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紧急通缉令21

    ◎三合一我是自保◎

    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 但顾平安跟黎旭分析得头头是道,这种情况下,就算田所长也没法再阻拦。

    4.7案昨天结案, 今天就又重启,田所长都自嘲道:“市局刑侦队的效率就是高啊,听说小顾之前也在市局?”

    顾平安不好解释,只尴尬笑笑, “田所长, 我在长安镇派出所, 案发那天是刘所带我来支援的, 因为发现了线索, 一直没回去。”

    田所长也没多问,他干脆把指挥权交给了黎旭,黎旭安排人调查老赵的人际关系和之前的行踪,又找人再次去询问另一位人证。

    他带着顾平安和邹卓去了审讯室,小郭在外边正翻看记录本, 见黎旭来了,就递过来:“黎队,老赵不承认做过假证,也不承认是他蓄意制造毒气。董忠杰一会儿哭一会儿发呆, 还说反正他也不想独活,让咱们行行好, 送他去吃枪子。”

    邹卓也审过董忠杰, 他皱眉道:“他就是个无赖,仗着家里的惨案, 仗着自杀过两次, 装得可怜兮兮, 不管问他什么,他都装傻,反正他是受害者,是一心想寻死的人!”

    黎旭指指两间审讯室,问顾平安,“你想先审哪个?”

    小郭愣住,黎队怎么回事?这么大案子为什么要问顾平安?难不成是喜欢她?

    可这也不对啊,黎队就算喜欢谁,也不会拿工作当儿戏啊。

    邹卓倒是十分理解,这案子能这么快有眉目,是因为顾平安看似荒谬的推断,也是因为她的机警,要不然吕小慧一死,还真就死无对证了。

    在这宗案子上,黎队重视顾平安的意见,很正常。

    黎旭也打算先审董忠杰,于是跟顾平安一起进了左边的审讯室。

    董忠杰正趴在桌上,他眉头紧皱,身上穿着一件旧秋衣?

    这件衣服又脏又没形,反正看着不像外穿的,而且衣服领口不小,他脖子上的勒痕被他像战利品一样展示着。

    董忠杰没见过顾平安,他扫了眼两人,跟黎旭说:“你们到底想怎样?我让你们送我一程,你们又不肯。我都说了,等我给家人办完葬礼就跟着他们一起走,真不劳你们费心给我编织罪名。”

    黎旭给顾平安拉开椅子,自己也坐下来,才问:“我们给你编织什么罪行了?”

    顾平安马上点头,有模有样地翻着从小郭手里拿来的文件夹:“老赵能说实话,小慧也没死,还有夏妮那一笔,这都是实打实的证据,怎么能说我们编织呢?”

    董忠杰听见小慧没死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听见夏妮的名字,他愣了下,然后猛地垂下头。

    显然时间太久,他早忘了夏妮,这时发现警察连夏妮都找到了,不免慌乱起来,只能垂头掩饰。

    黎旭听到夏妮的名字,马上在记忆里把她找了出来,原来老夏的妹妹就是顾平安说的那位受害者?

    而且他还发现顾平安并没有撒谎,她没说老赵已经招了,也没说小慧指正了董忠杰,更没说夏妮被他侵犯过,可就是这三个人的名字排在一起,已经足以让董忠杰惊慌。

    董忠杰心理素质确实不错,短暂的慌张后,他抬起头来:“老赵是个老实人,他肯定会说实话啊。警察同志,你说的小慧是吕小慧吗?她是我女儿的同学,两人关系很好,算是我们吕家的半个干女儿,唉,珊珊出了这样的事,她也跟我一样受了刺激要寻死吗?”

    顾平安冷笑:“你反应还真快啊,那你说说夏妮又是怎么回事?”

    “夏妮?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什么夏妮那一笔?是我女儿借了这女孩的笔吗?夏妮也是我家珊珊的同学?”

    黎旭摊开笔录纸,指指墙上的字又指了指顾平安已经合上的文件夹:“董忠杰,我们能再次把你传唤到派出所来,肯定是掌握了一定证据,别再装疯卖傻,老实交代!”

    董忠杰似哭似泣地哀嚎一声:“警察同志,你们到底要我交代什么?那混蛋不是已经被你们击毙了吗?上次那位小同志还跟我说结案了,让我节哀顺变,还鼓励我要坚强,现在又把我带来问东问西,还问我去找老赵干什么?我心烦找他一起喝酒啊,还能干什么?”

    他越说越气:“你们不会以为是我失心疯把我爸我妈我老婆孩子全杀了吧!我就算真得了神经病,也只会伤害我自己,我怎么可能害我的亲人啊!你们真的太离谱了!”

    顾平安冷笑:“你又是上吊又是吞异物,搞得大家都以为你要自杀,可你先装嗓子受伤不说话,一天内又迅速复原,光速出院不说,还在医院门口看人家的热闹。”

    她这话一出,董忠杰刚组织好的控诉话语瞬间失效,他心里更加紧张,原来警察一直盯着他!

    “我当时心灰意冷,只想着死,自然不想说话,而且我也好像真的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张口就结结巴巴……医生跟我说是心理因素。”

    他说着叹口气:“至于看热闹,我只是路过瞧了一眼,就想起我爸妈了。其实我还有个弟弟,小时候去塘子里耍水淹死了,要是他还在,要是我爸妈还在,我们家肯定也会像那家人吵吵嚷嚷,争来争去的吧,虽然烦但起码亲人都在啊。”

    董忠杰抹了把泪:“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说实话,我看到那家人在闹,突然觉得我好像是天煞孤星,于是就更不想活了。这人吧,一旦想开,也就不再愁眉苦脸,反正我很快就能见到家里人,可能我这种释然的样子,看在你们眼里就是家人死了还优哉游哉吧。我也不辩解,你们帮我报了仇,都是我的恩人,我这条命反正是不想要了,随你们处置。”

    顾平安见过不少死鸭子嘴硬的嫌疑人,有些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心里永远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所以她对董忠杰的眼泪免疫,甚至觉得他这样强调他自己悠哉,是此地无银。

    “原来你还知道你自己很悠哉啊?其实你在病房里多躺些日子,哪怕不装病,只说自己心灰意冷,懒得回家懒得动,我都不会怀疑你。可你急着出院,急着去找老赵,是怕吕小慧把你的丑事说出去,所以急着灭口吗?”

    “我有什么丑事?”董忠杰梗着脖子,看起来十分愤怒,“你不要拉扯小孩,小慧是珊珊的好朋友,我跟她能有什么丑事。”

    “就是你跟夏妮那种丑事啊!当然了夏妮是无辜的,丑的只有你自己。”顾平安悠悠道,“我昨天刚见过她,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董忠杰僵硬地摇头:“我说了我不认识她,没什么丑事,你别吓唬我,我从来没做过坏事,更没乱搞过男女关系!”

    顾平安轻蔑地笑了一声,“从没搞过?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董忠杰转头看黎旭,似乎觉得他更好说话:“黎队,我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认识什么夏妮,我都说了你们要关要罚要判我死刑都没问题。但是请你们不要拿我家的血案来刺激我行不行?我心都死了,不想活了,你们还要这样折磨我,到底想干什么?”

    黎旭却道:“既然你已经生无可恋,为什么还要在意别人对你的态度,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把该解释清楚地解释一下,清清白白地也对得起你死去的亲人,你说对不对?”

    董忠杰苦笑:“可我没法回答你们的问题,因为我真不认识夏妮!”

    顾平安道:“也对,夏妮已经长大了,可能她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可她永远也忘不了你,恐怕你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董忠杰,你确定要跟她对峙吗?”

    董忠杰喉头滚动,声音却冷冷的:“我都不认识她,对峙什么?她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俩认识?凭什么她说什么你们都信,我说不认识你们就不肯信?”

    黎旭说:“我们没有不信你,但你得拿出点能让我们信服的证据来。你是不敢跟夏妮见面吗?”

    董忠杰冷哼:“不是不敢,是没必要,见了夏妮,你们会不会又要让我见春妮见冬妮,有完没完?我一心寻死,别废话了。”

    顾平安也冷笑起来:“拜托你别再把寻死挂在嘴边,我就算把枪给你,顺便帮你打开保险,恐怕你都没勇气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头!董忠杰,你有恃无恐是因为你知道过去很多年了,夏妮没有任何证据,但你还是不敢见她,因为你怕她当场指证你。你更怕她一站出来,还会有其他小女孩勇敢起来,说出你的罪行。”

    董忠杰脸上肌肉都不自觉地抽动起来,他拍着桌子,瞪着黎旭:“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黎队,你管不管?你们是不是破不了案子,非我把屎盘子往我头上扣?我到底有什么罪行?”

    黎旭道:“我同事在正常工作,我没发现有任何问题。至于你有没有罪行,自会有法官判断,我们只负责搜集证据。董忠杰,跟夏妮对峙这事先放一放,吕小慧没死,这你知道吧,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董忠杰不耐烦地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吕小慧是珊珊的同学。那孩子真的很懂事,她爸妈很忙,人家自己会做饭会照顾弟妹,还经常跟珊珊一起写作业,因为她的帮扶,珊珊才能考年级第一!为了感谢这孩子,我跟我老婆也经常给小慧买些吃的,让她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这有什么问题?我跟我老婆是真的把她当半个女儿一样,我老婆还让珊珊跟她学着点,懂事一点。”

    顾平安比他更不耐烦:“行了,这一段,珊珊的同学已经都跟我们说过了,你去学校参加家长会时,不是还夸过吕小慧吗?据说用词很正式很肉麻。董忠杰,我们都知道你很喜欢小慧,我现在要问的是,这种喜欢是单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吗?”

    董忠杰下意识地扯扯衣领,他这件衣服并不勒,但他似乎又感觉到了假装上吊时,被勒颈,呼吸困难的那种窒息感。

    原来他们连吕小慧的老师同学都问过了,吕小慧还没死,那死丫头面对这两个人精一样的警察,能保守住秘密吗?

    董忠杰被他们这种真真假假的言语攻势搞得脑子一片混乱,可他知道什么都不能承认。

    他刚张嘴想说什么,顾平安却拍拍手里的文件夹,冲他摆手道:“别急,先想好了再说,别总在这儿睁眼说瞎话。”

    黎旭也叹口气:“吕小慧真得很懂事,她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说自己的事,我猜她怕别人不理解甚至唾弃她,怕给家长添麻烦。”

    顾平安说:“是啊,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她家大人也不关心她。现在董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又差点死了,董忠杰,你认为她还会沉默下去?”

    董忠杰愣住:“你不是说她没死吗?怎么又差点死了?”

    “怎么?不是你派的人吗,难不成你已经忘了?是没跟老赵沟通好吗?”

    董忠杰心里更慌了,看着面前女警察洞察一切的锐利眼神,他潜意识里知道逃不过去了,气势马上弱了,“老赵被逮到了?他都跟你们说了什么?警察同志,他都是胡说八道,我们昨天就只喝了酒,我什么都没跟他说,更没让他去放火。”

    黎旭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其实按照正常顺序,应该先审老赵,再等着吕小慧能接受询问时,问出两人关系,甚至还要等着夏妮肯指证董忠杰时,才是审董忠杰的最佳时机。

    可顾平安先挑了最难也是最关键的,还让她三诈五诈,眼看就要诈出真相了。

    顾平安心中也觉得好笑,看来董忠杰跟老赵确实没有商量好,也许老赵是去吕小慧家先行踩点,却发现了粮虫尽,他觉得是个好时机,干脆就下了手。

    她脸上不动声色:“董忠杰,老赵可比你聪明多了,放火不保险,他下的毒,还是用制造意外的方式投放了剧毒气体。不过他跟你一样狠啊,吕家三个孩子都在家,一个比一个小,他是连两岁孩子都没放过。”

    黎旭见董忠杰已经露出破绽,也不再打太极,直接道:“小顾,这你可说错了,老赵可不如他狠。老赵想杀的毕竟是别人家孩子,他可是把自家父母妻儿都杀了!”

    顾平安叹息一声:“也对,这谁也想不到,要不然就看他这虎头蛇尾的作案方式,早把他抓了,看来他还是不如老赵聪明,老赵还知道制造意外,他居然对着家人动刀子!”

    两人你来我往,董忠杰盯着顾平安手里的文件夹,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拔凉拔凉的,老赵招了?吕小慧也说了?连他早忘到脑后的夏妮,他们都给找出来了!

    黎旭看他脸色,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就问他:“董忠杰,你跟你家人是在4月7日早上发生的矛盾?还是前一天晚上吵过?是因为吕小慧的事吧,再怎样你也不该对家人下手,现在给你个机会,自己招,也算对你家人赎罪了。”

    董忠杰却猛地抬起头,又是一副生无可恋,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要我招什么?再怎么吵我也不会杀我爸妈杀我儿子女儿啊,我跟我老婆关系好得很,我们都把小慧当女儿,怎么会因为小慧的事吵起来。”

    他说着又指指顾平安:“黎队,女人的话都不能信,尤其是小女孩,嘴里根本没实话,我家珊珊以前为了跟小慧一起去滑冰场玩,就撒谎要买资料书,管我老婆要钱,要了好几次我老婆才发现,你说孩子们的话,能信吗?那个夏妮的话就更不能信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谁知道是不是神经病啊。”

    黎旭皱眉,没想到他心理调节能力还挺强,居然这么快就恢复镇定,又成了一块油滑的滚刀肉。

    顾平安也以为已经攻破了董忠杰的心理防线,让他以为老赵跟吕小慧已经招了,他没办法再装傻,很快也要招。

    见他又说跟小慧没特殊关系,甚至不认识夏妮,她也笑起来:“老刘也是爱胡说八道的疯子对吧,他们三个人怎么都跟你飙上了!这对你这样一个惨到家的受害者家属来说,也太无助了吧。”

    董忠杰知道她在说反话,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没错,我全家都死了,他们居然串通到一起说我是凶手,简直太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让他们对我恶意这么大!”

