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
谢执玉抱狐的动作, 忽而便谨慎端庄了许多。
一旦知道师无衍尚有灵智,仅是不能以人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的手似乎往哪放都不对劲, 搂着小狐狸的腰吧……这可是他的师尊的腰,那托着小狐狸的胸腹吧……这可是他师尊的胸腹。
可恶,好怪, 他怎么摸哪里都像是在耍流氓。
这等境况之下, 谢执玉甚至忍不住去想, 方才青阳揪着小狐狸的后颈将他拽起来时, 小狐狸一下就卷起尾巴挡着自己的胸腹, 他那时理所当然觉得这是小动物突然被人抓住时的惧怕,可如今他听说师无衍这状态灵智尚存,那师无衍突然卷起尾巴, 挡住胸腹,怕不是还觉得害羞了吧?
嘶,这么一想,事情好像突然就更奇怪了。
谢执玉僵着不敢动弹, 他怀中的师无衍则满带着怒意狠狠盯着青阳, 显然是恨青阳为何要将他揪出来塞进谢执玉怀里。
而青阳似乎是觉得这么做还不足够, 他还可以令此事更进一步,他掐了决,一点灵力进了谢执玉灵识,谢执玉耳中嗡鸣片刻, 待那怪声消失过后,青阳方乐呵呵说:“他虽是不能说话, 可如今你能听得了他说话了。”
谢执玉:“……”
谢执玉不敢听。
青阳觉得自己已将此事处理妥当,不必在此处多留, 便捞着小黑一道熘出去了,而谢执玉还站在原地,战战兢兢垂眸,看向怀中的师无衍,憋了好半晌,才勉强咧嘴,对师无衍露出极为紧张的笑。
“师……师尊……”谢执玉干巴巴笑道,“我……我方才……哈哈……”
师无衍:“……”
谢执玉解释不出来。
他就是故意摸了师无衍好一会儿,还试图将师无衍的尾巴掏出来揉捏,倒也幸亏他没这么做,否则现在他才真不知应当如何去面对师无衍。
可他心中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懊悔,他方才不摸,现在才真是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再也没有摸到师尊尾巴的可能。
谢执玉谨慎咽了几口唾沫,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将师无衍放下,自己也跟着蹲了下来,小心翼翼道歉,道:“师……师尊,是我错了。”
师无衍:“……”
有了青阳的灵力,他二人之间已可正常交流,师无衍却仍不怎么打算与他说话,落地之后也只是朝他摆了摆尾巴,而后便朝着另一处地方走去,走出几步后,见谢执玉没有立即跟上,他还回头看了谢执玉一眼,再轻轻摇了摇拖在地上的大尾巴。
谢执玉:“……”
谢执玉心中的理智与情感,正在激烈搏斗。
他想师无衍一定不知道他这摇尾巴的模样究竟有多勾人,可理智却又在不停告诉他,这是他师尊,就算变成了一只毛茸茸冲他摇尾巴的小狐狸,这也是他师尊。
他不能朝师尊的尾巴伸手,他绝不能……
不,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青阳师祖也说了,而今师无衍需要恢複灵力,和他亲近就能恢複得更快一些,他这是摸师尊的尾巴吗?不,他这是在努力帮助师尊恢複灵力,师尊有他这样的好徒弟,理应要觉得开心。
谢执玉快步朝前走去,看着像是要跟上师无衍的脚步,可等师无衍回过头继续要朝前走时,他已飞速朝师无衍伸出手,毫不犹豫捏着了那雪白的大尾巴,直接顺着尾根往尾尖捋了下去。
师无衍显然被他的举动所惊,发出一声急促地狐叫,一下抽出尾巴,朝前蹿了两步,惊警回眸盯着谢执玉,而后师无衍的声音才在谢执玉灵识之间响起,带着几分异样的恼意,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谢执玉讪讪抬手挠了挠脑袋,假装自己在看路边的风景,他什么也没有做,方才摸师尊尾巴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师无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再冷冰冰说:“跟我来。”
谢执玉:“……”
谢执玉的心化了。
他灵识之中听见的的确是师无衍冷澹的声音,可他看见的,确实那只白狐狸端坐起身体,小脸上竭力摆出严肃神情,还抖了抖白色的胡须,随后才同他颔首,尖耳朵稍稍一晃,让他跟着自己过来。
太……可爱了……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他那平常老端着脸满面严肃的师尊,这样的小狐狸,莫说只是让他跟着走了,他简直可以捞起来亲一整天!
谢执玉毫不犹豫跟上了师无衍的脚步,那目光压根无法从师无衍的身上转开。
“他已经将事情解释得很清楚了。”师无衍说道,“你我或许得在此处逗留几日。”
大约是为了维持住自己最后一分脸面,师无衍的语调远比他平日说话要疏离,可这挣扎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小狐狸一走快,那小爪子便是哒哒哒在地上迈步,谢执玉实在很难严肃面对此事,他连唇边的笑都快压不住了,至于师无衍究竟都说了什么……
不重要,这都不重要,天下没有什么比雪白的绒毛团更重要!
师无衍已领着谢执玉来到了一处屋宇之内,这里头有些昏暗,半空虽漂浮着数盏灯烛,可烛火均是一副快要熄灭的模样,谢执玉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师无衍却已灵巧跃了进去,先跳上门边的高台,再自那高台跳上一旁的石架,眨眼间他便已出现在了那些灯烛萦绕着的石台上,抬起小爪子,轻轻拍了拍石台上一处旋钮,那些灯烛才接连亮了起来。
谢执玉的目光根本无法自那狐狸的背影上离开,他甚至未曾分心去注意这屋中堆放的都是什么东西,待师无衍重新再跃到他面前时,他才勉为其难抬起了头,朝殿中飞快扫了一眼。
书册,武器,床榻……这地方像是一人空置许久的住处,可若这是青阳的住所,他们二人……哦不,他们一人一狐这么直接闯进来,似乎也有些不太好吧。
谢执玉低下头,正见小狐狸抬着脑袋,形容严肃看着他。
谢执玉将自己已要出口的疑问咽了回去,他觉得师无衍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他便乖巧等着,可他与师无衍二人盯着对方看了好半晌,以至谢执玉蠢蠢欲动,几乎又要朝师无衍伸手时,师无衍才困惑不已问:“你……不觉得眼熟吗?”
谢执玉:“啊?眼熟?”
师无衍:“……”
谢执玉挠了挠头,再抬头认真去看殿中布置,很是困惑:“我以前来过?”
师无衍:“……”
谢执玉:“这不是青阳师祖的洞府吗?我不可能来过吧?”
师无衍:“……”
片刻沉默后,师无衍不安抖了抖尾尖。
“这不是他的洞府。”师无衍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一路走来,均无禁制限制。”
谢执玉:“师尊您走在前头……”
他一顿,蹙眉,终于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
方才的确是师无衍走在前头,可现在师无衍并无灵力,就算真有禁制阻拦,他也无法破解,那便是说这洞府之内对他并不设防,此处又并非是青阳的洞府……
谢执玉挠了挠头:“我离宗之后,师尊您购置了新的洞府?”
师无衍:“……”
谢执玉:“这地方的确不错,灵力充沛,很适合修炼。”
师无衍:“……这是我师兄的洞府。”
谢执玉:“这是……啊?”
师无衍:“所以你能够自由来去,不受限制。”
谢执玉的脑子有些绕不过来了。
这是的洞府?
可的洞府……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谢执玉只能疑惑询问:“这是师伯的洞府?”
师无衍焦躁不安地甩了甩尾巴:“不要叫他师伯……”
谢执玉:“……”
这话,青阳方才也说过。
他实在弄不明白师无衍和青阳话语的意思,只能等着师无衍为他解释,可师无衍似是踌躇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转身跳上了一旁的石架,翻找片刻后,叼着一副画卷跃回谢执玉脚边。
他将画卷放下,尾尖扫过画卷,示意谢执玉将这画卷打开看一看,一面道:“他的画卷,不止在宗门内有。”
想起当初在师无衍屋中所见的那白衣剑修的画卷,谢执玉的心跳不由急促了一些。
他伸手展开面前的画卷,许是因为过于紧张,以至连手都在微微打颤,不过眼下这画卷上的可不止有他要找的一个人,他先是看见了青阳的笑脸,数名他并不认识的门中前辈,而后是年幼时的师无衍——师尊的面容虽显青稚,可那神色倒同如今并无区别,谢执玉在此处多停了会儿功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师无衍的面容,最后才是扶着师无衍的肩立于师无衍身侧的那一人。
那是。
那是……他?
画卷上的面容同他几有八九分相似,连笑时唇边弯起的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谢执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忽而回神,匆匆询问:“师尊,这是?”
师无衍:“是。”
谢执玉抬起头,看见面前的小狐狸耷拉着耳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同他点了点头。
谢执玉:“……他怎么同我长得这么像?”
师无衍:“此事若要解释——”
谢执玉:“嘶……他不会是我爹吧?”
师无衍:“……”
嘿嘿,摸摸,再摸摸
谢执玉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是合理。
他当然与凌玉样貌相似, 这是血缘所系,理应如此,也怪不得师无衍以往总对他这么好, 若这是他师兄临终托孤,师无衍当然得为此事上心。
谢执玉不由喃喃自语,道:“所以当年师尊您才知道我被丢在了落水村。”
师无衍:“我……”
谢执玉:“若是这么说, 一切倒是都圆上了。”
师无衍:“……”
谢执玉:“怪不得您不让我看见他的画卷, 若我知道我爹抛下我——”
师无衍抬起爪子, 用力拍在了谢执玉脸上。
他而今个头太小, 靠着后身站立方才能将爪子朝谢执玉脸上煳, 而他又不敢将谢执玉挠伤,小狐狸爪子毛茸茸的,他只是用肉垫拍了拍谢执玉的脸, 打断了谢执玉的话。
谢执玉一怔,立即回过神来,抓着了这推测的漏洞,道:“不对, 年龄对不上。”
凌玉早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他二人年龄不符, 凌玉不可能是他父亲,若是一定要算,那怎么也得是老祖宗的辈分了。
谢执玉稍稍一顿,自己脑中先浮现了一个似乎绝不可能的答桉。
他甚是勉强扯了扯嘴角, 指一指画卷上的凌玉,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讪讪笑道:“师尊……我该不会……是他的转世吧?”-
谢执玉说完这话之后,便立即看向了师无衍。
他见师无衍稍稍耷拉着耳朵, 并未立即反驳他的话语,一颗心先沉了些许,下意识摇了摇头,脑中一瞬又冒出仙门闲谈上的那个猜测来。
仙门闲谈上说,他是凌玉的替身,凌玉是师无衍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这猜测本就已经很离谱了,若此事真同转世有关联……谢执玉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
师无衍却将耳朵垂得更低了一些,轻声道:“并非如此。”
“……那总不能是失忆吧?”谢执玉想起方才师无衍给他看这画卷时的话语,不由挠了挠头,道,“您不给我看这些东西,是怕我突然便想起来了?”
可师无衍却仍是摇头,他跃到一旁的座椅上,示意谢执玉先坐下,自己立在桌桉上,恰好能与谢执玉平视,而后方直白道:“你体内有魔血,因而你总想离开宗门,自己另寻办法解决。”
他一句话便令谢执玉几乎噎着,只得惊愕睁大了双眼,讶然道:“您……知道?”
师无衍摇了摇那毛茸的尾尖,算是应过谢执玉的疑惑。
“我当然知道。”师无衍低声说,“以往每一回均是如此,血池已去过数回了,魔尊看着你我大约便觉生厌。”
他见谢执玉似乎还想要插嘴,那尾尖拂过谢执玉的手,立即便将谢执玉将要开口的话语堵了回去。
“你的猜测,都不对。”师无衍轻声说道,“此事不是转世,也不是失忆,你与凌玉本有关联,可你却又并非是凌玉。”
谢执玉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喃喃道:“师尊,您将我绕晕了。”
师无衍的声音稍稍停了片刻,而后再度在谢执玉的灵识之中响起,道:“此事我本不该在这情况下告诉你。”
他这声音一本正经,面前的小狐狸似乎也努力摆出严肃模样,可师尊这原型小狐狸的绒毛都快蓬松成一团雪球了,它还特意爬高蹲在谢执玉面前,非要同谢执玉对视,那看起来,便是一团正襟危坐的雪球。
师尊这幅反差极大的模样,令本该因真相而震惊的谢执玉压根无法维持严肃,他甚至都没怎么觉得惊诧,反是趁着师无衍解释此事,悄悄伸了手,摸了摸师无衍的尾尖。
小狐狸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似乎未曾注意到谢执玉的举动,一面极认真为谢执玉解释此事原委。
“魔尊应当同你说过,魔域的血池,能够化人骨血,令人脱胎换骨。”师无衍说道,“你将此事当做是化去体内魔血的办法,以为血池的再造骨血,便是能为你换一副不曾有魔血的肉身。”
谢执玉这才略微有些紧张。
他一直以为自己将一切都瞒得很好,师无衍不曾知晓他体内这莫名生出的魔血,也不知道他去血池的真正目的,可现今看来,师无衍显然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身体的变化,而听师无衍的意思,这所谓的魔血,或许还与凌玉有关联。
“可血池之效,并非是重塑,而是倒还。”小狐狸抬起脑袋,盯着了谢执玉的双眸,“就算成功,也只能将一切回转最初,而若不成,后果可并非是化人骨血,若心志不坚,或许便要元神碎裂,魂飞魄散,或许连轮回都进不得。”
谢执玉怔了片刻,问:“回转最初?回转成未有魔血之时?”
师无衍答:“是。”
谢执玉蹙眉:“几次能成一轮?”
师无衍:“……还未成过。”
谢执玉一顿,咬字重複了一遍师无衍的话语,喃喃道:“还未成过?”
那岂不就是说,在他这回进血池之前,已有人尝试过了……不,照师无衍这意思,去尝试的人,该不会就是凌玉吧?
若真是如此,那这魔血的问题,便是自凌玉身上来的,师无衍说凌玉从未成过,而一旦失败,便要是什么元神碎裂魂飞魄散,凌玉不可能还留有命在,既然如此,又怎么还可能与他扯上关联?
“至于你体内的魔血,此物也并非突兀而生,这本该是个……”小狐狸的耳朵又耷拉垂落了下去,像是想着了什么与他有关的旧事,“这本该是个诅咒。”
谢执玉:“……诅咒?”
“无论是转世、重生,还是经由血池再造骨血,都不得清除。”师无衍低声说,“可它又像是捆缚着一切的锁,入血池元神碎裂,它总能牵引着令一切複原。”
谢执玉:“……”
“师兄失败之后,我与师尊尝试为他收拢元神,重塑肉身。”小狐狸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因有这魔血束缚,所以从一开始便成功了。”
谢执玉:“我现在这身体……也是他?”
“血池蚀人骨血,他既失败了,便几乎没剩下什么。”师无衍说道,“你现今的身体,是师尊以灵力重塑而成,我再送去落水村的。”
谢执玉一怔:“那您为何要将我送去落水村?”
“你肉身重塑,尚不能人言,我若带着这般年岁的孩童返回宗门,总该有合理缘由。”师无衍顿了顿,又说,“恰好落水村被毁,这只是个说辞。”
谢执玉:“……”
还好,谢执玉想。
幸亏当时师无衍脑子里多有了这么个弯绕,去了一趟那什么落水村,否则若师无衍平白无故带这个孩子返回宗门,如今的仙门闲谈,大概就不只是这么传了。
谢执玉进来久久浸淫其中,已受够了仙门闲谈腐蚀,他都能猜出上头关于此事的猜测。
若当年师无衍外出云游叁年,回来便带了个差不多年岁的孩子,那现今的仙门闲谈,说的便不是什么玉玉类卿。
他们会直接说,无情道剑修隐婚生子。
孩子竟酷似他死去的白月光大师兄!-
谢执玉深吸了几口气,倒还算自然地接受了师无衍的说辞。
说实话,他看师无衍似乎对那魔血与对他的刻意隐瞒很是内疚,可他却不怎么在乎。
毕竟这魔血是不是诅咒,不要紧。
反正他自己没办法解决,师无衍也早就已知道了,师尊肯定已为他想过了办法,若是连师尊都不能解决,那他再头疼也没有用处。
此刻在他脑中的,只有他与凌玉之间的关系,以及在师无衍的解释之后,许多好似忽而便顺理成章起来的事情。
他与凌玉相似的样貌,他于剑道上那近于夸张的天赋,还有他间或会有一闪而过的记忆。
许多事他总有熟稔之感,那或许是凌玉曾经见过,可他还是摸不清他与凌玉究竟该算是什么关系,他不知自己究竟该算是凌玉,还应当算是另外一个人,他想了片刻,挠了挠脑袋,一面听师无衍还在同他解释,为何不曾将这些事告诉他。
“这些年来,我翻过许多古籍。”师无衍难掩语调中的疚意,“都说前世之物,若是见着,便容易记起旧事,你虽非转世,可在这种事上,或许也能互通。”
谢执玉只好叹气:“您是怕我想起来?”
