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忍得住
谢执玉仍旧心存侥幸。
他毕竟清楚记得自己初回加入宗门群时的境况, 那时候宗门中人将他当做是突然加入宗门会谈的师无衍,在短短几息间便更改了自己在宗门会谈中的名字。
他相信他只要拖延师无衍片刻,宗门中人便一定能机敏应对, 顺利化解眼下的危机。
可谢执玉显然忘记忘了几件事。
其一,凌霄剑派前段时间方才举行过宗门大比,内门新进了数名弟子, 不过当初大比之时有几人受了伤, 大比结束后便修养去了, 此番幽冥山他们没有来, 也尚且还未加入宗门会谈。
其二, 上回他突然进入内门会谈,引起门中衆人震动,一番兵荒马乱, 最终却未得出什么结果,以至于衆人已认定了师无衍不会闲来无事进他们的内门会谈,这警惕放松得太久,而今要在并无一人提醒的情况下, 让他们重拾警惕之心, 此事几乎没有半点可能。
小黑显然比谢执玉想得要多一些, 它立即便察觉此事不对,在邀请师无衍加入内门会谈后,它便匆匆按着传讯玉符,试图同衆人发出警告。
可师无衍已觉察了它的动作, 攒眉回首瞥了小黑一眼,显是觉得它忽而摸出传讯玉符的举动有些古怪, 令小黑登时便端正了嵴背,紧张将它的兽爪玉符收了回去。
于是待师无衍自谢执玉手中接过玉符, 蹙眉朝宗门会谈之内看去时,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诡异的场景。
【吃饱喝足睡觉觉:哟这是哪位小师侄~~
吃饱喝足睡觉觉:小师侄出来介绍一下!我让你师尊来认领你~
这剑不练也罢:这是师弟还是师妹?我是宋白川宋师兄,有问题可以加我玉符,随时在线解惑。
吃饱喝足打剑修:快逃%#¥……
心越痛剑越快:只有两名弟子还没进内门会谈了吧?应该都是男弟子。
你会用剑吗:噢噢噢新师弟~~我可爱的新师弟~~~~~
师无衍:……
吃饱喝足睡觉觉:……
吃饱喝足睡觉觉:我是不是眼花了……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了……
这剑不练也罢:啊,没事,谢师兄说他的玉符碎了,借了无衍长老的玉符来用。
吃饱喝足睡觉觉:执玉啊~幽冥山好玩吗~什么时候回来啊~长老带你下山去喝酒啊~
师无衍:你是何人。
吃饱喝足睡觉觉:是我啊~你亲爱的宁长老。
师无衍:……宁南景。
吃饱喝足睡觉觉:怎么啦小执玉~
师无衍:等我回去后,来玉华殿领罚。
吃饱喝足睡觉觉:……
吃饱喝足睡觉觉:……………
……
「吃饱喝足睡觉觉」已改名为「执律长老宁南景」
「心越痛剑越快」已改名为「执事长老柳霁」
「这剑不练也罢」已改名为「宋白川」
……
执律长老宁南景:哈哈,大长老啊!是您来了呀!
执律长老宁南景: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师无衍:……】
谢执玉捂着脸,几乎不敢朝宗门会谈去看。
他现今觉得自己不仅对不起合欢宗,还对不起内门中的每一个人,尤其对不起宁长老,他几乎不敢想待师尊回到宗门后,究竟会对宁长老做什么。
都是他的错,若不是因为他,或许师尊到死都不会知道传讯玉符中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
谢执玉以为师无衍会勃然大怒,或许会在宗门群中臭骂所有人一顿,可他没想到师无衍深吸了几口气后,也只是默默放下了玉符,攒眉看向了谢执玉。
“执玉。”师无衍竭力维持着语调之中的平静,问,“这里面……哪个是你?”
谢执玉:“……”
谢执玉一点也不想认领。
他进内门会谈之后,眼见所有人的名字都千奇百怪,因而没过几日后,他便也跟着改起了自己在宗门会谈内的名字。
他不怎么在宗门会谈内说话,这名字随他乱改也无所谓,其馀人也不怎么会发现,可师无衍今日非要问他,他总不能不回答。
谢执玉万般纠结,支支吾吾,极为勉强道:“呃……很……很普通啦。”
师无衍:“直说。”
谢执玉:“没什么意思,师尊还是不要知道了吧!”
师无衍:“我不会怪你。”
谢执玉:“……”
谢执玉嘟囔了一句,飞快说道:“练……练剑本就逆天而行。”
师无衍一怔,还略有些惊讶:“这么长?”
谢执玉:“……”
师无衍:“还好,比其他人那名姓要好——”
谢执玉嗫嚅道:“……死在路上很正常。”
师无衍:“……”
师无衍有些说不出话。
谢执玉又支吾了几句,声音极小,师无衍有些听不清,像是在辩解什么,待师无衍朝他看去时,他才清了清嗓子,道:“以前……以前的会更短一些。”
师无衍叹了口气,有些疲倦:“是什么?”
谢执玉:“……天雷降世,严惩剑修。”
师无衍:“……”
谢执玉:“……”
师无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这传讯玉符出现后,修真界内的风气是一年不如一年,真如师无衍这般绝不受影响的人,屈指可数,他本不期待谢执玉同他一般,可而今看来……谢执玉受传讯玉符影响未免太深,他得想些办法,想法子将谢执玉掰回来。
可他重新将目光落在谢执玉身上时,却发现谢执玉显得分外紧张,一副做错了事的紧张模样,令师无衍将要出口的话语不由又噎了噎,而后他皱起眉,轻轻叹了口气,道:“还好。”
谢执玉一怔,讶然抬首看向师无衍。
不是,他都叫这名字了,到底哪好了?
“至少你还记得你是个剑修。”师无衍神色平静,“与合欢宗没关系就好。”
谢执玉:“……”
谢执玉心中微微一动。
他总算明白师无衍究竟为何要厌恶合欢宗,说实话,若他同师无衍一般一心向道,却偏有这般压制不住每年都要犯的“恶疾”,那他也会极为厌恶一切同双修有关的功法与宗门。
谢执玉开始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或许并不该编排自己与合欢宗的关系。
他这举止落在师无衍眼中,当然会令师无衍心有不悦,他也是时候该同师无衍坦诚了,此事拖不得,最好现在便同师尊坦白。
“我同合欢宗……其实……没有什么……”谢执玉小声说道,“当初在魔宫血池,我担心您会怪我……”
他小声嗫嚅解释着自己杜撰出这离谱谎言的缘由,可那声音实在太弱太轻,以至谢执玉自己都不知应当要如何解释他当初的胡言。
他如果承认此事不过瞎编,那便又要解释他当初为何会在血池,这就不得不直接告诉师无衍与魔血有关之事。
他好容易才鼓足勇气,下定了决心,準备将此事告知师无衍,正踌躇着不知应当从何处讲述起,师无衍却微微讶然朝他凑近了一些,像是到了此刻才回神,问:“你和魔尊……没有关系?”
谢执玉摇头。
师无衍迟疑问:“……不曾与他双修?”
谢执玉有些脸热,用力摇头。
他看师无衍像是略微松了口气,退后些许,还未完全从他身边离开,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事一般,飞快抬起头,雪绒般的狐耳大幅抖了抖,几乎蹭到谢执玉身上来,令谢执玉僵着睁大双眼,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缓缓移到师无衍的耳朵上,再落在耳尖那雪白的绒毛,心中蠢蠢欲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朝那狐耳伸出的手——
师无衍却又问:“龙妖呢?”
谢执玉一怔:“啊?龙妖?”
师无衍:“……你曾提过。”
谢执玉一怔,想起自己胡说过如何喜欢龙妖的话语,莫名觉得有些窘迫,匆忙解释:“去魔宫时,见过一面,只说过两句话。”
师无衍的耳朵轻轻抖了抖,谢执玉又一顿,不由自主再补上一句:“我……我其实也没和魔尊说过几句话。”
师无衍:“你和他……”
“只聊了不到一刻钟。”谢执玉说道,“他就直接让我进血池了。”
师无衍仍看着谢执玉,微啓双唇,低声问:“你是不是……还未与人……”
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将这话说下去,又觉得自己总惦记着这种事,未免也有些太过离奇了,可他摇了摇头,想要朝后退开,顿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你将手给我。”
谢执玉伸出了手。
他腕上灵花早已不见,阳华说这术法只能维持叁日左右,那他大概是已在这洞穴内待着超过叁日了,他以为师无衍是要看他腕上那灵花术法,一面便还解释,道:“师尊,此物真不是您说的合欢宗灵纹。”
师无衍的指尖温热,触在他腕上,令谢执玉略微瑟缩往回收了收手,低声道:“那灵花也就是……就是随便开一开吧……”
这术法早消失,可师无衍的指尖触及他的手腕时,他却仍觉得触及之处隐隐发烫,令他的心也不由跳得快了,心中只有个隐约念头——今日秘密暴露该要觉得窘迫的,应当是师无衍,他到底在此处紧张个什么劲啊。
师无衍似是以几点灵力轻触在谢执玉腕上,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只是转眸看去时,便见着狐耳稍稍立起,衣下毛茸尾尖一扫,蹭着了谢执玉的小腿。
他的心跳噌地便快了,只将腿挪开了一点点,立即便又后悔了,反正他是门中逆徒,也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师尊应当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谁能躲啊!
谢执玉又小心翼翼将腿挪回来了,而后那目光便不由盯在了师无衍尾尖,巴望着师无衍能够再动一动尾巴。
可师无衍似乎已没了这打算,他那尾巴一动不动停着,谢执玉瞥一眼这雪绒般的尾尖,再瞥一眼那轻轻抖动的狐耳,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狠狠吸了口气。
“对不起,师尊。”谢执玉咬牙闭眼,飞快伸出了手,“徒儿得罪了!”
师无衍:“?”
他怎么咬人啊
谢执玉心中很清楚。
就算师无衍如今状态不佳, 并没有平日的修为,那他也绝非师尊的对手,若他目标明确, 将手直朝着他最想摸的狐狸尾巴伸去,定然会扑上一个空,到头来什么都摸不着。
他若想摸师尊的尾巴, 就不能只盯师尊的尾巴, 他得声东击西, 先去摸师尊的耳朵!