    顾平安冷笑:“董忠杰,在你爸妈和儿女面前你要是也有这种厚脸皮,怎么会酿成惨案呢?他们鄙视你,你直接不承认不就行了,哪怕被抓包了,也要推说你喝醉了,装无辜你不是很拿手吗?在家里装不了?”

    董忠杰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你在说什么?我们家人关系很好,什么鄙视不鄙视。”

    顾平安叹口气:“董忠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确认你是嫌疑人吗?”

    “因为你们闲得无聊,我怎么可能杀害我家人,你们就是疯子,拿着国家的钱不干正事!”董忠杰好像出离愤怒,瞪着顾平安。

    黎旭跟顾平安怎么可能被他激怒。

    黎旭拿出一张烧残了的董家全家福:“这应该是你女儿十岁时照的吧,这张在相框里,才能在大火中保存下来半张,你们一家一看就是幸福之家,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认为你会杀害家人。”

    董忠杰只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根本不敢看那张照片。

    顾平安就说:“家里人都是非正常死亡,正常人第一反应是把凶手绳之以法,缓过来就会惦记家人留下的东西,尤其是照片这种能留作纪念的,可你没等抓到凶手就闹自杀,还是在派出所里,你清楚你死不了。至于照片你就更不在乎了,反正你也不敢面对他们,以后的新家怎么敢摆家人照片?”

    “我没有!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就是想死,是你们非拦着我不让我死!现在又开始血口喷人!再说我都知道我家着火了,怎么会找照片呢?这都能当作我的罪证吗?”

    黎旭道:“别急,是不是冤枉你,我们自会查清楚。一般配偶去世,我们都会先查另一半,这是经验之谈。可你家的案子是父母子女妻子都死了,我们怎么推测,也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你对所有亲人下死手。”

    顾平安悠悠叹气:“能对所有人下手,肯定很恨他们吧,可为什么会恨所有家人?”

    黎旭把透明证物袋里的照片再次推到董忠杰面前,让他避无可避,嘴里却配合着顾平安说:“我猜可能是所有家人都对他不好吧。”

    “那为什么所有家人都不待见他呢?”顾平安盯着董忠杰,“甚至让他心生杀意!”

    董忠杰梗着脖子,上面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然在极力隐忍。

    顾平安伸手点点那张照片:“董忠杰,原因我们知道,你自己也知道!真不想说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董忠杰还在挣扎。

    顾平安道:“我猜在这五个人里,你最恨的是你爸对不对?你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父亲,当时你们在争吵吗?”

    黎旭见董忠杰还是不说话,就把董父死亡的现场照片摆到他面前,“你父亲身上被捅了七刀,他肯定看清了你的脸,董忠杰,当时他是什么表情你还记得吗?”

    董忠杰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气流声,像是他在拼命压抑着自己要哭或者要喊的冲动。

    顾平安乘胜追击:“发现你喜欢小女孩,你妻子会觉得恶心,你儿女也会觉得不解觉得丢脸。最让你难过的是你爸妈居然也没有维护你,甚至也觉得你丢人现眼,他们怎么骂你的?有没有打你?”

    董忠杰捂住脸,终于哭了出来:“别说了,没有小女孩,什么都没有,他们是被江大力杀了,不是你们自己查出来的吗?凶手都已经枪毙了,这事跟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让我死吧,别折磨我了,快点让我死!”

    顾平安冷冷看着他:“既然跟你没关系,为什么你要求死?他们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很鄙视?董忠杰,你受不了这种鄙视吧,你爸妈开始讨厌你,你妻子是不是想跟你离婚?你女儿珊珊还怎么跟同学相处?你儿子明白发生了什么吗?你又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董忠杰把脸埋在手里,一声不吭。

    黎旭道:“董忠杰,有人证,找到证据只是早晚的事,别再徒劳地想着蒙混过关,就算你不招,也不影响你上法庭。”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不是我杀的!”董忠杰鼻音很重,看来是真哭了。

    顾平安不解地问:“董忠杰,你总说你想死,虽然在派出所和医院的两次你都是在装自杀,可我猜当你的丑事被发现时,有那么一刻你可能真这么想过。如果你觉得你对不起所有人,不是应该自己去赴死吗?为什么要杀掉全家人?”

    她说着不免想到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难不成你做了更过分的事?连自己女儿都没放过?”

    黎旭心里咯噔一下,还真不是没这种可能,禽兽之所以是禽兽就是没人性没人伦啊!

    董忠杰却突然激动万分地抬起头:“没有,我没有!不要诬陷我,珊珊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他说得声嘶力竭,脑门上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你们怎么跟他们一样,太龌龊了,简直太龌龊了,你们的心都是黑的,太恶心了,我怎么可能欺负我亲生女儿!”

    顾平安瞬间顿悟:“你家人认为你会对你女儿下手,开始防备你?”

    董忠杰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再次瘫坐到椅子上,要是没桌子挡着,顾平安都怕他会滑坐到地上去。

    她说:“我觉得他们没错啊,正常人绝对不会对自己女儿的未成年同学下手,既然你这么做了,别人防备你有错吗?”

    黎旭也终于解开了心中疑团,他皱眉看着董忠杰:“你居然说我们的心是黑的?我们才龌龊?这些话你是不是也骂过你家人?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冲突?那确实无法调和,所以你认为杀了他们你就解脱了。”

    董忠杰终于破防,他表情似哭似笑:“不是,他们怎么骂我怎么防备我,我也不会杀他们,可我爸想杀我,他说我再犯就宰了我!我只能先下手了!”

    顾平安叹口气:“那你不犯不就行了?所以你知道自己以后还会犯,甚至可能已经又犯了,才会先下手杀了你爸,连自己儿女都不放过。因为你儿女都知道你是恋|童癖,都开始鄙视你防备你!让你在家里很压抑,于是你把他们都当成了仇人?”

    董忠杰怒道:“我不是什么恋|童癖,都是她们勾引我的,你们根本不懂,她们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我忍不住啊,可我再怎样也不会对珊珊下手。”

    顾平安忍住恶心,又问他:“这种事你应该会背着人吧,怎么你们全家都发现了?”

    董忠杰本性暴露,眼泪也干脆消失掉了,他哭丧着一张脸说:“那天是周日,我四点就下班了,家里没人,只有小慧躺在珊珊床上,我就没忍住。”

    黎旭问:“这是你第几次侵犯她?”

    “我不记得了,大概有七八次了吧,小慧那丫头一开始哭得要死要活,后来还讹诈过我的钱,这也不算侵犯吧!”

    顾平安和黎旭为了让他顺利说完自己的罪行,暂时没反驳。

    董忠杰以为他们已经拿到了吕小慧跟老赵的供词,也不装了,“我完事正提裤子时,小兵跟珊珊去附近买瓜子回来了,我转头看见他俩站在我身后,吓得心都哆嗦了,珊珊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嘴里喊着妈妈往外跑,我肯定不能让她喊出去。我就拦住她,又给他们钱,还解释都是误会。可孩子都大了,不好糊弄,我就吓唬他们,说出去这个家会散,他们都会被送去孤儿院。”

    顾平安问:“他们被你吓住了?”

    董忠杰苦笑:“当时我以为他们被我吓住了,又一人给了五十块钱!这对孩子来说可是巨款,反正他们都收了,结果晚上一家子吃饭的时候,小兵就把白天的事都说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这孩子太不懂事太不听话了,我三番五次强调不能说,他居然等着家里人都在的时候说出来!都怪他,全都是小兵逼我的!”

    这什么品种的混蛋啊,顾平安有点忍不住了,“小兵才十五岁,他被吓到了,肯定希望爷爷奶奶跟妈妈能管管你,才会说出来,这能是他的错?你要不欺负他妹妹的同学,还被他看见,他能说你什么?”

    黎旭给她使个眼色,让她别太冲动,先把话都套出来再说。不过董忠杰没受影响,反而更激动了,吐沫横飞地说:

    “我已经跟他们保证过是误会,以后不会再有了,可他还是当着他妈,他爷爷奶奶的面说出来了,甚至还强调是在珊珊床上!他也不小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他妈当时就要跟我离婚,要带着两个孩子走。是我爸妈把人劝住了,那晚我爸说我再犯就拿刀砍了我,我妈说再犯就跟我断绝关系,他们还让我在外边跪了一晚。”

    董忠杰说着说着居然委屈起来:“我爸妈从来没替我考虑过,在两个孩子面前不知道替我遮掩着,居然罚我在外边跪着,还说我是病了犯了癔症,你说我在孩子们心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顾平安无语极了,“在他们看到你提裤子时就已经没形象可言了!就因为这些事,你就把他们全杀了?”

    “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在外边跪着,哪怕第二天根本走不了路我也没偷懒,第二天早上,我爸就说他说话算话,要再犯真会宰了我,又说这事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我妈还找到吕小慧,又给了她五十块钱,叮嘱她别把这事说出去,还吓唬她说出去以后就嫁不了人了。”

    董忠杰冷笑:“这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才两天就给了她一百块钱,她觉得找到发财的门路了,又跑来找我,说她想出去打工,让我再给她一百块钱,这事就算完了。可我爸把我钱都没收了,我没钱给她,就让她先等等,结果我俩见面又被小兵那小崽子看到,他要是跑过来骂我两句,我也能解释。可这小崽子居然又在饭桌上跟全家人说见到我跟小慧在一起,他还说他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我这是种病,根本治不好,要不就关一辈子,要不就当太监!”

    顾平安倒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兵十分佩服,才十五岁的孩子,哪怕是处理方式上有不妥,可他已经很聪明很懂事了,摊上这样的爸,能怎么办?他能想到去问医生,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真恨不得直接拿刀帮董忠杰净身:“你儿子说的没错啊,反正你儿女双全了,当太监有什么关系?说白了你根本没想过控制自己心里的欲望,只想把家人应付过去,甚至把自己的困境全怪到孩子身上?”

    黎旭道:“你觉得孩子不给你面子,总在饭桌上谈这事,可他单独跟你谈你会听吗?当时你父母和你妻子什么反应?他们是不是害怕你会伤害珊珊?有没有带你去看医生!”

    “看什么看?我本来就没病!”董忠杰怒目瞪着两人,“有病的是他们,也是你们!我怎么可能伤害珊珊呢?她是我从小宝贝到大的女儿!可珊珊从来不给我好脸,我从她门口过她马上关上门,我老婆为了孩子没离婚,可她搬去跟珊珊住,还把床都换了。我妈看见我坐到珊珊旁边,就把珊珊叫走。小兵还叮嘱珊珊别再带同学回家!别单独跟我在一起!我爸甚至大半夜在外边磨刀,我要再犯,他是真想砍了我!”

    董忠杰丧气的脸越来越狰狞:“我犯了错,我也想改!不过一点小事,吕小慧都没说什么,也赔给她钱了,她家里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还要我怎样?他们避着我厌恶我,我都能忍着,可他们不该怀疑我会对珊珊下手,他们把我当什么了?他们还是我的家人吗?”

    他抽泣着抬头:“你们知道吗?那天下雨,我帮着收衣服,里边有一条珊珊的内裤,我妈看见了,沉着脸抢过去,还叫我别碰珊珊的东西!她可是我妈!她居然以为我会侵犯我自己的亲生女儿!”

    董忠杰咬牙道:“他们全变了,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

    顾平安心里沉沉的,当然不是同情董忠杰,而是想到被杀害的那一家子,董忠杰觉得自己煎熬,他父母妻儿不煎熬吗?

    他妻子能提出离婚,他父母能不要这个儿子吗?儿女看到父亲做出这种事,再怎么弥补也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所以你就把他们全杀了?”顾平安干巴巴地问。

    董忠杰抹了把脸,“那天我凌晨下班,宿舍的铺位让人占了,我就干脆回了家,一进门就见我爸正拿着刀要磨。见我回来了,他还朝我举了举刀,叫我别再犯浑,再犯他就把我阉了!我当时都绝望了,我想说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可心里积攒着的怒火不知怎么全都冒出来,我就抢过他手里的刀!之后的事,我就像做梦一样,一刀一刀地砍过去,砍不动就捅!”

    他语气居然渐渐平静下来,眼里没有泪也没有悲伤,只有无措的空洞。

    “他迟早会杀我的,其他人也迟早会把我的事说出去!我是自保!”

    顾平安发现他不再喊爸妈老婆了,而是用他和其他人来代指,看来是真不把他们当家人了。

    她叹口气:“你在单位有宿舍,你爸并不知道你会在凌晨回家,他磨刀肯定有别的事要用刀。董忠杰,你不是自保,你是自私!你不想再受家人的白眼,还要把错都怪到他们身上!”

    董忠杰愣住,随后狰狞道:“不!他磨刀一定是想杀我!我没错,我就是在自保,我是被他们逼得没办法了!”