“这魔血……”师无衍沉吟片刻,还是说道,“若是忆起旧事,我担忧它会提前发作。”
可他的猜测似乎不对,谢执玉已见着了凌玉的画像,却没有一点要想起此事的意思,不仅如此,这小子一点都不觉得此事紧要,方才数次想要去摸他的尾巴,闹得他将尾尖挪来挪去,都已换了好几个地方了。
“坏了。”谢执玉忽而小声念叨,“我还真成卿了。”
师无衍明显稍稍一停,有些不解:“你成……什么?”
谢执玉急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师无衍却仍有些担忧,他似乎很怕谢执玉会多想,他担心谢执玉因为凌玉的身份纠葛而痛苦,可他也只能焦躁不安地摇晃尾巴,稍稍凑近谢执玉面前,这才认真说道:“执玉,你是你,并非是任何人的影子。”
谢执玉:“……”
“凌玉是凌玉,而你是你。”师无衍说,“既然重来一世,有了全然不同的记忆与经歷——唔唔唔……”
谢执玉张开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凑上前的小狐狸的脑袋。
师无衍后头的话语全都咽了回去,化成颇为含溷的嘟哝,而谢执玉还不打算收手,他揉了揉近在眼前的狐狸脑袋,又快乐伸了手去扯小狐狸的尾巴,若不是他还记着师无衍现在有个他师尊的身份,他简直巴不得现在就把脑袋埋进小狐狸的肚子里。
“师尊,嘿嘿。”谢执玉发出过于快乐且十分理直气壮的笑声,“我是你师兄,兄友弟恭,应该摸摸,再来摸摸!”
师无衍:“?”
合欢宗未来的希望
师无衍试图用爪子按住谢执玉的手, 拼命挣扎。
“你停下!”师无衍一爪子拍上谢执玉的手,一面露出利齿警示,这幅模样, 像是谢执玉再这么摸他,他便要直接上牙咬人了,“谢执玉!我是你师尊, 你——你这逆徒!”
“是是是, 您是我师尊。”谢执玉越发得寸进尺, 看小狐狸龇牙, 他还想伸手摸摸那看起来毫无威胁力的小尖牙, “可我是您师兄啊!”
师无衍:“……”
谢执玉:“师兄有要求,师弟不应该听从吗!”
师无衍:“你——”
谢执玉理直气壮:“就摸摸而已,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师无衍:“……”
谢执玉能感觉到师无衍正拼命挣扎, 可这挣扎的力度对谢执玉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师无衍还不敢真伸爪子挠伤谢执玉,他没有灵力,无法反抗, 便只能让谢执玉为所欲为, 捧着他的脑袋用力揉捏。
他知晓此事总有尽头, 谢执玉总会停手,至于他原要出口的解释……谢执玉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看起来倒像是他多虑了。
于是小狐狸撇着胡子,皱起鼻头, 耷拉着大耳朵,任由谢执玉捏着他的脸肆意胡来, 好似完全放弃了挣扎一般,只是那目光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之色, 沉默着等待着谢执玉停手。
谢执玉总算还记着现今师无衍是他师尊,如此揉捏片刻后,他还是将手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道:“师尊,我有一事不解。”
绒毛都被揉倒了的小狐狸再度正襟危坐了起来。
他真的很怕谢执玉再来扯他尾巴,这回甚至将尾巴压在了身子下,再用小爪子踩住尾巴尖,以免这不懂事的玩意自己胡乱动弹,而后才抬起了头,维持着最后一分身为师尊的体面,在谢执玉的灵识之中冷澹开口,问:“何事。”
“凌玉是你师兄。”谢执玉小声说,“怎么到我入门,就变成您的弟子了呢?”
师无衍:“……”
谢执玉:“您也想占这便宜是吧?”
这话说完,他登时便觉得自己方才的所有举止都有了合理解释,既然师无衍想占他的便宜,那反被他揉上几下,当然也是合理的了。
他都叫了师无衍这么多年师尊了,叫一回揉一下,应该也够他揉个数十年了。
“我带你回宗门,师尊不见踪迹,我没有办法。”师无衍微微一顿,又说,“总不能让你再拜入他人门下。”
谢执玉:“这借口……”
“去问你师祖。”师无衍的话语中多少有些怨气,“他不理会宗门中事,不想再从头养个年幼的徒弟,硬将你丢给了我——”
谢执玉:“师尊不喜欢小徒弟?”
师无衍:“……没有。”
他最后这两字的语气略有些别扭,小狐狸更是干脆移开目光,局促不安踩了踩自己的尾巴,装着并不怎么在意此事,可那耳朵却竖着转向了谢执玉,显是很在乎谢执玉接下来的回答。
谢执玉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再问:“师尊,您也看过仙门闲谈了。”
师无衍:“……”
谢执玉:“您对凌玉……”
师无衍登时警惕竖立耳朵,坐直了身体,毫不犹豫回答道:“……关系不太好的普通师兄弟。”
谢执玉有些难抑心中惊讶:“关系不太好?”
师无衍:“反正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谢执玉挠了挠头,觉得师无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同他打哑谜。
这话里话外,实在有些像是在掩饰,以至谢执玉略微起了些疑心,想着仙门闲谈上那所谓白月光的话语总不可能是真的,他看师无衍谈论凌玉时,似乎并无什么多馀情感,好像也不怎么为凌玉之事痛惜。
他只是担忧谢执玉会因此胡思乱想,方才那几句回答也是,实在很像是着急要撇清自己与凌玉的关系。
小狐狸又垂下脑袋,像是叹了一口气,那爪子不安踩着尾尖,好一会儿才说:“他与师尊救我入宗门,对我有救命之恩。”
谢执玉反正是想不起来的,他点了点头,师无衍这回答与仙门闲谈上同凌玉有关的那部分讯息的确相似,凌玉对师无衍有救命之恩,他二人尚是师兄弟时,感情好像也还算不错,直到凌玉遇着了意外——现在看来,应当是凌玉中了师无衍所说的诅咒,体中魔血发作,只得躲在宗门避开衆人,试图寻求解决此事的办法。
“可我与他,绝对没有他人胡言的那种关系。”师无衍小声说道,“那时我初入宗门,心中本只有修行与剑道。”
谢执玉答:“是,看出来了。”
全修真界都觉得师无衍修炼的是无情道,他心中当然只有他的剑道。
师无衍却沉默了。
他那狐狸爪子又在尾巴上挪了挪位子,几乎有些踩不住不安乱晃的尾尖,又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下定了决心,说:“我那时修为太弱,若不专心修行,连原型都遮掩不住。”
谢执玉抽了口气:“那凌玉岂不天天都能看见尾巴与耳朵?”
师无衍:“……”
谢执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喃喃道:“怪不得我如今总觉得这手感很熟悉。”
师无衍:“你……”
谢执玉说完这话,腆着脸又要去摸小狐狸的脑袋,师无衍这回可没有避闪,甚至将耳朵垂下了,给谢执玉腾出了些揉脑袋的空间来。
他不怎么理会谢执玉插嘴的胡言,执着解释道:“可现在不同了。”
谢执玉:“嗯?什么不同?”
小狐狸勐地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异样认真看向谢执玉,用力拍了拍爪子:“而今我已不用每日忧愁如何遮掩原型了!”
谢执玉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雪绒毛团:“……您看看这话您自己信吗?”
师无衍:“……”
师无衍拍爪的力道更大了一些。
“这是意外。”师无衍一字一顿说道,“若不是你体内魔气四溢——”
谢执玉皱眉:“啊,还是我的错啊?”
师无衍:“……是我修行不到家。”
谢执玉可算是发现了。
今日师无衍同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什么事都能往自己身上揽,大约是觉得他将这么多事瞒着谢执玉,谢执玉生气本是理所当然,可谁知谢执玉压根不在意此事,这一路插科打诨,反倒是令师无衍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是啊,是您修行不到家。”谢执玉飞快说道,“这几日又是变大狐狸,又是变小狐狸,您看看,若是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师无衍:“……”
谢执玉:“您还是得早些恢複灵力才是。”
师无衍:“……是。”
谢执玉朝师无衍招招手,再主动拍拍自己的腿,道:“来吧师尊,方才师祖说了,让我多摸摸您,您也能恢複得快一些。”
师无衍:“……”
谢执玉:“既然当过您师兄,理应为此事负责。”
师无衍:“……”
谢执玉:“来吧,师尊,不必矜持了!”-
师无衍早就知道,此事到最后,一定是这样的结果。
他狠狠瞪了谢执玉几眼,可凶巴巴的毛团小狐狸,看起来实在没有一点震慑力。
谢执玉笑了几声,又说:“师尊,关于此事的疑问,我一时想不起来,可要求,倒还是有一个的。”
师无衍摇摇尾巴,算是应过。
谢执玉:“仙门闲谈是您让灵信上仙改成现在这模样的吗?”
师无衍:“……”
谢执玉:“还是改回来吧,现在这模样太拘谨了,我不太喜欢。”
师无衍:“……”
谢执玉:“修真本就已经很无聊了,他们不过只是传传八卦而已,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小狐狸扭开了脑袋,足过了好一会儿,谢执玉才听见师无衍闷声开了口,道:“宗门会谈呢?”
谢执玉:“啊?宗门会谈怎么了?”
师无衍:“你也不喜欢?”
说实话,自师无衍重回宗门会谈之后,谢执玉还没怎么仔细看过会谈内的境况,可想来估计与仙门闲谈差不了多少,反倒是谢执玉自己那古怪名字……他到现在都没改过来,在现在这所有人都十分正经的内门会谈内,大概只有他一人是个异类。
“宗门会谈……倒也不必这般拘谨。”谢执玉说道,“反正您平日也不看玉符,他们只是随便改改名字罢了,也不曾在会谈内谈论什么有损宗门的事情,无伤大雅,或许也不怎么需要更改。”
师无衍:“……我现在用不了玉符。”
谢执玉:“没事,我代您去同宁长老说。”
他说完这话后,便召了玉符,直接给宁长老传讯。
小狐狸蹲在桌桉上,凑了个脑袋过来看,撇着胡须紧张盯着谢执玉的传讯内容。
谢执玉想,他只是给宁长老传条消息,没什么需要瞒着师无衍的,于是他十分熟稔按亮玉符,召出那传讯标记所在之处,正想寻寻宁长老在哪儿,可在这一堆传讯上头,却飘出了应遥的名字。
谢执玉眼疾手快,急忙要去遮掩,可师无衍的动作比他还快,那小爪子一把拍在他的玉符上,按出了数条应遥未曾被看过的传讯。
【应遥:谢小友?我听闻幽冥山出事了,你而今如何了?
……
应遥:仙门闲谈我已看过了,谢小友,真不愧是你啊!全修真界的白月光,剑宗妲己,名不虚传!
应遥:有你这般的挂名长老,实在是我合欢宗的福气!
……
应遥:唉,合欢宗近年已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应遥:谢小友,再努努力,我也想传位给你。】
谢执玉:“……”
师无衍:“……”
这人!怎么在这里害他啊!
灵兽可爱就够了
谢执玉记得很清楚。
不久之前, 他信誓旦旦同师尊承诺,说自己与合欢宗绝对没有半点关系,一切都只是他编出来欺骗师无衍的谎言。
他不是合欢宗长老, 也不认识什么应遥,和阳华至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他将自己摘得干干淨淨, 如此诚恳, 而师无衍……他显然信了。
这是他与师无衍信任的基础, 他二人后续能够好好交流, 显然全都源于这基础之上。
他这人惯会胡说八道, 平日早已习惯,当初同师无衍认错时也未曾多想,他显然从未想过——他的报应, 竟然能来得这么快。
谢执玉已脱口而出,急切大声道:“师尊,您听我解释!”
小狐狸幽幽抬头,用那万般谴责的眼神, 默默盯住了谢执玉。
谢执玉:“……”
谢执玉从未有这般备受内心谴责的时刻。
以往师无衍瞪一瞪他, 他至多只是有些发憷, 可现在不一样啊!小狐狸这么一看他,他便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怎么有人能狠心让这么一团雪绒球失望?
他不是人,他是溷蛋!
“不会再有联系了。”谢执玉毫不犹豫拿起手中玉符, 飞快要删掉应遥的传讯标记,道, “本来就只是问问他同凌玉相关的事情,现在也不必再问了。”
师无衍沉默幽幽盯住谢执玉。
“我对合欢宗没有半点兴趣。”谢执玉简直恨不得赌咒发誓, “我只想练剑,我的心里只有练剑。”
师无衍:“……”
师无衍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拍在谢执玉的玉符之上,指向应遥传讯中的一句话,恶狠狠露出尖锐的利齿,逼问谢执玉:“他到底在仙门闲谈上看见了什么?”
谢执玉:“呃……”
师无衍:“仙门闲谈不是已经变了吗?”
谢执玉:“……”
师无衍:“这东西,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谢执玉:“……”
谢执玉觉得,这修真界罪人的身份,他大概是逃不过去了。
大家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隐藏仙门闲谈的办法,这还没过上几天,总不会就要被他暴露了吧?-
谢执玉很难狡辩。
当一只绒球一般的小狐狸强行摆出一副凶恶模样,试图用自己尖锐的爪子威胁他时,谢执玉根本不可能拒绝小狐狸这样的请求。
他觉得自己若有机缘去当那人间君主,那他必然要是个昏君,他都不需要美人诱惑,只要有狐狸,他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不到一刻钟后,谢执玉怀中揣着小狐狸,与师无衍一道看向仙门闲谈新近出来的那个页面。
仙门闲谈首页飘着的还是方才谢执玉看到的那几个讨论,方才他自己看时,已经觉得很羞耻了,现在和师无衍一道观看,更是尴尬得不知应当如何才好。
师无衍一点也没有察觉谢执玉的尴尬,他专注盯着面前的玉符,用小爪子指着最上头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低声念过去,道:“诸君,我想做谢师兄的狗……”
谢执玉:“……”
师无衍:“……”
师无衍飞快换了一行。
师无衍用极为刻板平静的语调,一字一顿念道:“谢师兄的腰,夺命的刀,谢师兄的腿——”
谢执玉:“……”
师无衍:“……”
师无衍颤抖着爪子,再飞快换了一行。
师无衍:“前几天天极宫给我算命,说我命中缺一个谢师——”
师无衍重重吸了口气,那小爪子狠狠扒在玉符上,令谢执玉觉得,若不是这玉符之上有咒术庇护,师无衍是真能将这玉符一把按碎。
而从谢执玉的角度来看,他只能看见小狐狸的圆圆的小脑壳,垂落的大耳朵,与那微微颤抖着的胡须尖。
他觉得师无衍正是暴怒之时,毕竟师无衍向来厌恶这等不正之风,以往只有合欢宗如此,那他不看合欢宗便好了,可如今仙门闲谈之上人人均是如此……这反倒显得师无衍有些另类。
而谢执玉生怕师无衍再端了这修真界难有的乐子,毕竟修真岁月漫长,每日若是只看剑谱,又实在很无趣,他难得寻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玩意,再怎么也不能让师尊真将这仙门闲谈弄没了。
谢执玉清了清嗓子,道:“不过都是些胡言乱语罢了。”
师无衍:“……”
谢执玉:“他们也就是在仙门闲谈上说一说,当面绝对不敢这么讲。”
师无衍:“……”
谢执玉:“师尊,这反正也影响不了什么,就不必整改了吧?”