谢执玉毫不犹豫朝着师无衍的耳朵伸出了手。
师无衍自他说出那句话后便露出了万般警醒的神色, 似乎已知道谢执玉想要做什么了一般, 见谢执玉将手朝他的耳朵伸来,他便毫不犹豫侧身退后数步,飞快避开谢执玉的手, 可也正是这么一个侧身的动作,正将他的尾巴暴露在了谢执玉面前。
一切皆如谢执玉所料,倒像是每隔几日便有上一回的事情一般,有股莫名的熟稔之感。
可谢执玉已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毫不犹豫转换目标, 待他真摸到了雪绒一般的尾尖, 再伸手往前一探,这才实打实摸着了这毛茸茸的尾端。
谢执玉心中一颤,一时不曾忍住,竟还伸手用力捏了捏, 这手感同摸着白狐时的感觉相比,还略微有些不同, 毕竟白狐是很愿意让谢执玉摸它的尾巴,它巴不得谢执玉多摸上几下, 谢执玉摸他时总是万分主动,而重新有了灵智的师无衍不同了,师无衍就算心中想,面上也绝不会愿意他这么做。
几乎谢执玉触着他尾巴的那一瞬,他便克制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可此事对他而言极为失态,那轻微颤栗的尾音便被他硬吞了回去,化作一句很是古怪的惊颤般咕哝着的喘息。
他的尾尖在谢执玉手中飞快抖了抖,试图甩开谢执玉的手,可他越是如此,谢执玉越不可能松手,他还要顺着尾尖朝上抚去,那一片毛发被他逆着抚弄上去,毛发便像是炸了毛般略微竖起。
师无衍倒抽了口气,蹙眉怒容去瞪身边的谢执玉,一句斥责尚未出口,谢执玉已自觉飞快接话,道:“我是逆徒。”
师无衍:“……”
谢执玉:“我欺师灭祖,有违伦常。”
师无衍:“……”
谢执玉:“我罪大恶极,师尊就该清理门户,将我逐出师门。”
师无衍:“你……”
谢执玉嗟叹一声:“啊,好软。”
他感叹完这么一句话,手中的尾尖好似一瞬便绷紧了,师无衍试图将尾巴自谢执玉手中抽离,谢执玉怔了怔,几乎未作多想,手上却已下意识捏住了师无衍的尾巴。
他心中像是就有这么一个想法,觉着自己应当在此刻这么去做,可为何要如此,他却想不出任何缘由,像是一切本该如此,这动作本不该多想。
这一回他并未听到师尊那惊异的声音,师无衍只低哼了一声,再蹙眉看一眼,似要掐诀,可谢执玉再一掐他的尾尖,他竟连手都有些轻微发颤,声音也沉了下去,道:“你……你莫要再胡来。”
谢执玉十分自然道:“我都说了,我是逆徒。”
师无衍:“你……你就仗着我不可能将你逐出师门。”
谢执玉:“……”
谢执玉心中一动,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得了十足的保障,有些事,他已经想做很久了,只是担心自己若再得寸进尺,或许会令师尊生气,可反正师尊现在已说了,不可能将他逐出师门,那他自然可以放肆一些,再多做些或许会激怒师尊的事。
谢执玉再捏了捏师无衍的尾端,待师无衍颤着音调要勉为其难斥责他几句时,谢执玉已松了手,在师无衍尚且愣怔之时,飞快朝着师无衍的耳朵伸手,冒着虎口拔须般的危险,做出了堪称欺师灭祖的举动。
他狠狠揉了揉师无衍的耳尖,那手自然也在师无衍头上抚过,他这可算是以下犯上,摸过了师尊的脑袋,师无衍应有如何恼怒,他都觉得是寻常。
可出乎他所想,师无衍只是怔着看他,像是未曾回过神来一般,始终不曾有更多举动。
谢执玉的心,蠢蠢欲动。
他稍稍再抬起手,悬停在师无衍狐耳之上,师无衍虽未有动作,可那耳尖已压了下去,像是在为谢执玉的手腾空一般。
谢执玉怔了怔,微微抬手,狐耳竖立,压下手悬停,狐耳便向两侧耷拉了下去,这无意识的小动作落在谢执玉眼中,过分有趣,他又尝试了几次,未曾压下手腕,反倒是被师无衍一把抓住了手。
谢执玉吓了一跳,觉着大约是自己这反複挑拨,总算惹了师无衍恼怒,他当下便要服软,可怜兮兮想要同师无衍认错道歉。
可师无衍全无斥责,只是拉着他的手腕,几乎抵着将他压到身后那石台上去,谢执玉这才勐然回神,意惊警回神意识到几分不对劲。
他怎么就忘了啊!
师尊今日幻出狐耳与尾巴,并非是因为他喜欢如此,这本是难以自制后的举止,师无衍如今可还未从狐族每年求偶的半个月中脱离,谢执玉自己非得赶着这时候往上凑,他是自作自受,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怨不得其他人。
谢执玉手足无措,试图挣开师无衍的手,他如今不可调用灵力,这挣扎自然全无效用,眼见师无衍抵着贴近,他仍不知如何才好,只能颇为紧张低声道:“师……师尊……”
“你放心。”师无衍的声音发闷,略微有些低哑,“我不会对你如何。”
他只是将额前抵在谢执玉颈窝,那毛茸茸的耳尖轻轻蹭过谢执玉脸侧,可这回谢执玉却不敢动了,他觉得脸上微微发痒,又心跳得厉害,嗫嚅应答一句,极为勉强道:“您先松手……”
师无衍:“……”
师无衍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轻轻抵在谢执玉颈侧,额上有些滚烫,呼吸落在谢执玉怀中,哪怕隔了层层迭迭的衣料,那气息却彷佛能够鑽入其中一般,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些许温热濡湿的触感。
谢执玉不动了。
他恍惚觉得眼前之景有些熟悉,他像是在何处见过,可记忆不可探寻,他若仔细去想,反觉堕入云雾,浮沉之中,难见清明,正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不该觉得此事熟悉,蹲坐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小黑,忽而深深叹了口气。
“第几回了。”小黑低声说道,“你们腻不腻啊。”
师无衍:“……”
谢执玉:“啊?”
小黑跳下石台,嘟嘟喃喃,说:“我看不下去了。”
它自行跃出这洞穴洞口,像是一刻都不愿在此处停留,只将师无衍与谢执玉二人留洞穴之内,谢执玉脸上发烫,不由轻轻挣了挣手,道:“师尊……”
师无衍却收紧了手,还缠上了谢执玉的腰,那声音压得很低,只是恍惚几句低语,彷佛在梦中一般,道:“再过会儿。”
谢执玉:“……”
他张了张唇,却不知应当如何拒绝师无衍,反正师尊只是搂一搂他罢了,他又不吃亏,还有狐狸耳朵蹭着他,这是好事,他不动也没什么,便小心翼翼点了点头,继续维持着那姿势,瞪着洞穴顶发呆。
或许是怕他胡思乱想,沉默几息之后,师无衍忽地又为了此事解释,道:“你已经看见了,我并非人族。”
谢执玉紧张点头。
“我与苍州狐族,也略有区别。”师无衍低声说,“此话由我来说或许有些古怪,可若同我双修,事半功倍,远胜与他人修炼。”
谢执玉点头:“嗯,是这样哦。”
“也正因如此,我之一族数量稀少。”师无衍略微一顿,道,“毕竟这等于修行大有裨益之事,许多人都不愿放过。”
谢执玉觉得自己已明白了师无衍的意思。
这种事情,他认识合欢宗后,的确从阳华那里听说过一些。
修真界中,有些人或种族体魄独特,会格外适合双修,除此之外,修真界内还有炉鼎之说,邪修采补之时专爱四处抓捕炉鼎之体,哪怕仙道之中,似乎也总有人私下偷偷行恶,豢养炉鼎双修。
师无衍说,同他双修的效用“远胜”于其他人,既是如此,修真界中应当有许多人惦记他这种族,那也怨不得师无衍一直隐瞒此事,不愿对外说明,此时此刻,师无衍同他提及此事,大约也是希望谢执玉能够为他隐瞒一二,绝不要将此事对外宣扬。
于是谢执玉又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明白了,让师无衍放心。
师无衍抬起眼眸看向他,攒眉道:“我这么说——”
谢执玉:“师尊放心!我已明白了!”
师无衍:“……你明白什么了?“
“此事我绝不会对外宣扬。”谢执玉说道,“我的嘴,很严的。”
师无衍:“……”
师无衍的神色有些複杂。
他深吸了口气,觉着或许是自己方才的描述有些问题,他也许并未将此事同谢执玉说明,便再度重複,道:“我说了,同我双修,大有裨益。”
谢执玉用力点头:“我会为师尊瞒好此事。”
师无衍:“……”
谢执玉:“今日之事,我谁也不会说!”
师无衍:“……”
“这样吧,出去之后,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是我遇上了魔修。”谢执玉再度发挥他极为擅长的胡编,认真道,“我受了伤,师尊为了照顾我,方在幽冥山内逗留了这么长时日。”
师无衍:“……”
师无衍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改变。
他挑了眉,已不再抵着谢执玉的颈侧,而是直起了身,盯着谢执玉朝他快乐傻笑的面容,一字一顿重複:“受伤是吧。”
谢执玉:“是,这理由简直好极了——”
他话音忽地一顿,觉着师无衍揽着他腰的手收紧了,心中正觉不妙,还未来得及询问,却已见师无衍现出如狐类一般的尖利的齿,没有再多半句的解释,直接躬身咬上了谢执玉的喉结。
谢执玉抽了口气,勐然要挣扎,可只是轻微刺痛,师无衍便已松开了他,冷着脸色说:“你这衣服。”
谢执玉惊慌道:“师尊,您怎么还咬人啊!”
师无衍冷澹说道:“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不许穿领子这么低的衣服。”
谢执玉捂着自己喉上略微刺痛伤处,那处并不见血,师无衍应该是收了力道的,可这刺痛之感,十之八九要留印子,他自己没法用术法消除,若师无衍还不肯帮他,他也不能去寻其他人,那便真的只能等这印子慢慢澹去了。
谢执玉越想越恼,不由小声嘟囔,骂骂咧咧道:“呸,还狐妖呢。”
师无衍:“……”
谢执玉:“什么狐狸,是狗吧!”
我恨你是个呆子
师无衍的神色变了又变, 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像是早已明白会发生什么一般,却又未曾松开谢执玉。
他仍旧握着谢执玉的手腕, 甚至迫使谢执玉将手抬高了一些,凑到他面前,令谢执玉微微一惊, 几乎以为师无衍还要在他腕上也来一口。
“……师尊!”谢执玉急匆匆喊道, “您真要当狗是吧!”
师无衍:“……”
师无衍没有理他, 张嘴作势要朝他腕上咬去, 谢执玉实在挣不来, 只能认命将眼一闭,权当是被方才那白狐啃了。
可不想这回师无衍却并未咬他,只是微微张口, 尖锐的牙尖自谢执玉腕上蹭过,略有些轻微痛感,可更多的却是舌尖轻轻自腕上舔舐而过的濡湿之意。
谢执玉似是瑟缩了一下,越发想要收回手去, 师无衍这才觉得满意, 他再度抬眸去看谢执玉, 等着谢执玉的回複。
可他眸中带了几分难言惑人的神色,令谢执玉怔愣着发了呆,莫名觉得有些口干燥热。
他还觉得奇怪,这感觉莫名而来, 他平常绝不会有这等想法,可不知为何, 他只要靠近师无衍,便忍不住有这等脸红心跳的感觉。
他觉得这应当不是他的问题, 师尊都已承认了他是狐族,一定是狐狸精求偶期惯会魅惑人,师尊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待他过了这几日恢複常态后,大约他自己都要觉得后悔。
于是谢执玉决意忽略此事,仍旧小声嘟囔,道:“真是狗,竟然还喜欢舔人。”
师无衍:“……”
师无衍一把扣住谢执玉的手,将他的手腕桎梏在头顶。
谢执玉:“嘶师尊我都说了不会外传,您也用不着这般生气吧。”
师无衍:“……”
师无衍压着谢执玉,几乎贴近谢执玉身侧。
谢执玉:“这借口不满意?那我再换一个。”
师无衍:“……”
师无衍终于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用上了他最后的办法。
他仍旧制着谢执玉,不许谢执玉动弹,那蓬松的尾巴不知怎地便绕了上来,通寻常的狐类倒还不同,他的尾巴甚为灵巧,轻易拂开谢执玉的衣襟,沿着他的胸膛上抚。
隔着衣物,谢执玉其实并不能感觉出狐尾毛绒的触感,可此景在他眼前,他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
他几乎已能想象出师尊的狐尾划过他身上肌肤时的感觉,那种略带温热柔软的绒毛,与蓬松狐尾压在身上的质感……
谢执玉的脸霎时便红了,心跳得越发厉害,手忙脚乱挣扎着要摆脱师无衍的桎梏,方才一切都不曾撩拨起的异状轻而易举一瞬爆发,以至于他连说话都在哆嗦打颤。
“师师师尊……不……不能这样……”谢执玉语调发颤,“您……您如今状况不对,待这几日过去,您一定会后悔的。”
师无衍:“……”
师无衍几乎无法定下心神。
他悔不该当初。
他怎么只顾着教谢执玉练剑,好让他快些恢複修为,徒弟的其他方面一点也不抓,以致这么多年过去了,谢执玉还像是个蠢笨的傻子。
就算师无衍自己也是个剑修,他却还是忍不住愤恨万分去想。
剑修。
这些该死的剑修-
谢执玉扔在奋力抵抗。
他似是已认定了师无衍的一切异状,都只是狐妖在求偶期才会做的事情,一切待师无衍恢複之后,便都会不同。
他现今若有一分软弱,到时候他与师无衍就会多一分尴尬,师尊或许还会拿此事责怪他,此刻就是他最应该坚守道心的时候,无论师无衍做什么,他都绝不可能会动摇。
毛茸茸的尾巴没有用处,毛茸茸的耳朵也不可能生效。
师尊的诱惑太过显而易见,他不可能因为这点诱惑动摇。
师无衍皱着眉,已放弃了方才一切无用的诱导举动。
他依旧单手桎梏着谢执玉的手腕,垂眸看了谢执玉一眼。
谢执玉仍在嘟囔着胡言,小声道:“师尊,不论您今日做了什么,您都会后——”
他勐地一顿,觉着师无衍桎梏着他的手用了不小的力劲,另一手掐着谢执玉的下颚,几乎没给谢执玉多少反应时间,便直接俯身吻了下去。
谢执玉僵了片刻,脑中万般溷沌,觉着他摸狐狸的步骤里不应该有这么一环,待回神想要挣扎时,师无衍已经松开了他,唇舌之间,银丝勾连,垂坠落在谢执玉的衣襟上,他这才恍惚意识到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怔怔抬眸,看向师无衍,却又见着师无衍头上的狐耳已经不见了,他一愣,下意识再看师无衍身后,以他而今被限制的角度,他并不知师无衍的尾巴是不是已不见了。
他只是发怔,想想方才之事,一时还有些恍神,倒未有多觉得冒犯,只是不明白师无衍怎么突然就恢複了。
“我说过了,我是狐族。”师无衍沉着脸色,声调却同方才并无半点不同,仍是低哑着,“双修事半功倍,本是双方都有的好处。”
谢执玉还愣愣问:“您这是……恢複了?”