    22  ☪ 紧急通缉令22

    ◎一更谁在磨刀◎

    顾平安见董忠杰已经把案情和他的动机说得差不多了, 也不再留情面。

    “没错,董忠杰,你说得对, 你确实需要自保。你父亲就算不杀你,你也要自保,因为你要保护你的形象,保护你的家庭地位。如果你不反抗, 他们就永远高你一头, 你在家里永远说不上话, 连你儿子女儿都不给你好脸色, 而且你还怕你儿子会藏不住事。你爸只是敷衍地说你癔症了病了, 那孩子就跑去找医生询问,这才是你最害怕的事,你怕小兵迟早会把你的丑事说出去,你怕大家都会知道你在自己家里在女儿床上,欺负女儿的同学。董忠杰, 到现在,你还没有认识到你自己做了罪大恶极的事,反而说不过那点小事,他们就揪着不放, 你都认错了,他们还不肯原谅你。”

    她越说越气:“董忠杰, 为什么你家人会防备你?你真不明白吗?你女儿珊珊跟小慧同班, 她们一样的年龄,甚至可能高矮胖瘦都差不多, 她们都是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 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也不该对她们产生兴趣, 你能对吕小慧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他们防备你有错吗?为什么你还能振振有词地说他们龌龊?说他们心黑?你一个恋|童癖不龌龊,防备恋|童癖的人才龌龊?这都是什么道理?”

    董忠杰此时看起来呆呆的,面对顾平安的斥责,他扯了扯嘴角:“对,我龌龊我就不该活着,现在我只求速死,我把这条命还给他们,总行了吧。”

    黎旭本来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这时也忍不住了,“你这条命够赔吗?五条人命,都是你的至亲,你父母没有报警说你性侵未成年,已经是在维护你了,让你跪一晚也是为了平息你妻子的怒火。你妻子搬去跟你女儿住,而不是把儿子女儿都带走,说明她已经在妥协了。你儿子也在努力维护家庭,保护自己的妹妹,他哪怕是去问医生,也没有报警,没有泄露你的隐私。珊珊也没有去学校跟老师同学乱说,他们都把你当家人,虽然厌恶你,但还是跟你一起吃饭生活,没有把你赶出去断绝关系,而你呢?明明自己犯了法,不知反省,不知赎罪,居然拿刀对着家人。现在你轻巧地说当时像做梦一样,那一刀刀砍在至亲身上,砍不动了用捅的,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丝悔意?”

    董忠杰见两人都指责自己,怒道:“我后悔了又能怎样?还要我怎么反省?怎么赎罪他们也不会满意!我没办法,我爸先拿刀的!是他逼我的!”

    顾平安冷笑:“你爸之前就拿刀吓过你,你真分不清他是要杀你还是在吓唬你吗?他没事怎么会半夜磨刀,邻居和你家其他人都没发现吗?不影响他们休息吗?”

    她说着又问黎旭:“黎队,你们侦查过现场,他家院子里有磨刀石吗?最近有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那把凶器有没有打磨过的痕迹?”

    4.7案的所有细节,黎旭都不止看了一遍,他记得清清楚楚,根本就不用查,于是摇头道:“火灾现场并没有发现磨刀石,那把刀之前应该很锋利,他杀了五个人,刀都有些磨损了。我们调查中发现董父这几周总会在凌晨跟几个熟人一起去山上砍竹笋。”

    凤城区那边的凤头山上有一大片竹林,春雨一下,山上的春笋一晚上就能长老高,城里人抢不过附近的山民,只能早早起床去砍笋。

    董忠杰听见黎旭的话,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顾平安冷冷看着他:“董忠杰,你爸要去砍笋,是给家里加餐还是要拿出去卖?他也五六十岁了吧,还在努力为了全家人的生活辛苦劳作,而你呢?”

    董忠杰哼了一声:“什么辛苦劳作,他就是去玩的,我们家不缺他那几根笋!”

    顾平安把桌上董父的照片拿起来摆在他面前,“既然你都招了,那对着你父亲的遗体,你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真的在半夜磨过刀吗?你确定4月7日凌晨,你回家时他正在磨刀?”

    董忠杰不敢看那张惨烈的照片,把头偏过去,“反正他已经死了,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

    黎旭说:“你说他在案发当天磨刀,那磨刀石在哪儿?被你扔了吗?”

    董忠杰偏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是不看两人。

    顾平安就叹口气:“董忠杰,恐怕你爸并没有磨刀,是你在磨刀。”

    “瞎说什么,是他想杀我!你们爱信不信!”董忠杰转头怒目瞪着她。

    顾平安就盯着他的眼睛:“你一看到家人对你嫌弃的眼神,心里就开始磨刀了,对吗?发生这种事,知道廉耻的人可能想要自己消失掉,而你这种不懂廉耻又自私透顶的人,肯定盼着嫌弃你的人消失。你很清楚你爸不可能杀你,可你受不了他们嫌弃你防备你,那天是你抢了你爸的刀,杀了爱你,正在努力包容你的家人!”

    董忠杰终于崩溃了:“你又没在我家你知道个屁,他们根本没包容过我!”

    他痛苦地捶了两下头:“什么包容我的家人!我爸让我报名去支援西北,他怕吕小慧会把这事说出去,让我出去躲躲,还说那边民风彪悍,我再敢祸害谁家姑娘,肯定会被人打死!这还是我那大度的好老婆出的主意,她说她打听过了,那里都是男工人,在荒郊野岭自己盖房住,一待就是三年,到那里去我肯定不会再犯这毛病。我爸妈居然都同意了,他们觉得这样对小兵和珊珊好!”

    董忠杰怒吼着,声音都破音了:“你说他们这是在包容我?这明明是要把我发配到边疆去啊!因为那里管吃管住,我老婆还要领着我的工资,让我一个人在边疆卖苦力,我他妈的还不如去坐牢呢!”

    黎旭说:“他们没有报警就是在包容你了,既然你觉得坐牢更好,为什么不去自首呢?小顾说得对,你一直在心里磨刀,这是蓄意谋杀,对吗?”

    董忠杰并不知道蓄意谋杀和冲动谋杀的区别,他的动机被彻底揭开,干脆卸下了所有伪装:“没错,我就是想让他们全都消失掉,要不然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还让老赵帮我解决掉吕小慧,这事就彻底没人知道了,哪知道你们居然还把夏妮找出来了,那小丫头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就那么点事,这么多年了她还没忘呢?”

    顾平安一拍桌子,“董忠杰,我知道你没羞耻感,但没想到你连心都没有,什么叫那么点事?对受害者来说那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她们不敢处对象不敢结婚,结了婚有时候也处理不好婚姻关系,你毁了她们的童年,甚至可能会把她们一生都毁了,居然轻描淡写地说是‘那么点事’,像你这种混蛋,你爸就算想杀你都是应该的!”

    黎旭见她审讯时老练沉稳,虽然之前见识过,但还是很惊讶,这也是能看书看电视学来的?

    这时见她也开始情绪化,心中居然冒出点这才对的感觉,他想拍拍她的手安慰,又觉得男女有别。只能开口安抚:“别急,慢慢问,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董忠杰哼了一声:“对啊,我全家人都死了,我也被你们抓住要坐牢,她们不还是好好的?什么毁一辈子,是我被毁了一辈子!”

    顾平安以前见识过不少穷凶极恶之徒,可董忠杰的无耻还是太挑战她的神经了。

    黎旭也气笑了:“董忠杰,你全家人不是你自己杀的吗?你在怪谁?”

    顾平安嘲讽地看着董忠杰:“对对对,是你被毁了!是世界有错,你家人有错,那些被你侵犯的幼童有错,你一丁点错都没有,在你心里,你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吕小慧要跑到你家‘勾引’你,为什么她要睡在珊珊床上,为什么小兵和珊珊那么快回来,为什么小兵非要把这事说出来,为什么你妻子不依不饶,为什么你爸妈不站在你这边?没准你还会想为什么法律不允许侵犯儿童!都是他们的错,你董忠杰真是个可怜虫啊,做错一点事,就被逼杀了全家,居然还要坐牢。”

    让她意外的是董忠杰居然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好像也不是真的不知廉耻。

    黎旭见董忠杰彻底失去了辩解的欲望,就给顾平安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问他:“董忠杰,既然你是蓄意谋杀,那肯定已经想好了逃脱罪行的办法,你怎么知道江大力会拿着刀跑去你家?”

    董忠杰见提起那个倒霉鬼,眼里居然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顾平安自然不会错过,这人还真是烂透了。

    “我没算到他会去,是他自己蠢啊!我是听我爸说他砍笋的时候跟人差点打起来,那人还威胁说要杀他全家,跟我爸一起砍笋的人也知道这事儿。我把刀上的指纹擦了,放了火就偷偷从后墙溜回了单位,老赵会帮我证明我下班就回了宿舍,再说谁会想到凶手是我呢?”

    顾平安无语极了:“你还挺得意。”

    “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反正别管你们找不找得到凶手,没人会怀疑我,我爸妈再嫌弃我,也从没跟外人说过我的事,可我没想到老赵居然没动手!”

    黎旭皱眉:“也就是说你在杀人后找老赵做假供,这时候你就已经安排老赵杀掉吕小慧了?老赵为什么要听你的?”

    董忠杰愣住:“他没招吗?我还以为他全招了!妈的,他只把我卖了,他自己的事不肯说是吧,呵,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两年前,他开厂里的轨道车撞晕了厂长家孙子,他以为孩子死了,怕进监狱,就偷着装到袋子里扔进了要处理的硫酸罐里。我当时看见他扔东西了,那袋子还动了下。我还以为他是在哪儿抓的野猫,就跟他开玩笑,说他怎么能把野猫野狗扔进硫酸罐,出了事怎么办?他吓坏了,把身上的整盒烟给我,让我别说出去。后来厂长家孙子报了失踪,警察来查,我才猜到是他是把孩子扔进去了,就又去找他,他给我跪下,说只要我不说,他给我当牛作马。我反正也觉得那小崽子很烦,总到处乱跑,因为他爷爷是厂长,谁也不敢说他,死了就死了。而且我们当时的厂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找他孙子暴露了家里一橱柜的钱,正被查呢,我就没报警。”

    顾平安说:“你还看到那孩子动了?那孩子当时应该还没死,你跟老赵还真是一路人,都不把命当命,不把孩子当孩子。”

    董忠杰哼了一声:“老赵算个屁,他当时干那事是吓糊涂了,我让他帮我杀吕小慧,那丫头好骗得很,把她骗到河边推下去,或者领到山上喂狼,也不用他自己动手。结果他居然心软了,扔那小崽子的时候怎么不心软?我出院就找他,他不但没帮我,居然还哭了,说他当时干了那事就总做噩梦,到现在也没忘。他还说他感觉到袋子里有动静的时候,已经撒了手,那就是个意外,根本没想杀人。我就说你去跟警察说吧,看他们信不信,他又吓坏了,赶紧保证要帮我解决掉吕小慧!”

    他语气里都是轻视:“吕小慧没死,看来他还真心软了,这个胆小鬼!”

    顾平安没好气地说:“心软?你让他杀一个,他差点把吕小慧弟弟妹妹也杀了!”

    董忠杰的遮羞布被扯下来,这次是再没隐瞒了,倒是老赵还在狡辩:“我没杀厂长家孙子,我就是扔的野猫,是董忠杰吓唬我,他说他要去跟厂长举报我。后来又叫我帮他杀人,吕小慧还是个孩子,我怎么下得去手呢。他一出院又来催我,我就去吕小慧家,想跟她爸妈说一声,让他们防备着点,我真没想杀人!吕家三个孩子都调皮得很,东西肯定是他们打翻的!”

    顾平安冷冷道:“吕小慧没死,那两个孩子也好好的,是谁翻出了粮虫尽,又是谁故意把水壶弄翻,你真当他们说不清楚?”

    老赵比董忠杰弱得不是一点半点,很快招了,“粮虫尽真不是我弄出来的,是那个男娃娃在翻橱柜,拽出来不少东西,吕小慧就把孩子抱到床上去了。我去她家确实是想跟她爸妈谈谈,可她爸妈不在,我要走的时候看见粮虫尽旁边的水壶,脑子里突然就有那么个念头,我知道这玩意不能受潮,就踢翻了水壶。”

    他哭道:“老董太狠了,我害怕啊!那天他让我帮他做证没回过家,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只叫我别多话,结果他一家子全死了!我给他做了伪证,警察也击毙了凶手,他半点事没有,我就更怕了。我当时还问他为什么要杀吕小慧,他说那孩子欺负他女儿,可他女儿就这么死了,还有必要杀吕小慧吗?警察同志,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我实在害怕啊,就不想帮他杀人了。可那袋粮虫尽又让我觉得是老天爷在帮他,也在帮我,万一他被抓,肯定会出卖我。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吕小慧,我就没忍住!”

    再多眼泪也变不成后悔药,顾平安从审讯室出来时,老赵的媳妇和儿子还在楼下等着,他们都不认为老赵会犯多大错,还跟值班的警察打听呢。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田所长唏嘘不已:“董忠杰这混蛋简直丧尽天良!你说谁能想到是他杀了自己全家呢。”

    黎旭道:“他就是知道大家都不会怀疑他,才敢这么做,还好小顾没放弃一直在查。”

    顾平安没想到黎旭居然帮她说话,毕竟这案子刑侦队也一直在查。

    还不等她说话,田所长已经道:“是啊,这个老赵也够心狠的!真是多亏了小顾,要不是她,那三个孩子可就全没了。”

    黎旭就说:“我正考虑借调她回市局,田所长千万别跟我抢。”

    田所长哈哈乐:“我倒是想跟你抢,不过肯定抢不过,再说她不是本来就是市局的吗?”

    顾平安惊讶到连自谦的话都忘记说了,黎旭要调她回去?这么快?上次不还说让她去参加考试吗?

