惩罚,混过去便是。
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这本就不是他一人造成的情况,为什么不能让青年也一起来承担这个后果。
云简舟嗅着鼻尖处萦绕着的香气,不一会,连带着顶着人的剑柄处,他浑身线条明显的肌肉变得越发的磕人了起来。
因为身体弱,李映池从小到大很少有过这样的反应,他也不太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只是感觉被人这样对着顶,让他有一种十分怪异和局促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这样是不合适的。
虽然他们都是男人。
他羞得眼尾到脖颈都是一片潋滟迤逦的粉晕,着急去洗漱的心也被骤然打乱,也来不及揪云简舟的错了,闷声问他:“那你怎么办?这样子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你、你先把我放下来。”
李映池慌神之下也忘记了他的清池宫里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只知道云简舟如今这样子是不好的、
那样、那样顶着衣袍露面成何体统,要是被人瞧见了,只怕他整个剑宗都要被人嘲笑。
云简舟没照他的话做,依旧将人抱在怀里,少年人的喘息声传入李映池的耳朵,让他耳尖都忍不住发烫。
“师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云简舟正是容易上头的年纪,但他唯一一次不对劲都是在遇到李映池之后才出现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若是能控制住,他定然是不愿意在师尊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的。
可是让他将人放下,云简舟做不到。
青年身上暖融的香气扑面而来,恍然间他似腻进了一片桃花林中,思绪都混沌得舒爽,他宁愿就这样抱一辈子。
李映池强忍着羞意抬眼看他,着急道:“你怎么不知道怎么办呢?就是解决一下呀。”
第090章 古板小师尊(二十)
其实在听从李映池的吩咐抱起他时, 云简舟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他今日所穿的衣袍是青云门新发的春季弟子服,布料迎合季节,格外的透气单薄, 站起身时,连刻意地弓腰都无法遮挡住那一处衣袍的起伏。
要是按照他平常那样抱起人的姿势, 他此时不便见人之处,必然会与他的师尊产生不可避免地接触。
可青年那一身细嫩的皮肤, 云简舟是再清楚不过了。
敏感脆弱, 似乎随意磕碰就能留下久久难以消散的淤青。耳垂, 肩颈,腰侧……他无意间发现,只是指尖轻轻地抚上青年的这些部位,就能得到极大的反应。
要是在这时与青年以搂抱的姿势紧紧贴着,只怕是刚一碰上青年就扭着腰闹着要走了。
身体这样明显的反应, 哪怕青年此时毫无灵力,暂时失去了修真者敏锐的五感,也不可能察觉不到紧紧贴合自己的异样。
云简舟几乎能想象到,怀里的人在发现他劣行时会是怎样的模样。
大概会很生气吧。
清润润的眼眸看向自己时一定含着怒气, 反应过来后可能会直接对着自己一巴掌扇过来,要让自己狠狠吃个教训, 然后斥责自己怎么敢这样对他。
云简舟倒是不会想去拦住他。
他师尊那两指可握的手腕能有什么力道, 被那打一下不痛不痒,任由自己的脸上留下一个巴掌印又如何, 他倒想看看师尊的手是带什么尺寸的玉戒合适。
但师尊也可能会直接把他赶出去。
像自己师尊这样冰雪雕成般的玉人,性子也是极为冷淡的, 和凡间最难熬的冬季一样,大雪掩埋一切, 总叫人觉得他难以接近。
可一旦走近后便会发现,那清冷面容下藏着些青年自己也不曾注意的娇气,举手投足间皆是让人挪不开眼的矜贵。
明明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一处,就足够勾人。
勾人。
这样的词看上去,实在不该放在他的师尊身上,但云简舟却觉得再合适不过。
随风飘起的发丝,行走间摇晃的背云,绚丽阳光下漫不经心垂落的羽睫,明明早在第一眼,他的魂魄与心神就已经完全牵挂在了李映池身上。
云简舟自认为是意志坚定,很少会为什么而动摇的那类人,可依旧没能逃过师尊这处美人关。
他自己尚且如此,那别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三界之内估计早就遍布了倾慕师尊的人。
在凡间时,云简舟曾听过的那些情爱故事,无一不是从某一日的惊鸿一瞥开始。他当时真的不理解有什么好惊鸿一瞥的,不过是看一眼的事,说得那么好听。
他对此嗤之以鼻。
可见到李映池后,云简舟突然就明白了这个词。
这样高不可攀的仙人,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显得那么难得,叫人如何敢渴求一个眼神,哪怕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也足以成为别人眼中难以忘却的惊鸿一瞥吧。
那么,那些人里会不会有人曾向师尊坦白过心意,试图要与他成为相知相守的道侣,又或是曾热烈大胆地追求过他,想要得到师尊的一二停驻。
大抵是有的,只是结果如何,云简舟不用深想也猜到了大半。
清池宫向来不迎宾客,在这里,别殿最常见的奴仆与弟子也见不到一位。
处处都体现着清池仙君不喜热闹的性格,漂亮仙人不喜与人交际,连弟子都未曾收过,又怎会容忍别人的接近。
升高的体温也许有让人大脑变得混乱的效果,云简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揽住青年绵软腰身时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这样不近人情的仙人,会不会也曾有过如他此时一般的反应。
如果有,那么那时的仙人独自一人又是如何解决的,会用那细白的手指抚/慰自己吗?