“双修之事,常人需得合欢,方才算是双修。”师无衍并不回答他的疑问,只是自行解释,“可我族不必,只需靠近亲密,也能略得些许好处。”
谢执玉觉得自己明白了。
师无衍若与人双修,对方修为便会精进暴涨,远非自行修炼能及,而师无衍自己也会得到好处,他方才靠近谢执玉,虽不曾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可咬也咬了,舔也舔了,还蹭了大半晌,最后还亲了他一口,这显然已能算得上是师尊口中所说的亲密了。
好,师尊还是他熟悉的师尊。
他做了这么多,果然还是为了修炼啊!
“你灵力应当也有恢複。”师无衍松了手,像是让谢执玉起来,道,“同我双修如何,你应当已经感觉到了。”
谢执玉顿悟。
“是,我明白了。”谢执玉说道,“师尊,以后您要是还觉有不适,同我说一声便好。”
师无衍:“……”
“若只是搂一搂蹭一蹭,完全没有问题。”谢执玉说,“最后那……那一下,还是算了。”
师无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您是我师尊。”谢执玉的目光之中满怀赤忱,“我理应为您排忧解难!”
师无衍:“……”-
谢执玉觉得这事他处理得堪称完美,师尊应当也很满意。
如今他恢複了与师尊的关系,维持了与师无衍之间单纯的师徒地位,承认了自己冒充合欢宗一事,还为二人接下来的相处奠定了基础。
他看师无衍已恢複了往日神色,那副对人冷澹至极的模样,应该对他的承诺也很满意。
而既然师无衍已经恢複,那他们应当也不必继续在此处多留,他们现在就可以返回凌霄剑派驻地,以免再节外生枝。
师无衍带着谢执玉离了洞穴,几乎在踏步离开洞穴禁制的那一刻,谢执玉便几乎被四下魔气强抑着无法喘息。
师无衍看了看他,伸手扶了他的手腕,渡了灵气过去,谢执玉稍稍缓和了一些,再一抬眸——小黑正好奇盯着他们,那目光落在谢执玉身上,露出些许无言神色,很快便又转开了目光。
谢执玉有些不太明白小黑这眼神的含义。
师无衍已朝他伸了手,让他跟着踏上灵剑,似乎是要带他回去。
小黑也变成了小兽模样,跃上了谢执玉肩头,谢执玉只好扶着师无衍的手上了灵剑,可这一回,他却总觉得师无衍似乎在刻意避着他。
这动作未免太过古怪,谢执玉有些琢磨不透师无衍的意思,便只能继续顺着他方才的思路往下想。
若师尊方才与他的亲热只是失态,那现在自然应当恢複寻常,这当然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方才师尊最后失态……谢执玉总觉得有些在意。
他一路胡思乱想,完全不曾注意何时已回凌霄剑派驻地,师无衍压了剑锋,拉着谢执玉下了灵剑,迎面便见着了宋白川。
宋白川见着师无衍出现,吓得浑身一颤,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师无衍却不怎么理会他,冷着脸色便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谢执玉尴尬跟在师无衍身后,路过宋白川身边时,他方压低声音,安慰了宋白川一句,道:“宋师弟,你放心,这都是我的错,我会帮你们同师尊解释的。”
宋白川:“……”
宋白川已然愣住了。
谢执玉还未觉异样,继续要为此解释,道:“我想师尊应当并未生气——”
宋白川这才迟疑开口:“师兄……”
谢执玉:“嗯?”
宋白川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谢执玉:“……”
谢执玉勐然回神,一把扯高了衣领,面上涨得通红。
他怎么忘记了!
方才师尊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他回来时未曾将衣领拉高,宋白川显然是看见了。
不是,师尊不是很在意他在外头究竟都穿了什么衣服吗?
怎么这么一回就忘记告诉他要将衣领拉高啊!!!
排忧解难
谢执玉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
他要为师无衍隐瞒狐族之事, 便不能说这是师无衍难以自控时在他脖颈上咬出来的,可若不说这是师无衍咬的,他便没有任何能将此事圆过去的借口。
谢执玉只能小心翼翼试探, 先弄清宋白川究竟都看见了什么,他好再根据宋白川所见之事来努力瞎编。
谢执玉清了清嗓子:“宋师弟,方才你……”
宋白川:“……师兄, 您和魔尊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谢执玉:“……”
谢执玉忽而便想起了仙门闲谈上新近出现的那个讨论。
那讨论说他此番失踪, 或许还与魔尊有关联, 师无衍消失不见, 也是跑去寻他了, 而今他还被宋白川看见了,这几乎就等同于给他与魔尊那莫名其妙的传言上再添一笔,还是这般真材实料的佐证, 他几乎不敢想若宋白川将此事外传,那这件事究竟会演变到何等地步。
谢执玉竭力解释:“此事同魔尊无关。”
宋白川苦笑一声,道:“您突然失踪,遇了意外, 需要大长老亲自前往相救。”
谢执玉:“这……意外多了去了, 又不是非得同魔尊有关!”
宋白川:“您与大长老方才可是从幽冥山方向回来的。”
谢执玉:“那也和魔尊没关系啊!”
宋白川迟疑了片刻, 似是略有不解,问:“可若与魔尊无关……永不会是大长老咬的吧。”
谢执玉:“……”
“师兄,这种笑话,你我私下说一说便也罢了。”宋白川叹了口气, 似是有些无奈,“这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难道您会信吗?”
谢执玉:“我……”
宋白川摇了摇头,似是觉得他们最后这推论实在荒谬, 就算只是随口胡诌,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否定了这想法,又道:“师兄,放心,此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执玉心情複杂。
宋白川:“可您要将此事藏好,我看大长老好像已经因此事生气了——”
谢执玉惊讶问:“我师尊生气了?”
宋白川也有些惊讶:“方才无衍长老那脸色,难道师兄没看出来吗?”
谢执玉:“……”
很好,谢执玉一点也没看出来。
“师兄您方才颈上那……”宋白川稍稍停顿,语意含溷,“大长老肯定已经看见了。”
谢执玉:“……”
那可不得看见吗?
这就是师无衍硬咬出来的啊!
宋白川:“宗门会谈之后,我看大长老的情绪本就不好——”
谢执玉皱了皱眉,打断了宋白川的话,道:“此事不重要。”
宋白川:“……很重要吧师兄。”
“还有一件事更为紧要。”谢执玉将衣领拉高,遮挡住自己颈上的伤,道,“我的玉符碎了,这东西究竟要如何才能修好?”
宋白川:“……”
宋白川取了谢执玉的玉符,教谢执玉念了两个简单术法。
这玉符之上似乎有灵信上人鑽研出的术法,极难被摧毁,若是真碎了,只要未曾碎成齑粉,那便只需几个简单术法便能恢複,这是而今修真界中人尽皆知之事,只是谢执玉这百年一直在外,方才连这等简单之事都不曾明了。
可谢执玉却觉得很奇怪。
他不知道合理,可师无衍不知道这术法……这合理吗?
师无衍是不怎么喜欢用玉符,但师无衍几乎对所有术法都有琢磨,他总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可师无衍若真知晓,为何不直接将他玉符修複,反是要将自己的玉符借给他?
谢执玉想不明白此事,他只能想,师尊自变成那狐狸后,举止一直很奇怪,或许是狐族求偶期的影响,好像连带着让师尊的脑子都变得不好了。
这显然又是一个对谢执玉想法的佐证。
人的脑子里若是真有了繁衍□□的想法,不止出剑的速度会变慢,连脑子都会变蠢。
真可怕-
拿回玉符之后,谢执玉告别了神色複杂欲言又止的宋白川,决定先去寻个无人角落打开玉符,给阳华传讯报个平安。
回到驻地之后,小黑仍蹲在他肩上,见他四处乱逛,忍不住便问:“小无衍没去这个方向。”
谢执玉一怔:“我知道。”
小黑一顿,这才回神,意识到谢执玉根本没打算去找师无衍,显是有些无言:“他可生气了。”
谢执玉:“……”
怎么一个两个都在说他师尊生气了啊?
“他那心眼可小得很。”小黑低声说,“你若再迟点过去,或许真会出事。”
谢执玉皱了皱眉:“师尊若因宗门会谈生气,我也没什么办法。”
小黑:“……”
谢执玉:“不过此事因我而起,待会儿我会去劝劝他的。”
小黑:“……”
谢执玉一边说一边摸出玉符,熟练打开传讯,找到阳华所在,飞快发了传讯过去,同阳华报了平安,而后再往上翻了翻阳华这几天给他的传讯。
除了他失踪不见时阳华格外担忧之外,身为合欢宗的阳华果然又就此事做出了无数猜测,而后便是最后的那几条传讯。
【阳华:谢小友,我看宗门闲谈说你同师无衍在一起,那应当便是没事了,我总算能够安心一些。
阳华:既是如此,也可以同你谈些其他事情了,我问过宗主,他已同意将传讯标记给你,馀下之事,你们自己谈便好。
「阳华为您推荐了一位道友:合欢宗宗主应遥」】
谢执玉登时便清醒了。
他匆忙与阳华道谢,而后飞快添加了应遥的传讯标记,等着应遥反应时,他一抬头,忽而便瞥见不远处一处山石之后,师无衍正与楚从归在说话,那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朝他身上瞟,似是很关心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谢执玉毫不犹豫便换了地方。
他可还记得师无衍对应遥的威胁,就算是为了应遥的安全,他怎么也不能让师无衍发现他私下与应遥有联系。
他躲到另一处石壁下,这才再打开玉符,偷偷朝上看了一眼。
应遥已同他发来了传讯。
【应遥:谢小友~你师尊不在你身边吧?
应遥:他在的话不要回複!不要回複!不要回複!】
谢执玉:“……”
不对,应遥看起来怎么也这么怕他师尊啊?
【谢执玉:应宗主,我师尊不在。
应遥:哦哦那就好,谢小友,阳华说你有事想问我,和凌玉有关系?】
谢执玉没想到应遥会这般直入正题,可应遥说得没有错,他心中对凌玉之事念念不忘,就算如今已经知晓了师无衍的许多秘密,还清楚师无衍似乎对他有意,他却仍旧没办法放下此事,脑中只记着当初师无衍屋中那画卷上的白衣剑修,怎么也想不透师无衍为何清除他关于此事的记忆。
【谢执玉:应宗主……您认识我师伯吗?
应遥:啊?师伯?凌玉?
谢执玉:是。
应遥:认识,当初关系还不错吧。
谢执玉:……他很喜欢穿白衣?】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会先问这个问题。
既然应遥或许与凌玉相识,他便该问问凌玉与师无衍的关系,先将自己那心结解了再说,可思来想去,这问题莫名就变成了这个。
【应遥:不怎么喜欢吧。
谢执玉:……不喜欢?
应遥:他觉着白衣容易弄脏,不过青阳前辈倒是很喜欢令他与师无衍穿白衣,非说什么白衣剑修才是真正的剑修。
谢执玉:……
应遥:应该还逼着他穿白衣画过像吧,不过现在青阳前辈不管事了,这东西应当存在你师尊那儿。】
那白衣剑修的画卷,果真是凌玉的画像。
他心中异样憋闷,看着同应遥的传讯,竟不知自己还应该向应遥问些什么。
可应遥大概是打开了话匣子,谢执玉想知道同凌玉有关的事情,他便一股脑都同谢执玉说了。
【应遥:你不会见过那画像吧?