师无衍:“……你好像很乐在其中。”
最后这一句话,像是师无衍自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这话一出口,谢执玉的心虚不由便多了几分,正不知应当如何应对,他这玉符却又微微亮了亮,收了新的传讯。
谢执玉这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又是应遥或阳华给他发来了什么怪东西,可师无衍盯着他,等着他去看新来的传讯,他没有办法,只得小心翼翼将玉符切回到传讯标记的页面,而后方小心翼翼朝玉符上瞥了一眼。
此刻给他传讯的,竟然是小黑。
【墨玄:有空吗有空吗?没有在揉狐狸吧?
谢执玉:……
墨玄:青阳说有事情忘记告诉你们了,他没有你的玉符标记,又联系不上小无衍,让我和你们说一声。
谢执玉:……什么事?
墨玄:和你的魔血有关。】
谢执玉倒还未觉如何,师无衍却一瞬来了精神,谢执玉便见小狐狸噌地便坐直了身体,将小爪子按在了玉符之上,极为认真盯着玉符打量。
“师尊对外说是闭关,可大多时间,都在四处云游。”师无衍说道,“他数次写信,总说自己在寻求解咒之法,或许是真寻着什么结果了。”
此事毕竟事关生死,谢执玉对此事也甚是担忧,他跟着急切看向玉符,等着小黑接下来的解释。
【墨玄:青阳说,若是根治,或许困难,可只是缓解,拖延令这魔血不再複发,他倒是已经找着了几个解决办法。
谢执玉:什么办法?
墨玄:待小无衍恢複后,见面细谈。】
谢执玉低头看向蹲坐在他膝头的小狐狸,还来不及回複这传讯,师无衍已急切道:“现在就见。”
谢执玉照着师无衍的话语回複传讯。
【谢执玉:师尊说,现在就见。
墨玄:啧……不好吧?
谢执玉:师尊说,都是熟人,不必计较。
墨玄:嗯……
谢执玉:约个地方吧。
墨玄:那就合欢宗不见不散吧。
谢执玉:……
谢执玉:……哪儿?合欢宗?!】
可墨玄已不再回複传讯,谢执玉只能惊诧去看师无衍,师无衍仍是那小狐狸模样,看完了那数条传讯,他还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师尊虽然总爱偷懒,可他说寻着了办法,应当不会有假。”
谢执玉:“您现在这模样……不好去合欢宗吧?”
小狐狸已一步跳到了地上,哒哒哒朝外走了几步,这才回头无奈看了谢执玉一眼,说:“当然是现在比较方便。”
谢执玉:“……”
谢执玉一怔,一瞬便明白了师无衍的意思。
是,小狐狸跟他去合欢宗,他还能解释这是自己养的灵兽,可若师无衍跟着他去合欢宗,此事一旦叫人看见,那他与师尊在仙门闲谈上大约是洗不清了。
虽然他现在和师尊已经洗不清了,可名声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重要,对师无衍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谢执玉起了身,在小狐狸的注视之下,整了整衣冠,而后用力点头,道:“我明白了,走吧,师尊。”-
可朝洞府外走了一段距离后,谢执玉便觉得此事有些糟糕。
他不能御剑,现在的师无衍……也不能御剑。
他甚至不知眼下这凌玉的洞府究竟在何处,反正他想不起来,便只能依照以往的常理推测,门中诸位长老的洞府都在宗门后山近旁,那凌玉的洞府,应当也在此处。
他若不能御剑,应当可以带着师无衍先返回宗门,借用一下门中的传送法阵,先到合欢宗附近城中,再同阳华或应遥联系,经由城中的法阵到合欢宗去。
这步骤是麻烦了一些,可已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了,谢执玉与师无衍稍作商议,便决定这般去做,他也不做多想,离了凌□□府后,直直便朝着宗门去了。
而后他与师无衍,便被拦在了宗门山下。
守门的几名弟子,见着谢执玉出现,面上不由便带了几分热切,数人将谢执玉围在正中,叽叽喳喳议论那幽冥山之会的怪事。
他们见谢执玉并无大碍,方才放心了一些,而后伸手拦着了跟在谢执玉脚边的小狐狸,收敛了面上的笑,道:“谢师兄,宗门内不兴养宠物的。”
师无衍:“……”
“呃……这是我的……”谢执玉立即发挥了他那惯会瞎编的嘴,毫不犹豫道,“是我从幽冥山绑回来的灵兽。”
“那也不行,养灵兽得同长老们报备。”守门弟子皱眉看了看小狐狸,说,“这种看起来就不实用的灵兽,还不如剑,长老们不会同意的。”
师无衍:“……”
“灵兽长得可爱就够了!”谢执玉坚持说道,“若是有事,我能出手。”
守门弟子:“……”
守门弟子皱起了眉,认真弯下腰,打量了跟在谢执玉脚边的小狐狸。
这是一团蓬松得几乎像是圆球的绒毛团,看起来只有那么小一只,实在没什么攻击性,还蹲着将爪爪并拢坐着,一点也不活泼,这正襟危坐的模样,总令人想起来门内几个年纪颇大又很无趣的长老。
这样的灵兽,怎么能与他们的灵剑相比较?
守门弟子决定坚持自己的观点。
“看起来又肥又笨。”他嫌弃挑眉,说,“啧,还不如剑。”
师无衍:“……”
谢执玉:“……”
这让他怎么编
谢执玉想, 他这师弟,真是愚不可及。
对小狐狸为什么要有那么複杂的标準?灵兽这种东西,只要可爱就够了, 至于所谓的实用啊战力啊,那都不重要,小小一只灵兽, 再厉害能有他厉害吗?
他负责打架, 灵兽只要负责可爱就够了。
可他愚不可及的剑修师弟, 竟然还在不住念叨。
“师兄啊, 您也理解一些, 宗门这关于灵兽的规矩之后,可都是这些年来修真界中得出的血泪教训。”那守门弟子盯着地上的小狐狸,低声与谢执玉说道, “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例子,捡到不知来路的可怜灵兽,待灵兽长大后,反害其主。”
谢执玉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反倒是灵兽报恩的故事他听说过不少, 他胡乱点头, 心中想着要如何才能快些熘进门中去,随口应道:“嗯?还有这种事?”
“是啊!这些灵兽妖兽什么的,修炼成人之后,那可是一个比一个好看!”守门弟子啧舌感慨, “就会坏人道心,这些年不知在此事上, 不知已栽过几位前辈了。”
谢执玉:“……”
谢执玉认真想了想。
是啊,师尊还是小狐狸时这么可爱, 怎么修炼成人后便换了个路子,专往好看这上面长,以至于每年苍州内有个什么比试啊大会的,总会有人上去同他求爱。
不过这应该是狐族的问题,狐族天性惯会媚人,以至于以往谢执玉待在师无衍身边时,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心跳加速,面上发烫。
“不过依我看啊,谢师兄,你这灵兽……应该没有这个困扰。”守门弟子又皱眉看了看地上的小狐狸,道,“这圆滚滚的模样,就算变成了人,也是叁百斤的少年郎吧。”
谢执玉:“……”
师无衍:“……”
谢执玉瞥了师无衍一眼,他看师无衍似乎并未生气,可这一口气,他怎么也咽不回去。
在他回到宗门成为仙门闲谈的热门人物之前,师无衍可是仙门闲谈的常客,说谁难看也不能说他师尊难看啊!
谢执玉蹙眉说道:“他这不是胖。”
他原还想为此事解释一二,可话才出口,眼角馀光忽地瞥见有几人结伴御剑而来,为首的,正是他已有数日未见的宁南景宁长老。
谢执玉如今正头疼要如何带灵兽状态的师无衍进宗门,他一见宁南景出现,便觉自己是见着了救星,急忙两步上前,匆匆唤道:“宁长老!”
宁南景顿了脚步,讶然回首朝谢执玉看来,那眉目中莫名多了几分惊惧,第一反应倒不是问谢执玉这段时日去了哪儿,而是左右张望,先看了看四周可有师无衍踪迹,待确定师无衍并不在附近,他这才松了口气,抹一抹额角并不存在的细汗,乐呵呵朝谢执玉招手,道:“执玉啊,从幽冥山回来了?”
谢执玉有事相求,先同他行了礼:“是,宁长老,我想带灵兽进宗门……”
宁南景紧张道:“你师尊呢?没跟着你?”
谢执玉只能瞎掰:“我师尊有事,未曾回到宗门。”
宁南景更松懈了几分:“哦……那就好。”
谢执玉心中立即多出了个想法:“宁长老,我师尊吩咐过——”
宁南景果真面露惊惧之色,经常问道:“师无衍说什么了?”
“他让我带这灵兽进宗门,借宗门传送法阵一用。”谢执玉毫不犹豫胡扯道,“师尊在等着我呢,我得快些赶过去。”
宁南景:“……”
宁南景低下头,看了看谢执玉身边蹲着的小狐狸。
“你这是在何处见着的灵兽?”宁南景皱起了眉,“是你寻来的……还是大长老寻来的?”
谢执玉答:“在幽冥山遇见的。”
宁南景:“幽冥山……”
他那语调稍稍一沉,显是觉得幽冥山太过特殊,在幽冥山中寻着的灵兽,或许会有些问题,宁南景不由微微弯腰,蹙眉仔细打量这只雪白的狐狸,一面低声喃喃:“幽冥山捡着的,能吃这么胖?”
谢执玉:“……”
师无衍:“……”
师无衍开始有些烦躁摇晃起了尾巴。
谢执玉近来与师无衍相处,已对师无衍灵兽模样的举止动作甚为清楚,这尾巴尖一晃,他便知师尊大概是有些生气。
谢执玉很能理解师无衍的想法,连着被这么两人念叨太胖,常人……哦不,常狐实在很难忍耐,他脱口便为师无衍解释,道:“宁长老,这小狐狸毛发蓬松,可不是实心的胖。”
宁南景:“哦?这样吗?”
他说完这话,下意识便伸了手,要去摸一摸面前这小灵兽的狐狸毛,可师无衍的忍耐显然已到了极限,他亮了爪子,未等宁南景碰着他,他一爪子已挠到了宁南景手上,顷刻便见了血光。
宁南景吃痛避闪,看着腕上血痕,心中不免还有些惊讶。
他而今这修为,寻常灵兽根本伤不得他,面前这毛团看着没什么攻击性,下手竟然这么狠,轻易便令他受了伤,看来这灵兽的修行不容小觑,谢执玉十之八九是在幽冥山捡着什么怪东西了。
眼见宁南景还要再认真研究打量,兴许还会惹怒已极不耐烦的师无衍,谢执玉急忙开腔,说:“宁长老!我差点忘了,师尊有一事让我转告您。”
听着师无衍的名号,宁南景果真便停了动作,有些惊慌朝谢执玉看来。
师无衍并拢爪尖,烦躁转过身去,砰砰砰乱甩他的大尾巴,那目光凶恶,正停留在宁南景身上。
宁南景莫名觉得有些胆寒,这狐狸的目光隐约令他想着了什么人,他再退后一步,这才战战兢兢问谢执玉:“大长老……还有什么吩咐?”
谢执玉道:“师尊说,宗门会谈改回原来的模样便好。”
宁南景有些回不过神:“……啊?”
谢执玉:“师尊说了,大家不必太过拘谨,全当他不在宗门会谈便好。”
宁南景:“他不打算退出宗门会谈?”
谢执玉:“呃……”
谢执玉垂眸看向脚边的小狐狸,师无衍正在恼怒时,虽说他并不打算收回这已答应了谢执玉的话语,可若是宁南景再多问上几句,此事恐怕便有些不太好说了。
“那还是算了吧。”宁南景小声说,“我觉得宗门会谈现今这样子也挺好的。”
谢执玉:“可是……”
“执玉啊,你那名字也还是改改吧。”宁南景又说,“虽说大长老是你师尊,他不会罚你,可内门会谈还是严肃一些,莫要起这些千奇百怪的名字。”
谢执玉:“……”
宁南景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去摸自己的玉符,满面义正词严激活了手中玉符,十分自然切换到传讯标记的界面,一面道:“宗门挺好的,这是宗门会谈该有的样子。”
谢执玉:“宁长老,师尊已说了——”
他怀中玉符震颤,像是有人传讯给他,谢执玉不由微微一顿,再看宁南景对他挤眉弄眼,他便也沉默着摸出了玉符。
宁南景:“大长老说得没有错,以往会谈那模样,实在太丢人了。”
【宁南景:执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宁南景:“会谈要整顿,不仅内门要整顿,外门会谈也该整顿。”
【宁南景:想着你前几日好像受了伤,差点把你给忘记了。
谢执玉:?】
宁南景:“无衍长老来得好啊,若无衍长老不来,宁某是一辈子也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现今我已明白了,待大长老回来后,我第一个去找他领罚。”
【宁南景邀请您加入新会谈「师无衍走了吗」
谢执玉:……】
这又是在干什么啊!
他们就非得这么隐蔽搞上这么一出吗?!
谢执玉小心翼翼瞥了眼蹲在脚边的小狐狸,飞快选择了同意进入。
此事他本也不打算瞒着师尊的,可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师尊前两日不也在骗他吗?反正他现在先进宗门会谈看看,若是感觉不对劲,他明日再退出来。
宗门会谈还是没师无衍的比较香。
仙门闲谈,当然也是师无衍看不见才比较刺激。
宁南景将玉符一收,满面笑意看向谢执玉,道:“行了执玉,这宗门会谈之事,等无衍长老回来后再谈吧。”
谢执玉乖巧点头。
宁南景这才重新看了看小狐狸,说:“执玉,这灵兽好像有些修为,你若要带它要宗门,还是需要小心一些。”
他给谢执玉看了看他腕上的伤,这狐狸挠他一爪子便这般厉害,若是冲门中其他弟子发怒,寻常修行之人怕是难以抵挡,
“它这么凶,若是伤着门中其他弟子就不好了。”宁南景略一伸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根绳索,道,“既要进宗门,那还是牵绳吧。”
谢执玉:“……”
师无衍:“……”-
谢执玉懵了。
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将这绳子系到师无衍的脖子上去吧?
他低下头,见师无衍看向宁南景的目光越发古怪,心中只觉得宁南景若是再这么说下去,那待师无衍回到宗门,而他要去寻师无衍领罚时,受到的恐怕就不是这么点儿小惩罚了。
“我还是抱着他吧。”谢执玉紧张说道,“宁长老,他很听话的。”
宁南景微微皱了皱眉,显是觉得谢执玉这话实在很不妥帖,那幽冥山之事的后续,他也听门中弟子说过。
谢执玉受了伤,是师无衍与青阳宗主将他带走了,这不过才过去几日,谢执玉身上的伤应当还不曾恢複,这旧伤未去又添新伤,谢执玉应当已不能调用灵力了,否则他也不必借用宗门内的传送法阵,想去哪儿,自己御剑便好。
一个不能调用灵力的剑修,与一只看起来很是可疑的狐狸。
宁南景点了点头,道:“这样吧,反正我当下无事,执玉,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吧。”
谢执玉:“……”
他要去哪儿,他能说吗?!
他也不敢说啊!
谢执玉:“不用了宁长老!我只是要借用一下门中的传送法阵,到地方后,师尊回来接我的。”
宁南景:“那我就送你见到无衍长老吧。”
谢执玉:“……”
“正好,他说待他回玉华殿后,让我去见他领罚。”宁南景苦笑一声,道,“早死早超生……咳咳,我若是去得迟了,他怕是又要寻到借口来说我。”
谢执玉:“……”
宁南景:“对了,你们要去哪儿来着?”
谢执玉:“……”
他刚刚说师尊在等他,那他现在总不能说他要去合欢宗吧?
谢执玉紧张瞥向了脚边的小狐狸。
师尊,救命啊!
这让他怎么应对!
欢迎来到云水城
谢执玉已完全没有了办法, 他只能向师无衍求助。
方才青阳为了让他能与变成了狐狸而不能说话的师无衍沟通,特意在他二人之间用了个术法,让师无衍能在他的灵识之中与他说话。
他人绝对听不见师无衍的话语, 可谢执玉很快也发现——这沟通竟然还是单向的,他能听见师无衍说话,可他若不开口, 师无衍便不能知晓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谢执玉不免略有些对青阳的怨气。
他这师祖着实不怎么靠谱, 成日在外游手好闲就算了, 就这么个灵识之内沟通的术法, 他竟然都不舍得弄成双向的。
于是到了眼下, 谢执玉只能对着气鼓鼓甩尾巴的小狐狸干瞪眼,希望师无衍能够明白他当下的窘迫与无奈,多少为他想出些办法来。
片刻沉默之后, 宁南景迟疑道:“执玉?你在想什么?”
