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本意想请付家太太们出面,尽快平息事端,又不至于伤了和气。
然而事与愿违,坏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一路传到最前方。
林深没有等来太太们衣着妍丽的身影,只见一群西装精英穿过中厅,远远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正是当家老爷子。
中气十足一声吼,喝止喧闹的众人:“都在这儿闹腾什么?!”
全场鸦寂,以付家兄弟为中心,瞬间隔离出个无人圈。
接下来的热闹,没人敢凑。各房家眷姗姗来迟,无关人等全部清走,留下各位主事的,脸色难看地审视自家人。
付显钧脸上挂了彩,手上也沾染不少血迹,跟面色无异的付显筠比起来,狼狈了不止一星半点。
二房太太是个文弱的,看到小儿子伤成这样,眼窝瞬间红了,走过来想要牵起他的手查看伤势,却被一把甩开,满脸不耐烦模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付二爷面子上挂不住,黑脸冷斥一声:“跟你妈什么态度?!”
付显钧懒得理会,直直看向主位,一脸正气为自己辩白:“付显筠伤人在先,我是正当防卫!”
众人:“......”可把你神气坏了!
二房家小子什么狗脾气,大家心知肚明,八成这次占了理,才显得如此咄咄逼人。
付二爷瞄了眼主位脸色,一巴掌呼在臭小子脑壳,掐灭他嚣张的气焰:“给我闭嘴!打架还打出理了!”
付显钧平白挨老子一巴掌,气性更大了:“怎么没理,让人把监控调出来,看看谁先动的手?!”
调监控?长辈们听得皱眉。
为了给小辈评理,竟要动用老宅安保,大费周章不说,传出去可不好听。
“够了。”付老冷脸叫停这场闹剧,支起手杖,点点自始至终保持安静的付显筠,发话:“你来说,怎么回事。”
付显筠被点名也不慌,讲述起事情经过,语气不紧不慢——
“我原本坐在角落里堆纸牌,小五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打牌,我不想搭理他,他非要教我,还说不去就是怕丢人。”
“我一生气推开了他,结果他不小心撞到桌角,手掌磕在别人摔碎的手机上,见了血。”
众人:“......?”
看着闹得挺厉害,就这?没有挑衅,没有争执,没有忍无可忍?!
长辈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说付显筠回话的语气太云淡风轻,以至于听在耳中,竟然萌生出他们小题大做的错觉——
没有吵架哦,只是不想一起打牌而已;也没有打架哦,只是推开的时候,误伤了。
意欲上前的林深动作一顿,担忧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嗯......前因后果没毛病,就是中间省略的内容有点多。
没等大家捋出个头绪,付显钧被这直冲脑门的白莲味儿气到跳脚:“付显筠你放什么狗屁?!明明是你——!”
“我什么?”付显筠转头打断他的质问,冷静的目光暗藏一抹讥诮:“当着大家的面,冲你脸上打一拳?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你动手呢。”
付显钧:“......?”
付显筠:“明明是你自己磕到玻璃见了血,又用手蹭唇角,才看起来伤成这样。当时人多,肢体碰撞,在所难免,你大概是记错了。”
付显钧:“?!!”
付显筠:“虽然读书的时候,咱俩就不对付,但都是小打小闹,什么时候真的见过血?我比你大两岁,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被反咬一口的付显钧,眼神逐渐从气愤转为震惊,最后定格为震撼。
大言不惭!颠倒黑白!没想到三年未见,宿敌的脸皮,已经进化到可耻的地步!
因为太过震撼,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时间反驳,等回过神来,只见付显筠用饱含歉意的语气,当众告歉——
“一气之下推了你,是我不对。别再发脾气了。”说着,客客气气鞠完一躬,算是赔罪。
再抬头,四目相对。
付显钧明明白白从付显筠深冷的目光中,读出警告的意味——
如果他敢继续闹下去,明天就让他“出大名”。
付显钧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偏又不得不吃下这套威胁。从来都是他收拾别人,今晚当众被揍脸,传出去,他付五少还混不混了?!
他封得了其他人的嘴,唯独封不了这呆子的!不仅威胁他,还敢学三哥喊他小五,恶心,太恶心了!
两人斗法已久,时隔三年再交锋,付显钧快被付显筠的茶味儿发言恶心吐了,此时额角青筋跳动,气得半句场面话都说不出。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默认的意思,长辈们满意地看着事态自行解决。
付家三代公子里,就他们两小只打打闹闹没个消停,谁吃饱了撑的讨论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打起来,最后能这样和平解决,可以了。
付二爷从付显筠的回答中听出些端倪,却并不打算替自家儿子出头,只待老爷子发话,直接把人押走。
付老听完解释,淡淡扫了眼付显筠,洞悉的目光如一把精密的尺,无声审视片刻,开口:“没事都散了。”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付显钧被医生带走处理伤口,大家纷纷前往宴会厅。
林深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没有着急跟随付时清提前入场,而是借由转场的间隙,悄悄去找付显筠。
偏厅的洗手间里,浮雕碎金的水龙头哗啦啦放着水。
付显筠面无表情看着血迹顺着指缝流下,汩汩汇入池中,由鲜红转为淡红,最后什么颜色都没有了,只残留一丝淡淡的腥气,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深推门撞见这一幕,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全都变成深切的担忧:“打架是不是伤到了?快让医生瞧瞧。”
“没有,”付显筠头也不抬回话,“不用瞧。”
林深才不信,冷不防探手过去,果不其然听到一声闷哼。
眼看瞒不住了,付显筠无奈解开黑色衬衫袖扣,露出受伤的手腕。
伤口纵长一道,不怎么深,就是周围淤青肿胀,衬着斑驳的红疹,看着怪瘆人的。
林深仔细检查完伤势,向他确认:“血迹已经凝固了,待会儿用双氧水冲一冲会好些。看红疹应该是过敏了,你对什么过敏吗?”