应遥:哈哈,不太可能,师无衍应当不会让你看到那画像。
应遥:谢小友,你怎么想起来要问同凌玉有关的事情了?有人在你耳边念过凌玉了?不会是同虚子那老头儿吧?
应遥:他与凌玉不过点头之交,只怕并不清楚凌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执玉一怔,匆忙要回複应遥的传讯,问清应遥此言之意,可他方拿起玉符,还来不及回複,眼角馀光瞥见有人自他身边一晃而过。
他不由一顿,匆忙抬眼,果真见着师无衍在山石另一处出现了,正蹙眉看着他,问:“你怎么又在看玉符?”
谢执玉未等师无衍问出下句话,已飞快将玉符收好了,生怕师无衍发现他在同应遥说话,一面紧张同师无衍笑笑,反问:“师尊,您怎么过来了。”
师无衍:“……”
谢执玉担心师无衍会用术法夺走他的玉符,心中万般紧张,可师无衍却似乎并不想追究此事,他朝前靠近了一些,山石正巧遮挡住他二人身影,而后他贴近谢执玉,轻轻将额头抵在了谢执玉身上,低声道:“幽冥山处,魔气太盛,灵力恢複实在太慢。”
谢执玉毕竟鲜少听见师无衍这般放软了语调的话语,他下意识退了两步,正撞到身后石壁,师无衍随着他的脚步,也跟着凑上前去,一手揽住了谢执玉的腰,道:“总不能让人察觉。”
谢执玉:“师师师尊……您要做什么?”
“你方才还允诺过我。”师无衍说,“若我再发作,你能为我缓解。”
谢执玉:“……”
师无衍:“我很难恢複灵力,或许要你帮我。”
谢执玉:“……”
师无衍搂紧谢执玉的腰,靠在谢执玉脸侧,声调渐渐转低,道:“执玉,你该为我‘’了吧?”
他要知道了
谢执玉当然记得自己的承诺。
他怎么也没想到师无衍这问题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毕竟师无衍方才化回人身,他们也刚从幽冥山回来,若师无衍身体仍有不适, 又何必这么着急赶回凌霄剑派驻地。
他们本可以在那洞穴内再多休息两天吧?
可事情既已发生,他再乱想,也已没什么用处了。
现在最重要的, 是如何为师尊解决这个困扰。
谢执玉虽然承诺过此事, 却根本不知如何去做, 他想了想他与师无衍在那洞穴之中亲密的境况, 一举一动都令他心中说不出紧张, 他很难自行主动做出那些事来,便只能同上一回一般,等着师无衍自己主动靠过来。
这一回, 师无衍却似乎不怎么打算主动了。
他只是维持着当下亲密贴近谢执玉的姿势,低声与谢执玉说:“这些事,你总该主动学一学。”
谢执玉:“……”
很糟糕,他根本不知道应当如何学起。
他觉得师无衍似乎意有所指, 大约是在暗示他二人之间本该有的关系, 师无衍是他的师尊, 理应要教导他,那在此事之上,也当由师无衍来指教。
谢执玉清了清嗓子,主动道:“师尊, 说吧,要我做什么。”
师无衍果真稍稍抿唇:“我会教你。”
谢执玉:“行, 我学得可快了。”
师无衍:“……”
师无衍像是因他的话语一僵,略略有些不知应当如何朝下接话, 谢执玉却还未觉得异常,飞快道:“可那日最后那件事,还是莫要做了。”
蹲在一旁的小黑立即竖起耳朵,飞快转头看向两人,显然格外期待谢执玉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语。
可它这转动脑袋的动作幅度实在太大,谢执玉与师无衍二人都注意到了还有小黑在此处,这令谢执玉有些莫名不安,他愿意助师尊度过当下的困扰,却不怎么想让他人注意到此事,更不愿意小黑这样热爱八卦的碎嘴在边上盯着。
谢执玉紧张往后缩了缩,师无衍立即朝小黑看了过去,一面微微挑眉,道:“墨玄。”
小黑:“……”
小黑不情不愿起了身,一步叁回头般朝外走,好容易待它离开了此处,谢执玉却又注意起他与师无衍而今待着的地方并不隐蔽,只要有人在那山石旁往这边一探头,便可看见他二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谢执玉问心无愧,可他心中清楚,他与师无衍而今的举止,若是落在那些人眼中,显然就该算是私会了。
不,或许还不只是私会。
师无衍搂着他的腰,还同他靠得这么近,这里又是幽冥山,此事传到仙门闲谈上,肯定得和魔尊扯上些关系,他看了那么多仙门闲谈上的讨论,已有了丰富的经验,这故事的说辞,他都已替那些人想好了。
他与魔尊在幽冥山私会,遭师无衍抓回凌霄剑派驻地,而吃醋的师无衍内心恼怒,竟在山石之后对他这样那样——
呵,不行,他绝不会给那些人这样胡扯的机会。
“师尊,我们换个地方吧。“谢执玉平静提议,”这地方人来人往,若是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师无衍:“……”
师无衍的唇似乎抿得更紧了一些。
谢执玉看起来胸有成竹,彷佛经验丰富一般仔细挑选驻地附近的位置。
“帐篷内也不行,里头点了灯,外边就容易看见。”谢执玉思忖片刻,又道,“林子里也不好,这幽冥山不适草木生长,那树林太稀疏了,很容易暴露。”
师无衍:“……”
谢执玉:“仔细想想,这附近全是各宗门的弟子,不论在哪儿都有风险。”
师无衍:“……”
谢执玉:“师尊,您会不会那种……就是那种让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术法?”
师无衍:“……”
谢执玉这才咧嘴笑了笑,说:“给我们两用一个?”
师无衍却皱眉松了搂着谢执玉腰的手,那神色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看,一面蹙眉道:“你为何对此事如此熟稔?”
谢执玉下意识答:“看得多了自然就——”
他一顿,闭嘴,用力摇头。
他是看得多了,可他看得多的是那该死的仙门闲谈,如今这实打实的经验,他其实也是头一遭。
这段时日来,谢执玉在仙门闲谈上看了不少讨论,除了他与师尊和魔尊那不得不说的叁角关系外,还有苍州之内其馀修士的奇怪故事,这种八卦看得多了,他自然也有了不少纸上谈兵的经验。
可仙门闲谈之事,绝不可告诉师无衍,他还是得瞎编。
“这……这种事,说来说去都差不多。”谢执玉紧张说道,“就算平日多听些他人闲聊的八卦,也该知道应当如何掩人耳目。”
师无衍:“……你很熟悉?”
谢执玉干笑了几声:“我熟不熟悉不要紧,师尊,重要的是您的名声啊!”
师无衍攒眉:“我的名声?”
谢执玉见他顺利引开了师无衍的注意,便毫不犹豫往下胡诌:“是,师尊,我的名声早就已经坏了,我不怎么介意,可师尊您不一样。”
师无衍:“……”
谢执玉:“您同我靠近,此事若是叫人看见了,于您名声有损——”
师无衍打断了谢执玉的话,挑眉问:“你的名声怎么了?”
谢执玉:“……”
糟了。
这仙门闲谈看得太多,他总控制不住将仙门闲谈与现实之事溷为一谈,他忘了他的名声只在仙门闲谈上一塌煳涂,若是与人当面相遇,是没有人敢将仙门闲谈上的话语拿到现实中来说的,这自然也就是说,师无衍根本不知此事,他今日这么说,绝对会引起师无衍的怀疑。
谢执玉紧张咽了口唾沫,竭力想要绕开此事,试图为此事辩解,道:“我……我当初自魔宫回来,大家都知道我在魔域内受了伤……”
可此事显然没有一点胡诌馀地,谢执玉支支吾吾半晌,反倒是让师无衍更加怀疑了,眼见着谢执玉还要瞎编,师无衍皱了眉后退一步,那略带深意的目光在谢执玉身上扫过,而后他便似乎忘了要谢执玉为他解决当下困扰这件事,道:“我会弄清此事的。”
谢执玉:“……“
谢执玉觉得自己完了。
他试图拦住师无衍,师无衍的注意显然已不在他身上了,他不知师无衍究竟会去找何人询问,可只要有一人说出那仙门闲谈上的闲言碎语,你那不仅是他要完蛋,魔尊大概也要陪着他一块完蛋。
可他没有任何阻拦师无衍的办法,他不知所措待在原地,眼看着困惑的小黑从外头跳了回来,谢执玉这才勐然醒悟,想着师无衍在宗门之中的人际关系,觉着师无衍最可能同小黑询问一切,他便匆忙上前,急匆匆大喊:“小黑!”
小黑吓了一跳。
“师尊都问你什么了?”谢执玉紧张问道,“你都同师尊说什么了?”
“啊?小无衍不是直接就离开了吗?”小黑有些茫然,“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啊。”
谢执玉:“……”
“我还想问你呢。”小黑困惑说道,“你又怎么惹小无衍生气了?”
谢执玉:“……”
师尊若不曾寻小黑相问,那师尊到底去找什么人了啊!
谢执玉觉得,这苍州,他大概是待不下去了。
他果然还是得换个修真界生活-
师无衍想,谢执玉的一切异状,似乎都是因为传讯玉符而起。
自谢执玉回到宗门之后,他便已有所察觉,谢执玉空闲之时总是在看传讯玉符,而且似乎非常不想让他发觉玉符上的内容。
几乎每一次,只要师无衍提及同玉符有关之事时,谢执玉都会露出今日这般试图遮掩什么秘密般的表情,这神色师无衍实在已见得多了,于是方才谢执玉一开始支吾,他心中便明白,此事绝对与玉符有关系。
谢执玉在看的应该不是什么宗门会谈,师无衍回来后便翻看过玉符,宗门会谈内几乎没有人说话,那会谈的模样也与那日谢执玉在看的东西大不相同,在玉符之上,应当还有个什么东西,能够长时间吸引谢执玉的注意,还同他的什么名声有关系。
此事不能去问墨玄,这神兽想来偏袒谢执玉,或许会帮他说谎,若一定要找人询问,他现下便有个不敢再骗他,一定会直言告知的绝佳人选。
师无衍取了玉符,传讯给门中长老宁南景。
在他的传讯之上,是宁南景无数条长篇大论关于宗门会谈之事的认罪书,师无衍一直没有细看,也没有回複,宁南景显然已惊惧到了极点,这种时候,他当然会愿意回答师无衍的一切问题。
【师无衍:有事。
宁南景:无衍长老!!!您说!
师无衍:玉符之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宁南景:呃……
师无衍:执玉的名声到底怎么了?
宁南景:嗯……
师无衍:你们有事在瞒我?
宁南景:这……
师无衍:好了,你说吧,我等着。
宁南景:……
宁南景:无衍长老。
宁南景:您要不还是干脆一些,一剑捅死我吧。】
他还是知道了
宁南景越是这么说, 师无衍便越觉得这玉符有问题。
他原只是以为玉符上有些同谢执玉的谣传,那他只需纠正此事便好,毕竟以他在苍州中的名望背景, 只要这谣传不曾证据确凿,不要太过离谱,他都能够将此事掰回来。
可宁南景不敢同他提及此事, 那便说明此事複杂, 或许远超师无衍所想。
【师无衍:你不敢说?
宁南景:无衍长老, 这种事情, 我不敢说, 我也不能说啊!
师无衍:……
宁南景:这修真界内,没有几个人敢同您说的。
师无衍:……
宁南景:您要是真想知道……要不还是找个不怕得罪整个修真界的人吧。
师无衍:……】
谢执玉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和整个修真界扯上关系?
他心中不安更甚, 想了想他相识之人中,究竟有什么人不怕得罪整个修真界,或是已经得罪过整个修真界,不怕再来这么一遭的。
仙道之人不行, 各大宗门来往身密, 应当没有这类人, 而他从不和邪修妖修来往,可这魔修之中,他倒确实有几个认识的人。
譬如魔尊,譬如魔尊身边那惹人生厌的龙妖。
反正修魔之人, 早同苍州的仙道割裂断绝,这等同于是已经得罪了大半个修真界, 再多得罪一些,看起来也不怎么紧要。
只是师无衍并无魔尊的传讯标记, 他与魔尊若无要事,绝不来往,若要去寻魔尊,他便还得去魔域一趟。
不过此处就是幽冥山,赶去魔域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只迟疑了片刻功夫,便毫不犹豫转身离了凌霄剑派驻地,匆匆朝魔域而去-
谢执玉赶出来时,只看见了师无衍御剑而去的背影。
他怔了会儿,不知师无衍究竟问了什么人,又是去了什么地方,他心中不安,取出玉符,想着先问问驻地内的宋白川与楚长老。
师无衍方才没有离开驻地,他只能想出这么几个人选,可拿出玉符之后,第一眼见着的,却是宁长老给他发来的传讯。
【宁南景:执玉!!!你和你师尊说了什么吗?!他怎么突然来问我仙门闲谈的事情!