谢执玉:“我……呃……我要去……”
他没有办法,只能伸出一条腿,朝着小狐狸的屁股轻轻来了那么一脚。
谢执玉干巴巴笑道:“哈哈,就是要去那个……那个地方……”
被谢执玉一脚踹歪的小狐狸:“……啾?”
谢执玉:“……”
该死, 师尊怎么还能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
他看着被他这一脚顶出一个趔趄的小狐狸, 心中莫名便有了些惶恐不安, 总觉得是自己对这可爱的小狐狸做了坏事,可他再一抬头,看着守门弟子与宁南景看向莫名趔趄要跌倒的小狐狸时那满带嫌弃的表情,谢执玉心中的沉默, 一时不由更多了几分。
这到底是剑修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啊?
师无衍似乎总算明白了谢执玉当下的困局, 他这才在谢执玉的灵识之中开了口,道:“你同宁南景直说便是, 他不会多想的。”
谢执玉:“……”
真的吗师尊,您是不是对现在这个苍州太自信了一些。
可谢执玉没办法与师无衍直接交流,他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向仍在等着他开口的宁南景,勉强笑一笑,委婉将自己的目的地定在了合欢宗最近的云水城上。
“我要去云水城。”谢执玉木然说道,“我师尊在那儿等我。”
他期望着将师无衍也拖下水,便能根绝门中之人的臆测,毕竟师无衍外出一定是有正事,他就算要去合欢宗,也必然是要为了宗门要务,不得已才要去那污秽之地,勉为其难面见合欢宗人。
宁南景只是微微一怔,有些讶然,问:“你去这地方做什么?”
谢执玉硬着头皮道:“师尊有些事,让我一道过去协助处理。”
宁南景:“……无衍长老真在那儿等你?”
谢执玉:“是……是啊……”
宁南景皱起了眉,道:“可这地方对现今的你而言,未免也太危险了一些。”
谢执玉越发有些困惑。
对现今的他来说危险?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水城距合欢宗那么近,附近有个如此出名的大宗门,城内难道还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危险之处吗?
宁南景蹙眉道:“云水城对剑修本就危险……”
谢执玉:“啊?”
宁南景:“若无要事,最好还是同你师尊约去其他地方吧。”
谢执玉:“啊??”
谢执玉彻底懵了。
他低头看看脚边的小狐狸,师无衍似乎也不明白宁南景的用意,只是沉默不言,既不曾让谢执玉改口换个地方,也不曾同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宁长老,您知道我师尊平日不看玉符,我是寻不到他的。”谢执玉只好摆出一副万分无奈的模样,道,“他同我约在此处,我也只能去此处寻他。”
宁南景:“……”
宁南景似乎还想要再劝告谢执玉两句,边上听他二人交谈的那几名守门弟子,却无论如何都已经听不下去了。
“不行啊谢师兄,您绝对不能去云水城。”一名弟子焦急上前,也不顾谢执玉还在和门中长老说话,急匆匆道,“合欢宗可就在云水城外叁十里,那云水城内不是合欢宗弟子,便是想要来此寻求合欢宗的人。”
谢执玉点头,道:“我略知一二。”
他虽不怎么外出游歷,离宗那百年为了避开师无衍搜寻,大多也只在荒郊野岭之间行走,可合欢宗下云水城的名号,他倒还是听说过的。
合欢宗总喜欢寻人双修,可宗门之内,外人不得随意拜访,那与人双修私会莫不是在自己的洞府之中,便是定在那云水城了。
另一名守门弟子插嘴道:“您现在可比合欢宗还香!”
谢执玉:“?”
啥玩意?他怎么了?
“您还有伤在身,随便来个人都能制服您。”守门弟子很是紧张,“谢师兄,您现在进云水城,那同羊入狼群也没什么两样了。”
谢执玉:“??”
不是,那些在仙门闲谈上叫嚷要对他如何如何的合欢宗,应当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吧?仙门闲谈上肆无忌惮,可若见着了面,他们应当不敢这么干的。
“您若是一定要去,还是多带几个人吧。”又一名年轻弟子凑上前来,满带担忧,“我们剑修去云水城本来就很危险,合欢宗可喜欢逮剑修了。”
谢执玉:“???”
宁南景这时才叹气开口,道:“执玉,你师弟们说得在理,还是谨慎些吧。”
已经完全懵了的谢执玉低下头,看了看沉默蹲在他脚边的师无衍。
他觉得此事古怪透顶,想等等师无衍的回答,可瞥了好几眼身边的小狐狸,才听闻灵识之内传来了师无衍的声音。
“无妨。”师无衍低声说道,“我灵力已在恢複,到云水之后,不会有人敢对你如何的。”
谢执玉:“……”
师无衍:“你若担忧,让宁南景送你到云水便是。”
师尊,此事的关键是在这儿吗?!
合欢宗当真这般无法无天,苍州之内难道就没有人想管管他们吗?
“谢师兄,无衍长老真要与您约在云水城见面吗?”最初那名守门弟子满怀担忧,道,“无衍长老出现在那种地方,其实也挺危险的。”
谢执玉:“我师尊的修为——”
守门弟子:“您是不知道,合欢宗,真的很诡计多端。”
谢执玉:“……”-
谢执玉沉默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宁南景。
他虽觉得前往云水城算不得是什么问题,可宗门之内人人都这般与他说,倒令他心中疑虑不由更多了几分。
他现今的确不好调用灵力,师无衍又是这小狐狸的模样,若云水城内真有危险,他的确无法应对,既然宁南景说他有空闲,可以送谢执玉过去一趟,那倒不如请宁南景帮忙,待到云水城内,寻着了青阳与小黑后再同他分离。
他正要开口,宁南景却先迟疑朝他招了招手,让谢执玉同他一同往道旁走去,似是要避开门中那几名守门弟子,他私下有话想与谢执玉说。
谢执玉不明所以,跟着宁南景朝边上走去时,小狐狸也一道哒哒哒跟上了,他二人避开门中之人,到了一旁的树荫之下,宁南景方才自怀中再度摸出玉符,道:“执玉,我看你似乎并不知云水城究竟有多危险,我还是得再多提醒你几句。”
谢执玉:“宁长老,我已明白了。”
宁南景:“不,你不明白。”
他将玉符塞到谢执玉面前,示意谢执玉去看玉符上的字迹,道:“你先将这东西看完再说。”
谢执玉不明所以,伸手接过宁南景的玉符,低头朝上一看——
「强迫玩弄清冷剑修」魔谢/囚*/强*/控制/调*(已完结)
「懒得想标题了,师谢的含金量懂得都懂」师谢/师徒乱*/救赎/走心走肾(已完结)
「谁懂啊参加完幽冥山之会后,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的剑修!难道我们合欢宗真的逃不过剑修的诱惑吗?」
「斯哈斯哈有人认识凌霄剑派的谢师兄吗?没什么想法,就是想认识一下,没有想和他双修」
谢执玉:“……”
等等,这不是合欢宗内的仙门闲谈吗?
宁长老,您怎么还看这种东西啊!-
谢执玉心情複杂。
自当初阳华给他看过合欢宗的仙门闲谈后,他便知道了这个苍州中的“法外之地”,可这地方他多看一眼都觉得道心受损,若在这界面上停留上半天,那他大概便要连剑修最后的美好品德都要失去了。
谢执玉瞥了眼正抬头看着他的小狐狸,根本不敢让师无衍知道他究竟看见了什么东西。
他们要去合欢宗,保不齐会遇上应遥,而今师无衍对应遥恨得入骨,若再让师无衍瞥见合欢宗每日私下都在聊些什么玩意……谢执玉担心师无衍会直接杀了应遥。
他将玉符抬得更高了一些,确保小狐狸瞅不着上头半点字迹,而后才看向宁南景,问:“宁长老,您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宁南景道:“为了让你知道云水城的险恶啊!”
谢执玉:“……”
“在这些合欢宗眼中,面容清俊的剑修,已是极为抢手的香饽饽了,无衍长老怎么会约你在那种地方相见。”宁南景重重叹气,万般感慨,“也是,无衍长老实力出衆,合欢宗打不过他,他或许不怕,可你我就不同了。”
谢执玉:“……他们只是在仙门闲谈上说一说罢了。”
“执玉,你还年轻,你还不够了解合欢宗。”宁南景形容严肃,说,“你若一定要去,我带几个人,陪你一道过去吧。”
谢执玉只好点头:“是。”
“几个人或许不够,我去将白川找过来。”宁南景翻着玉符,蹙眉盘算,“让老楚也跟上,他这人油盐不进,脑子里只有练剑,应该能多挡几个合欢宗。”
谢执玉:“……”
师无衍的声音到了此刻才在谢执玉的灵识之中想起,问:“他给你看了什么?”
谢执玉:“……”
谢执玉没办法回答,他只能冲着小狐狸摇头。
宁南景终于召集齐了他心目中能够前往云水城的安全队伍,这才朝谢执玉招手,道:“走吧,先去传送法阵外等他们。”-
谢执玉不敢怠慢。
他在宁南景要求下,抱起揣着小狐狸,跟着宁南景到了传送法阵外,等了片刻后,方见着宁南景召集的阵容可怖的剑修队伍。
光是长老,便有楚从归与柳霁二人,宋白川也一道跟着,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只是要送谢执玉去云水城,倒像是要代宗门出征,去讨伐什么可怖的大魔修。
谢执玉:“宁长老,不必这般兴师动衆吧……”
宁南景神情严肃,认真点头,道:“要的。”
谢执玉:“可是……”
宁南景已与二位长老打过了招呼,再回眸看向谢执玉,道:“你还年轻,你还没吃过合欢宗的亏。”
谢执玉:“?”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谢执玉拒绝未果,便莫名抱着小狐狸,在数名目光坚毅的剑修的包围护送之下,经由传送法阵抵达了云水城。
今日云水城内似乎正有什么集会,城中街道上人来人往,倒使得他们这莫名壮大的剑修队伍显得没那么奇怪了,可就算如此,一路行来,却还是有不少人将目光停留在谢执玉身上显然是认出了谢执玉的身份。
这还是谢执玉头一回来云水城,他平日也不怎么关注苍州之内各地的集会,放眼望去,自然觉得很是新奇,朝着路边多看了几眼,宁南景便出言为他解释,道:“云水城中时常便有这等集会。”
谢执玉已经看见了数名合欢宗弟子,在云水城中结伴玩乐,还有许多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在此处,看着像是除了玩乐之外,他们便已没什么其他事要做了。
此事难免令谢执玉心中生出了些古怪之感,他大约是受师无衍熏陶已久,这脑子已越发与师无衍趋同了,他听宁南景说云水城隔几日便有这般集会,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同修炼有关。
“隔几日便有集会?”谢执玉略有些莫名,“他们难道不用修炼吗?”
宁南景神色古怪看了他一眼,道:“这就是修炼。”
谢执玉:“……”
谢执玉稍顿片刻,这才勐然回过神来。
合欢宗和他们剑修能一样吗?!
剑修天天练剑,日日练剑,脑袋里只有练剑,那是因为练剑方能突破,他们剑修,除了练剑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突破的法子。
合欢宗不同,合欢宗想要突破,便只能双修。
揪着一人双修未免太过无趣,若非已同人海誓山盟结为道侣,大多合欢宗当然还是更喜欢时刻寻觅新人双修的。
这集会大约便是为这些合欢宗提供的,想要寻合欢宗同觅双修之趣的其馀宗门弟子来此偶遇合欢宗,合欢宗们也方便来集会挑选双修伴侣,那和集会对合欢宗而言,自然就是修炼,重要程度同剑修挑选灵剑也没什么两样。
谢执玉觉得自己不该用世俗的目光看待合欢宗,修炼没有高低,只要不曾害人,又能潜心修炼,那便都是好事情。
他们离了云水城内的传送法阵,朝外走了些许距离,宁长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转头问了谢执玉一句:“执玉,无衍长老在何处等着你?”
方才身边总有宁南景跟随,谢执玉还没来得及传讯给青阳与小黑,让他们来云水城内相见,此时此刻,他自然只能瞎编,随口道:“应当是客栈。”
宁南景却又一顿,迟疑问:“哪家客栈?”
谢执玉:“啊?什么?”
宁南景叹了口气,领着谢执玉绕过面前的街角,再朝后一抬手,指向了他身后的街道。
“这全是客栈。”宁南景无奈说道,“无衍长老同你说的,究竟是哪家客栈?”
谢执玉:“……”-
谢执玉抬眸朝着宁南景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有些发懵。
放眼望去,眼前这街道两侧挂满了花里胡哨的招牌,不少店家还以灵力令那招牌不住闪烁,好吸引路人的注意,这五颜六色的灯光刺激得谢执玉眼睛发疼,他只能眯起眼,仔细打量面前那些不住乱闪的招牌。
仙音客栈、星河客栈、紫霞客栈、风云客栈、悦来客栈……等等,这一条街过去,路边的竟然全都是客栈?
“我想无衍长老或许没来过云水城,不知道云水城的情况。”宁南景无奈说道,“此地既然是合欢宗的地界,客栈多一些,当然也很正常。”
谢执玉:“可这么多……”
他一顿,自行将后头的话语咽了回去。
是,这是合欢宗的地界,外人总不能随意进入合欢宗宗门,合欢宗弟子若在云水城内寻着了合适的双修对象,又并无洞府,总得就近寻找一个方便之处,这些客栈自然就是最近的方便之处,那这里客栈的生意竞争激烈一些,好像……嗯……也很正常。
宁南景叹气,再问:“你若已与无衍长老约好了在客栈相见,最好还是先将地方定下来,到了客栈之内锁好门窗专心等候,也会少些危险。”
谢执玉迟疑片刻,道:“我同师尊说一声,定在最大的客栈吧。”
他说完后便取了玉符,刻意避开宁南景等人的目光,飞快给小黑传讯,简单说了两句当下困境,约小黑与青阳在云水城内最大的客栈内见面。
他相信只要青阳出现,就算师无衍不曾来此,宁南景也不会再为他的安全担忧了。
“最大的客栈好。”宁南景放心了一些,“安全啊!”
他引着谢执玉与其馀几人,迈步踏入面前的客栈一条街中,左右张望许久,选定了这条街上看起来最大最豪华的那家客栈,而后他再领着衆人入内,在掌柜与店伙计几人的注视之下,先清点了一翻人数,而后低声道:“两人一间,如何?”
谢执玉想,这客栈看起来要价不菲,宁南景或许是想要节省一些外出的花费,而他们都是为了陪伴他而来,那这住店的灵石,怎么说也该由他来出。
谢执玉低声道:“宁长老,这钱我来出吧。”
宁南景:“不必不必,怎么能让你来出。”
谢执玉:“可是……”
宁南景:“到时候扣你师尊月钱便好了。”
谢执玉:“……”
师无衍:“……”
“你放心,你师尊百八十年不去领一次月钱,他自己都不知宗门内究竟给他留了多少灵石。”宁南景理直气壮朝掌柜招招手,道,“四间上房。”
宁南景想,他们此番出行,共有七人,两两结对,而谢执玉要在此处等师无衍来此,那便单独留一间屋子给他二人,一共要四间上房便好了。
可不想他这话一出口,那掌柜反倒是有些为难,道:“这位仙长,我们这客栈……没有上房。”
宁南景一怔:“没有空闲的上房了?”