    这时小郭带着夏妮过来,“小顾,这姑娘找你。”

    23  ☪ 失踪的幺弟1

    ◎二更凶多吉少◎

    夏妮还是怯怯的, 但却终于生出了勇气。

    黎旭让顾平安把人带到他的临时办公室去,还跟别人说这是老夏的妹妹,来询问老夏的案子, 其他人也没多问。

    虽然案子已经查清楚,顾平安还是热情接待了夏妮,让她把当初的事说出来,让她知道坏人会受到惩罚, 对她的心理状况肯定有帮助。

    夏妮见报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神色才从容起来, 不等顾平安问, 就说:“我小学五年级时住我小姨家, 跟董忠杰家是邻居,那时候还没有开发区,就在市郊的果园村。有一次我回家时,家里没人,他看见我就叫我去他家等着, 我知道我姨我姨父都认识他,就跟着去了。哪想到一进他家,他就说我衣服脏了有味道,他要帮我洗洗, 我肯定不会在别人家脱衣服,他就说这是他家规矩, 说我把他家沙发坐脏了。我就说那我去外边等, 他不让我走,拉着我脱我衣服, 还摸我!”

    夏妮脸羞得通红:“反正他该做的事都做了, 我跑不了, 疼得直哭,他就哄我,还给我钱,我不要他的钱,说会告诉我姨。他就说要是让家里大人知道,我连学都上不了,还会被送到乡下当童养媳。”

    顾平安叹口气:“夏妮,你没什么可羞耻的,做了坏事的是董忠杰,你是受害者!你当时被他吓到,就没跟家里大人说吗?”

    “我说了,可我姨不让我再跟其他人说,甚至不让我跟我爸妈讲,她还说就当被狗咬了,要不名声不好。”

    “她是怕你爸妈责怪她没有看好你?”

    夏妮哭道:“嗯,有那么点吧,不过主要也是怕名声不好,反正我姨父把董忠杰打了一顿,我姨带着我去城里玩了两天就把我送回家了。这事我再没跟别人提过,小时候就是觉得委屈,觉得这人真坏,可越长大我越知道那件事意味着什么,就更不能跟别人说了。”

    顾平安握住她颤抖的手:“夏妮,还是那句话,你没错,董忠杰做得这些事死不足惜,他父母儿女都嫌弃他恨他,你难道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死刑犯,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夏妮擦着泪摇头,她不想,可又总会想起那天的事!

    顾平安就说:“董忠杰肯定会判死刑,他再也不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吓得你哆嗦了。夏妮,为了自己勇敢一点,也不要再让他出现在你的噩梦里,好不好?”

    夏妮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紧紧抱住顾平安:“谢谢你,你在饭馆问我时,我真是恨死你了,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可我又很感谢你,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太久了,久到已经发烂发臭,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带着恶心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讲,我时不时就会闻到身上的臭味。”

    顾平安从没跟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被抱住时她下意识支起胳膊想跟对方保持距离。

    可听见夏妮的哭诉,顾平安又忍不住反抱住她:“你身上有洗衣粉味,是雕牌的吗?好像跟我家用的一样,好像还有头油味,哪有什么臭味!臭的是董忠杰,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也碰不到你,夏妮,你不用再害怕了!你要多去晒太阳,身上会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周末可以跟朋友去郊外踏踏青,走在河边,摘朵野花,做个柳哨,青草味和花香最好闻了。遇上喜欢你的男孩,不要第一反应就是躲,去观察他人好不好,性格怎么样,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太阳味和青草味,你的人生还很长,夏妮,放过自己,你会很幸福。”

    顾平安努力安慰着,夏妮却哭得更凶了,等她缓了缓,顾平安才又道:“一定一定要记住,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罪!现在也不再是烂在心底的秘密了。我们不到处去说,也不再去想,坏人已经受到惩罚,你要每天开开心心的,才对得起自己受过的苦。”

    夏妮又想哭了,她泪眼蒙眬地问:“那不用我指证他了吗?顾警官,我不怕了,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你不用出庭,他的罪证已经足够多了,我请同事过来,我们一起给你做份笔录就好。从今天起,那件事彻底翻篇了,好吗?”

    夏妮心里像是有清泉流过,带走了所有委屈和不为人知的痛楚,“好!”

    顾平安特意跟她说了是男同事,“有效的笔录必须有两名警员在场,这位黎队负责董忠杰的案子,你的案子他也会合并处理。”

    夏妮并不在意,“顾警官,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因为顾平安要询问一些细节,黎旭只是旁听,他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免得夏妮不自在,他也观察到了夏妮对顾平安的信任,不由轻笑,这小丫头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等送走夏妮,顾平安跟黎旭说:“我觉得应该帮吕小慧找位心理医生,董忠杰说吕小慧不是省油的灯,还总是讹他钱。也许这女孩是破罐子破摔了,她家人可能提供不了多少正面导向,必须有专业人士引导。”

    黎旭点头应允:“你的顾虑很对,我已经让小郭查过,吕小慧从董家一共要了一百五十块钱,但她没给父母,她父母根本不知道她跟董忠杰的事。小郭还查到一个初二男生,吕小慧准备放假后跟他一起去南边打工,她跟这男生说过,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他叹口气:“可她才十二岁,这样的经历会让她早慧,不正确引导的话这孩子可能真就毁了。不过整个豫东都没有面对孩子的心理医生,只有精神科医生。”

    顾平安这才想起这是九十年代,“确实麻烦,见精神科医生的话,不能让她自己知道,更不能让她家长知道,再把她当神经病就惨了。”

    “是啊,放心,我会想办法,不过我觉得等她能见人时,你可以先跟她谈谈。”

    顾平安诧异地看着他,“我?”

    黎旭笑道:“小顾,我不知道你跟夏妮都说了什么,她离开时眼里是有光的。”

    顾平安想说夏妮是成年人,她也没有讹诈钱财,试图逃跑,吕小慧的问题显然比她要严重。

    不过想到夏妮描述自己被侵犯时的痛苦,想到那个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小女孩,顾平安还是答应下来,“好啊,医生怎么说?吕小慧什么时候能恢复?”

    那种毒气能使人器官衰竭,三个孩子虽然抢救及时,但抵抗力本就弱,可能还要等两天。

    顾平安就问黎旭:“你真要把我借调回市局?”

    “不想回来?”

    “那倒没有,回去是进你们刑侦队吗?”

    黎旭嗯了一声:“队里缺人手,不过只是借调,你的关系还在长安镇。”

    顾平安真没想到如此顺利,她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黎队!”

    “等吕小慧醒了我会通知你,今天先回你单位交接一下,明天到市局报到。”

    “这么快?”

    顾平安发现黎旭还真是雷厉风行!

    黎旭道:“听小郭说之前长安镇那位所长打电话找过你,先回去跟他们说一声吧。”

    案子审完了,顾平安还想着下午抽空去看看顾奶奶,不过马上就要借调到市局,离家近了,这件事也就不急了。

    从4.7案来开发区支援那天,她就再没回过长安镇,听见刘所找她,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出来一趟,再回去就是借调,长安镇那三位估计又要说她有后台了吧。

    她跟大家打声招呼,准备回长安镇,小郭已经知道她要借调到市局,难免又阴阳怪气起来。

    顾平安心情不错,冲他笑笑:“小郭,谢谢你啊,是不是你要被停职了,黎队缺人手,这才把我借调过来,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把小郭气个仰倒,她下楼骑上自行车走了。

    邹卓看得哈哈乐,他有预感,以后刑侦队肯定会很热闹。

    顾平安快到长安镇看见电线杆子上贴着寻人启事,出于职业习惯她停下来细看,却发现寻人启事上的人她认识。

    黑白照片上的就是长安镇的李贵,原主还帮着他家找过羊。

    顾平安皱眉,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小伙会走失吗?就算找不到他,这才几天啊,就开始贴寻人启事了?

    她忙骑上自行车,蹬得飞快,得赶紧去所里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没准刘所打电话找她就是因为这件事。

    一路上隔几个电线杆子就有一张寻人启事,顾平安突然一个急刹车又停下来。

    靠近麦田的电线杆上也贴着一张寻人启事,跟她刚才细看的那张并没有区别,可电线杆下边却放着一束野花。

    寻人启事上是黑白的照片,下边再放上一束花,让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调皮孩子放的?还是大人在恶作剧?

    还是有人知道照片上的人已经凶多吉少了,在悼念他?

    顾平安看着那束花皱眉,她知道做为刑警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细节,这束花也许只是个意外,但她想弄清楚放花的人到底是谁,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顾平安抬头看看一溜电线杆,不禁又开始怀念起以前无处不在的监控。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大师姐勇夺金腰带【古穿今】》求收藏

    简介:掌门大师姐夏轻衣穿到了传武没落的现代。

    刚学会上网的她看着热搜上的各种词条咬牙切齿。

    【玄门大师被格斗高手一拳撂倒】

    【传武究竟是不是骗局】

    看着在网上丢人现眼的徒子徒孙,夏轻衣决定夺回掌门之位,重振玄门雄风。

    音乐世家前途大好的宝贝女儿,不练小提琴了,非要去打格斗。

    老爸老妈就差给夏轻衣跪下了。

    没办法,夏轻衣不能放弃学业,还得勤学苦练,她甚至在泰拳高手跳完拜师舞后,拉了一段《破阵子》。

    观众们惊呆了,会拉小提琴的格斗高手,还是个大美人,谁能不爱呢?

    富二代虞衡初中时突然中二病犯了,非要去学武术,结果发现传说中的玄门密宗只是传说,套路也只是套路,连街边小混混都打不过。

    很多年后,大学毕业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老爸公司,突然收到玄门召回令。

    【玄门密令,速归】

    在确定不是诈骗后,虞衡决定去看看热闹,以报当年被体罚之仇。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去就成了人肉沙包。

    一年后夏轻衣在世界级格斗比赛UFC中拿到了拳王专属的金腰带。

    发表获奖感言时,她提到虞衡,“谢谢我最亲爱的经纪人和助理兼陪练,我爱他!”

    虞衡喜极而泣。

    网友们纷纷猜测女拳王背后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更有网友说他又是经纪人又是助理和陪练,工资肯定很高。

    虞衡在网上回复:“工资一分没有,你敢信?还要倒贴,还要当沙包!”

    瞬间一堆粉丝回复他:“你让开,让我来!”

    虞衡笑笑,又打出四个字:“甘之若饴!”

    24  ☪ 失踪的幺弟2

    ◎居然捞化粪池◎

    顾平安用包里装苹果的袋子把那束花包裹起来, 放到自行车筐里。

    这束花并不大,下边用狗尾巴草绑起来,里边有紫红色的酢浆草, 蓝色的鸭跖草,还有田边地头最常见的一年蓬。

    其中一年蓬最多,这种花黄蕊白瓣,形似菊花, 一开一大片, 摘一捧摆放在黑白照片前, 更像是悼念了。

    顾平安想提取上边的指纹, 市局肯定有这项技术, 不过就算能提取出完整的指纹,也没有完善的指纹库,只能一个个对比。

    而放这束花的人也许只是个孩子,也许是个过路的城里人,看见乡下的野花好看采了一捧, 走到这里又不想要了,扔在电线杆下。

    顾平安连对比指纹的对象都没有,但还是不想放过这个疑点。她把花收起来,记住这根电线杆, 又往田里看去,麦苗刚开始抽穗, 刚下过雨, 田里应该不需要除草浇水,空无一人。

    路另一边是新合村, 能听见村里孩子的玩闹声, 还有大人的呵斥声, 正对着路的那家门半开着,一条老黄狗从里边探出头往外张望。

    顾平安都想问问它有没有看到谁放的花了。

    她推车往新合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的话,会不会打草惊蛇?

    可万一能找到放花的人呢,那人如果是有意放的花,肯定知道李贵的下落。

    她正犹豫时,老黄狗摇着尾巴从门里出来,一个背着筐子的老汉跟在它身后走出来,这老汉看见顾平安愣了下:“你是派出所新来的那娃子?”

    “大爷,是我!您好记性。”

    老汉一笑露出残缺的门牙,“你们统共几个人啊,你说我能记不住?这是还在找李贵啊?”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那我上哪儿知道去!都说是去南边打工了,那边赚得多,不像咱们这里,去开发区当工人都得挤破头。”

    顾平安道:“也对,也许李贵是想着去南边闯闯,可你说他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呢?”

    “不懂事呗!你看这照片贴了一溜,还得劳烦你们找他,肯定跑南边去了,找什么找啊!”

    顾平安见大爷坚信李贵是自己跑了,也不多问,她指指自己车筐里的那束花:“大爷,刚才我在田边捡到一束花,也不知道是谁弄丢的,您刚才看见有人在这儿转悠吗?”

    大爷看了眼那束花,笑得牙花子都呲出来了,“同志,你们城里人没见过这些花啊,这就是地里的野花,不定哪家孩子弄着玩的,肯定不要了。”

    他说着朝后指了指:“后头住着的老杆头家丫头最爱弄这些花啊草啊,有时候还往头上戴,上回薅了我家的油菜花,差点没把我气死!”

    “老杆头是哪家?他女儿多大了?”

    “就我们房后那家,他家丫头有二十五六了吧,具体我也记不清,反正是老姑娘了,疯疯癫癫的嫁不出去。”

    顾平安一开始还以为是七八岁的孩最全资源裙易巫贰貮柒雾儿叭衣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子,哪想到居然已经成年了,村里就这样,二十五六就是老姑娘,不过听大爷的描述这姑娘应该是精神有问题。

    “那丫头叫什么名?您总知道吧!”