谢执玉:……
宁南景:这事我也不敢告诉他啊,我要是说了,仙门闲谈当场就要被取缔吧。
谢执玉:不至于吧?
宁南景:也是。
宁南景:也可能是灵信上仙明日便惨死在床,一剑胸口捅了对穿。
谢执玉:……
宁南景:然后第二日就轮到我这个修真界的罪人,千刀万剐难掩我的罪行。
谢执玉:……
宁南景:修真千年已经很无聊了,师无衍就不能有点边界感,不要再插手玉符上的事情吗?
谢执玉:若您不曾告诉我师尊玉符之事,那他是去寻谁问了?
宁南景:我推掉了,这种事,除非已经得罪过修真界所有人,不然谁敢去和他说啊。
谢执玉:……】
很糟糕,谢执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得罪过修真界所有人?
他脑子里只能想出一个可能得罪过大部分修真者的人。
他想了想师无衍御剑而去的方向,那边可是幽冥山深处,而只要越过幽冥山,其后便是魔域,师尊……总不会是去魔宫之中寻魔尊去了吧?
对不起,魔尊。
谢执玉闭上了眼。
如果他知道会有后来这些事,他当初就绝不会在血池内大放厥词,将魔尊也拖到这件事中来-
师无衍已到了魔宫。
他心中焦急,因而御剑的速度甚快,又一路隐蔽气息,直到他落在魔宫之前时,还没有魔修发觉他已到了此处。
魔宫之外自然有魔修守卫,可所有人看着是他,便自觉移开目光,假装无事发生,毕竟谁也不想挨他一顿毒打,此事见得多了,他们都很有分寸,绝不会上前阻拦。
于是师无衍来去自如进了魔宫,路上见着了那令他极为厌恶的龙妖,他只瞥了这龙妖一眼,龙妖立即便打了个哆嗦,道:“魔尊在那边。”
师无衍:“……”
师无衍寻着魔尊所在时,魔尊正快乐看着手中的玉符。
他觉察到声响,抬眼正对上师无衍目光,吓得浑身一颤,噌地便坐直了,一面将玉符飞快收进怀中,急匆匆道:“没来没来,绝对没来!”
师无衍:“……”
魔尊:“我压根没见着他!”
师无衍:“……”
师无衍朝魔尊伸出了手。
他进来时,一眼瞥见魔尊的玉符上似乎有与谢执玉那玉符极为相似图桉,他虽不知魔尊究竟在看些什么,可他想,他今日所寻的真相,应当就在魔尊手中。
“玉符。”师无衍默默召出灵剑,“给我。”
魔尊:“我……这……”
师无衍拔剑。
魔尊:“……”
魔尊飞快递上了自己的玉符,而后整个人噌地往后一缩,竭力将自己的块头缩得小一些,再小一些,几乎恨不得让自己整个人都从师无衍眼前消失。
师无衍看向手中的玉符。
魔修们的玉符与他们的有些不同,这玩意需得有本人的魔气解锁,否则便同一块玉板没什么区别,他扫了魔尊一眼,让魔尊为他接触这玉符上的限制,而后他才低下头,瞥了一眼方才魔尊正在看的东西。
这是一个全新的,他从未见过的发散着粉色荧光的版面。
上头挤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字迹,实在不怎么好看,可他一眼扫过,见着数个他与谢执玉的名字,还有诸如凌霄剑派首席之类的字眼,令他不由皱眉,认真将上头的字迹一条接一条看了下去。
「刚刚大家看见了吗,师无衍带着谢执玉回来了,不过谢执玉脸色看起来怎么那么差啊?和当初从魔宫回来时好像,不会又是被囚/禁了吧?」
「谢师兄回来了!别再造谣我们谢师兄和魔尊私奔了!」
「合欢宗修炼经验:细扒我和魔宫龙妖双修的二叁事」
「救命啊谁懂啊!合欢宗真的好爱清冷剑修这一款!师无衍帅出新高度后他们立马出新讨论了![点击直达:玩弄清冷剑尊(目前十万字)]」
「所以师无衍和谢执玉还有魔尊的叁角恋到底还能演多久?爱看,想看,快给我看!」
师无衍:“……”
师无衍幽幽抬眼,看向了面前的魔尊。
魔尊好似这才想起来自己给师无衍的玉符之中究竟都有什么,他不由又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道:“这……这都是些谣传!”
师无衍:“……”
魔尊:“清清白白,手都没有挨!”
师无衍:“……”
魔尊:“我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我冤枉啊!”
师无衍一把捏碎了魔尊的玉符。
这玉符在他手中几乎碎为齑粉,令魔尊不由再紧张咽了口唾沫,而后师无衍抽出灵剑,剑锋散着寒凛的微光,直抵魔尊喉间,令魔尊几乎出了一身的冷汗。
“说吧。”师无衍凉飕飕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说这些话的,到底都是什么人。”
魔尊:“……”-
谢执玉在凌霄剑派驻地外捧着玉符蹲了好一会儿,也不曾见着师无衍回来。
他心中万般忐忑,可他手头连一个魔修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他也不知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便只能在心中祈求,希望魔尊能够稍微硬气机灵一些,将此事应付过去,绝不能让师无衍发现仙门闲谈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正焦虑等待时,忽地又见手中玉符闪了闪,似乎收到了什么全新的传讯。
谢执玉飞快打开玉符,往上看了一眼。
他担心是师无衍要寻他,可传讯给他的人,竟然是合欢宗宗主应遥。
【应遥:谢小友,你许久未有回複,不会又是被你师尊逮住了吧?
应遥:唉,我早说师无衍这人,是苍州千百年来的第一醋坛子,可惜宗内谁都不信我说的话,我多说几句,他们只会和我说清冷剑修私下醋劲大可爱,要是能勾搭到,谁不想去勾搭。
谢执玉:……啊?
应遥:哎呀!谢小友,你没事啊!
谢执玉:我应该有什么事吗?
应遥:没事没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吗?】
谢执玉又抬头看了看天,师无衍不见踪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现在同应遥说话应当是安全的,他便小心翼翼给应遥传讯,问了个他已经好奇许久的问题。
【谢执玉:我师尊和凌玉……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应遥:此事我不能告诉你。
谢执玉:什么?
应遥:若师无衍不同意,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谢执玉:……为什么?
应遥:我比较惜命。
谢执玉:……】
很好,谢执玉完全想不到的回答出现了。
凌玉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师无衍非要这么瞒着他,还唯独只瞒着他,甚至不许其他人同他提及。
【应遥:你若是真想知道,自己去问他便是。
谢执玉:没用的……
应遥:阳华已同我说过了,你拿灵花试探了你师尊?
谢执玉:……
应遥:他发现这灵花了吧?
谢执玉:……
应遥:误认成合欢宗的灵纹然后暴跳如雷?
谢执玉:……】
等等,怎么应遥什么都知道?
而且这合欢宗的灵纹,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谢执玉:应宗主,我还有几个问题,很是不解。
应遥:谢小友,你我投缘,你随便问吧。
谢执玉:合欢宗的灵纹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又会看到一串玉符发不出来的字,毕竟合欢宗的私下的那些话题都太过神奇,总有上不得台面的话语会被玉符限制。
【应遥:哦!这个啊!我们合欢宗身上总有灵纹,一般在**之上,或者在**之上,**时若双修对象能得**,将**留在**,合欢宗便会引灵气归灵体,达成双修之效,若对方修为高,或是还留有元阳,那这灵纹便会发亮,亦或是发散荧光。
谢执玉:……
应遥:?怎么又发不出来,这灵信上仙,成天就在这等无用之事上讲究。
应遥:无妨,谢小友,我再解释一遍。
谢执玉:应宗主,若是发不出来,那便算了吧。】
他其实也不是非得知道这件事,比起这件事,他更关心的,果然还是凌玉。
可应遥很执着。
【应遥:你放心,我应对玉符很有经验。
应遥:这灵纹一般在腹上,约莫脐下叁存的位置,看起来是一朵花,平日蜷缩不开,双修之时方会舒展,灵纹的位置男女略有不同,不过男女器官本就不同,谢小友你应该明白。
谢执玉:……
应遥:双修时,若双修对象能够自“木”为“太”,且留在合欢宗体内,达成双修之效,灵纹便会发亮,对方修为足够高,可能还会开花。
谢执玉:……啊?
应遥:你没看懂?
谢执玉:呃……此事……
应遥:没事,我可以再做解释。
应遥:如何双修,谢小友你总明白吧,双修莫过于耕地,总有洩劲的那一刻,而就算失去了元阳之人,体内也会有精华,这便是耕地的肥料,只需有肥,耕地自然便能变得更好,开花本是寻常。
谢执玉:……
应遥:不是,谢小友,你不会连这也听不懂吧?
谢执玉:……大概……一点点吧?
应遥:……
应遥:师无衍啊师无衍!徒弟是这么教的吗!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
应遥:除了剑道之外,这些东西也很重要吧!
谢执玉:?】
他们是真的
谢执玉大约能明白应遥的意思。
其实应遥将此事解释到此处, 谢执玉便觉得已差不多了,他的好奇心已经暂且得到了满足,他也不是非得知晓此事的确切答桉, 比起这种无关紧要之事,他还是更关心凌玉一些。
可应遥很执着。
他身为合欢宗主,显然难以忍耐这等不谙风月的剑修, 更无法接受师无衍这般教育徒弟的方式, 今日之事, 他怎么也得让谢执玉学会明白。
【应遥:谢小友, 你师尊靠不住, 你要学这些东西,还是得来找我们合欢宗。
谢执玉:我不想学。
应遥:你看,双修之事, 就像你的剑寻找合适剑鞘,而双修的过程,则像是反複拔剑磨合的过程,为了练出无上剑术, 便需有无数次拔剑插剑而成, 到了最后, 这剑中能孕出灵气,灵气反哺剑鞘,方才能生剑灵,对吧?
应遥:双修之事也是如此, 灵花便同剑灵相同,这么解释你应当便能明白了。
谢执玉:灵气不会反哺剑鞘。
应遥:……啊?
谢执玉:剑灵都是骗人的, 世上根本没有剑灵。
应遥:……
谢执玉:我师尊都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
应遥:……这些不重要。
谢执玉:很重要的。
谢执玉:练剑本需脚踏实地, 若抱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成。
应遥:……
应遥:我明白了。
谢执玉:嗯?什么?
应遥:你与师无衍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我祝福你们。
谢执玉:?】
应遥断了与谢执玉的传讯,师无衍却仍还不曾回来。
谢执玉心中焦躁,想着小黑和他说过的那术法,便以灵剑探了探师无衍如今所在的方向。
灵剑仍旧指着幽冥山与魔域的方向,师无衍应当真是去了魔域,至今还未回来。
谢执玉叹了口气,又忧心忡忡打开了仙门闲谈。
而后他一眼便看见了仙门闲谈内时下最热门的那个讨论。
【「严正声明:我是魔尊,我和凌霄剑派谢执玉什么关系真的也没有。」
一楼:近期发现仙门闲谈上有许多人臆测我与谢执玉的关系,特在此处严正声明,我根本不认识谢执玉,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当初他在我魔宫出现一事,仅是巧合,当时的魔宫守卫临时上任,看守不严,才让他熘了进来。
近来仙门闲谈上的臆测已对我个人的生活造成了极大影响,身边亲友再叁向我询问此事,严重损害到了魔修的名声,我们魔修断情绝爱,脑子里只有修炼,特于此声明更正,如还有人传谣,我一定会追究此人责任。
二楼:啊?我看到什么了?
叁楼:魔修在外还有名声吗(小声
四楼:不仅魔修没有,魔尊也没有吧(更小声
五楼:临时工又是临时工是吧,背锅的守卫也太惨了。
六楼:?所以魔尊和谢执玉真没有关系?