小心翼翼又难为情地掀开衣袍,褪下碍事的中衣长裤,白瘦的小腿翘起,莹白的肌肤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微微瑟缩,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子?
云简舟还从未见过别人长什么样,那有什么好看的,像他一样丑陋狰/狞的东西,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恶心。
他明明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现在,他真的有点想知道了。
听说肤色天生就白的人,关节处也是没什么颜色的浅淡,只有雪色的肌肤里会透着微弱的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白的人,哪里都白吗?会是什么样子?
感到舒服的时候他也会发出声音吗?是怎样的音节,会叫谁的名字?
会脸红吧,现在就已经脸红了,那其他的地方呢,会因为激动而染上的色彩,绷直的脚背与向后仰起线条漂亮的脖颈,黑色藤蔓蜿蜒入侵的深处也随之坠落起点点白/渍。
像他曾在幻境里见过的风景一样。
这样的情况下,本应该赶快想办法遮掩自己反应的人,却因一些不合时宜的遐想,什么也没有做。严善亭
甚至他落在李映池身上的视线还变得更为热切了些,连呼吸也不受控制地乱了一瞬。
“云简舟!”
原本因为局促而转向别处的小脑袋,在感受到身下越发炽热的温度,那东西还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时,蓦地转了云简舟。
他怎么能这样!
“本君叫你自己去解决,听不见吗?”
脸颊泛起粉晕,李映池不自觉地将唇瓣咬得发白,眸子转动间晃着晶莹水色,“不管你去想什么办法,先把本君放下,不许再抱着本君!”
“还请师尊恕罪。”
云简舟深吸一口气,快速地闭了闭双眼,试图屏蔽其余的感官,“弟子真的无意冒犯师尊。”
如遥远明月般净洁冷淡的师尊,如何能忍受自己这样欲望横生的劣种,云简舟害怕自己被驱逐,再也无法见到青年的结局,却也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
只是出乎云简舟意料的是,青年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多生气。
那些斥责与慌乱不是会想要将他直接赶走的愤怒,而是一种无法冷静的羞怯,就好像他只是因为面对这样的事情感到难为情才会这样。
就好像……他再过分一点也可以。
云简舟避开怀里人投来的视线,清俊的面容涨红一片,下颌线绷得死紧,向来沉稳的人在此时也少见地露出几分生疏,“起初弟子是想要冷静一下,但是我一看见……就忍不住。”
他一番话言辞含糊,看见的是什么,忍不住的又是什么,像想让李映池做填空题似的,怎样也说不完整那些话。
李映池垂下眼睫,没有什么好奇心去弄明白云简舟的意思。
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一个字眼都不想听,总感觉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也对,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就、就这样的人,能说出什么好东西。
无心再听云简舟解释,李映池细秀的双眉皱起,“现在把本君放下,不要让本君再重复第三遍。”
害怕再次冒犯到自己娇气的师尊,云简舟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抱高到了胸前,平稳地将人又放回了床榻之上。
动作间,有汗珠从男人青筋显现的额头间滚落至被褥上,印出点点湿痕,无人察觉-
在意清池宫声誉的清池仙君不允许自己弟子出宫去解决,勒令有伤风化的弟子滚去外室,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了再回来。
空旷的大殿中央不时有清晨寒凉春风吹过,窗叶敲击作响,从狭小的缝隙处发出阵阵萧瑟呼啸声。
云简舟闭着眼,心中不断默念着口诀,试图靠着清心咒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他虽然对师尊怀着无法开口的心思,但也仅仅是怀着,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会去对自己的师尊做些什么。
年轻热血,却也稚嫩纯情。
发现自己的情况后,云简舟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念清心咒。
把数不清的法术,能够让人冷静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自己的身上,就算这样有些难熬,云简舟从未敢想在这做出些肮脏事。
自己的脏东西,怎么能污了清池。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寂静的寝宫内仿佛连一个人也不存在了。
一张闷得通粉的小脸慢吞吞地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李映池悄悄地呼了口气。
时间好似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可他迟迟没发现云简舟的踪影,他抿了抿唇,想要去洗漱的心让他忍不住开口唤道,“云简舟,你好了没有?”