付显筠不语,冷黑色的眸低垂,声音也压得低低的:“......酒精过敏。”
林深惊讶抬头。他们一起参加过聚会,却从没见对方酒精过敏的样子。
“以前强行脱过敏,没那么严重。”付显筠解释说,拉下衣袖,想要遮住狰狞的伤痕。
“别动。”林深眼疾手快阻止,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忙道:“我去拿药箱,在我回来之前,把门锁上。”说完急匆匆离开,生怕他等得着急走掉。
付显筠完全没机会拒绝,眼睁睁看着林深关好门走远。
他叹息一声,到底没再嚯嚯自己,乖乖锁了门,等人回来。
林深找到走廊的佣人,询问医药箱方位,得知都在医生那边,果断放弃去拿。他不想和付显钧碰上,起码现在不想。
林深温声请求佣人跑腿,等待的时间,遇到付时清从宴会厅走出来。
男人看到他时,明显松了眉眼,嗔怪一声:“刚刚跑哪儿去了?找半天不见。”说着,牵起他的手,便要往里走。
林深没动:“你先去。”
付时清停下脚步:“那你呢?”
“洗手间。”林深言简意赅。
付时清瞧了眼腕表,语气幽幽:“十二分钟三十秒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我肚子不舒服。”林深勉强解释一句。
付时清被这拙劣的借口逗笑,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尽可能温柔地:“好了。这次我全程和你在一起,不会再有人为难你。”说着,紧了紧手臂,催促:“我们走吧。”
林深脚步拖沓地被揽着走,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远处,走廊再次出现佣人的服饰,眼神蓦地亮起。
他一个巧劲儿挣开怀抱,反手握住身畔手指:“我很快回来,等我啊乖。”说完仰头亲亲爱人,算是安慰。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接触的唇面炸开,付总心里掀起一阵龙卷风。
老婆当众亲他,还喊他乖?
付时清直觉这样场合失仪,偷瞄了眼四周,发现无人经过,隐隐松了口气。没等他说些什么,怀里人像朵丝滑的云,风没吹就跑了。
他眼神无奈地追着那道背影瞧,所有的心思,好像也跟着飞走了,心底酥酥麻麻,说不出的熨帖。
救命,他好像喜欢这种失仪的亲昵。
付时清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再冷静一点,努力打消跟上去的想法,迈步朝宴会厅走去。
另一边,薛少奇怪地看着付显钧走着走着停步,原本有说有笑的唇角耷拉下来,探身一瞧,撞见惊人的一幕。
三舅舅家的这么开放啊!宴会厅门口!人来人往的,当众接吻!
“不要脸!”付显钧低声咒骂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小舅舅你说啥?”薛少好奇宝宝脸。
付显钧捻捻眉心强迫自己冷静,再次确认收到的消息:“我刚出国没多久,三哥领的证?”
“嗯啊,”薛少点头,真情实感地:“三舅舅好像很喜欢他。”
“他也配?”付显钧冷嗤一声,眼底恶意满满:“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净给付家丢脸。”
“......还,还好吧。”薛少弱弱反驳。
虽然三舅舅每次带人回来,家里总要闹腾一阵,但是那位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礼物,逢年过节尤甚。
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从不发脾气,有求于他的事,只要不过分,都能办到;偶尔撞见他们通宵玩游戏,还会在长辈面前帮忙打掩护,属于很温柔的人了。
薛少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付显钧听完,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傻啊,都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就你个小笨蛋上当!家里缺你吃穿,还是零花钱不够花?看得上那点儿东西,出息!”
又挨小舅舅骂了,小少年沮丧挠头。
他是不愁吃穿,但是谁会嫌收到的礼物少呀?!那可是偶像的亲签球鞋!独一无二的定制款!小舅舅一定是嫉妒他的收藏库,才这样说的!
薛少心中忿忿,却是完全不敢顶嘴,暗中观察付显钧的脸色,只觉得像极了自家小表妹。
小表妹追星,真情实感追了好多年,每月零花钱咣咣往里砸,社交动态全是追星贴。
后来骤然得知偶像隐婚,就是这么个要吃人模样。他去小姨家做客,都不敢从她门前经过,总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以及各种听不懂的掐架声。
跟他诉苦的时候,愤怒的神态里,夹杂着一丝偏执和疯狂,感觉随时要和那个隐婚对象同归于尽。
就,挺可怕的。
对了,听说追星的圈子,好像有个专属称呼形容他们的,叫什么唯,他想不起来了。下次记得问问小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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