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是守时的人。
约好的时间见面,误差绝对不会超过一分钟。
林深从臂弯里抬头,想要打声招呼,却失败了。最后还是何谓扶他起身,在隔壁休息室落座。
“先点胃药,还有葡萄糖和消炎药。都是小瓶,点得快。”
何谓熟稔地找来挂水的架子,帮林深扎上针,然后从药箱里拿出温度计,要他含上。
林深照做,闭眸仰躺在单人沙发,泛白的唇咬着温度计,乖巧又厌倦。
何谓眼神复杂地看着,不确定来时准备的谈话,是否还能继续。
林深睡着了。
药物开始起作用,睡意来得汹涌而昏沉。输液的左手垂在沙发臂,右半身子蜷起,习惯性侧躺着。
何谓关掉空调,从柜子里找出薄毯,盖在林深身上。
他自认诊金昂贵,却没想过有一天,愿意花时间守着他的病人,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对方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何谓坐在另一边沙发,翻看手里的笔记本,时不时关注点滴,换水。
终于,林深睡眼朦胧醒来,胃里不再翻腾,手背凉凉的,嗓子干得冒烟。
何谓递来杯温水,帮他拔针。
“我竟然睡着了,”林深喝着水,抱歉地看向为他忙前忙后的何医生,小声说:“耽误您的时间,都算数的。”
何谓示意他按好手背,收拾完医疗垃圾,架子也归位。除了那张薄毯,休息室恢复原本的整洁。
做完这一切,何谓没有忘记此行目的,重新坐回沙发。
“接电话时我还不确定,现在已经确定了,我们需要聊一聊。”
讲这话时,何谓手肘支在沙发臂,纸面交叠在腿上,落下一连串字迹。
林深沉默。
面对这位擅长捕捉人心的医生,他经常无话可说,好在对方不会逼他讲话,哪怕沉默,也会认真聆听。
片刻,林深哑声开口:“我听从您的建议,新签了艺人,参与了一部电视剧的制作,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不再胡思乱想。”
“在这个过程中,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何谓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还好。我喜欢现在的工作。”林深答。
“那他呢?还在国外?”
“昨天我过生日,他回来了。”
“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手链。”
“你没戴,不喜欢?”
“......”
谈话出现短暂的沉默,林深长手长脚缩在毯子里,茶色的眸低垂,最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手链设计得很漂亮,是拍卖品。”
“但是你的手腕空着。”
“......我还没习惯戴。”
“你很重视他送给你的戒指,这次有什么不同?”
“......那是婚戒。”
“我记得你说过,结婚纪念日和生日是同一天,你们怎么庆祝的?”
沉默,话题回归于沉默。
何谓记录着对话,抬眼看向窝在沙发不说话的林深,试探地:“昨晚除了过生日,还发生了什么?”
林深低头,怔怔盯着纸杯上方的热汽,沉默了许久,慢吞吞出声——
“他好像,没那么爱我了。”
何谓笔尖一顿:“为什么这样想?”
林深抿唇,思索过后,勉强给出理由:“他回来后,和我分房睡。”
“......你认为他有情况?出差这段时间。”
“没有,他没有出轨。我相信他。”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不爱你了?”何谓重复刚才的问题。
“不是不爱,是没那么爱。”林深纠正说。
“有没有可能,感情变淡只是你的错觉?毕竟你们分开了几个月,需要一点时间熟悉。”
沉默,如出一辙的沉默。
林深最后“嗯”了声,算是答案。
他掀开毛毯,抱歉结束今天的谈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现在状态很差,无法配合您的治疗。”
何谓停笔:“是我太心急了。”说着,合上笔记本,收拾来时的药箱:“我送你下楼。有人来接你吗?”
林深点头,撕掉手背碍眼的输液贴,客气地:“您可以先走了。”
“我送你。”何谓坚持。
半小时后,何谓陪林深关闭电闸,锁门下楼。
夜幕降临,晚风滤去夏日的浮躁,体感凉爽。
林深临走前,回头跟何医生告别:“谢谢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何谓不觉得今晚的谈话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摇摇头,正要说什么,猛地张开手臂,护在林深身后。
“小心!”