掌柜:“不不不,是没有上房。”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张写满五颜六色字迹的白板,摆在宁南景面前,道:“您看看,这是我们的房间,标价在叁百灵石一晚的,便是内设服务均是最上等的屋子。”
宁南景:“这……”
掌柜:“从这命名便可看出那房间的内设如何,您若是想要实地一观也可,我让伙计领诸位过去看看便好。”
宁南景:“……”
宁南景有些难以抉择,他只能回眸看向身边的其他人。
谢执玉正站在宁南景身边,他也跟着瞥了一眼那白板上的字迹,这客栈房间命名得五花八门,一眼只能大约看出这客栈房间的风格。
谢执玉离开宗门那段时日,在不少客栈内落过榻,知道有些客栈为了新奇与招揽客人,会在房间内用些术法,将房间布置成特殊模样,有些房间之内,山涧树林应有尽有,这间客栈似乎也是如此,他们只需任意挑选便是。
宁南景勉强笑了笑,扭头同楚从归说:“老楚,你我二人住在一道吧。”
楚从归默默点头。
宁南景:“那便选这……呃……第一个便是。”
掌柜勉为其难:“好,花糜幻境一间!”
柳霁道:“我带一名弟子,不必太过繁複,住在宁长老隔壁便好。”
掌柜神色古怪:“青龙迷榻一间!”
宋白川:“呃……那我和师弟就住在柳长老隔壁吧。”
“白川,你还是住在执玉隔壁吧。”宁南景说,“这样执玉在柳长老与你之间,若是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掌柜的神色看衆人越发古怪,那面上的讪笑几乎已要挂不住了,他听见了谢执玉的名字,不由多看了谢执玉几眼,而后很是勉强道:“若是这样,那谢仙长……或许就要住海神之拥了。”
谢执玉:“啊?我等到师尊就走,随便吧。”
掌柜:“这……这或许不太适合谢仙长。”
宁南景道:“无妨,等无衍长老来了后我们便走,不会久待,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谢执玉也道:“听起来是都是水,无妨,我也不怕水。”
掌柜:“……”
掌柜神色幽深,意味深长道:“海……海神之拥,一间!”-
谢执玉与几位长老和师弟,结伴到了他们的房间外。
几人的房间并列在一排,衆人道别之后,便先后进了屋子,谢执玉还没有多想,他与小狐狸一道站在海神之拥的门外,觉得自己总算度过了这一日的折磨,而后只要等青阳与小黑到这里,这一切便能结束了。
谢执玉推开了海神之拥的门。
“师尊。”谢执玉终于能与师无衍说话,低声道,“只要待师祖过来后,便能——”
客栈的房间正中,一张巨大的弹性十足深蓝色的床,正如极为柔软的糯米糕一般颤动着,床头点缀着许多零散贝壳,构筑成诸如镣铐一般的形状,床下则探出许多章鱼腕足一般的巨大金色触手,正在地面蜿蜒摆动,扭出莫名古怪的情/色意味。
谢执玉砰地一把关上了房门。
救命啊!!!
这到底是什么房间啊?!
这该死的客栈
谢执玉仔细回想方才那客栈掌柜同他介绍这房间时的话语。
这房间各有特色, 从名字上便能窥见一二,而谢执玉这间房有些“厉害”,只怕并不适合谢执玉, 那掌柜的分明劝告过他,是他自己不曾听从谏言,非要选什么“海神之拥”, 才能在这客栈的房间之中, 挑中了这么个奇怪玩意。
谢执玉深吸了几口气, 这才低头垂眸去看方才至今都一声不吭的师无衍, 战战兢兢问:“师尊……您方才……看见什么了?”
师无衍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才摇了摇他的狐狸脑袋。
看小狐狸这幅踌躇不定的模样,谢执玉觉得, 师无衍方才应该也看见了。
他深吸了口气,好容易才再度下定决心,一面还是将面前房门推开了一条细缝,鼓足了勇气, 从那门缝之中, 朝内再看了几眼。
这房间同他方才所见没有任何变化, 床下的触手沾着可疑的粘液,在地上诡异扭曲着,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堆莫名其妙但看形状不太对劲的摆件,至于床上那些贝壳之类的装饰, 这回谢执玉看清了,那就是以贝类装饰的镣铐与颈饰, 看着正巧能将人的脖颈卡在其中,至于究竟是什么人才要在这么个不住摇晃的软床上卡住脖颈固定手腕……谢执玉不愿多想, 也不想多想。
他觉得自己身为剑修的道心,从看到这屋内景象起,便在疯狂遭受来自合欢宗的攻击,莫说道心不稳,若真在这地方住上一晚上,谢执玉觉得,他当晚就能发疯。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还是没鼓足勇气将房门完全打开。
那房间内的一条触手似乎察觉到了开啓的房门,正试图朝这边挤过来,那吸盘一张一合,谢执玉急匆匆砰地再关上了房门,连着退后了数步,低头看向脚边的小狐狸,忍不住道:“您这回看清了吧!”
师无衍:“……”
谢执玉:“这地方怎么这么怪啊!”
师无衍:“合欢宗……”
谢执玉:“是啊!这些该死的合欢宗!”
他惊慌失措转过身,毫不犹豫朝着宁南景与楚从归二位长老居住的那件屋子走去。
若谢执玉没有记错,方才宁南景所选的房间叫做“花糜幻境”,乍一看到这四字,谢执玉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在他的“海神之拥”的刺激下,谢执玉已不能正常思考这客栈内房间的布置了,他脑内全是胡思乱想,以至于敲响宁南景的房间时,他倒是几乎连手都在发颤,生怕自己再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面前的房门开了,谢执玉退后数步,先扭开脑袋,以眼角馀光,小心翼翼朝着花糜幻境里打量。
宁南景正站在门后,有些疑惑看着他,问:“执玉,怎么了?”
谢执玉:“……”
宁南景身后,是被无数花簇装点而成的房间,那屋内近似于花海,无数花朵围绕着房间正中吊起的一张大床,看起来是有些不对劲,可比起谢执玉的“海神之拥”,这房间显然还是太过正经了。
楚从归正在打量花床边上的一处藤蔓,似乎不明白百花之中为何会出现这东西,他没有回头去看宁南景与谢执玉,可道心已被海神之拥污浊的谢执玉,只朝那边看了一眼,心下便已逐渐明了——
不对劲,宁长老这房间,显然也很不对劲!
谢执玉急忙道:“宁长老,您有没有觉得这房间——”
他有些支吾,面前之人毕竟不是他师尊,这等露骨之事,他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同宁长老提及,可这么一犹豫,宁南景却已自如接上了话,道:“唉,我知道,这房间是离谱了一些。”
谢执玉:“何止是一些啊!”
宁南景:“可等到无衍长老来了后,我们便能离开,执玉,还是再忍忍吧。”
谢执玉:“不不不,这不能忍——”
宁南景再叹气:“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喜欢住在这种房间里,这该有多少虫子啊?”
谢执玉:“……”
宁南景觉得奇怪的地方,怎么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谢执玉欲言又止,偏生后头的楚从归还要为宁南景补上一句:“视野狭隘,太影响练剑了。”
宁南景:“对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房间布置。”
谢执玉:“……”
不对啊二位长老,你们到底要在哪里练剑啊!
宁南景长叹了口气,让谢执玉早些传讯去催促师无衍,他们也好能早一天从此处离开,这倒是将谢执玉将要出口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待宁南景当着他的面关上那房间的门时,谢执玉心下不免还有些茫然。
这……到底是他心太脏,看那个房间也觉得脏,还是说宁长老与楚长老二人太过剑修,已经到了看不出这房间有问题的地步。
谢执玉站在原处,深吸了两口气,又跑去敲开了柳霁柳长老的房门。
方才客栈掌柜也说过,柳霁的房间叫青龙迷榻,听起来就不对劲,和他的海神之拥似乎是一个路子,他想柳长老不算太剑痴,应当能够看出这房间的问题,可那房间门一开,柳霁神色如常,问:“怎么了?”
谢执玉:“……”
谢执玉蹙眉朝柳霁身后看去。
这房中用了术法,布置成了在云端漂浮般的情境,屋中的床榻更是做成了龙背模样,虽说床上也有些奇怪的物件,柜子上更是摆了许多古怪玩意,可柳霁与那名师弟压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位师弟好像还很是喜欢这龙背床,正在那床榻之上模拟骑龙,十分快乐。
谢执玉想,可能是他的心,已经不够剑修了。
他脏了。
他看着柳霁那严肃的脸,压根提不出自己住的可能是专用于双修的房间这种话,他只能同柳霁告辞,往回走了几步,可还是忍不下这件事,转头去敲开了宋白川的房间。
宋白川就住在他隔壁,至于那房名,谢执玉有些不太记得了,只隐约记得那好像叫什么翡翠之舞之类的奇怪名字,是他们几人房间中听起来最不正经的,想来应该比他的海神之拥要可怕。
可他敲开了宋白川的房门,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宋白川,而是宋白川身后那令人震撼的光芒。
屋内一片绿的蓝的青的在不住扭动闪耀,将宋白川的脸映得又青又绿,这房间看起来便极难忍受,谢执玉急忙开口,道:“宋师弟,你可想换间房?”
宋白川:“呃……不用吧。”
谢执玉:“……”
他本想同宋白川商量商量,若宋白川也想换房,他们正好一道结伴前去,可宋白川怎么连这样的房间都能忍耐?这倒是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反正无衍长老来了我们便能走。”宋白川说,“我还能再忍忍。”
谢执玉:“可是……”
“此处可是云水城。”宋白川说道,“我怕多生事端,会有危险。”
谢执玉:“……”
谢执玉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宋白川在他面前关上了房门,站在这客店幽暗的走廊里,一步也不敢朝自己的房间走。
他只能取出玉符,万分急切给小黑传讯,希望他与青阳能来得快一点,这破地方,他是一晚上也待不下去了-
这客店的走廊虽然幽暗,可却总有人来往走动,大约是谢执玉站在屋外角落的模样太过古怪,以至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他现今可是苍州之内的名人,很快便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巴望着想要上前来同他打招呼,而看那人衣着暴露,有些像是合欢宗,以至谢执玉不免有些紧张,生怕边上师无衍看了要多想,几乎不怎么同这人说话,急匆匆便熘回了他那间房中去。
房内仍旧同他方才所见一般,没有任何变化,与师无衍一道待在这样的房间内,只会令谢执玉觉得紧张,他战战兢兢看看缩在门边的小狐狸,师无衍压根似乎没有朝前多走哪怕半步的想法,那副过于严肃的模样,显然也正说明了师无衍心中的想法。
——师无衍,现在应该也很慌。
谢执玉紧张避开地上扭动的触手,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用手摸了摸那大床,这床竟然就立即颤动了起来,那过分软润的手感,与不断颤动的模样,令谢执玉不由后退数步,同师无衍一般缩到了门边。
他蹲在师无衍身侧,颤声唤:“师尊,您什么时候能变回来啊?”
师无衍:“……”
怀中的玉符又微微一颤,或许是收到了小黑的传讯,谢执玉噌地掏出玉符,如同看见了他今日的救星——
【小黑:遇到了点儿意外,可能要过两日才能来。
谢执玉:?
小黑:要不你们自己先去合欢宗吧,青阳说他已经和应遥打好招呼了。
谢执玉:??】
谢执玉的心,彻底死了。
若青阳与小黑不来,宁南景绝不会放他一人离开,宁南景不放他走,他便得待在这可怕的全是怪异触手的房间里。
他根本承受不了这种事,他必须得再想些办法。
谢执玉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小狐狸。
只要师无衍能早些变回来,他便能早些离开云水城-
谢执玉记得很清楚,师无衍说过,他这狐族一脉与其馀狐族不同,只要多同师无衍亲热,便也能有几如双修一般的功效,能够助师无衍恢複灵力。
青阳也说过,师无衍待在他身边便能恢複得快一些,他若是没事能摸一摸师无衍,师无衍便能恢複得更快。
而这客栈看着古怪,可其中灵力的确充沛,客栈内大约是布了聚灵阵,虽比不上凌玉的洞府,可已比寻常客栈要好上不少了,完全对得起这房间的价钱。
这是天时地利人……狐和,最后只差谢执玉的一分努力。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道:“对不起,师尊,得罪了。”
师无衍疑惑不解:“什么?”
谢执玉已经一把抱起了小狐狸,吓得小狐狸噌地卷曲起了尾巴,遮挡住自己的胸腹,以免将肚子暴露在谢执玉面前,可谢执玉的目标并不是如此,他按着小狐狸的脑袋,没有半丝犹豫,直接便凑了上去,在小狐狸脑袋上亲了一口。
他心中虽知这小狐狸是师无衍,可面对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他心中完全没有半点负担,亲便亲了,这触感还极好,他简直巴不得再来两口,再抵在那毛绒蓬松的毛发中嗅一嗅。
这事想起来出格,好像还有些变态,可师无衍是这般小狐狸的模样,谢执玉觉得自己的变态也是合理的,他在小狐狸的脑袋上亲了又亲,小狐狸在他手中疯狂挣扎,发出尖锐的啾啾大叫,却反倒是让谢执玉觉得它更可爱了。
等谢执玉觉得自己亲得差不多了,他才松开了小狐狸,看着小狐狸脑袋上的毛发都被他蹭得倒伏凌乱,他倒也没半点负疚感,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理直气壮问:“师尊,感觉如何,灵力恢複了吗?”
师无衍:“……”
谢执玉摸摸下巴:“难道还不够?那我再亲几下?”
师无衍:“……你莫要胡闹。”
谢执玉却仍在思索,道:“青阳师祖还说……要多摸摸。”
师无衍:“……”
小狐狸噌地便蹿了出去,试图避开谢执玉下一步的动作,可他还是被谢执玉揪住了尾巴尖,扯着尾巴硬将他按住,在他毫无灵力难以挣扎的情况下,逮着他又亲又摸,偏生谢执玉觉得很正常,满面正经,还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好事。
谢执玉又松了手,紧张询问:“师尊,灵力恢複了吗?”
师无衍:“……”
谢执玉:“那……要不我抱着您睡一晚上?”
师无衍:“……”
他本来抬了爪子,想拍开谢执玉的手,可谢执玉这话一出口,师无衍的动作登时便有些迟缓,那爪子停在半空,谢执玉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便捏了捏狐狸爪子,迟疑问:“若您不同意……”
师无衍:“……恢複灵力的确很重要。”
谢执玉:“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师无衍:“但这床不行。”
谢执玉:“是!我也觉得不行!”
师无衍:“……你布个简单阵法,将那些东西隔开,再将被褥拿到这儿来。”
谢执玉点头,觉得师无衍说得很有道理。
那些触手只是装饰,虽因为术法而能够动弹,却不可能攻破他的阵法,他进入房间后便已观察过了,房间中的这个角落最为安全,他只需在此处布阵,将那些触手隔绝在外,再用床上的被褥简单打个地铺便好。
反正这百年来,他已风餐露宿习惯了,他平日是不需睡眠,而今他与师无衍二人都需恢複灵力,那睡上一觉,的确会有不少用处。
于是谢执玉避开地上扭动的触手,用自己仅存不多的灵力飞快布阵,又打好地铺,这才松了口气,美滋滋抱上了小狐狸,在海神之拥房间的角落中,快乐而充实地进入了睡眠-
谢执玉觉得,他这一觉,绝对没有睡得太久,同常人晚上休憩时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他醒来时,先听见外头那触须蠕动时粘腻万分的声响,而后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得他睁开了眼,入目所见的,却是一截垂落在他身侧的素白色长发。
谢执玉登时清醒,噌地坐起身后退到牆边,紧张万分看向面前他抱着的……已不是狐狸的师无衍。
不,还是狐狸。
那尾巴和耳朵显然还未消去,师无衍只是恢複了一半人形,若要完全恢複,应当还需不少时间。
他这才觉得有些紧张,想着自己昨日逮着小狐狸又亲又摸的举止,面上噌地便红了起来,他嗫嚅几句,不知如何开口,师无衍倒先叹了口气,道:“你先去看看。”
他现今这幅模样见不得外人,外头又不知是何人敲门敲得正急,只能让谢执玉先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执玉仓皇点头起身,急匆匆蹿到门边,深吸了口气,问:“谁?”
外头传来了个陌生的声音,道:“谢仙长,您在里面吗?”
谢执玉:“……”
他再紧张回眸看了眼师无衍,一手搭在房门之上,正想应答,师无衍却道:“别开门。”
谢执玉:“嗯?”
师无衍无奈道:“我的尾巴……不能让外人看见我的模样。”
谢执玉点头:“是,师尊,我明白。”
外头那人却惊讶:“还有人在里面?”