    “大名叫小玉,不过我们都叫她疯丫头!”老汉背着筐往前走,又回头指指顾平安车篓里的花,“同志,这花你喜欢就拿走,不喜欢就扔了,她整天弄呢,真没人稀罕这玩意。”

    顾平安干脆推车去了老杆头家,结果家里就一个喂猪的老太太,见警察跑来问小玉,她就摆手:“去她姥姥家住了。”

    “什么时候回来?”

    “那谁知道呢?她要住得高兴就不回来了,住得不高兴没准今儿就回来了。警察同志,你找她有什么事?”

    听这意思小玉虽然是疯疯癫癫的老姑娘,但家里人还很惯着她,顾平安就说:“没事,我问问这花是不是她丢的,我给她送回来了。”

    于是她又被老太太笑了一番城里人没见识,老太太还要把那束花扔进猪圈里喂猪,顾平安忙说:“她不要正好,我看着挺好看,送我吧,等她回来我送她包点心。”

    那老太太更乐呵了,觉得顾平安虽然看着有点傻,但很大方。

    老杆子家离那根电线杆这么近,而且小玉还喜欢弄花束,大概率是她放在那里的,很可能是随意丢弃,但顾平安还是没扔那束花。

    她骑车回了所里,长安镇派出所里还是老样子,外间接雨水的盆子都没人顾得上刷,靠在墙角。

    所里只有小雪在留守,她听见外边有动静,忙跑出来,见是顾平安,不由皱眉:“小顾,怎么是你?刘所不是说你被开发区派出所借调了吗?”

    “嗯,早上我给刘所打过电话,不过下午他又找过我,是为了李贵的案子吗?”

    小雪叹口气:“是啊,李贵失踪了,刘所想起你曾经跟他单独接触过,就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

    顾平安愣住,给李贵家找羊那天,上山的是原主,到半山腰时原主摔到坡下撞到了头,顾平安穿来了。

    她坐在坡下捂着头正不知所措呢,李贵发现了她,还用树枝把她拉了上来。

    当时李贵连声跟她说对不起,还说要不是帮他家找羊,顾平安也不会摔到,还问她有没有摔伤,要不要去卫生院看看。

    顾平安见他惶恐,也不好说磕了头,反正她感觉没事,也就没去卫生院,当时李贵非要扶着她下山,顾平安缓过来还是坚持帮着找羊,其间两人其实也没说几句话。

    “他很腼腆不善言辞,别的暂时看不出来,怎么了?是有人说他什么了吗?”

    小雪叹口气:“镇上的人说他偷鸡摸狗,还爱偷看大姑娘小媳妇,他堂哥还说他从咱们这儿过的时候总爱偷看你。”

    顾平安想起4月7号那天,她还听到李贵跟其他人议论自己,不过他好像并没有恶意,也没有龌龊心思。

    而且刚才那位大爷也没说李贵有这种毛病,李贵要真的招人嫌,他失踪了,认识他的人能不说他坏话吗?

    “他确实往窗户里望过两次,大概是好奇吧。”

    顾平安说着,心里突然一跳,李贵真的是好奇吗?会不会是他遇到什么事了,想找警察帮忙,又不敢开口?才会往派出所里张望?

    她虽然在长安镇待了没多长时间,但也很清楚这里的风气,大家有事都会找村干部或镇干部,很少有人会来派出所,为此刘所还安排了每周六日进村普法。

    小雪唠唠叨叨的:“大家都说他是自己跑南边去了,不过他家里人报了失踪,那咱们就得查啊。对了,小顾,你在开发区帮着查什么案子呢?4.7案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凶手都死了。”

    “凶手另有其人,案子还没结呢,不过也快了。李贵什么时候失踪的?”

    “应该是8号一早走的!他家人说晚上还一起吃饭,然后各自回了屋,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人了。”

    顾平安皱眉:“那也可能是7号半夜走的啊,他家里人没听见动静?也没听他说过要办什么事?”

    小雪摇头:“没有,刘所跟小孟都问过了,他家里人说李贵这人有点古怪,也没什么朋友,亲戚家也都问过,都没见过他。其实今天才9号,他又是健全的成年人,根本不能以失踪立案,但他家里人很着急,刘所跟小孟也正好从开发区回来了,一直在帮着找人。”

    顾平安问:“寻人启事是谁发的?我看这一路的电线杆上都贴上了。”

    “他家里人贴的呗,刘所说先查李贵的人际关系,确定失踪后才能按失踪查,他们就急了,又要登报又要发寻人启事。这不,刘所带着小孟又出去找人了。”

    顾平安突然觉得李家人很有问题,有点此地无银贼喊捉贼的感觉,不过也可能是她刚处理过一宗杀害亲人的案子,才会有这种感觉。

    “刘所去哪儿找了?”

    小雪看看门外,凑到顾平安耳边小声说:“乱葬岗,化粪池!反正刘所说这事不太正常,要在镇上好好找找。”

    小雪说完见顾平安愣住,还以为她被吓到,忙道:“你别怕,也不一定是被人害了,也许是他半夜又偷摸着去谁家看小媳妇,掉进化粪池里了。”

    顾平安哪里会怕,她皱眉道:“小雪,还没确定李贵有没有偷窥女性的毛病,你先别乱推测。”

    小雪有点不高兴,“我就这么一说,反正刘所带着小孟去查了,你又不在,我只能在这儿留守,挺无聊的。还好你回来了,先说好,下次你留守。”

    “市局的黎队要借调我过去,这次不是临时的,我明天就走!”

    小雪怔住,脱口而出:“啊?去市局?看吧,你果然……”

    “果然什么?我在市局只有熟人,没有后台,小雪,你别整天听风就是雨。”

    小雪被顾平安怼了两次,气呼呼地坐回自己座位上,很是不服气。顾平安想到自己刚进队时,好像也没这样啊,还整天说自己是娇娇女,到底谁娇了?

    她没哄人的习惯,把办公室里的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又问小雪:“你哪儿有李贵失踪案的资料吗?”

    “能有什么资料啊,刘所说他不是自己跑了,就是出意外了,我们就询问了他的家人,询问了附近村民。都是一些笔录,刘所带在身上了。”

    正说着刘所跟小孟回来了,两人身上一股子味,小孟拿起接过雨水的脸盆,也不嫌弃脏,接了自来水就往自己鞋上倒。

    刘所看得皱眉:“回宿舍好好洗,这是干什么?”

    小雪捏着鼻子:“就是啊,外间的地刚见点干,你又给泼上粪水了。”

    顾平安打量着两人鞋上跟裤腿上的污点,皱眉问:“你们真捞化粪池去了?有没有发现?”

    刘所叹口气,摆手道:“白忙一场!”

    小孟委屈地说:“人家看热闹的村民还笑我们不嫌脏,说李贵肯定是娶不上媳妇给穷跑了,我们居然捞化粪池!”

    顾平安想到后世的某个案子,郑重道:“别理他们,镇上和新合村只有这一个化粪池吗?”

    小孟傻眼:“什么意思?还要接着捞?”

    25  ☪ 失踪的幺弟3

    ◎你们都是青天大老爷◎

    长安镇本就是几个村合并成的镇, 除了后迁来的,大部分人还是农民,养猪的人家都会积粪, 但有化粪池的地方并不多。

    刘所说大的一共三个,一个在学校一个在镇北塘子边,另一个在新合村。

    新合村跟长安镇挨得很近,李贵是新合村人, 住在村南紧挨着长安镇的那条街, 而那条街附近就有一个化粪池, 化粪池边上有条很窄的小路。

    原本这条路是不通的, 但走的人多了, 连那堵矮墙都被踩出个豁口来,有些人从镇上回新合村,懒得走大路,就从那里翻墙过粪池。

    刘所道:“新合村的人要去坐车或者打电话寄东西,看病, 都要去长安镇。我怕李贵是三更半夜往镇上去,踩进那个化粪池里,就赶紧组织人捞一捞,其他池子可能性不大。”

    顾平安说:“既然查了, 怎么都得全翻一遍啊。人手不够就请村干部一起协助,把有可能出意外或者抛尸的地方都找一遍。”

    刘所叹气:“人家也不是不帮忙, 也帮着找了, 没找见。反正都嘻嘻哈哈的,觉得我们在出洋相, 都说李贵去南边了。”

    顾平安皱眉:“他们怎么这么肯定李贵是跑南边去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小孟一边刷脸盆一边说:“李贵跟他四哥7号下午打了一架, 那天中午媒婆给他四哥介绍的对象过来相看, 结果看上李贵了,李贵就说他看不上那姑娘,要去南边赚钱自己娶媳妇。”

    顾平安更不解了:“也就是说他自己说了要去南边打工?那为什么他家里人这么着急地找人?”

    刘所叹口气:“他说要去深圳,还跑去镇上打听边防证怎么办,说第二天去换点粮票。现在介绍信没开,证也没办,粮票也没换,突然就不知所踪。他妈急了,怕孩子出意外,又怕被拐去黑煤窑,急着印了一堆寻人启事。”

    顾平安这才想起来,这时候出门很麻烦,93年才停止使用粮票,现在出去还得开好介绍信换好全国粮票才行。

    其实现在市场搞活,很多小摊贩上不需要粮票了,顾大眼又能耐得很,又是买摩托又是买彩电,甚至还有辆面包车。这几年顾家基本没受过各种票证的制约,所以原主对此记忆不够深刻。

    连带着顾平安也以为这个年代只是高科技少,网络还没普及,都忘了这些限制。

    她要求看案子的详细笔录:“李贵虽然有些木讷,但看着也不蠢啊,他妈妈怎么会怀疑被拐?”

    刘所把笔录递给她,又问她对李贵的印象,“找羊那天他跟你说什么没有?有没有动手动脚,眼神是不是色眯眯的?”

    “没有啊,他一直跟我道歉,看着挺老实的。”

    小雪说:“刘所,小顾可是警察,李贵就算真有那毛病也不可能对她动手动脚啊。”

    小孟也说:“没错,他不可能那么傻!不过我确实总见他往咱们这边张望,不知道是在看谁。”

    刘所无奈道:“也对,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对这人没印象,但他妈妈哭得就跟他已经死了一样,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平安一边翻笔录,一边指指她桌上那束花:“刘所,这是我在寻人启事下边发现的,看着像是祭奠死者,我打听了下,可能是新合村的小玉扔在那儿的,暂时不确定有没有这层含义。”

    刘所走到桌前看了眼,更无奈了:“这就是地里寻常的野花,小孩子们经常采来玩,能有什么意思。”

    小雪哈哈笑:“小顾,你不会是看人家的花好看才捡回来的吧,还非扯到案子身上。”

    顾平安见小孟也在笑,还过来拿那束花要细看,也不再解释,把花连袋子放包里:“对,我就是看着好看,今晚还要拿去市里。”

    小雪这才想起她要调去市局,忙跟刘所说:“小顾说她要走,恐怕您还不知道吧。”

    刘所只知道4.7案要借调顾平安,没想到黎旭会直接把她调去市局,她来时刘所不大乐意,听见要走了,居然有点舍不得,毕竟怎么看小顾也比小雪能干。

    小孟嬉皮笑脸的:“小顾,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待不长,没想到这么快啊,明天就走吗?”

    顾平安知道他的潜台词,也懒得搭理,其实她想先查清楚李贵究竟有没有跑去南边。不过她已经跟黎旭说好了,明天怎么也得先去市局报到,顺便查一下那束花上的指纹。

    她跟刘所说了自己的打算,刘所大方地摆手道:“你走你的吧,这么好的机会别耽误了。李贵这案子也不难查,把他周围人排查一遍,粪坑水池子翻一遍,真找不到也就算了。李贵大哥说李贵跟他借了二十块钱,没准真扒车当盲流去了。”

    顾平安记得以前看过九零年代的记录片,在广州没有介绍信就办不了暂住证,这类人员都会集中管控,有人认领的可以加急办暂住证,没人认领的就遣返原籍。

    这样看来,确实有不少人什么证都没有就乱跑,可既然李贵知道去深圳要办各种手续,他身上又有钱,为什么不等两天呢?

    见顾平安不解,刘所苦笑:“你去他家看看就知道了,李贵爸脑子不是很清楚,他妈是盲人,两口子生了五个儿子。只老大娶上媳妇了,媳妇也是半残废。老二去年就留了封信跑了,老三跟新革村的姑娘正谈婚事,要入赘过去。给老四说的这姑娘是个斜眼,结果人家还一眼看上老五了,你说老四能不生气吗?斜眼都看不上他!家里烦心事太多,李贵受不了,急着想跑也能理解。”

    顾平安听得唏嘘,之前她帮李贵家找过羊,还以为能养羊的人家不会太穷,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况。

    这样的两口子为什么要生五个孩子?

    不过她又疑惑地问:“听起来他们家没几个能办事的,而且他家老二还跑了,看笔录村民们也都说李贵肯定是嫌弃家里人都是累赘,自己跑出去混日子。那他们家怎么这么快就把寻人启事印出来了。”

    刘所说:“他家老大念过两年高中,还算能顶门立户,李贵妈对老大最好,又是供念书又卖血给他娶媳妇,这老大也最孝顺。李贵妈哭闹着说梦见老五出事了,非要让他们去找,老大就过来报了警,又花钱印了不少寻人启事。”

    “他还借给李贵二十块钱,看来他不只孝顺,跟兄弟们关系应该都不错。”

    “结了婚没有宅基地,只能跟他媳妇住在家里,关系能好到哪儿去?这老大已经生了两个娃,第二个是躲着生的,罚了三百块钱。”

    小孟这时突然长叹一声:“刘所,你跟小顾这种城里人说不明白,她只有去李家看看才能明白那是个什么家庭!”