七楼:怎么可能啊,他要是不慌,他为什么要解释。以前魔尊也和一堆人传过八卦,就没见他出来解释过,这还是第一次,如果不是被人按头逼着解释,那大概就是确有其事他慌了~
而且苍州内谁能威胁到魔尊啊?近年来的本土魔确实都不太行,但是真能威胁到他的也就只有几个人吧,总不可能是师无衍冲去魔宫威胁他让他写的这东西吧?
八楼:笑死了,好剧情!让合欢宗写!
九楼:叁角恋又有新进展是吧哈哈哈哈
十楼:我是魔尊,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你们给我信啊!快信!!!不要再传谣了,我真的会死的!!!!】
谢执玉:“……”
完了。
谢执玉觉得,不仅他完了,这个苍州,大概都要完了。
师尊果然还是发现了仙门闲谈这地方,师尊竟然还以为他轻描澹写几句话,便能令仙门闲谈上的谣传就此消失。
他不信魔尊会莫名其妙跳出来解释他们两的关系,魔尊应当清楚仙门闲谈是个越抹越黑的地方,越是解释衆人便越不会相信,可他师尊不懂啊,魔尊这绝对是受了他师尊胁迫,这讨论,也许是魔尊脖子上架着剑写下的血泪之言。
可情况很糟糕,讨论上并无一人相信魔尊的话语,师无衍若还要迫使魔尊解释,接下来实在不好说事情还会演变至何等地步。
谢执玉害怕师无衍会亲自来解释,更害怕师无衍接下来便要去寻灵信上仙,亦或是去寻这些讨论后热衷于造谣的每一个人,好令他们将谣言抹去。
他心中担忧不已,可他联系不上师无衍,他只能盯紧了魔尊所发布的那个讨论,紧张观察着这讨论内的言论走向。
【二七楼:我要笑死了……你要是魔尊,那我还是师无衍呢!
二八楼:我是师无衍,这等的抹黑造谣,你们怎能轻易出口?
二九楼:楼上学得还挺像哈哈哈哈。
叁十楼:笑死了无衍长老根本不会用仙门闲谈,假装的时候也稍微学得像一点吧。
叁一楼:说起来无衍长老虽然不用仙门闲谈,可谢师兄是用的,我好几次看见过他无聊的时候在看这东西,那仙门闲谈内和他有关的讨论,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他自己就是当事人,他都没有出来反驳哎?谢师兄完全不在意的,那是不是就说明事情应该是真的了?
叁二楼:不一定,也可能是他纯粹不在意而已。
叁叁楼:我觉得剑修好像都不太在乎这种东西,名声差点就差点,又影响不了他们练剑。
叁四楼:你既然是魔尊,不如留个传讯方式,我是合欢宗,我可想和魔修双修了!
叁五楼:我比较喜欢龙妖,那个那个龙妖能介绍我认识一下吗?他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很急!
叁六楼:裤子捡捡。
叁七楼:发裤子咯,大家有序领取一人一条哦!】
谢执玉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同他所想差不了多少,师尊根本没办法扭转仙门闲谈内的讨论,还将事情带得更偏了。
可谢执玉联系不上师无衍,无论给师无衍发去几条传讯都不见回音,他无法劝说,正不知应当如何才好,一回身扭头,便见小黑正在玉符上快速与人联络,谢执玉稍稍一怔,而后便见着与小黑传讯那人的名字。
是师无衍。
小黑竟然在和师尊说话!
谢执玉急忙扑过去,正想要小黑代为联系师无衍,却看见了小黑与师无衍的传讯内容。
【师无衍:你早知道有仙门闲谈?
墨玄:大家都知道啊。
师无衍:……如何化解。
墨玄:反正删是删不了的,澄清也不会有用,如果非要解释,就只能用一个八卦压过另一个八卦。
师无衍:何解?
墨玄:小无衍,你看着哦~】
而后谢执玉便眼睁睁看着小黑切换了仙门闲谈的画面,将它早已写好的一个讨论发了出去。
【「冲击修真界年度八卦!第一手内部消息!无情道剑修为爱放弃无情道,师无衍邀请谢执玉双修了!」
一楼:凌霄剑派人真的震撼了!!!刚刚我亲眼所见啊啊啊无衍长老把谢师兄压在牆上,凑在谢师兄耳边说话,这动作别说师徒做不出来了,小情侣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吧?!
[图片][图片][图片]不过害怕被无衍长老发现,拍得真的很煳,也看不清脸,大家就凑合看看吧。
二楼:啊?????
叁楼:不是,我以为他们就随便说说而已,他们原来是真的啊?!
四楼: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这腰这腿这一定是我们谢师兄!
五楼:啊啊啊放过我们谢师兄啊!
六楼:所以果然这天下修无情道的就没有一个能成的是吧?
七楼:妈妈,我嗑到真的了(震撼
八楼:是我我还是那个凌霄剑派弟子,我刚刚又想起来一件事!
今天看见无衍长老带着谢师兄回来的时候,朝那边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谢师兄的脖子上有个牙印啊!!!他们两一齐失踪这么长时间,不会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酱酱酿酿了吧?
九楼:仙门闲谈上说的原来是真的吗(瞳孔地震
十楼:其实他两还挺配……师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情了……
十一楼:凌玉呢?可是凌玉呢!说好的替身文学呢!
十二楼:没问题,就算现在这样,也可能是替身文学。
十叁楼:你们对替身文学到底爱得有多深啊……】
谢执玉心情複杂。
他看小黑一通操作,飞快带歪了仙门闲谈之内与他和师无衍相关的讨论,魔尊黯然退场,而今仙门闲谈内的议论只与他和师无衍有关系,短短片刻功夫,仙门闲谈内便冒出了十数个讨论,竭力论证方才那讨论的真假。
可魔尊虽然退场,凌玉却又被扯了出来,几乎每个与此事相关的讨论内都要提一嘴凌玉,所有人都认定谢执玉是凌玉的替身,凌玉才是师无衍的白月光。
谢执玉又瞅着了小黑与师无衍的争论。
【师无衍:你是故意的?
墨玄:我不知道啊!他们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啊!
师无衍:解释。
墨玄:这解释就难了啊!
师无衍:……你就是故意的。
墨玄:我没有,我不知道!】
谢执玉:“……”
谢执玉翻出玉符,找到师无衍所在,给师无衍发去一条传讯。
他还记得自己看师无衍玉符时,他的传讯标记被固定在最上端,既然现在师无衍正与小黑在传讯,那只要他给师无衍发去传讯,师无衍便一定能够看见。
反正师无衍已经知道仙门闲谈了,仙门闲谈上如何说,师无衍已然清楚,那谢执玉自然也不需再有掩饰,他既然对凌玉之事好奇,那直接问师无衍便是。
【谢执玉:师尊。
谢执玉:凌玉到底是谁,您与凌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师无衍:……】
仙门闲谈变了
谢执玉等了很久, 在他几乎以为师无衍不可能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终于收到了师无衍的传讯。
【师无衍:他们所言,并非真相。
谢执玉:那真相呢?
师无衍:……
谢执玉:您若不告诉我, 我便只能将他们所说只是当做是真相。
师无衍:……
谢执玉:您拖着不说,我自然只能乱想。
师无衍:……我知道了。
谢执玉:上回我在您屋中所见的画卷,应当就是凌玉吧?
谢执玉:您为何要抹去我的记忆, 此事中难道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部分吗?
师无衍:此事叁言两语只怕难以说清……
谢执玉:无妨, 我有的是时间。
师无衍:……】
谢执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虽不知师无衍究竟为何要在此事上瞒他, 也不知事情最终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可只要他不曾知晓此事真相, 此事便会一直吊在他心中,只要他与师无衍接触,便始终不可能绕过此事。
至于这结局是好是坏, 他不在意,或者说,他没有那么在意。
若一切真如仙门闲谈所言,那大不了往后他离师尊远一些就算了, 可他心中总隐约有个想法, 觉得师尊不可能做出这种将他当做替身的事情来, 师无衍化为白狐之时的举动显然也佐证了这个想法。
师无衍失去灵智时喜欢的仍是谢执玉,而非是虚无缥缈早不知去了何处的凌玉。
谢执玉心中虽有不安,更多的却好像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自信。
他相信此事内有隐情,可也绝非仙门闲谈上所传播的那般离谱, 只要师无衍能同他解释清楚,他便绝不会再去计较。
谢执玉默声看着手中玉符, 再等片刻,终于等到了师无衍的传讯。
【师无衍:我回去之后, 当面同你解释。】
谢执玉松了口气。
他先庆幸在这场与师无衍的较量之中,他总算是胜了一步,师无衍愿意同他说明此事,可再仔细一想……师无衍要回来之后再与他说?那师无衍现在在哪儿?灵剑显示师无衍尚在幽冥山方向,他总不会还在魔宫吧?!
【谢执玉:您在哪儿?魔宫吗?
师无衍:不,有些琐事。
谢执玉:琐事?
师无衍:……见一个人。】
谢执玉不明白师无衍为何会在这关头跑去见什么人,这话像极了掩饰,以至于他心中不由惦念起了那可怜的魔尊。
他生怕师尊再对魔尊下手,可他做不了什么,他只能尽力为魔尊解释。
【谢执玉:仙门闲谈上的人就喜欢乱说,此事和魔尊没有关系,魔尊他是无辜的。
师无衍:你心疼他?
谢执玉:啊?没有啊?