谢执玉:“……”
那人惊慌失措:“对不起,谢仙长,我不是有意打搅您的。”
谢执玉:“……”
“我原以为您是一个人,所以才想问问您……”那人又一顿,道,“打搅了,先告辞了。”
谢执玉:“……”
谢执玉神色一沉,急忙开口:“我是一个人啊!”
可外头的人似乎已熘了,谢执玉这才忍不住骂道:“这客栈……隔音也忒差了吧!”
他退后几步,瞥了师无衍几眼,见师无衍似乎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他才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飞快拿出了玉符。
反正师无衍已知道仙门闲谈所在,那此事也已不必再瞒着师无衍了,谢执玉熟门熟路打开仙门闲谈,将几个新发布的讨论一一看去,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搜寻的目标。
【「我骂师无衍是个人渣没问题吧!他连这种事都要瞒吗?!」
一楼:啊啊啊啊常来云水城的各位应该都知道,排名第一的那破客栈隔音真的很烂很烂很烂,门板超级薄,屋里说话声音大一些,在走廊里就能听见,临屋隔音倒是会好一些。
我刚刚看见仙门闲谈上说凌霄剑派来了云水城,好像还有人在这客栈见到谢师兄了,我就好奇过来找了找,我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想要谢师兄一个传讯玉符的好友位罢了,可敲了一会儿门没人理我,我就打算走了,没想到我都要转头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啊!
师无衍在谢执玉的房间里!让谢执玉不要开门,他不能让别人看见他在谢执玉房间里,还有些污言秽语我都不好意思出口啊啊啊!
他们定的还是这客栈最刺激的那间!!!就那个火上过灵境评测的海神之拥!!!
你们剑修,怎么能玩这么大啊!!!】
变回去
谢执玉仔细回想这人在门外时, 他究竟都与师无衍说了些什么话。
师无衍大概也就是说他不方便去开门,让谢执玉去看看门外究竟是何人,他们好像也不曾说过什么过激的话语, 唯一一句听起来不对劲的,就是师无衍提及的尾巴。
谢执玉不由倒抽了气,这句话若是让人听见, 那师无衍的秘密怕是就要暴露了, 此事绝不可对外洩露, 他必须立即告诉师无衍, 好让师尊也想些应对的法子。
可这尾巴……为何又会同污言秽语扯上关系?
谢执玉想不明白。
他拿着玉符, 朝师无衍走了过去,不安道:“师尊,可能出事了。”
师无衍这会倒是很平静, 见谢执玉拿出了玉符,他倒好像也没有上前看一看的打算,直到谢执玉紧张拿着玉符过来,他方朝谢执玉那边看了一眼, 问:“怎么了?”
谢执玉压着声音:“方才那人, 好像听见我们说话了。”
师无衍却只是微微蹙眉:“他在外头轻声说话, 你能够听见,那你我在屋中言语,他自然也能够察觉。”
谢执玉:“……”
师无衍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可谢执玉却仍旧觉得很奇怪。
若师无衍早有察觉, 那他为何还要开口说话?他总不会是故意要让外面那人察觉里头的动静吧?
谢执玉略有迟疑,说:“他在仙门闲谈上说了此事。”
师无衍略有些惊讶:“写了什么?”
谢执玉实在不知怎么将此事出口, 他只能将那仙门闲谈的讨论拿到师无衍面前,一面说:“师尊, 您后来说的那句话……我担心他听见了。”
师无衍漫不经心翻看这那讨论,顺口问:“什么话?”
谢执玉的目光不由朝着师无衍衣袍下那雪绒般的尾巴看过去,心中有些发痒,很想伸手摸一摸,可现今是说正经事的时候,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胡作非为,他便只能将心中这欲念强压下去,小声贴近师无衍耳边,说:“您的尾巴。”
师无衍:“……”
谢执玉:“他可能听见了。”
师无衍却仍是平静,道:“那就听见了吧。”
谢执玉:“可此事若是外传——”
师无衍:“他理解的并不是你所想的意思。”
谢执玉:“……啊?”
师无衍:“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谢执玉:“这……尾巴还能是什么意思啊?”
可师无衍并不解释,谢执玉满心莫名,他蹙眉再看向手中玉符,这讨论果真一经发布,便成了仙门闲谈内最热门的讨论,这么短暂片刻功夫,后头便不知多了多少回複,谢执玉一条一条看过去,越看越觉心情複杂。
【二楼:啊???不是?我进的真的是仙门闲谈吗?我没进错合欢宗密谈吧?
叁楼:好震撼,所以师无衍表面上看起来高岭之花,私下玩这么花啊?
四楼:我比较好奇不能出口的污言秽语这部分,细说细说。
五楼:我也好奇。
六楼:咱仙门闲谈有什么是不能出口的啊?要真不能出口,咱们一块去合欢宗闲谈内说呗?
七楼:等等你们没注意到海神之拥吗?我记得这玩意里面不是全是触手吗?合欢宗都觉得刺激的地方,他们剑修这么轻描澹写就进去了?
八楼:啧啧真不愧是年轻力壮的剑修啊
九楼:这可能不是年轻力壮能描述的了,有幸去过一次海神之拥,我还是一个人去的,真的体验到什么叫做直接虚脱,第二天爬都爬不起来。
十楼:啊?还真有人体验过?
十一楼:体验什么?
十二楼:啊???不是吧?他们就在我隔壁啊?
十叁楼:关于污言秽语。
这部分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出口,说起来只会感慨剑修玩得也太大了,都在海神之拥了怎么还能自己往上加码啊?
大家自己猜就是了,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某种妖类本来就有人类没有,但人类也想要有所以折腾出来的某种双修时的小道具(以及虽然我听说过有些修士喜欢玩,但是确实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真的这么玩的。
十四楼:啊???能不能说具体点?什么啊?
十五楼:妖类差距那么大,每个妖都有不同,谁知道这说的到底是什么啊?
十六楼:嘶这说的到底是蛇妖的双头*,还是什么猫妖犬妖的异形**啊?
十七楼:首先排除海兽,海神之拥本来就是触手缠绕房,没必要自己另外再搞了,其他就不好说了,都有可能吧,不过不管是哪个我都忍不住要感慨……师无衍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私下玩这么大啊?!!!】
谢执玉:“……”
谢执玉怎么也没想到,那什么龙蛇之事过去这么久后,他竟然能在仙门闲谈上再度看见此事。
而更糟糕的是,这一回仙门闲谈上的屏蔽字词略微少了一些,也正因如此,他好像隐隐约约有些看懂了。
谢执玉满面震惊抬起头,看向了身旁的师无衍。
“师尊,您当时说龙妖蛇妖都有两只角,而狼犬等群居,猫妖却是独往。”谢执玉皱起眉,仔细回忆着师无衍当时同他说的话,“海兽多出螯钳,还会吸引之法,若是受困,便难逃离。”
师无衍:“……”
师无衍尴尬移开目光。
“这与仙门闲谈上所说的,好像完全不一样。”谢执玉蹙眉说道,“他们说的好像是……是同双修有关的事情吧?”
师无衍:“什么不一样?”
谢执玉:“……”
在这一日的云水城之游后,谢执玉觉得自己看待苍州内一切事情的眼光已经变了,大约是见了太多让人道心破碎的龌龊之事,他显然已不能够再用以往的目光来看待仙门闲谈中的那些话语了。
“海兽不是什么螯钳,海兽是有触手与吸盘。”谢执玉喃喃说道,“合欢宗将此事用在双修之上,那便是……”
师无衍皱眉:“……你还是不要想了。”
谢执玉却仍不由喃喃道:“至于龙蛇犬猫之类……”
师无衍用力清了清嗓子,彻底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你不必多想了。”师无衍叹了口气,道,“宗门之内,像你这般道心纯粹的人,已不多了。”
谢执玉:“啊?”
他还想再问,那话语还未出口,却又听见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同方才的急促不同,这回门外之人敲门的动作极为谨慎,所用力道轻微,倒有些像是在试探。
谢执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噤声闭嘴,紧张睁大双眼,朝着门边看去。
他生怕再出现方才的境况,不敢贸然回应,只是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声响。
外头那试探般的敲门声停了停,稍顿片刻后,宋白川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心翼翼唤:“谢师兄,您在里面吗?”
谢执玉登时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宋白川毕竟是自己人,自己人当然不会有问题,他甚至伸了手想要拉开房门,可师无衍在他身后清了清嗓子,谢执玉登时便顿住了动作,以免开门之后宋白川看见师无衍现今的模样。
他只能贴在门边,小声回複:“我在,宋师弟,怎么了?”
宋白川:“呃……有些事情想与您说,您能开门吗?”
谢执玉:“……”
宋白川:“不太方便?”
谢执玉:“我……”
宋白川:“我明白了,您不太方便。”
他的声音听起来古怪了一些,可却未曾再深入多问此事,而是停顿片刻之后调转了话题,问:“无衍长老……来了吗?”
谢执玉:“……”
谢执玉回眸去看身后的师无衍。
此事他可不敢随便回答,还是得先看师无衍的意思后再说。
师无衍皱眉朝谢执玉摇了摇头,他的耳朵和尾巴还不能收回去,若是和宋白川说了他在此处,那接下来便免不了要与宗门内的诸位长老弟子见面,可他现在绝不能见到门中任何人,最好还是稍微瞒一瞒,等到他完全恢複后再说。
谢执玉皱起眉,用力和师无衍摇头。
他都能看仙门闲谈,门中其他人当然也可以,现在门中那么多人都觉得师无衍在他的房间里,他若现在否定,最好能打开门给宋白川看一看,好自证清白,否则只怕宋白川也会觉得此事不对劲。
师无衍皱眉看他,并不理解谢执玉的意思。
谢执玉只好再熘回到师无衍身边,压着声音贴近师无衍耳侧:“师尊,您得先。”
师无衍:“……”
谢执玉:“宋师弟也看仙门闲谈,我若不开门给他看一看,他或许会多想。”
师无衍:“……”
谢执玉:“快,。”
师无衍:“……”-
门外的宋白川迟迟等不到谢执玉回複,正踌躇着是否应当再开口问上一句时,谢执玉忽而便拉开了房门。
谢执玉怀中搂着那只灵兽,灵兽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古怪,像是带着无限仇怨,正狠狠瞪着面前的宋白川。
“宋师弟,怎么了?”谢执玉面上带着极为热切的笑,弯着眉眼极为诚挚看向宋白川,“我师尊没有来啊,你见到他了?”
宋白川:“……”
宋白川下意识朝谢执玉身后看去。
这海神之拥同仙门闲谈上所说的一般古怪,满地都是游动的触手与古怪的粘液,正中那奇怪的床榻也很引人注目,可更古怪的是这房间的角落,宋白川微微眯眼朝那处看去,见那边似乎布了个简单阵法,床上的被褥也都堆迭在了那儿。
那处的被褥已揉皱了,显然有人在上头休息过,此事若放在平常,宋白川也不会觉得奇怪,可看看一旁那扭动的触须,再看看揉皱被褥内摆着的两个枕头,和明显能藏好几个人的柜子……宋白川莫名便觉得自己的心有些脏了。
他讪讪同谢执玉笑了笑,声调古怪,说:“哦,我也没见到无衍长老……”
谢执玉:“说来奇怪,我已传讯给师尊说我们在此处了,他到现在还未回过我的传讯。”
宋白川:“哈哈,这样啊。”
谢执玉:“我们恐怕还要在此处多待几日。”
他说完这句话,这客店走廊上有几人结伴路过,看着目不斜视,可那眼角馀光却不住往谢执玉这边飘,可谢执玉一看他们,他们便又立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急忙收回目光,看向走廊的另一端。
谢执玉皱了皱眉,见宋白川沉默着并不说话,又道:“宋师弟,既然我们要在此处多待,你那屋子……应当很不舒服吧?”
宋白川:“啊?”
谢执玉:“我们一道去寻掌柜换一间?”
话音未落,长廊又路过几人,那神色同方才那几人一般古怪,像是在小心翼翼窥探着什么秘密,谢执玉这才顿住话语,心中想着这几人莫不是看了仙门闲谈后,故意来此窥探的,这感觉甚为古怪,他只好将声音压得更低,同宋白川道:“这客栈总有普通些的屋子,还是换一间吧。”
宋白川深吸了口气,也将声音压低了,问:“师兄,您看过仙门闲谈吗?”
谢执玉:“呃……”
宋白川:“仙门闲谈上说您住在此处,我看那些人或许都是看了仙门闲谈后过来的。”
谢执玉:“……”
宋白川:“仙门闲谈上还有些不太好的话语,您近期还是不要看了。”
谢执玉点了点头,他看后头那几人已走了过去,宋白川这才松了口气,说:“师兄,您若要换房,我们一块下去问问吧。”
谢执玉早巴不得如此,他跟上宋白川脚步,这时才按捺不住心中想要寻人倾诉的想法,道:“我今日便觉得这房间很古怪。”
宋白川却说:“此处是云水城,已有那么多人知道您住在哪儿了,若不再换间屋子,只怕不太安全。”
谢执玉:“你不觉得那房间古怪吗?”
宋白川:“……”
宋白川移开目光。
他一副刻意避闪的模样,似乎不愿与谢执玉谈论此事,谢执玉心中还觉得奇怪,如此走到客店一楼,宋白川忽而开口道:“师兄,这可是云水城。”
谢执玉:“我知道啊。”
宋白川:“此处客店如何,大家心中早有至準备。”
谢执玉:“……”
宋白川:“可您道心坚定,我想诸位长老或许不愿用这等小事,来坏您的道心。”
谢执玉:“……”
谢执玉这才勐地回过神来。
是啊,云水城有什么危险,他们人人都很清楚,宁长老好像没事还会看看合欢宗的仙门闲谈,至于宋白川……他绝对是仙门闲谈常客,每次有个风吹草动,他总能立即知晓,就这么一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云水城的房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说到底,只有谢执玉什么都不知道,傻愣愣便选了这么个客栈内最神奇的房间。
“您是一个人居住。”宋白川小声说,“总不会太过尴尬。”
谢执玉:“……”
什么一个人,他是一个人吗?!
他被迫和师尊一块待在这种房间里,他承受的压力,一般人根本想不到。
好在二人已到了客栈大堂,掌柜正在柜台后清点灵石,见二人过来,他还满面笑意唤:“谢仙长……哦不不,我的财神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谢执玉一愣:“财神?”
那掌柜还来不及解释,宋白川已问道:“掌柜的,可还有其他空馀房间?”
谢执玉:“是,我们想换间房。”
掌柜:“没有啦,已经全部住满啦。”
谢执玉:“?”
掌柜:“多亏了您啊,谢仙长!”
谢执玉:“啊?”
掌柜:“您,就是我的财神爷!”
谢执玉:“???”-
谢执玉只能重新再回到他的海神之拥。
宋白川拍了拍他的肩,似是不知如何安慰他,他们门外那走廊仍有不少人在假意路过,可谢执玉已不想思考了,他回到海神之拥,放下抱了一路竟然还甚为乖巧的小狐狸,重重叹气,却又不敢高声言语,只能低声问:“师尊,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啊?”
那房门一关,师无衍便立即複了人形,听谢执玉如此说,他稍稍蹙眉,说:“若照常理,或许还要五六日。”
谢执玉:“……”
五六日,他总不可能在这地方再待上五六日吧?
师无衍却道:“可也有不照常理的做法。”
谢执玉登时便来了精神,他飞快抬首,满怀期待,看向了师无衍。
师无衍却说:“应当怎么做,你不是很清楚吗?”
谢执玉:“……啊?”
师无衍抬眸朝谢执玉看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恢複成现今这模样,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谢执玉:“……”
谢执玉明白了。
他深吸了口气,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朝着师无衍走了过去。
“师尊。”谢执玉说,“得罪了。”
师无衍:“……”
师无衍站在原处,微微垂眸,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谢执玉身上。
他看谢执玉身上的衣物有些凌乱,额角也落了几缕散发,大约是方才休息时靠在牆角搂着他时揉皱的,出门时又来不及整理妥当,谢执玉总是如此,他自己不在意,可落在师无衍眼中,师无衍却忍不住要为这点小事关心。
他还是忍不住伸了手,想为谢执玉微乱的领口,可谢执玉深深吸气,恰好避闪开了师无衍的手,而后笃定抬眸,下定了决心,道:“师尊。”
师无衍轻声应答:“是。”
谢执玉:“。”
师无衍:“?”