写字楼前垫了石阶,不算矮,林深后退着说话,脚下差点儿踩空。
“......谢谢。”林深手扶男人手臂站稳,不好意思道谢。
何谓点头致意,驻留在原地,目送林深上车。
车灯很快隐没在黑暗中,他不好奇这辆豪车开往哪里,却无法不在意。
那是个精美定制的金丝笼,悄无声息困住他的病人,一天又一天,最终陷入泥沼。
手机振动,何谓摸出来看,干净的聊天记录框,有条最新转账。
他的诊金向来以时薪计,林深出手阔绰,多一分钟都按小时结算,还会主动添加一笔出诊费。
何谓知道这是自己的酬劳,却在看到那束温柔的垂丝海棠时,手指顿了顿。
稍久,他熄灭手机屏,拎着车钥匙离开。
林深到家时,付时清已经应酬回来了。
意外他晚归,男人一身浴衣,擦拭着头发,看林深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眸色深沉:“工作室很忙?忙到现在。”
“......嗯。”
“我看你上半年又签了三个新人,人手够用吗?”
“......够用。”
林深现在不想谈工作,甚至什么话都不想说,匆匆卸完妆,钻进浴室。
付时清凝眉听着淅淅沥沥的声音,拾起手机,给助理发消息。
林深冲完澡,下半身围着浴巾,赤脚从浴室走出来。
刚出浴的面庞,热意蒸腾,黑发湿漉漉粘在脖颈,衬得肌肤莹莹如玉,淡薄的眉眼也蒙了层玉色,褪去清冽,温润而泽。
付时清坐在床畔,听见响动放下手机,朝他伸开手臂:“我看你这两天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林深探手落在平摊的掌心,一股轻巧的力道,引他入怀。
重心失衡间,他长腿屈起落在床间,另一只脚踩着床前毯,半跪半立在男人身前。
这姿势,别扭又暧昧,看得付时清眉眼宽泛,笑声问他:“做吗?”
林深一愣,回想起夫夫俩近半年稀碎的性生活,点点头,同意了。
付时清不再隐忍,单手揽过那截柔韧的腰,晃倒在床被间。
林深累得脑子都不转了,此刻卸了力气,随他扑倒。直到锁骨处传来刺痛,才缓过神,下颌微仰,方便对方索取。
付时清反而停下来,手腕撑在身侧,低喘一声:“你不想做的话,我可以去冲冷水澡。”
“......做。”林深恍惚出声,伸手抱住他的腰,迫使自己贴得更近些。
付时清依旧保持着俯卧撑的姿势,敏锐的眸打量片刻,最后把挂在身上的人儿放回床间,沉声开口:“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不说,我会觉得你不想做。”
林深不得不松开手,在那道充满审视的目光中别开脸,手背挡住头顶刺眼的光,声音闷闷地:“累了,没力气。”
付时清无奈摇头,腾出一只手拨开他额前湿软的发丝,轻吻眉眼诱哄:“那我来?”
“……嗯。”林深慢吞吞应声,感受着热吻上了眉梢,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唇面。
忽然想起来什么,他慌张伸手去挡,吻在掌心的热度,仿佛要把人烫伤。
“别,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他哑声道。
付时清沉眸欲说什么,忽而发现温凉如玉的手面,有块小小的淤青,仔细一看,藏着针眼。
他低下头,唇面滑过手背微凸的血管,神色和缓几分:“白天输液了?”
林深仰起脸看他,琉璃般疏冷的眸动了动,低低应声。
付时清撑起身,想要结束这场荒唐的前戏。
“别走。”林深却抱住他,手臂揽在脖颈,让人想走也走不了:“继续,好不好?”
出人意料的撒娇,像小孩子一样,明知道不被允许,还是任性地提出要求,因为知道家人会心软,生病的时候,总能得到满足。
付时清顿住。
林深很少对他撒娇,为数不多的情况,全都用在了床事上。
什么洗手台好不好,用玩具好不好,女仆装好不好......以至于后来,付时清一听到这三个字,心底总要一激灵。
他把这视作恶魔低语。只要林深说出口,再用那双漂亮含情的眸望他,他的底线就会一退再退,直到失去话语权。
事后懊恼过,反省过,但都无济于事。因为下一次,他照样沉沦,无非抵抗的时间长一点。
长多久?
可气可笑的两分半罢了。
今晚的付时清,决定挑战一下两分半。
......起码撑过三分钟。
“我不想做了,”他强调说,有意加重语气:“你该休息了。”
林深不满抿唇,自下而上仰视付时清,不肯错过那张冷俊的面孔,任何一丝微表情。
最后,他理性判断出此刻对爱人失去吸引力的事实,唇色愈发苍白。
空气僵持了几十秒,林深气馁地松开挽留的手臂,轻轻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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