不远处的外室里,云简舟看着自己毫无变化的起伏,心中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只觉难以给师尊交代。
他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能够快速地冷静下来。
原本云简舟以为自己用了那些术法就能够解决问题,可没想到,他竟然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再加上他如今身在到处都飘散着师尊身上冷香的寝宫里,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如同埋在师尊脖颈上似的,呼吸间全是那一股淡淡的香气。
呼吸无法停止,越发深嗅,云简舟便越发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幻想。
总之,身和心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控制住自己。
在李映池再一次出声唤出他的名字时,云简舟面容平静地站起身,随意用手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后,他重新走回了自己师尊的床榻旁。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躬身狼狈地想要遮掩住自己的反应,只是将褪去的外袍胡乱系在了腰间后,就没再在意遮没遮住起伏。
随着距离的缩短,云简舟沉下眉眼,俊朗分明的轮廓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显得格外锐利。
但等他开口时,那股锐气便瞬间消融了大半,天口吻带着歉意,有几分让步的柔和:“抱歉,辜负了师尊的期望,弟子没能冷静下来。”
早在云简舟走过来的时候,李映池就快速地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一张小脸只露出点小巧的下巴尖,有些不理解地发问:“那你半个时辰都在做什么?”
他着急洗漱,能等半个时辰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结果云简舟现在却告诉他,他还没能把事情做好。
李映池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了,云简舟这人怎么会这样麻烦。
他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唯一能让人看得清晰的淡红唇瓣被他抿了又抿,渐渐地泛起了些血色,脸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鼓起,看上去有些烦躁又无奈。
云简舟沉默片刻,视线落在青年被墨发缠绕的指尖处,声音沉沉:“弟子在冷静。”
“……冷静这么久吗?”
抑制不住的好奇令李映池移开手,他看向男人的眸子里盛着些疑惑,顺口道,“可是本君听闻的情况,都与你不同。”
柔顺的发丝没了阻挡后蓦地垂至地面,云简舟弯下身替青年挽起发丝,半跪在床榻边,轻声问道:“师尊还曾听闻过谁的情况?”
那语气听不出好坏,可李映池却觉得有些让他背后发寒。
“没有。”
这样的问题要如何讨论,青年眼睫颤动一瞬,避开了云简舟投来的视线,欲盖拟彰地掩饰着。
其实就是他以前看过的一些话本里提到过这种事……就是说一旦那样那样的时候,就会多久多久。笔墨没有多详细,说得也隐晦,李映池自然也没太看懂,但。
唔,这样事他作为一个仙君怎么能说呢,仙君可不看话本。
幽暗眸子里倒映着眼前人精致的侧脸,云简舟默然片刻,垂下头,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些轻微的委屈意味,“是弟子与旁的人不同吗?”
“可能是因为弟子早早离开了家中,从未有人教导过弟子这些事,弟子对此一直都是一知半解的,但,也怪弟子愚笨吧,连这样的事都没能做好。”
话音刚落,一只柔软的小手忽然搭在了云简舟的肩头。
浅谈从前悲惨过往,又道自己天资愚笨,句句退让示弱,这样一串话听下来,云简舟好比天下最可怜的孩子,就如同流浪街巷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
小时候无人教导,长大了又碰上了自己这样不负责的师尊,李映池心中难免生起了些怜惜。
虽然李映池自己就算是罪魁祸首,但他还是有些不忍地安慰道:“莫要多想。”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云简舟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些弧度。
片刻后云简舟反手握住了李映池伸出的那只手,他握得有些紧,微粗的指节好似瞬间陷入了乳白的肤肉,从指缝间溢出了些绵软。
他一字一顿,问道:“那师尊既然见多识广,可愿教导弟子该如何去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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