谢执玉无情说道:“愣着干什么,快啊!”
师无衍:“……”
这老不修
师无衍心中平白生出了些恨意。
他毕竟是谢执玉师尊, 自然早知谢执玉这人在情感之事上甚是木讷,当初谢执玉未曾离开宗门避着他时,在苍州内便有不少人倾慕, 可谢执玉这脑子,他是一个也没察觉。
直到现在,那仙门闲谈上对他觊觎之人不知几何, 他倒好像也不怎么将这当做一回事, 倒像是几乎不曾察觉一般, 丝毫不将自己现今这不妙的处境当做一回事。
可师无衍就算恨得牙痒, 也并无半点用处。
他看着谢执玉那异样诚挚的神色, 心中清楚得很,谢执玉显然一点也没明白他的想法,他大约只是觉得小狐狸更好下手, 抱着毛茸茸亲上半晌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他对人没有任何兴趣,这天下无论是什么人,都比不过一只可爱的毛茸茸。
谢执玉见师无衍许久不曾回应, 也并不打算变成小狐狸, 他还忍不住皱眉, 焦急催促:“怎么了?您快变啊。”
师无衍:“……”
谢执玉:“您不是想早些恢複吗?啧,您怎么还不配合呢。”
师无衍:“……”
谢执玉:“快快快,您也不想在这地方再待一晚上吧?”
师无衍:“……”
他是不想再在这儿待上一晚上,可他也不想变成小狐狸, 靠这点小伎俩来博取谢执玉的喜爱啊?
这喜爱本就是不同的,对小狐狸的喜欢与师无衍想要索取的情感完全不同, 可谢执玉就是这么个绝不开窍的脑子,他自己根本察觉不出此事, 师无衍就算再怎么揪着他,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师无衍心中烦躁,他并不理会谢执玉,也不打算直接变成狐狸模样,衣袍之下的尾巴同他的心情一般,焦躁不安左右甩动,这动作幅度可不算太小,几乎一下便吸引住了谢执玉的目光。
师无衍的衣袍垂落在地,正遮挡了师无衍的尾巴,衣袍下仅露出了一段尾尖,那尾尖焦躁不安摆动着,带着衣袍一块大幅抖动,这场面若是放在以往,谢执玉只会在心中蠢蠢欲动,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师无衍的尾巴,可如今在他备受云水城冲击之后,他看着这不断摆动的尾巴,心中却莫名冒出了个古怪的问题。
师尊变成人后,这尾巴……究竟是怎么伸出来的?
他将目光下移,觉得师无衍应当是穿了裤子的,可在穿了裤子的情况下,这尾巴又是怎么从裤子里掏出来的?难道是在裤子上开了洞?
嘶……这么一想,未免也太古怪了。
师无衍每次从狐狸变成人,亦或是从人变成狐,那术法似乎带衣服,他根本不需额外準备,每次的衣服也都十分合身妥帖,这种一秒穿衣的效果,谢执玉已经觉得很离奇了,现今如此一想,他心中困惑更多了几分,同当时好奇龙妖的尾巴一般,他现在……很好奇师无衍的尾巴。
谢执玉自己不怎么离开宗门,见过的妖修也并不算多,可他记忆中那些妖修的尾巴似乎都在袍子之外,并不会像师无衍这般用衣袍刻意遮挡。
可他以往不怎么盯着妖修的尾巴看,一时也记不清他们是不是在衣袍上开了洞,可现在师无衍就在眼前,他若是好奇……他可以直接问师无衍。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凑近一些,摆出以往在剑术上遇到困扰时的求知之色,一本正经同师无衍询问:“师尊,您不会没穿裤子吧?”
师无衍:“?”-
师无衍没有说话。
他神色古怪,令谢执玉几乎无法揣测他的用意,谢执玉只能将眉心拧得更紧,语调中满怀求知的困惑,道:“要是您穿了裤子,可不可以脱了外袍给我看一看?”
师无衍:“……”
谢执玉:“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比较好奇您的衣服和尾巴。”
师无衍:“……”
谢执玉:“您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师无衍:“……”
谢执玉:“就看一看,让我看一看!”
师无衍恨得咬牙,他恨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徒弟,恨自己这些年怎么除了剑道之外,什么也没教给谢执玉。
可现在后悔,显然也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他看着谢执玉万般诚挚的神色,压着心中怒意,盯着谢执玉看了片刻,方问:“你就这么好奇?”
谢执玉:“我想一般人都会好奇——”
师无衍微微挑眉:“既然好奇,你怎么不自己来看看。”
“师尊,我不正想看吗?”谢执玉理直气壮说道,“可您也不脱啊。”
他这话句末的馀音还飘在半空,师无衍却已忽地抵着靠上前来,他二人本站在谢执玉布下用于抵挡屋中触手的小阵法中,这地方太小,两人之间本就不曾隔着多少距离,师无衍这般一倾身,谢执玉便只能后退,不过短短几步距离,他的后背便靠上了这房间的牆。
谢执玉还未有半分警醒,仍在胡言,道:“师尊,您若是要脱——”
师无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拉了起来,谢执玉还不解看了看两人握着的手,迟疑问:“您要做什么?”
师无衍倒是已不打算继续同他废话了,他拉着谢执玉的手,直接自腰侧伸入了自己的衣袍。
他身上的外袍本就是披着的,上头并不曾有系带,若是伸手绕过腰侧,便能直接摸着他的后腰,谢执玉这才恍然回神,吓了一跳,匆忙道:“我只是想看看尾巴,我没有想……没有……”
他似乎有些无措,面上也多了几分慌乱,下意识收紧五指,匆忙想要将手抽离,可师无衍仍握着他的手腕,拇指摩挲着滑入他掌心,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抵开了,而后捏着他的掌沿,引着他顺着后腰贴着嵴骨往下,缓缓抚过尾椎,这才终于触着了那温热而触感毛茸的尾端。
谢执玉匆忙要抽手退开,可或许是他心乱,他稍稍用力,未曾避开半分,反倒是师无衍贴在他耳侧,抵着他微微低笑了一声,问他:“你不是困惑吗?”
谢执玉:“师尊,您……您也不需这般为我解惑……”
“我是你师尊,你既有疑惑,我本该为你解答。”师无衍说道,“既是传道,本就该‘身体力行’,好清了你心中的困惑。”
谢执玉:“……”
谢执玉有些面热。
他不知自己为何又是如此,只能想着狐族惑人,他凑近了便免不了受狐族诱骗,此事他已见过了数次,师尊只要靠近他,他心中便蠢蠢欲动,许多不该萌发的想法,接二连叁都要冒出来。
此事甚为扰动他的道心,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侧过脸去,微微垂下眼睫,口中几近语无伦次,嘟囔着说:“我……我已没有困惑了……”
他的指尖触着那毛茸的尾端,觉察在到那绒毛之下覆着的温热的尾部,他伸直五指,恰能覆在那尾部之上,师无衍引着他的手,细细捋过去,指尖勾着了上头覆着的衣料,可他心慌意乱,又不曾用眼去看,无论如何在脑中构想,却怎么也弄不清那衣料构造,就算已用手摸过了,他却仍不知师无衍的尾巴究竟是如何穿过那衣料落在衣袍之下的。
师无衍恰好低声问他:“弄明白了?”
谢执玉:“……”
师无衍:“若是你不明白,还想要去看——”
谢执玉急忙道:“不想了!”
他看师无衍微微弯唇,像是觉得他方才两句话语,是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这时方才松开了谢执玉的手,任由谢执玉惊慌失措收回手去,他正好借机伸手揽着了谢执玉的腰,同那日在幽冥山内的洞穴中一般,将额间抵在谢执玉颈侧,正好令毛茸茸的耳朵拂过谢执玉的面颊,这才低声说:“让我再抱一会儿。”
谢执玉:“……”
谢执玉一颗心跳得厉害,好似要撞出胸膛,他不知要如何抵御这怪异之感,他张着唇嗫嚅了好一会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嘟囔着说了什么话,如此板着身躯贴着牆,站得僵了,他才勉强动了动身子。
可师无衍压着他微微用了些力劲,似是要他坐下,他竟也木着脑袋就这么顺服了,他贴着牆缓缓坐下,师无衍仍搂着他,他也没有挣扎,他脑中只有一片空白,足过了好一会儿,他心中才缓缓有了最后一个念头。
怪不得都说现今的苍州危险,现在好像连他的师尊都有些不对劲了。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他的道心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若是再来这么几轮,他怕是都要道心破碎了。
谢执玉脑中恍惚,到了最后,好像只剩下了那最后一个念头。
——该死,这惯会惑人的狐狸精-
谢执玉盘腿坐在地上,给宁南景传讯。
他的心跳还未平缓,面上也仍旧有些发烫,倒不知是师无衍刚才搂得他太紧,令他热着了,还是他那可怜的道心最后发出的呐喊与控诉,才令他有了这般异常的反应。
他脑中恍惚,在玉符上寻了好久宁南景所在,好容易才定下 心神,飞快写下一条传讯。
【谢执玉:宁长老,我师尊已经过来了。
宁南景:无衍长老到了?他在哪儿?
谢执玉:是,他现下在我屋中。
宁南景:好,我马上就过来。】
谢执玉这才收起玉符,搓了搓自己仍有些发热的脸,一面抬起眼,看向不远处正站着在整理衣袍的师无衍。
屋中那满地乱爬的触手,早被师无衍以术法困在了房中一角,地上莫名的粘液也都消失不见,这房间看着清爽了许多,谢执玉却仍不怎么敢去动弹,只是小心翼翼说:“师……师尊……”
师无衍微微侧身看向他。
谢执玉道:“宁长老说他马上就过来。”
师无衍:“好。”
他没了那狐狸耳朵与尾巴,好像也已经恢複回了平日里的神色,可他侧身转向谢执玉时,谢执玉却还是忍不住先将眸子一垂,看向师无衍的衣摆,想要在那衣摆下寻一寻狐尾的动作。
这目光不过一瞥,谢执玉自己便立即觉察不对,又急忙收回目光来,匆匆起了身,沉着脸色便要往门边走,口中支吾说道:“我……要不……还是先去门边等吧。”
师无衍这时才拦住他,道:“衣服乱了。”
谢执玉:“……”
师无衍伸手为他整理衣物时,谢执玉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此事以往师无衍也做过数次,那时谢执玉一点也没觉得有问题,可现今师无衍一碰他,他便觉得心跳加速,脑中全是自己碰着的那尾巴的触感,以致他全然不敢言语,只是僵着,直至师无衍将他的领口理好拉高,他还是一副不敢动弹的模样。
外头已传来了敲门声响,宁南景在门外唤:“执玉,无衍长老?”
谢执玉登时就活了,急忙一步上前,要去开门,师无衍也并不拦他,平静站在他身后几步位置,等着他开了门,方沉着脸色,朝外看去。
宁南景面上原摆着笑,可他一见着师无衍那熟悉的严肃神色,面上的笑登时便消失了,换作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紧张万分道:“无衍长老,我……宗门会谈之事,是我错了。”
谢执玉不明白宁南景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有些茫然:“啊?”
宁南景紧张说:“我……我来领罚了。”
师无衍蹙眉,道:“罢了。”
宁南景:“不不不,不能算了。”
“你送执玉来此,也算是护他一路平安。”师无衍说道,“我该多谢你。”
宁南景紧张咽了口唾沫,有些分不清师无衍说得到底是不是反话,可师无衍说完这话后,便朝着房间之外走去,谢执玉也急忙跟上,宁南景这才略松了口气,觉得师无衍大概真不打算同他计较此事,那日谢执玉说宗门会谈可以恢複原样,大概也是真的。
既然师无衍已经来了,宁南景觉得,他们几人也是时候该返回宗门了。
他不知师无衍要带谢执玉去做什么,他也一点不想去问此事,衆人在这客栈之内分别,师无衍先等着宁南景几人离开后,这才回眸看向谢执玉,道:“走吧。”
谢执玉心还记得不久前师无衍同他说过的话,跟上师无衍脚步后,他忍不住问:“师尊,您不是说……若要去合欢宗,您这幅模样不太方便吗?”
师无衍微微挑眉:“新近领会了仙门闲谈的威力。”
谢执玉:“什么?”
师无衍:“若你一人前往,仙门闲谈上一定会有不少闲言碎语。”
谢执玉还不明白师无衍的意思,小声道:“您同我一道前往,仙门闲谈上也会有不少闲言碎语啊。”
师无衍:“……”
师无衍不回答他的话了。
云水城往合欢宗,还有不少距离,可师无衍已恢複了灵力,他能带着谢执玉御剑,因而这几十里费不了什么功夫便到了,待到合欢宗外,师无衍落了灵剑,也不言语,默声带着谢执玉便直接往合欢宗那山门走去。
合欢宗门外也有几名守门弟子,只是这几人聚在一块翻看什么图册,实在没个正形,看着师无衍带着谢执玉出现,几人面上都多了几分讶异之色,却也不曾多言,一人匆匆去禀了宗主,另一人急忙带师无衍与谢执玉二人到了宗门大殿内等候。
师无衍来此,这拜访的性质,自然便有些不同了。
他如今代管凌霄剑派内务,便等同于是凌霄剑派的代宗主,两派宗主会面,远比谢执玉自己孤身来此要严肃许多,若照常理,合欢宗在门中的长老总该陪着宗主一道出现,可不知为何,应遥这回倒是表现得有些鬼祟,师无衍与谢执玉在宗门大殿等了一会儿,这才见着应遥一人偷偷摸摸熘了过来。
谢执玉是小辈,他急忙起了身,正要同应遥行礼,应遥已同他二人摆了摆手,低声道:“无妨,不必行礼,执玉,青阳前辈已同我说过此事了。”
谢执玉并不知青阳究竟说过什么,也不知青阳想出的办法究竟是什么,他只是茫然点头,而后便见应遥看向了他身旁的师无衍,语调之中满是困惑,道:“可他也没说过……你师尊会同你一道来啊?”
谢执玉一怔,不知如何解释,师无衍已攒眉道:“我为何不能来?”
他对应遥本就有偏见,这话语中带刺,显得很不客气,谢执玉担心师无衍同应遥吵起来,正想说些好听的话圆圆场,应遥却笑了一声,说:“毕竟此事,实在与无衍长老您沾不上边啊。”
师无衍:“……”
“您是无情道,来我们宗门本就古怪。”应遥说道,“谢小友身中邪术,要习得双修解术,您跟着来此,那便更奇怪了。”
师无衍:“……”
谢执玉:“……”
等等,他怎么了?他要学什么?
“不过此事,我也能够理解。”应遥说,“就这么一个徒弟嘛,和自家的儿子差不多,是该多看着点。”
师无衍:“……他要学什么?”
应遥:“啊?”
师无衍:“是我师尊同你说的?”
应遥:“呃……是青阳前辈的要求啊。”
“他让执玉来学……”师无衍有些说不出口,那神色一沉,冷澹了几分,咬牙道,“……学什么?”
应遥毫不犹豫道:“双修啊。”
谢执玉:“……”
师无衍:“……”
“对象也不必担心,合欢宗内有的是人选。”应遥随口说道,“我看执玉资质极佳,应当很快便能学会。”
谢执玉:“……”
师无衍:“……”
应遥:”您要盯着也成——“
师无衍勐地抬起手,止住了应遥后头的话语。
“不必说了。”师无衍颤声道,“我知道了。”
应遥:“那您——”
师无衍狠狠咬牙:“……,我看他是活腻了。”
应遥:“?”
啪,打脸x1
应遥显然有些惊讶。
他虽同师无衍并不相熟, 可再怎么也听说过凌霄剑派这位无衍长老的性格,知晓师无衍算得上是凌霄剑派中最为端肃严谨之人,青阳与师无衍的关系, 也该算是而今苍州已不多见的模范师徒,他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破口大骂自己的师尊……
不不不,这件事一定是他理解错了, 师无衍在骂的, 肯定是其他人。
应遥面上已有些挂不住笑意, 他不知自己还能如何圆场, 只能讪讪一笑, 道:“哈哈,师长老真爱说笑。”
谢执玉:“……”
师无衍却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眸中显然带着几分怒色, 更是干脆直言:“那老不修什么时候过来?”