    刘所也深以为然,跟顾平安说:“行了,这就是个小案子,不用你管,赶紧回宿舍收拾收拾,你这一去市局,恐怕就不回来了吧。”

    顾平安突然不急着去市局了,她越听越觉得李家太过复杂,李贵很可能凶多吉少。反正她要提取那束花的指纹,明天肯定还要回来一趟。

    她把笔录本递回去,“不急的刘所,我还有个疑问,你们都去翻化粪池了,为什么没怀疑过李贵四哥?来相看老四的人看上了李贵,老四跟他打了一架,然后第二天李贵就失了踪,怎么想也是老四嫌疑最大吧。可不管是你们,还是李家人和村民的笔录,都没人提到老四。”

    刘所又苦笑起来,还是那句话:“你去他家看看就知道了,老四打不过老五!就算打得过,也不可能在他家里杀人,还不被家人发现。”

    “也许是老四把老五骗出去了呢?”

    刘所摆手:“老四根本没那个脑子,各方面都随了他爸!”

    看来刘所说李贵爸脑子不清楚,应该是委婉说法,他可能有智力障碍。

    顾平安又问:“还有笔录里只有三个人说李贵有偷鸡摸狗,偷看大姑娘小媳妇的毛病,其中的李水全跟新合村二队的寡妇不清不楚,这事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李水全的话可信吗?”

    “李贵确实跟他二哥一起偷过邻居家的鸡,被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二哥可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才跑的。李贵还硬拉过村里大姑娘的手,被那姑娘的家人看见了。”

    “哪家的姑娘?”顾平安问。

    刘所皱眉:“村里人都保守,这种事不能乱说,你还想去盘问人家姑娘是真是假吗?再说李贵家里人都不否认他有这些毛病,当时还赔了人家钱。”

    小孟呵了一声:“小顾,你别在这儿刨根问底了。去他家看看就知道了,怎么?不敢去啊?”

    顾平安干脆道:“我有什么不敢去的,才四点半,你陪我走一趟吧。”

    小孟慌忙摆手:“不行,我还得赶紧回去洗洗呢,一会儿再把你们两个小姑娘给薰臭了!”

    刘所也表示要先洗洗吃点东西,倒是小雪也不顾刚才跟顾平安的矛盾,兴奋地举手:“小顾,我跟你去!”

    刘所被顾平安一连串的问题问烦了,不让她查好像显得自己这个所长还不如她认真负责,于是也干脆放了行。

    “行,你们两个再去一趟吧,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他甚至调侃道,“没准虚惊一场,李贵跑市里转了一圈早回来了。”

    新合村离派出所不远,刘所还在纸上给他们画了李贵家的位置,不过根本用不着看图,一走到李贵家附近,就有人给他们指路。

    这人拎着两袋子猪草,热情地跟顾平安她们打招呼:“警察同志,又去李贵家啊,前些天帮着他们找羊,现在又帮着他家找人,怎么老麻烦你们啊?”

    顾平安跟人家说:“有麻烦事就得找警察,为人民服务嘛。”

    这位邻居八卦得很:“可他家老五根本不用找,肯定是跑了,你们怕是不知道吧,他家老二就是娶不上媳妇还偷人家鸡吃,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给跑了。老五不是为了娶媳妇的事跟他四哥干起来了吗?肯定也是为这事跑的,找什么啊!”

    顾平安就问:“他家老二哪年跑的?”

    “去年还是前年来着?我也记不清了。”

    旁边就有人说:“去年啊,你这什么脑子,就是他们这派出所成立前跑的。”

    顾平安记在心里,又问:“李贵还偷过别人家的东西吗?”

    两名村民齐齐摇头:“那倒没听说过。”

    “我听说李贵总欺负村里姑娘?你们见过吗?”

    拎猪草的愣了两秒,慌乱摆手:“没听说啊!”

    另一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事,“警察同志,你们忙啊,我得赶紧去地里一趟。”

    顾平安看两人反应就知道这里边有事。

    就连小雪也察觉到了,等他们走了,她就问顾平安:“他们是怕你问是哪个大姑娘吧。”

    她不由感慨:“这些村里人还挺厚道,怕说出来对人家姑娘影响不好。”

    “不一定是厚道,也许是害怕,可能他们都知道这事不可说。”

    小雪愣住:“害怕什么?难道怕李贵报复他们?”

    顾平安看了眼天真的搭档,叹口气,“先去他家看看吧。”

    李家的门是用木板随意拼进来的栅栏门,此时斜斜地靠在墙上。找羊那天顾平安只见到了李贵和他堂弟,还真不知道他家情况这么糟。

    院子里三间土胚房,院子东边盖着的偏房倒是砖瓦的,也只有小小的两间。

    院子靠门的西南角是厕所,那天找到的羊就栓在厕所外,地上扔着一堆杂草,旁边的粪便也不知道多少天不清理了,一群苍蝇围着嗡嗡乱叫。

    小雪嫌弃地捏着鼻子,见顾平安不动声色,她忙放下手,“其实我没那么娇气,就是吧,这也太……”

    顾平安说:“解释就是掩饰,这才是院子里,看小孟的反应,里边可能更糟糕,要不你在外边等我?”

    “不用!”小雪硬气地说。

    顾平安先在院子里喊了两声,里边有人瓮声瓮气地答应着:“谁啊!”却没人出来。

    顾平安领着小雪走到堂屋门口,发现门口的帘子还是冬天的棉门帘,黑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叹口气,男主人智力缺陷,女主人盲人,能养大五个孩子也算有本事了,家里肯定一团糟。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李贵失踪案还需要你们配合调查,可以进来吗?”

    里边好像有人在走动,窸窸窣窣的,但没人说话。顾平安刚要再问,就听见哐当一声,好像有人碰翻了东西,然后吃痛地喊了出来。

    顾平安不能再等了,直接用手肘撩开门帘,里边的人被凳子拌倒,正半趴着跪在门口地上。

    听见门帘被撩开,头发花白的瞎眼老太太眼泪鼻涕一起下来:“警察同志,你们都是青天大老爷,一定能帮我把我家老幺找回来!我信你们!”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开始中午12点和晚上9点准时两更,共万字。

    26  ☪ 失踪的幺弟4

    ◎看来她是眼盲心不盲啊◎

    顾平安赶紧把老太太扶起来:“老人家, 别急,我们正在查呢。”

    瞎眼老太太叫刘桂花,个子不矮, 很瘦,坐在板凳上佝偻着背,无神的双眼茫然地睁着,这姿态没来由地叫人觉得心酸。

    刘桂花被顾平安扶着坐下, 她情绪缓和了些, 又往墙角指:“同志, 你们也坐!”

    可能因为棉门帘的原因, 屋里有些昏暗, 但还是能看清墙角放着几张木凳子,看形状应该是自己用竹板拼起来的,脏兮兮,上边还有油渍。

    小雪十分嫌弃地冲顾平安摇头,甚至想提议把老人家叫到派出所询问, 虽然所里也简陋,但起码干净,可看老人家的样子,她又有些心疼, 只能往后退了退,寻求保护一样站到顾平安身边。

    顾平安也没坐, 她打量着四周, 堂屋应该是客厅兼厨房,中间一个能烧柴也能烧炭的简易炉子, 旁边放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 小的那口锅里还有些米汤, 大的那口锅不知是没刷干净还是根本就没刷,锅边上残留着菜叶子。

    靠近东边卧室的墙角扔着一堆脏衣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东西两边的卧室都没帘子,能看到里边铺着炕席,东边的炕席还算完好,西边的炕席早就不成样子,被子也都是卷了卷就扔在炕头。

    东边屋里坐着个满脸愁苦的男人,炕上放着一个襁褓,还有个四五岁的女孩在炕上抓着一把石子在玩。

    这应该就是李家老大和他那两个孩子。

    顾平安有些奇怪,派出所来人了,他这身体健全的大男人不接待,反而让自己瞎眼老妈出来。刘桂花摔倒后,也没听见李老大过来扶,反正自从顾平安他们进来,他就一直坐在里间看着孩子。

    这时李老大见顾平安往里看,就腼腆地笑笑:“刚才孩子哭闹,有人来我都没顾上。”

    他说着起身出来要给两人倒水,小雪站在顾平安身后一下下戳她,一会儿人家倒了水不喝不礼貌,赶紧阻止啊。

    顾平安却什么也没说,只看着李老大忙活着烧水,他身上的衣服很整洁,不像刘桂花那样满身补丁,头发也干干净净,站在邋遢的堂屋,甚至有种违和感,就像他不是这家人一样。

    “家里其他人呢?”她问顾老大。

    “我爸领着老三老四打猪草去了,我媳妇在村南坡上挖野菜。警察同志,还得把他们都叫回来吗?”

    “不急!先说说你家老五7号那天怎么跟老四打起来的?”

    李老大长叹一声:“就那么打起来的啊,老四都没反应过来人家没相中他,还傻乐呢,也是看热闹的人多嘴挑拨,这才打起来。老四有蛮力,老五挨了几下,心气不顺就不想在家待了。”

    他说着看看自家老妈,又低声道:“我们都觉得老五是跑南边混去了,可我妈在家里又哭又闹,非说他出事了,让我们赶紧找他回来。”

    刘桂花一边摸索着帮儿子往炉灶里添柴,一边说:“他们总觉得我是瞎子,又不出门,啥也不知道!可我又不傻,这世道乱着呢,我听说村南谁家小子被骗去挖煤,差点埋在里边。警察同志,我家老幺懂事着呢,不可能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肯定是被人骗走的,你们一定帮我把他找回来。”

    李老大就冲顾平安苦笑,“我妈心疼小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桂花就拿烧火棍去敲李老大,“我哪个儿子不疼?当初老二丢了就没找,现在老五也丢了,再不找,下次又轮到谁?”

    顾平安诧异地看着刘桂花,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老大却没好气地说:“什么轮到谁?我不是说了吗?家里再难我也不会跑出去浪荡,老三老四更不可能出远门,我们都守着你,妈啊,你就消停会儿吧。”

    刘桂花脸色十分难看,张张嘴想说什么,可里屋襁褓里的孩子却哭起来,李老大急忙去哄。

    顾平安就说:“怎么不让孩子妈在家看孩子?”

    李老大叹气:“我媳妇没奶水了,这不是折腾了只羊给孩子喂羊奶吗,再说她一个人也看不了俩孩子,更别提照顾我妈了。”

    他一边解释一边笨手笨脚地把孩子抱起来拍,看着也不像经常照顾孩子的样子。

    顾平安猜测是炉子里的烟呛到了孩子,就说:“能不能把这门帘先摘了,透透气,孩子可能呛到了。”

    “哦哦,对!”李老大恍然大悟,忙把孩子塞到刘桂花怀里,走到门口两下就把那脏兮兮的厚帘子摘下来,然后顺手就扔到了墙角那堆衣服上,惊起几只苍蝇。

    孩子一到刘桂花怀里,哭声就小了,被刘桂花拍了两下,也可能是外边的新鲜空气涌进来让他觉得舒服,那孩子很快不哭了。

    顾平安就又接着问:“我听说你家老二走时还留了一封信,那封信还留着吗?”

    刘桂花摇头:“别说信了,就是人在跟前我也看不见,谁知道扔哪儿去了,反正当初是留了封信。我那老二最孝顺,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我怕他也是……”

    老太太说着说着抱着孩子呜呜哭起来,李老大叹口气,过去拍着老妈的背安抚:“妈,行了,老二肯定是在外边混得不好,等赚了钱就回来看你了。”

    顾平安问:“老二那封信是谁发现的,都谁看过?确认是老二的笔迹吗?”

    李老大说:“是我给我妈读的,老二上过几年学,虽然年年留级,但字还是能写清楚,他把信压在枕头底下了,还能有假?”

    他说着又凑近顾平安,低声说:“警察同志,真麻烦你们了,我已经把寻人启事贴出去了,有消息肯定会有人打村里电话,没消息的话,他可能真去南边了。我家闹着要找人,主要是我妈心疼老幺没出过门,怕他在外边挨饿受冻,我妈一直闹腾,你说我也不能不管啊。”

    他说话声音不大,可刘桂花是瞎子不是聋子,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老太太垂下头不言语了。

    顾平安打量着母子俩个的神情,又问:“村里有人说李贵爱偷鸡摸狗,还偷看人家姑娘,这事你怎么看?”

    李老大为难地挠挠头:“幺弟确实有这毛病,可他人真不坏,也没糟蹋过谁家姑娘。”

    “哦?那偷看过谁家姑娘呢?”

    “这……我也说不准。”

    顾平安坚持道:“说不准就是知道点,知道多少都说出来,我们是在查案,肯定不会出去乱说。”

    李老大就无奈道:“就是老杆子家的小玉嘛,那姑娘是个傻的,我妈说不能娶,当然了,人家也不会嫁。”

    居然是小玉?一开始顾平安见街上的人说到这事就吞吞吐吐,还以为李贵骚扰的是村干部或者村霸家的姑娘,才没人敢说。

    毕竟农村就算没有这种事,都有八卦的人各种编造,可那些人对这事却三缄其口。

    知道是小玉后,顾平安更确定那束花是小玉放的,傻子未必没感情,难不成李贵和小玉是两情相悦?街上人不说是谁,难道是心疼小玉是傻子,不想败坏她的名声?