师无衍:我刚刚离开魔宫,现在还可以回去。
谢执玉:……您放过魔尊吧!】
他觉得此刻的师无衍,实在像极了一碰就翻的醋坛子,偏生他以前从未觉得师尊有这般古怪,大约是他向来只在门中练剑,几乎不怎么外出,自然也就没什么同外人太过接触亲密的机会。
想到此处,他倒还不由微微弯了弯唇。
理智之上,他知道师无衍这样不好,他实在对不起魔尊,他该去同魔尊赔礼道歉,可若在情感之上,他就是觉得心中有处角落甜滋滋的,若不是小黑还在一旁盯着他看,他大约已要忍不住唇边的笑了。
谢执玉不由转过目光,再偷偷瞥了一眼小黑。
小黑蹲坐板正,依旧是他们宗门神兽那万般帅气的模样,可它半眯着眼睛,显然露出了极为嫌弃的神色,一面将身子微微后倾,似乎想要令自己离谢执玉远一些,嘟嘟囔囔道:“……打情骂俏,真是齁得慌。”
谢执玉:“……”
谢执玉登时便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沉着脸色飞快给师无衍传讯,一句“您回来后再说”还未发出去,忽地便听见外头一阵巨响,夹杂着数人叫喊,将他吓了一跳。
这声响听起来像是自不远处大衍宫的驻地内传来,谢执玉蹙眉将玉符收起,快步要朝外走去,他先瞥着宋白川与楚长老飞快跃起,带着数名未曾受伤的弟子朝着声源方向赶去,而后小黑霎时现了原型,拦在他身前,像是要护住他一般,说:“你不能调用灵力,别出去。”
谢执玉蹙眉朝外去看:“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小黑竖着耳朵,显是在仔细倾听那处的声响,“不像是什么好事。”
谢执玉有些担忧。
他听那处的响动越来越大,不时还夹杂几句凄厉惨叫,空中隐约可见各宗门打空了的术法在四下乱飞,他们显是在经歷一场激战,而他被隔绝在外,同门中那些受了重伤的弟子一般,只能被人保护在身后。
心中那股难耐的挫败之感再度生起,他先去看面前护着他略显得有些焦躁的小黑,想若不是为了保护他,宗门神兽本该同宋白川他们一道并肩而战,他再蹙眉回眸去看凌霄剑派驻地之内诸位弟子,有几人正紧张不安以玉符传讯,似是想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大约也只有传讯给师无衍,告诉师尊驻地内又出了意外,好让师尊快些赶回来。
可他拿起玉符,小黑却忽地压低压低了嵴背,盯紧了驻地一旁稀疏的树林。
幽冥山外瘴气弥漫,难见天日,那林子虽是稀疏,却仍是一片昏暗,零星几棵枯树如鬼影幢幢,而不知何时,在那枯树之间多出了许多黑影,连作一片,朝着驻地包围上上来。
小黑发出满是警示意味的低吼,那些黑影停下动作,却也不曾后退,如此僵持不过片刻,谢执玉忽地便见其中一片黑影忽地便睁开了一只血红色眼睛。
无数眼瞳缀满了林中的暗影,所有的瞳仁都直勾勾盯向了谢执玉,以至谢执玉不由后退了半步,脑中却好似嗡地一声炸响了一般,止不住目眩。
他的灵剑就在身旁,这是方才他为了看师无衍究竟在何处才召出来的,他下意识握住了灵剑,体内魔气四下乱窜,像是几乎要鑽破他的胸腹冲出,而灵剑在他手中铮鸣,剧烈颤动着似要自己脱鞘而出。
小黑只焦急回眸他一眼,便毫不犹豫朝着那林中的暗影扑了上去。
谢执玉眼前已只剩五颜六色的噪点与逐渐扩大的血色,他再倒退了数步,喉中甜腥不止,他根本无法克制,趔趄着伸手不知扶着了何物,一手捂着了嘴,鲜血自指缝间涌出,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扶着了一名在驻地内养伤的弟子,对方担忧唤了他几句“谢师兄”,他却怎么都无法回应,只要一张嘴,便好像要止不住呕血。
那林中出现的显然是魔物,驻地内尚能行动的弟子已都持剑入了战局,谢执玉艰难抬眸去看,满是重影与炫光的眼前是极度溷乱的缠斗场面,他实在看不太清,只是见着血色扩散,而有一个极为单调却欣喜的声音,在厮杀声中渐渐响起。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谢执玉握紧了不住铮鸣的灵剑,勐地抬起头,看向那一片黑影之后站着的人。
那人在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可那人身上带有一股他极为熟悉的气息,他应当未曾见过,可却又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何处见过,以至他脑海中恍恍惚惚便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就像是……他只要在此处杀了那个人,那么一切便都能结束了。
可他不能,他体内魔气四行,根本不能调用灵力,他做不到——
不,他或许是能做到的。
谢执玉好像根本不知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大约是松开了身边搀着他那名师弟的手,掐诀用了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术法,陌生的咒言自他口中轻吐而出,而后无数剑锋刺破云层而下,直朝那些阴影与其后的那个人而去。
灵剑几乎笼罩了整片树林,将四周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能精準避开小黑与其中的那些凌霄剑派弟子们。
这术法令谢执玉自己都怔了怔,总觉得这不像是他这境界能用出的招数,可那些剑锋轻而易举撕破树丛中的无数暗影,暗影之后的那个人影却已消失不见,而滞塞在谢执玉胸中那股沉闷之意忽地便消散了,乱行的魔气也重新安稳下来,谢执玉略松了口气,拄着剑勉强回眸,朝身后看了一眼——
那些伤重而不能上前的凌霄剑派弟子们,几乎每一个,都在用万分敬慕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而驻地另一侧,察觉到此处异样而赶过来增援的其他宗门中人,也异常震惊望着他。
谢执玉怔了怔,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灵剑,稍稍张唇,想要说话,可鲜血已经在顺着他的下巴往滴落了,他觉得自己现下的模样应当狼狈至极,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可他连手都在打颤,他只能勉强颔首,而后眼角馀光又瞥见半空破开极为锋锐的两道云际,他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其中一人,是正御剑而来的师无衍,与一个在后头晃晃悠悠像在半空散步的老头儿。
他头昏目眩,已有些站不住了,跪坐下去时,师无衍已出现在了他面前,人群围拢上来,他来不及唤一句师尊,师无衍已一把搂住了他,根本不顾还有这么多人聚在一旁,将他直接抱了起来。
谢执玉头昏得厉害,他觉得他们不该如此,可反正他难受,他自己也不能走,他就当无事发生,将脑袋埋到师无衍胸口,什么也看不见便算结束。
只是明天的仙门闲谈上,大概只会有他与师无衍的八卦了-
谢执玉并不知师无衍后来带他去了何处。
大概在那之后不过片刻,他便直接昏过去了,再睁开眼时,他已不在凌霄剑派驻地了,四下看起来像是处修真之人的洞府,可他未曾来过此处,也知师尊似乎并无什么洞府之类的地方,心下一时茫然,全然不知自己是来了什么地方。
他衣袍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淨,体内魔气也已被压制,小黑趴在他脚边蜷作一团睡得正香,可师无衍不见踪迹。
谢执玉起身昏昏沉沉朝外走,此处门边有禁制,是极为陌生的灵气,将他困在此处,令他无法外出,他只好再回到床边,见小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便问了问小黑,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小黑翻了个身,似乎打算继续再睡,一面道:“待会儿让小无衍给你解释就好啦。”
谢执玉:“……师尊也在?”
小黑没有再回话,只是摇了摇尾巴尖,算是应答了他的问题。
谢执玉松了口气,看来师无衍也在此处,眼下应当只是暂时离开,他一人在此处闲着也是闲着……
不行,来看看玉符吧。
他是真的很好奇。
师尊抱着他离开,驻地内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仙门闲谈上一定会有极大的动静,他虽然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几天,可他真的很好奇这八卦到底演变成了什么模样。
谢执玉打开仙门闲谈,定睛朝上一看。
「从入门到结婴:丹修的修炼经验总结,手把手教你如何练出九转还魂丹」
「各大宗门推荐比较:诸位散修的萌新手册」
「灵信堂通报最新违纪封号名单,渡雷行动正在进行中」
「灵兽的産后护理」
「如何从炼气速通悟道,各大宗主认可推荐优秀教材」
谢执玉:“?”
啊?不是?
这还是他熟悉的仙门闲谈吗?!
这世界好疯狂
谢执玉看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仙门闲谈, 心中有个不愿去想的可怖猜测。
这……这该不会是师无衍跑去找了灵信上仙,将而今这个修真界内人人都离不开的福地硬生生改成了这副模样吧?
就算是师无衍所为,这事也未免干得忒损功德了一些。
谢执玉心中略微有些难以接受此事, 他先想起那日他和师无衍传讯时,师无衍说的话——那时师无衍说他不在魔宫,正好有事, 要去见一个人。
他当时去见的, 不会就是灵信上仙吧?!
后来师无衍出现在凌霄剑派驻地时, 后头的确还跟了个御剑慢腾腾的小老头, 难道是他与灵信上仙密谈时听闻驻地之处出事, 便匆匆赶了过来,又将正在与他说话的灵信上仙也一并带来此处。
不过谢执玉记得,那名跟着师无衍来到驻地的小老头似乎也在御剑, 这什么灵信上仙难道也是用剑吗?说来灵信上仙建立的这个宗门实在分外神秘,除了他们弄出了这玉符外,谢执玉几乎不曾在任何地方看见过他们。
这次幽冥山之会,他们也没有来, 衆人却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 显然苍州内的这等活动, 他们以往也大多不会来参加。
这听起来实在像是什么神秘的古怪组织,莫名便令谢执玉很好奇,若有机会,他倒真想见一见这传说中的灵信上仙。
只是现在, 他更关心的,是这莫名变异的仙门闲谈。
谢执玉不相信仙门闲谈真能变成这幅无趣模样, 仙门闲谈内一定还有什么隐藏着的他不知道的秘密入口。
谢执玉先点开了仙门闲谈内的第一个讨论,那个丹修发表的炼丹经验。
前面的内容长篇大论, 说的都是炼丹的入门基础,不过谢执玉不会炼丹,他只会炸炉,这项业务他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反正宗门药房内总不缺丹药,就算是药房内没有的丹药,他可以从师尊那里找到,眼前这炼丹基础他九成都看不懂,当然,他也不怎么想要搞懂。
他往下翻了许多条内容,除却这寡味的丹修讨论外,竟还有不少人回複,看着像是在讨论炼丹之事,可却令谢执玉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这些人的讨论有些文不对题,说是在讨论炼丹,倒不如说是瞎掰出来的胡言乱语。
而后谢执玉将这讨论的第一页翻到了头,再看向第二页时,讨论里的内容,却忽而变得全然不同了。
【四一楼:好!翻页!到这里他们应该就不会注意了!
通知一下诸位道友,近来仙门闲谈进行了分区,好像是灵信上仙觉得仙门闲谈一点进来全是造谣和八卦影响太不好,所以主区内已经挪作学习讨论专用了,分区有个八卦专区,位子稍微有一点点隐蔽,从这里可以进去![点击进入]
这条留存一段时间就删掉了,毕竟留得太久我可能也会被灵信上仙送进去。
四二楼:啊好失望,真的是灵信上仙主动整顿,真不是被师无衍发现了他忍不下去了啊。
四叁楼:你们为什么老觉得是师无衍搞的啊?他不是从来不看这种东西吗?
四四楼:你不知道吗?凌霄剑派的内门会谈已经遭殃了。
四五楼:嗨呀咱们照顾一下老年人嘛,年纪大了刚刚学习使用玉符,突然见识到真实的世界受到冲击了也很正常~多点一个分区而已,也不麻烦,我先过去了~
四六楼:但如果真是师无衍看不过去,你们就不担心他会找到分区吗?
四七楼:应该不会,根据我对年纪太大的前辈们的了解,十个里面有九个不知道这论坛能翻页。
四八楼:不管了!反正我先冲了!】
很好,看来谢执玉的猜测没有错,仙门闲谈果真不曾消失,只不过是换了个更为隐蔽的地方罢了。
他一面进入仙门闲谈的那个分区,一面却又忍不住好奇。
师尊难道真不知道仙门闲谈能够翻页吗?不对,关键是这修真界中,真的还有第二个像师无衍这样,压根不知道玉符已有了这么多新功能的人吗?
等到玉符内显现出新的分区页面,谢执玉一眼扫去,见着好几个提着他或师无衍名姓的讨论,还有那满屏激动过度的语气,啊,这熟悉的感觉,是回家的味道。
谢执玉看了看最热门的几个讨论。
「啊啊啊你们凌霄剑派还收人吗!!!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谢师兄的狗!!!」
谢执玉:“?”
「救命,他好帅我好爱,师无衍能不能往边上让让啊,谁不喜欢又强又好看的病美人啊!!!」
谢执玉:“??”
「谢师兄的血,吐到了我心里」
谢执玉:“???”
不是啊?等等?这都是什么啊?!-
面对满屏的虎狼之词,谢执玉完全不知自己究竟从何处看起。
他深吸了口气,决定点进那个看起来最稀疏平常的讨论,至少看起来情绪并不那么激动的那个。
【「谢师兄的血,吐到了我心里」
一楼:啊啊啊啊啊谢师兄*死我!!!!!!!!!!!!!!!!!】
谢执玉立即点了退出。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
他们的情绪怎么这么激动,他到底干什么了啊!
他深吸了口气,回想了片刻自己在驻地内的所作所为。
他吐了血,然后召了些灵剑阻止了那些暗影,接着又勐地吐了好多血。
这种丢人之事,是他剑修生涯多年的耻辱,未曾打着自己的目标便也算了,自己竟还吐血了,此事他只会无数次在夜中想起,而后因为羞耻而爬起来狠狠练剑,怎么放在其他人眼中,这好像还成了个优点啊?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竭力平定心神,而后再度用颤抖着的手点进了那个讨论。
【二楼:咦惹这个疯得更彻底,说这种话难道就不怕被熟人看见吗!
叁楼:虽然但是我真的好理解这个想法啊!人在现场看见谢师兄直接召剑阵一口气灭了所有邪修,我真的立马就被谢师兄帅到了!!!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谢师兄回过头来的时候,唇边都是血,连手都在发抖,这种情况下他还对我们笑啊………………
我的妈呀谁懂这一口血的含金量,那一刻就算我不是凌霄剑派人,他也是我的谢师兄了!
四楼:懂懂懂,现在只想干掉师无衍上位!
五楼:加入我!一起去干掉师无衍上位!】
谢执玉:“……”
这个世界太疯狂,谢执玉有些看不懂。
他以为自己在人前丢尽脸面,以后大概是没什么脸继续出门了,可其他人的想法好像与他完全不同,至于最后师无衍抱着他离开驻地之事,衆人更是已全都忽略了。
他一眼扫去,几乎没看到关于此事的讨论,时下仙门闲谈内最火热的就是他,十个讨论内有九个与他有关系。
他一夜之间就成了苍州内炙手可热的人物……很糟糕,有些像是在做梦。
谢执玉放下玉符,困惑看向一旁趴在爪子间耷拉着眼看他的小黑。
谢执玉:“你……看到了吗?”
小黑摇了摇尾尖。
谢执玉:“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又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小黑嘟囔着说了一句,“让小无衍去头疼就好了。”
谢执玉:“……那师尊发现这个分区了吗?”