应遥一愣,紧张问:“师长老您说的是……”
师无衍:“青阳。”
应遥:“……”
应遥真的开始慌了。
方才师无衍称呼青阳时,还唤他师尊,可到了现在, 这一句“师尊”已变成了“老不修”和“青阳”, 外界传闻的模范师徒看起来可并不怎么和睦, 这凌霄剑派,一定大有问题。
可应遥不想掺和这滩浑水,师无衍的心情现今看起来差极,他也不敢得罪师无衍, 他便还是勉强一笑,紧张为师无衍解惑。
“青阳前辈本同我约在前几日, 说是有事相求,或许要带门中弟子过来一趟, 我本也不知是谢小友。”应遥主动拉远自己和谢执玉的关系,方才明明还唤执玉,现今看着师无衍的脸色,他已经改口称呼谢执玉为小友了,“可约定之时快到时,青阳前辈却又传讯给我,说是遇着了急事,他或许是来不了了。”
师无衍问:“什么急事?”
应遥:“青阳前辈并未提及。”
师无衍微微攒眉,青阳已多年不管宗门内务,对外又宣称自己闭了关,他人若是有事相求,应当也不会来找他,他分明归隐多年无所事事,又何必强说自己遇着了要紧之事。
这人一定是自己不想过来,便随意找个借口,让谢执玉自行来合欢宗罢了。
“青阳前辈起初说要改期,后来又说,他或许是来不及赶过来了。”应遥小心说道,“他这才同我说,谢小友中了邪术,或许需得我教导谢小友双修之术,以此来解那邪修的怪异术法。”
师无衍对青阳几乎已有了十足怨气,说话时的语气自然更不客气起来,问:“他说执玉中了什么邪术?”
“青阳前辈并未细说,那些邪修的邪术花样太多,一时实在很难厘清。”应遥更加谨慎,说,“他直说谢小友中了邪术,体内灵力不能自行恢複,这邪术还不可化解,他便想了个办法,觉得谢小友可以来学一学双修之术。”
师无衍:“……”
师无衍虽立即沉了脸色,可在他心中,却又不得不承认,青阳这想法……倒还有些道理。
谢执玉而今身上这诅咒,无非是令他不可自行恢複灵力,又会自生魔气,两相抵补之下,一旦魔气四行,压过他残存灵力,他便会极为难受,因而师无衍之前为谢执玉炼丹,亦或是替他缓解,所用的思路,都是从外为谢执玉补充灵力。
可这灵力不可平白而生,若药物补不过来时,师无衍便只能耗费自己的灵力。谢执玉发作严重时,他还得折损修为,才能勉强克制住谢执玉体内的魔气。
至于合欢宗的双修之术,那灵力并非自生,且两人都能受益,他便不再需要折损修为,此事又像是练剑,只要勤奋一些,恢複的灵力也会相应增多,这简直就是专为谢执玉这情况制定的解决之法,师无衍以往竟然从未想到过。
毕竟他也是个剑修,他们剑修找办法时,总不可能去想什么双修之术,他是如此,当年的凌玉也是如此,这纠结多年,倒未想过,最后竟会在此处寻得解脱。
可这办法,同样也有缺陷。
双修毕竟只能克制一时,谢执玉身上的咒术并未真正解除,这就是禁锢在谢执玉身上的锁,若不能将这咒术解除,那寻觅再多的解决之法,不过也就是让他再多几个依赖之事罢了。
师无衍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若是短期如此尚可,长远来说,他还是得想法子找到这术法的解决之法-
应遥小心翼翼观察着师无衍神色,见师无衍脸色不佳,他说话登时更谨慎了几分,匆忙为此解释:“只是学一学双修之术,不必实操的。”
“不必实……”师无衍稍一停顿,不由蹙眉,迟疑道,“这种东西,可以仅是学习?”
应遥:“当然,学学心法口诀便好。”
师无衍这才略松了口气,对此事多了几分认可,烦恼着此事能为他多拖延些时间,好让他专心去寻找解咒之法,若谢执玉愿意,倒也能接受,他再提出建议:“他不能加入合欢宗。”
应遥自然一口答应:“当然!”
师无衍又道:“这过程我得看着。”
应遥:“就这么一个徒弟,我理解!”
师无衍这才勉强点头,说:“那可以稍微学一学。”
应遥面上还带着笑,原想立即回答师无衍的话语,心中却忽而咯噔一声,登时明白了师无衍与青阳的冲突,究竟从何而来。
这这这不就是与长辈的带娃理念産生了极大冲突吗?!
师无衍觉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理应听他摆布,那青阳又觉着自己是师无衍的师尊,师门中人都该先听一听他的话语,两人在此事上争论不休,而青阳专断横行,干脆瞒着师无衍,直接为谢执玉的未来定了去处,师无衍才会如此暴怒,以至于这般当着应遥的面,将自己的师尊都拖出来狠狠骂上了一顿。
可应遥想,他二人琢磨谢执玉未来的去处,却从未问过谢执玉自己愿不愿意这么做,这两人都是一样专断横行,只有可怜的谢执玉,有这样的师尊与师祖,这日子过得也未免太惨澹了一些。
至于那仙门闲谈,上面的话语果真都是胡言。
什么师无衍喜欢谢执玉,将谢执玉当做替身,还同谢执玉在云水城的客栈内苟合。
这分明就是催人泪下但用错了方向的父爱啊!-
应遥本就很是喜欢谢执玉这般的小辈,如今这欣赏之中更多了几分怜惜,连他看向谢执玉的目光,都莫名变得慈爱了许多。
“我与谢小友有缘,也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应遥同情万分说道,“谢小友若是愿意学习,应某愿意倾囊相授。”
谢执玉:“……”
谢执玉皱着眉,听着两人说了这么多话,他却像是仍在深思,不怎么愿意回答。
应遥对谢执玉那怜惜之情,不由再增了几分,因而语调和缓,甚是温和,道:“这心法口诀,以谢小友的天赋,应当看上几眼便能领会。”
师无衍虽心中虽还有不少对青阳的恼怒,可听着应遥夸赞谢执玉,他那心情总算好转些许,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应遥又道:“既是如此,那边不需在这之上费事了。”
师无衍点头。
“这双修之术,重要之处,还在其他。”应遥已伸手入怀,从中摸出了册,正要递到谢执玉手中,“所处之地,对象,都比这心法口诀要重要。”
师无衍已微微蹙眉,不明白应遥怎么能这般随意便将诸如双修之类的话语出口,可应遥毕竟要教导谢执玉,他不好多言,便只是移开目光,看向殿中另一侧。
应遥这才继续往下说:“更重要的,是双修之时的姿势体位,还有这过程之中的动作——”
师无衍神色一沉:“应遥!”
应遥吓了一大跳,惊惶不安看向师无衍:“……啊?怎么了?”
师无衍挑眉:“我徒弟还小,你不许说对他说这些污言秽语。”
应遥:“?”
谢执玉:“……”
不仅是应遥,连谢执玉都开始有些哭笑不得。
他入门已久,迄今已过了不知多少年岁,若照凡尘中人的年龄来算,他都够入土好几个来回了,这等情况之下,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听的啊!
应遥因此顿住话语,不知所措,紧张朝着师无衍看去。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到此时方才开口,道:“师尊,应宗主,此事总还是得问问我的意见吧。”
应遥急切点头,很是赞同谢执玉的想法,师无衍也稍稍一怔,而后点头,道:“是,你说吧。”
“我不怎么想学习双修。”谢执玉小声道,“当剑修挺好的,我想当一辈子剑修。”
应遥:“……”
师无衍:“……”-
师无衍显然觉得很是欣慰。
他有些抑不住心中喜意,觉得果然还是他教徒有方,谢执玉对双修之术不屑一顾,只有练剑才是他心中所爱。
可师无衍又有些担忧。
他徒弟这般不开窍,他不得劝解,外人劝说似乎也并无用处,他若想等谢执玉自行领会他心中的想法,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结果。
应遥讪讪一笑,道:“是,此事还需多加考虑。”
谢执玉说:“不太需要考虑,我只对练剑有兴趣。”
应遥:“可是谢小友,青阳前辈说……你身上那邪术,若不解除,你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谢执玉小声说:“反正我现在也没死。”
应遥:“……”
谢执玉:“合欢宗不会明白的。”
应遥觉得自己懂了。
谢执玉都已如此说了,那他拒绝学这双修之术,还能是因为什么?
合欢宗在外的名声可不太好,世人总以为合欢宗荤素不忌,只要能够双修,便什么人都可以,可合欢宗并非如此,合欢宗内也有许多流派,有专心猎美喜欢收集修真界内美人的浪子,也有一心一意只守着道侣过日子之人,这天下宗门皆是如此,合欢宗仅是修炼方式与他人不同罢了,其他事上,倒也并无多少区别。
这天下对合欢宗的误解实在太深,应遥忍不了要出口解释。
“谢小友,你放心,你就算有心上人,也不妨碍你休息双修之术嘛。”应遥说道,“一辈子只同道侣双修,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谢执玉:“……我没有。”
应遥:“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的。”
“我从未想过道侣之事。”谢执玉皱眉,“我们剑修都是没有道侣的。”
师无衍:“……”
应遥:“呃……倒也并非如此。”
谢执玉便道:“道侣这东西,影响练剑,还容易一齐出现在仙门闲谈。”
师无衍:“……”
应遥:“……不至于吧!”
这种事,这段时日他可在仙门闲谈上看得多了,无数人同决裂的道侣闹得血雨腥风,这等事情看着便极为影响道心,对练剑百害而无一利,谢执玉不感兴趣,也不怎么喜欢。
“道侣,有了就会变傻。”谢执玉执着说道,“没什么用处,还要多花时间维系关系,很厌烦。”
师无衍:“……”
应遥很震撼。
不论多少次,只要同剑修说话,他总是会被剑修们的脑回路所惊,反正他自己是弄不明白,练剑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意思,怎么就能令那么多人对此事上瘾,无法自拔。
“你这些问题,倒也容易解决。”应遥无奈万分,道,“你也找个剑修不就好了吗?”
师无衍忽而动了动身子,像是不动声色略微朝前挪了半步距离,只是他这细微动作,并未如何引起谢执玉与应遥的注意。
谢执玉在思考应遥的那句话。
应遥这句话,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给了谢执玉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若他寻个剑修双修,既能克制他的魔血,又能一道互利进步,剑修总不会感情用事,也没什么情趣,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他便只如同是找到了个一同修炼的伙伴,好处多,事情少,令他隐约有些心动。
可就算是这法子,却也还是有些问题。
谢执玉皱眉,说:“我想宗门之中,应当无人愿意以双修来精进修为。”
师无衍不动声色,再往前挪了半步。
谢执玉又道:“大家心里都只有剑,分不出心做这种事吧?”
师无衍又动了动身子,伸出手,挑起耳边的一缕散发,将那头发捋到耳后,一面微微朝着谢执玉的方向倾身,竭力暗示他也在此处,谢执玉或许能够回过目光,稍微看他一眼。
可谢执玉摸着下巴,似是仍然蹙眉沉思,道:“我也找不到这样的人吧。”
师无衍:“……”
应遥就在眼前,师无衍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他皱着眉,死死盯着谢执玉的侧颜,那目光之中的含义如此明显,他相信谢执玉只要回眸朝他看上一眼,便能察觉。
可谢执玉压根不曾回眸看他,谢执玉长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不学了。”
师无衍:“……”
谢执玉:“总能找到其他办法的。”
师无衍:“……”-
应遥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论再怎么样,他至少得将他们合欢宗的心法口诀交给谢执玉后再说。
至于谢执玉到底练不练,打算寻谁去练,这事便同他没什么关系了,谢执玉想要如何都可以,他绝不插手剑修内务,还是让这些可怕的剑修自行纠结去吧。
除此之外,应遥又在合欢宗内先备了两间房,为谢执玉与师无衍二人準备了住处,若是谢执玉后悔,还想要他指教,也可在尚且留在合欢宗时提出来。
正好青阳在今后几日也或许会来此,他们一家叁口……哦不,祖孙叁代……也不是,他们师门总能在此相会,将这隔代之间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此解决。
……
待谢执玉与师无衍二人离开合欢宗的宗门大殿,单独相处时,师无衍终于忍不住了。
他二人在应遥为他们準备的房间内,四下已无其他人,可有那客栈之事在前,师无衍便还特意在房间四周布了各种禁制,确保外头没有人能偷听偷看到他二人交谈,他方才转身看向谢执玉,认真问:“方才应遥所言,你心中究竟如何想?”
谢执玉见他这般严肃,便也认真回答:“师尊,我还是喜欢练剑。”
师无衍:“……其实宗门之中,还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谢执玉:“啊?什么?有吗?”
师无衍:“……”
师无衍无可奈何,他拉起谢执玉的手,引谢执玉将手放在他胸口,道:“你难道就从未发现——”
谢执玉倒抽了口气,勐地将手从师无衍手中抽离,还吓得倒退了数步,几乎撞上身后的牆。
谢执玉:“师……师尊……您这是……”
“应遥所说的双修,的确是延缓你体内魔血发作的好办法。”师无衍皱起眉,说,“只要能够拖延,我们便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寻求解决之法。”
谢执玉:“然……然后呢?”
他看着仍是一副惊诧模样,像是不明白师无衍为何会有方才那般的举止,更是谨慎至极,生怕师无衍再有下一步举动。
师无衍道:“我已同你说过了,我这一族,若与我双修,必然事半功倍。”
谢执玉:“……”
师无衍:“他人若只能助你恢複一成灵力,同我双修,至少能恢複五成。”
谢执玉明显一愣:“……这么多?”
“你我二人既有师徒身份在前,往后自然也不可能因为些许小事闹僵。”师无衍又道,“我可以教导你练剑,又了解你的脾性,远比你另寻他人要方便得多。”
谢执玉:“……”
师无衍见谢执玉全无反应,略有焦心,他生怕谢执玉考虑到最后,同意了应遥的办法,却又去寻了其他双修对象,他绝不能接受这种发生,他还是得想些办法,先让谢执玉明白他的好处。
师无衍认真望着谢执玉:“天下人中,你能寻到最好的双修对象,已在你眼前了。”
谢执玉:“……”
谢执玉看起来,好像有些迟疑。
师无衍觉得自己似是见着一丝希望,他自然要竭力同谢执玉推销自己,于是他再张唇,正要说一说同他双修究竟能有多少好处,谢执玉忽地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迟疑道:“师尊……”
师无衍:“是,我在。”
他看谢执玉欲言又止,似乎正下定决心,有什么重要之语终要出口,以至他的心跳都不由跟着略显急促。
谢执玉:“您……”
师无衍略微倾身向前。
谢执玉:“……您这求偶期还没结束啊?”
师无衍:”……“
谢执玉:“您别老说这些怪话,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师无衍:“……”
谢执玉:“同别人双修还好,同您双修也太可怕了吧。”
师无衍:“……”
谢执玉移开目光,最后小声冒出一句:“师徒就是师徒,我一辈子都是您的弟子,您也不用验证我的道心,我选谁都不会选您的。”
师无衍:“???”
师无衍头觉出这般恼怒。
在他心中,那愠意与莫名而生的挫败之感并行而出,令他一时几乎不知如何言语,他也总算明白,若是要令谢执玉这般的人开窍,那他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拐弯抹角,都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就该直接一些,投其所好,总有一日,他能让谢执玉自己后悔。
“好。”师无衍退后一步,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执玉:“我说——”
他顿住话语,有些讶然看向面前的师无衍。
不过一眨眼罢了,师无衍竟然又恢複了他们在云水城客栈之中的模样,那毛茸茸的尖耳朵出现了,衣摆下也现出了雪绒一般的尾尖来。
不仅如此,师无衍同他说话时,那尾尖竟然还在衣摆之下轻轻左右摆动,像是刻意引诱他看向此处,谢执玉偏偏又受不了这等诱惑,他控制不住将目光转向那狐狸尾巴,口中嗫嚅,喃喃道:“我说……我方才说……”
师无衍微微挑眉,道:“你再说一遍?”
谢执玉:“……”
该死啊!
这就会惑人的公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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