    顾平安更觉得奇怪:“李贵只偷看过小玉这一个姑娘?”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啊,这事还是小玉他爸揍了老幺一顿,我们才知道的。”

    小雪突然说:“如果只偷看过一个,又没跑去人家家里偷看,也许是真心喜欢她,不是耍流氓,为什么小玉不会嫁?李贵长得还行人也不傻啊。”

    李老大打量着小雪,手往屋里指了一圈,苦笑着说:“警察同志,你看看我们这穷家,人家老杆子家过得好,傻姑娘也疼得很,怎么可能让小玉嫁进我们家呢。”

    顾平安好奇地问:“你们家五个男丁都成年了,为什么一处宅基地都没分下来?”

    李老大叹口气,看了瞎眼老娘一眼,“我爸妈糊弄着把我们养大已经不容易了,他们也没想到跟村里要宅基地,再说村里分宅基地得排队,一时半会也轮不到啊。”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村里分宅基地的规矩,又夸村支书心眼好,老幺跑了,人家还来看过刘桂花。

    顾平安听到李家情况时,就觉得他们一家在村里可能会被霸凌,可听李老大的描述,村干部很好很照顾他家,也没有村霸,老杆子打过李贵,也只是怕他欺负小玉,没揪着不放。

    正说着,李家其他人回来了,门帘已经摘掉,顾平安站在屋里看着外边的三个男人,马上明白刘所为什么说老四不可能杀老五了。

    李家老三老四随了他们矮瘦的父亲,个子都不一定有一米六,而且眼神一看就呆,不是纯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不够数。

    她问李老大:“你家老二是不是也跟你和李贵一样?”

    “对,我们仨随了我妈,个子还行吧。”李老大眼神里满是庆幸。

    半天没说话的刘桂花却突然说:“老三老四可不像他们爸,都机灵着呢。生他俩那会儿我家穷得揭不开锅,我吃不饱才没把孩子养好,矮怎么了,也不耽误干活。”

    顾平安知道她是怕老三相看的对象也黄了,不肯让人说老三老四像父亲。

    那父子三人见屋里两个穿警服的大姑娘,都紧张得手脚没地方放,跟罚站一样站在门口。

    顾平安发现旁边的砖瓦房门没上锁,可他们三个如此尴尬,却谁也没想过进去躲一躲。

    这时水开了,小雪见刘桂花抱着孩子去拿碗,那碗也没刷干净,一时没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李老大忙说:“妈,你别忙了,人家不用碗喝水,等我去拿水杯。”

    他三步并做两步,去了院子里的砖瓦房,看都没看门口的父亲和弟弟。

    等他再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干干净净的水杯,就是透明玻璃杯,最便宜最常见的那种,可就是这样两个水杯在脏乱的土坯房里都显得突兀。

    顾平安没接他倒的水,“谢谢,先晾着吧。”

    小雪听她这么说也松了口气,水杯干净,从壶里倒出来的水垢就更显眼,她是真不想喝,“对,一看就烫手,麻烦你了,先晾着吧。”

    李老大把杯子放到油腻的圆桌上,就听顾平安说:“偏房是客厅还是什么地方?方便我们过去看看吗?”

    李老大手往裤腿上擦了擦,笑道:“你看我都糊涂了,那边是招待客人用的,平时是我跟我媳妇住着,本来就该把你们请去那边坐。”

    小雪给顾平安使眼色,也没问出什么,李贵也不可能躲在偏房里,干吗还要四处看。

    顾平安没理她,跟着李老大去了偏房,他们往外一走,门口那父子三人都惶恐地往旁边让了让。

    不知是老三还是老四的年轻人,还抬头偷偷看顾平安和小雪,小雪心里很反感,但看他们智力不全的样子,好像也确实没有恶意。

    等进了偏房,小雪瞪大眼睛,这边跟那两间土坯房简直不像是一家。

    偏房外边看着不起眼,但里边收拾的干干净净,外间还放着一张沙发和茶几,不过看沙发的长度和上边缝着的布,像是手工做的,茶几也是最便宜的玻璃茶几,下边一个铁支架上边一整块圆形的玻璃,上边还摆着暖壶和茶盘,茶盘上倒扣着一圈玻璃杯,少了两个,显然是刚才被李老大拿到堂屋去了。

    里间挂着蓝底红花的门帘,应该是卧室。

    李老大请两人坐到沙发上,顾平安假装好奇地抓起里间的门帘,“也快五一了,确实该换这种门帘,堂屋那边是没时间换吗?”

    她抓起门帘时看到了里间,里边不是炕而是床,上边的被褥干净整洁,地上一尘不染,桌子上还有一个梳妆镜,墙上挂着日历。

    顾平安只扫了一眼就把门帘放了下来,李老大苦笑着解释:“春上地里活儿多,都忙,也没时间洗洗涮涮,我这边是我媳妇归置的,好多东西也是她娘家给补贴的,家里怎么也得有个干净的地方待待客啊。老四相亲我就想让他们在这屋里见面,谁知道后来老四跟老五闹起来了。”

    也就是说相亲的媒婆跟姑娘并没来这里。

    顾平安也不是指责人家,就他这种原生家庭,老大能脱离出来收拾得干干净净,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是他媳妇娘家的补贴,又不是一家子赚的钱供着他一个。

    顾平安坐到沙发上,拎起暖壶,发现里边有半壶水,要是这里是待客的地方,听见有人来,李老大就应该迎出来,叫客人到这边来,客人不会看到他家的窘况,也用不着烧水把孩子呛到。

    还是说他觉得警察不是客?

    李老大见她拿水壶,忙帮着翻过两个杯子,“我来倒,警察同志,刚才光管着孩子了,都忘了请你们到这边来坐。”

    顾平安笑笑:“不用倒水了。你这屋子收拾得真好,你媳妇肯定很能干,她娘家哪儿的?家里也务农吗?肯定过得富裕,现在能补贴女儿的可没几个。”

    李老大也不说他媳妇家的情况,只打哈哈,“是啊是啊!都不容易,警察同志,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其实我们都知道老幺是跑南边去了,就我妈不依不饶,我真拗不过她,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平安道:“也没什么,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我倒是很佩服你,老二老五都跑了,只留下你守着家,照顾着老的小的,还好有你媳妇家补贴。对了,听说你给了老五二十块钱,也是你媳妇的私房钱吗?”

    李老大面色渐渐难看起来:“不是,我自己攒下来的,我媳妇家也没那么宽裕。再说也不能总靠人家补贴啊。”

    “哦,你出去打过零工?”

    “没,也没有!”李老大搓搓手,站起身道,“警察同志,要是没别的事,我得去忙了,羊没喂,猪也没喂呢。”

    顾平安又问了李贵平时的交际,还让李

    弋㦊

    老大把他爸叫来,李老大犹豫片刻,还是把人喊来了。

    李老头一进屋居然也瞪大了眼睛,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这……这是……”

    小雪更觉得奇怪,收拾这么好,家里人都没进来过?她踢踢顾平安的脚。

    顾平安给她个少安毋躁的眼神,问李老头:“你没进来过?”

    老头像是没听见,他按了下沙发,神情恍惚:“这是我家?怎么跟公家的地方一个样?”

    李老大请顾平安跟小雪站起来,他一把揭开沙发垫子,“垫子是旧衣服缝的,架子是木头拼的,人家沙发一按一个坑,咱这就是像而已,花不了几个钱。”

    顾平安问李老头:“你家老大做沙发还搬进屋,你都没看见?”

    李老头还在惊诧中,李老大就又解释:“沙发是在我朋友家做的,我爸一出去就是一天,地里没活了也在外边瞎出溜,他可能没看见,也不是不让他们进来,是他们觉得有我媳妇在,都避嫌。”

    李老头脑子确实不清楚,表述问题时总先扯一堆别的事,永远说不到重点,他还说老五都不怎么跟他说话,问他老五的事,他就说要是老五也有这样的房子肯定能娶上媳妇。

    老三老四进屋时反应倒是没那么大,显然他们进来过,或者门开着时他们在外边看见过里边的沙发和茶几。

    老三说:“要不是你们喊我,大哥的屋子我都不能进。你问老幺?他最好了,幺弟有吃的都会分给我,不过等他回来,我都嫁出去了,嫁出去我就不姓李了。”

    他很伤感的样子,不知想起什么又笑道:“人家说我虽然矮了点,但是个好体格,本来我妈让人家从我跟老四中间挑的,人家挑了我。”

    怪不得老四会打老五,原来之前就竞争失败了,选赘婿的挑了老三,来相亲的看中了老五。

    倒霉的老四就是刚才偷看顾平安她们的小伙子,他进来后都不敢抬头:“警察同志,人家笑我,我就打了幺弟,他也打了我,结果他就跑了。我妈骂我了,你们也骂我吧,别抓我就行,我还得娶媳妇呢。”

    小雪忍不住叹气,这家人真是愁人,说傻吧,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可这种脑子结了婚万一再生个一样的孩子,大人辛苦孩子也受罪啊。

    顾平安问来问去,跟刘所笔录上的出入不大,区别就是刘所也没进这两间砖瓦房。

    见问不出什么,她准备走时,李老大的媳妇回来了,她右边的腿和胳膊都比左边的短,但可能习惯了,一瘸一拐走得飞快。

    见家里有人,这媳妇倒是爽利地打招呼,还热情地夸顾平安和小雪:“我早就听说镇派出所有两个年轻漂亮的警察同志,总算是见到了。你们是来问我小叔子的事吧,幺弟肯定是去南边了,他自己说过要去深圳啊。”

    顾平安问的却是她自己:“嫂子,你娘家是哪个村的?家里条件不错吧,肯定很心疼你。”

    老大媳妇愣住,“啊?我家……”

    没等她说话,李老大就说:“是啊,她家挺疼她的。媳妇,咱们过几天回你家一趟,两个孩子也想姥姥姥爷了。”

    老大媳妇就嗯嗯点头:“对,对,是这样。”

    顾平安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怕李老大,才会这样说,显然她娘家条件不太好,不然不会把她嫁到李家,看来李老大的经济来源有问题。

    她特意跟刘桂花说:“婶子,有你大儿子跟大儿媳妇孝敬,你以后肯定享福,看他们屋里又是沙发又是茶几,比我们城里都收拾得好。”

    刘桂花脸上不是惊讶,而是尴尬,“哦哦,是!我家这几个孩子都孝顺,老大最孝顺。”

    李老头不知道自家老大屋里什么样,瞎眼老太太居然知道,看来她是眼盲心不盲啊。

    等顾平安跟小雪要走时,李老大殷勤地送出来,再次强调都是他妈太担心老幺,没准过阵子在外边混不下去,李贵自己就回来了。

    顾平安不置可否,只说会努力查案,请他们放心。

    等两人回到派出所,也快下班了,小雪快人快语地描述着李家人,“天哪,堂屋跟猪圈一样,我站都没法站,结果偏房里比我家都干净,还有沙发茶几。不过这个当老大的也够累的,人家凭自己本事过好日子,干嘛受傻爹傻弟弟拖累?”

    小孟说:“他要是自己有了宅基地搬出去住,也还好,就在一个院子里,爸妈住猪窝一样的地方,他住那么好?就算他没空收拾屋子,也可以指挥他家那几个傻子干啊。”

    小雪哼了一声:“肯定是又傻又懒啊,我觉得这人吧要不就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天天傻乐就行了。要不就得正常智力水平,不然像李家这老三老四,懂点事,脑子又不够使,还对娶媳妇有向往,我看着他们都犯难。”

    刘所听得皱眉,点点两人,“别一口一个傻子,让群众听见像什么样儿。”

    小孟嘻嘻笑,小雪吐吐舌也有点不好意思。

    刘所的关注点倒是跟顾平安一样,他问:“李家老大说他那两间砖瓦房是用来待客的?”

    顾平安道:“是啊,可能人家觉得咱们是查案的,不是客人吧,还是我主动开口要进去看看,他才领我们进去。他还说都是媳妇娘家补贴,我看不太像,刘所,我建议查一下他的经济来源。”

    正说着,外间有人敲门,刘所迎出去,惊讶道:“吴镇长,您怎么来了?”

    顾平安看看表,已经五点四十八了,镇长这时候来视察?

    27  ☪ 失踪的幺弟5

    ◎训练有素◎

    吴镇长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带着秘书和几个干事,还找来了新合村的村干部和几个壮劳力。

    人家说要帮着把几个化粪池都翻一遍,还要把长安镇辖区内有可能溺亡或出意外的地方, 全都找一遍。

    “大家都说这小伙子是自己跑南边去了,但你们派出所不怕苦不怕难的查案精神让人动容,我们也不能光看着,再说这孩子万一真出了意外, 早点找到也能让他家里人放心。现在下班了, 能组织的人也多了, 咱们展开一场大搜索, 李贵要是还在镇上, 哪怕钻到老鼠洞里,也肯定能把他找出来。”

    吴镇长说得很诚恳。

    刘所长本就想把容易出意外的地方全翻一遍,但他指挥不动那些村民,人家都觉得警察是在浪费时间。

    此时他见镇长带着这么多干部来支援,自然高兴, 又让小雪留守,他要带顾平安和小孟一起去找人。

    顾平安却觉得蹊跷,说实话一个成年人失踪,失踪前还说过要去外地, 身上还装着二十块钱,这种事在哪儿也引不起警方重视, 不是不负责, 实在是这种离家出走的太多了。

    为什么小孟一直强调让顾平安去李贵家看看,确实看看就懂了。

    顾平安要是穿到这样的家庭, 绝对不会乖乖睡在那张破炕席上, 她宁可去车站或者广场打地铺也要逃离。

    她会辛苦赚钱往家寄, 但绝对不会试图去改造甚至融入这家人。

    李贵是个智商正常的年轻人,虽然看着木讷,但能跟同龄人开玩笑,显然交际是没问题的,他待在那个家里肯定也难熬,就这么跑了真不奇怪。

    刘所找人是因为他的职责,镇长居然带着人跑来支援,还扬言钻进老鼠洞也得找出来,说实话多少有点奇怪。

    要是这次大搜查后找不出来,大家不就更确信李贵跑南边去了吗?至于他还会不会回来,除了李贵他妈,谁在乎呢?