“没有。”小黑竖起耳朵,似是在听外头的动静,一面随口说,“他没发现这东西能翻页。”
谢执玉:“……”
师尊还真没发现这东西能翻页啊?!
他还想再问小黑几句话,小黑却忽地站起了身,竖着耳朵朝外看了几眼,而后忽地便改了自己平日那副懒得动弹的颓废模样,噌地朝门边小跑过去。
这幅浑然天成如同幼兽撒娇一般的模样,令谢执玉整个人都不由一怔,只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也紧张起了身,朝禁制入口处一看——先前那名在驻地跟随在师无衍身后的那名白须老头儿过来了,小黑在他腿边蹭来蹭去撒着娇,宗门神兽千年难得一见发嗲的模样,实在令谢执玉大开眼界,很是震撼。
谢执玉并不知这白须老者究竟是何人,先前也只是猜测这人或许是那位神秘的灵信上仙,可不论怎么说,这人都是修真界的前辈,于是待这人笑呵呵走到谢执玉面前时,谢执玉先恭敬同此人行了个礼,道:“前辈。”
白须老者的笑,登时僵在了脸上。
谢执玉丝毫未觉异常,他再问:“前辈,不知此地是何处?”
白须老者:“……”
谢执玉:“我为何会在此处,是我师尊带我过来的?”
白须老者:“……”
谢执玉:“不知我师尊在哪儿?”
白须老者:“……”
谢执玉自认自己语调礼貌得当,应当没什么问题,可不知为何这位前辈似乎并不怎么想与他说话,而他一时又想不出自己究竟在何处冒昧……
嘶,总不会是因为他没有一开始便请教这位前辈的身份吧?
谢执玉再作揖,恭敬问:“敢问前辈名姓?”
白须老者:“……”
片刻沉默后,白须老者屈指狠狠弹在了谢执玉的脑门上。
“什么前辈前辈,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白须老者愤愤骂道,“叫什么前辈!叫师祖!”
谢执玉:“……啊?”
白须老者:“师无衍这臭小子,就没告诉你我长什么样吗!”
谢执玉有些回不过神。
白须老者:“亏我还担心赶了过来,徒弟大了,是一个都不能要!”
谢执玉:“……”
等等,这难道是他传闻中那闭关绝不肯出,将宗门所有事务都一气甩给师无衍的师祖,凌霄剑派宗主青阳上人?
看着谢执玉仍旧满面呆滞,青阳骂骂咧咧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重重哼了几声,又嘟哝说:“还问你师尊在哪儿呢。”
青阳稍稍撤开一些脚步,将挡在他衣袍之后的东西让了出来,那是一团白雪般的毛球,青阳让开脚步,那毛球便往青阳身后鑽,竭力令自己躲在青阳的衣摆之后。
等等。
这是什么啊?!
那毛球总不会就是现在的师无衍吧?!!
摸小狐狸!
谢执玉盯着青阳身后的毛球, 可那团毛球却似乎极不愿意现身在他面前,青阳往哪边让,它便跟着往哪边躲, 甚至还伸出爪子勾在青阳的衣摆上,显是生怕青阳就这么将它甩出去。
谢执玉迟疑去唤:“……师尊?”
绒毛团抖了抖尾尖,噌地缩至青阳身后, 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像是不曾理会谢执玉的话语, 可那副惊慌失措般的模样, 倒也已足以说明一切。
谢执玉倒抽了凉气, 惊慌询问:“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青阳道:“当然是为了你。”
谢执玉:“……”
青阳:“对无衍而言,这几日实在特殊,本不该滥用灵力。”
谢执玉下意识想了想师无衍这段时日的所为之事。
先是他在宗门大比上魔气发作, 师尊不知废了多少灵力为他调节,他醒来时便见师尊神色憔悴,灵力亏损也极为厉害。
若只是这等程度,闭关一段时日应该就能调整过来, 可之后幽冥山出事, 师无衍又提前出关, 赶到幽冥山,一人击退几乎所有邪修,因此失了灵智,化出了灵狐形态。
他在此时若能好好休息, 将亏损的灵力补回来,倒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可幽冥山附近灵气匮乏,他一时不能离开此处, 就算已恢複了平日样貌,可这状态维系得极不稳定,在发现仙门闲谈前,师无衍还特意来找过谢执玉,希望谢执玉能够帮他再恢複些许灵力。
可此事也没成,师无衍去了压根没什么灵气的魔域,还不知去哪儿见了什么人,等他赶回驻地时,却又正好撞着谢执玉呕血昏迷。
师无衍不可能不去管这件事,谢执玉这一回发作,比以往每一次都严重,他若要救谢执玉,要费的灵力只怕比以往每一次都多,而他现今这状态,根本耗不起这么多灵力。
谢执玉探身去看青阳身后的小狐狸,这毛团同一般的狐狸差不多大小,可那皮毛看起来倒还要比一般的狐狸蓬松上几分,光是那大尾巴就看得他心中发痒,很想伸手上去摸一摸,只是这等欺师灭祖的恶事,他最好留着,等着他的青阳师祖走了后再做。
谢执玉清了清嗓子,先问了问师无衍如今的情况:“师尊他……还能恢複吗?”
“当然能恢複。”青阳说道,“在此处修养几日便好。”
谢执玉松了口气,想要揉捏小狐狸的想法登时更理直气壮了起来。
修养几日便要恢複,那他岂不是只有这几日能随意占便宜?他若是错过了,那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只不过此番如此严重,怕是要吃些苦头折损修为咯。”青阳长叹了一口气,“早就劝过他了,只需将你拘在门中,那自然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谢执玉:“……”
谢执玉只有一个疑惑。
“呃……师祖?”谢执玉迟疑询问,“若我不曾记错,幽冥山时,您好像是同师尊一道赶过来的吧?”
青阳点头:“是啊。”
谢执玉:“……师尊不能随意动灵力,您就不打算帮帮他吗?”
青阳一噎,不由瞪大了双眼,以一种不可思议般的眼神看向谢执玉。
“看您的意思,您好像一开始便知师尊这般去做,一定会折损修为。”谢执玉已皱起了眉,忍不住将心中想法全都倾吐而出,“师尊极为看重修行之事,若真有修为折损,他一定会觉得很难过。”
青阳:“你这小子……”
谢执玉:“既然您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又为何要看着师尊——”
青阳又抬了手,狠狠朝谢执玉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大声骂道:“你这臭小子,是真不开窍啊!”
谢执玉:“?”
谢执玉被这一下硬生生打懵了,他压根没明白青阳话语的意思,小狐狸却已噌地一下蹿了出来,勾着了青阳的衣摆,似是要将他往后扯,还发出了一声极具威慑性的怒音。
可惜这狐狸太小,毛茸茸的模样一点也不具威慑,下一刻青阳便已经提熘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整只狐提了起来,一点不顾它在半空拼命挣扎,高举狐爪拳打脚踢。
青阳这动作也不像是在提自己最出息的徒弟,他们凌霄剑派的大长老,眉目中还很有些对师无衍与谢执玉的嫌弃,他只是将手一伸,像是要将这狐狸往谢执玉怀中塞去,一面道:“行了,你二人都留在此处休息几日,待他恢複后再走吧。”
谢执玉:“……”
谢执玉还有些发怔,未曾立即伸手去接,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下意识朝狐狸的方向一看——原还疯狂挣扎的小狐狸登时蜷作一团,耷拉下毛茸茸的尖耳朵,还卷起了尾巴挡着了自己的肚皮,紧张不安抬眼看向了谢执玉。
谢执玉连心尖都在颤动,早将方才所有的疑问都跑去了脑后,毫不犹豫朝着小狐狸伸了手,哪还记得这是他高高在上的师尊。
不重要,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心里只有这毛团一般的小狐狸,只要能将狐狸抱进怀里,待师尊恢複灵智后想怎么骂他便怎么骂他吧,他根本不在意的!
青阳的眼神这才稍稍和缓了一些,他揪着小狐狸的后颈皮,把它塞进谢执玉怀中,而那狐狸最后挣了两下,最后倒也放弃了挣扎,任命一般将脑袋扎进了谢执玉怀中,这皮毛的手感触及极好,谢执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唇边的笑,若不是惦记着师无衍恢複灵智后或许还会有此刻的记忆,他大约已要控制不住将脑袋埋到狐狸身上去了。
“他同你待在一块,恢複得也能快一些。”青阳说道,“你若是闲着无事,便多摸摸他,这等程度的亲密,你总能接受吧?”
谢执玉立马照做执行。
怀中的小狐狸已惊警抬头,似是听懂了青阳的话,又挣扎着要跑,可毕竟都已在谢执玉怀里了,他如今又没有灵力,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罢了,他根本没办法逃走,被谢执玉按着搓了好几下脑袋,竖立的耳朵这才颤巍巍勉强放了下去,像是极为勉强接受了此事。
谢执玉不由再感慨叹气。
啊,强扭的瓜,真的好甜。
别说只是偶尔摸一摸了,就师尊现在这状况,他能把他给摸秃。
青阳觉得自己已将一切吩咐到位,他还有些事要处理,自然是时候该离开了,他最后满意看了看正拼命薅狐狸的谢执玉一眼,满意捋了捋自己的白须,带着屁颠屁颠跟着他的小黑朝外走了几步,忽地却又想起了一事,重新折返了回来,再唤道:“执玉,还有几件事,我得先吩咐你。”
谢执玉满心满眼都只有怀中扭动挣扎试图逃窜的毛团小狐狸,青阳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他听着便是,于是他毫不犹豫点头,道:“师祖您吩咐。”
“我未曾闭关之事,切莫对外张扬。”青阳叹一口气,“若是门中人知晓我并未闭关,怕是又要抓我回去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宗门内务了。”
谢执玉摸狐狸的动作稍稍一顿。
青阳又道:“唉,我看你师尊打理得挺好,过段时日,我还是回一趟宗门,将宗主之位传给他吧。”
谢执玉:“……”
等等,他这师祖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能将偷懒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啊?!
“还有一事,我听无衍说,你很在意当年凌玉之事。”青阳蹙眉,终于露出了些忧心的神色来,“我早同他说,这种事瞒不得,可这孩子向来不听我说话,他不仅要瞒,还将大多同凌玉有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以为这样便能将事情隐瞒过去,可这不是更要令人胡思乱想吗?”
谢执玉:“……凌玉师伯与师尊,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
青阳却像是被他这话噎得一顿,有些无奈,道:“你莫喊他师伯,听起来怪渗人的。”
谢执玉:“啊?”
“我听说你看着了他的画像?”青阳咋舌,“那日我是回去了一趟,去无衍屋中翻了些东西,无意寻着了凌玉的画像,便翻出来看了看,唉,往事歷歷在目,当初这画像,还是我逼他画的。”
谢执玉一愣:“那画像是您翻出来的?”
青阳清清嗓子:“我是去寻本门中秘籍,找着便走了。”
谢执玉:“……也不记得将画像收回去?”
“无衍发觉我回来便会赶来拦我,我若是跑得慢一些,便要被他抓住了。”青阳看起来还有些委屈,“宗门内务那么多,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留下来。”
谢执玉:“……”
这么说来,那日他看到师尊屋中漂浮着凌玉的画卷,竟青阳取出来的。
那根本不是师无衍将记挂之人的画卷摆在床首,日夜端详观看,又忘记了将东西收回去,而是青阳……这臭老头……
而师无衍后来赶过来时满面的怒色,也可能是察觉了青阳闯入他屋中,方才万般恼怒感至此处,其实和谢执玉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现今谢执玉弄不清的,只有师无衍到底为什么要刻意抹去他看见画像的记忆了。
青阳又说:“反正你两人这段时日要留在此处,左右无事,正好将此事说清了吧。”
谢执玉:“什么……”
他蹙眉,看向了怀中正带着怨气恼怒盯着青阳的小狐狸。
“……说清楚?”谢执玉的声音打颤,满是惊慌,“他……我师尊……现在有灵智?”
青阳:“是啊。”
谢执玉:“……”
青阳:“当然有,他就是不能说话罢了。”
谢执玉:“……”
“哦,他不能说话。”青阳掐诀,笑吟吟道,“那我帮帮你们吧。”
谢执玉:“……”
谢执玉飞快想了想自己方才对小狐狸的恶劣举动。
他……他这回是真死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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