    顾平安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阴谋论了,大概是上辈子大案子办得太多,留下的后遗症。

    不过她还是跟刘所说:“黎队让我明天去市局报到,我今晚想先回家一趟,明天去市局报到后再请个假回来接着查咱们这案子。”

    刘所正想着该怎么安排地毯式搜索,见她不去,就大方地摆摆手:“这么多人,也用不到你,再说真不是大案子,彻底找一遍也就放心了。你赶紧走吧,别贪黑,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顾平安还没收拾好东西呢,刘所跟小孟已经跟着大部队风风火火地去找人了。

    小雪叹气:“其实我也想去,这时候哪有人会上门啊,根本不用留守。小顾,我看你对这案子很积极啊,这么大场面,你为什么不去?晚一天去市局也没什么吧。”

    顾平安背起包往外走:“再大场面也找不到人,我干吗去凑热闹。”

    “你也觉得李贵跑了?”

    顾平安摇头:“难说,反正李家老大肯定有点问题,这事得慢慢查。现在这么大阵仗就跟找给别人看的一样。”

    小雪嬉笑起来:“小顾,别以为你走了我就不告你的状了!等刘所回来我就跟他说。”

    顾平安也笑了:“我这话就是想让你转告刘所啊。”

    小雪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其实顾平安是认真的,她有预感,今天镇上的大搜索绝对找不到李贵。

    问题是这位吴镇长是想表现一下他关心村民,还是想跟刘所长拉近关系?

    还是说他想让派出所别再查下去了?

    顾平安想不出答应,她离开派出所后先回了宿舍。

    宿舍就在邮局院里,也很简陋,不到二十平的屋子,一边一张单人床,一人一张桌子,连个衣柜都没有,小雪那边不知从哪儿找的木箱子放在床下,顾平安这边是个红色的行李箱。

    她这边的桌上还放着个纸箱,里边有一瓶子橘子罐头一瓶子麦乳精,两包桃酥两包饼干。这是原主来这儿第一天,顾大眼送她过来捎带来的,一直没吃。

    顾平安留下麦乳精和一包饼干,其他都放在小雪桌上,又写了张条子,罐头给她吃,桃酥跟饼干让她拿到办公室去。

    被褥跟行李箱今天拿不了,她先把东西都打包好,等哪天让顾大眼开车来拿。

    顾平安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后,把剩下的麦乳精跟饼干放进包里,骑车先去了李贵家。

    李大嫂正在院子里喂猪,见她来了,忙迎过来,“警察同志,找到我家幺弟了吗?不是说整个镇的人都在找他吗?”

    “正找呢!李大哥呢?”

    “你们刚一走,他就走了啊,一直没回来,不过这么大动静,他肯定听到信了跟着一起找人去了吧。”

    顾平安跟小雪到派出所没五分钟,吴镇长就到了。她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从李家到镇政府,再从镇政府到派出所,就算抄近道,也不可能这么快。

    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李老大再能耐也不可能请得动镇长给他打掩护啊。

    顾平安只说是来通知李老大镇上要大搜查的,见人不在,她就告辞走了。

    李大嫂瘸着腿送她出门,嘴里还嘟囔着,“你这姑娘可真热心,要我说你们费什么事啊,幺弟肯定是跑深圳去了。”

    这句话顾平安已经听了不下十遍,要换个别人早被洗脑了,可顾平安大概职业病吧,越听越觉得李贵到不了深圳。

    她从李家出来,又去了老杆子家,家里还是只有下午看见的老太太,老杆子也跟着去找人了,小玉去姥姥家还没回来。

    顾平安包里还装着那束花,现在知道李贵曾经偷看过小玉,还被老杆子打过,这束花上的指纹似乎也没了意义。

    不过她想问问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贵跟小玉是两情相悦还是他一厢情愿。小玉不在,只有明天再来了。

    她正要走时,一个穿花衬衫的中年女人载着个漂亮姑娘进了院里,老太太就朝她们喊:“小玉,快过来,这位警察姑娘要问你点子事。”

    顾平安第一次被人叫警察姑娘,她笑着朝小玉打招呼,小玉却垂着头不敢看她。

    倒是穿花衬衫的女人跟顾平安打了招呼,“小玉不爱说话,跟不认识的就更不说话了,您有事问我吧,我是她妈。”

    小玉垂着头就往屋里钻,顾平安只好问小玉妈:“据说李贵偷看过小玉,在哪儿偷看的?当时小玉在干什么?”

    “什么偷看啊,是他在街上拉扯小玉,后来不知怎么传成偷看了,警察同志,我跟你说,李贵那顿打挨得可不冤,我家小玉好端端在街上走着,他跑去拉扯,穷得娶不上媳妇发癫啊!”

    顾平安皱眉,这种事没有视频没有人证,信谁的?

    “我还是问问小玉吧,看看李贵到底是看她了还是拉扯她了。”

    “我都说了小玉不爱说话。”

    顾平安干脆亮出警员证:“我要跟小玉单独聊聊,就算她不说话,我也有问题要问,这是我的工作,请不要阻挠。”

    小玉妈挺不高兴的,倒是那老太太觉得无所谓,“就让她问怎么了?警察同志肯定不会害咱家小玉。”

    老太太把顾平安领进东边屋里,又把小玉叫过来,“有什么话好好跟警察同志说。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小玉也不吭声,只偷眼看顾平安,老太太还想旁听,顾平安把她请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人,她才问:“小玉,你认识李贵吗?”

    小玉身材苗条,下身一条黑裤子,上身穿着一件红白格子的衬衫,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漂亮得跟电影明星一样。

    这样的姑娘,智力还不全,家里人看得紧也正常,见她不说话,顾平安就拿出李贵的寻人启事给她看,“小玉,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不知道!”

    顾平安一愣,“认识就点头,不认识就摇头。“

    “我不知道!”

    顾平安耐着性子说:“认识就是见过,还说过话的意思,小玉,你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小玉伸手戳着李贵的脸,嘴里还是那句:“不知道啊!”

    顾平安明白了,这肯定是有人提前教过了,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她更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于是从包里拿出那束花来,“知道这束花是谁的吗?”

    小玉看见那束花,眼睛亮了亮,嘴角带笑,但嘴上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啊!”

    复读机一样单调又机械的声音,让顾平安有点毛骨悚然,街上的老头说小玉是疯子,李家老大说小玉是傻子,可不管疯子还是傻子,都不会这样训练有素。

    真正的疯子傻子,总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情绪,不可能这样乖乖听话。

    眼前的小玉不管别人问什么,都要重复这句话。

    顾平安怕是自己这身警服的原因,干脆从包里翻出黎旭借她的外套,她本打算带回家洗洗再还给他,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出去把外套穿到身上,遮住警服,又回来问小玉:“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小玉看她进进出出的,眼神有点迷茫,见她又开始问了,就继续当复读机,“不知道啊!”

    顾平安突然有种无力感,但她还是不想放弃,又问道:“小玉,是你把这束花放到电线杆下边的吗?”

    “我不知道啊!”小玉伸手戳着一年篷白色的花瓣,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小玉妈突然从外边进来,“警察同志,我家小玉一紧张就只会重复一句话,你问不出来的,她就这样!”

    中年女人哭丧着脸说:“我家小玉其实不是傻子,她是高中的时候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儿。”

    “什么刺激?”顾平安问。

    “她被人给骗了,差点生了娃!我婆婆带她去小诊所里打胎,结果又伤了身子,这娃可怜啊。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了,有什么话你问我吧,别再把她给逼犯病了。”

    顾平安没法再问,她把花收起来,又从包里把那包饼干和麦乳精拿出来,“送你吃的。”

    小玉看见吃的,眼神都亮了,“都给我的?我听话。”

    顾平安心里一跳,是不是有人对她做过类似训练?听话地当复读机,就会有好吃的好玩的。

    自己今天是不是无意间当了回陪练?

    她见小玉拿着麦乳精瓶子使劲想打开,就赶紧伸手过去,“不是这么开的。”

    顾平安说完却没帮着打开瓶子,而是拿起瓶子在上边找保质期,然后她惊讶地说:“不好意思,过期了我都没注意,你吃饼干吧,这个我拿回去处理掉。”

    她说完就把瓶子又塞回了自己包里。

    小玉怔住,她好像很失望,居然伸手想从顾平安包里拿,被小玉妈拦住。

    小玉妈把那袋饼干给她撕开,“吃这个吧,麦乳精可贵呢,咱不吃人家的。”

    顾平安苦笑,估计小玉妈以为她把东西拿出来又心疼了,其实她只是想让小玉在瓶子上留个指纹。这姑娘一问三不知,那她只好去核对下指纹了。

    见小玉旁若无人地吃着饼干,顾平安就又试探着问:“小玉,你认识这人吗?”

    “我……不知道!”这姑娘倒是有问必答,但永远就这一句话。

    小玉妈伸手帮她扫了扫喷到衣领上的饼干屑,又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顾平安,“警察同志,我家这孩子就这样,村里人都知道,就是镇上的人都知道,你就别逼她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顾平安只好告辞,也许该找位心理学专家来跟小玉聊聊。

    她骑车回市里时,从小学那边过,听见有人大呼小叫地在化粪池里捞人,顾平安叹口气,原以为只是个简单的失踪。

    可吴镇长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帮着找人呢?小玉一个村里姑娘怎么好像被人用心理学的手段训练过?

    这案子看来一时半会结不了了,她明天得跟黎旭说一声,先回来处理这件案子。

    从镇上骑车到家,差不多一个半小时,顾平安决定等一回市局就赶紧去考摩托车驾照,实在太不方便了,结果她一进家门就看见一辆粉色的女式摩托停在院子里。

    顾平安呆住,这摩托不会是顾大眼给她买的吧,她并不讨厌粉色,但这摩托车的颜色实在太难看了,难不成九零年流行这种土粉色?

    她放下自行车,快步走到门口,就听到二叔的声音,“妈,提前分了吧,要不这钱都得被我大哥补贴了这些丫头,光给安安买的那辆摩托就一万多块钱啊!”

    二叔家大女儿在一边说:“铃木王可贵呢……我家一辆都没有!”

    顾平安瞬间不讨厌粉色摩托了,她轻快地跑进去,跟堂姐说:“再贵也没花你家的钱,你家没有也不是我爸的错,是你爸舍不得铁饭碗,不敢下海啊。”

    她说完也不看堂姐耷拉下来的脸,转身搂住顾大眼的胳膊撒娇一样晃了晃:“爸,那辆摩托是你给我买的吗?我可太喜欢了!要是再给我买个大哥大就好了,你也知道我这工作性质要到处跑,有时候想给你和我妈打电话报个平安,还得找公用电话亭,上次用了单位的电话,人家还笑我占公家便宜。”

    顾大眼见顾平安说话太直,刚要训她两句,又见她搂着自己胳膊撒娇,不由心软了,三个丫头自从大了都更粘白文珍,不爱跟老爸一块出门。

    顾二叔却更心疼了,因为顾奶奶的偏袒,他这个顾家功臣,早把顾大眼的财产视为自己的了。

    这死丫头买了名牌摩托还要买贵得要死的大哥大,也太贪心了吧!

    他想说顾平安两句,可上次被顾平安怼的教训还在,一时还真有点怵。

    顾平安见没人说她,还有点奇怪,她指着顾奶奶,好奇地问:“我奶今天居然没被我气到,怎么没装心口疼啊?”

    坐在角落里的顾平娜笑着说:“刚才二叔说让咱爸给咱四个分家的时候,咱奶已经装过了。”

    顾平安一听就知道自己上次埋的线起作用了。赶紧分吧,让顾奶奶看看顾二叔是孝顺她还是孝顺钱。

    28  ☪ 失踪的幺弟6

    ◎您这猜测也是无敌了◎

    顾二叔一家不知道是怵了顾平安, 还是担心真把顾奶奶气坏,说大宝明天还要上早读,灰溜溜带着孩子走了。

    向来爱管事的顾奶奶居然什么话都没有, 唉声叹气地自己躺着去了。

    顾奶奶思想老旧,总觉得没儿子就矮人一头,这才闹着让老大过继老二家的儿子。这样一来两个儿子就都有人养老了,而且都是骨肉至亲, 钱也跑不到外人家里去。

    哪想到现在老二说小宝在这边过得不好, 让老大先把家分了, 他还想把小宝接回去养。

    那小宝要不是老大家的孩子, 凭什么给你分家产?

    再说小宝怎么就过得不好了?在家里什么都是头一份, 属他小,姐姐们也都让着他,要不是老二媳妇整天泪眼,舍不得儿子,小宝在老大家不知道过得有多好。

    顾奶奶这次是真气坏了, 也想不通啊。

    顾平安跟过去:“奶,我看别人家兄弟互相帮助,和和睦睦的,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怎么我爸跟我二叔就闹成这样了?”

    “是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顾奶奶也哀叹。

    顾平安就说:“再亲的关系, 别人帮了你, 也得感恩啊。我二叔直接把我爸的财产当他的了,就因为我爸没儿子, 我爸给他多少东西, 他都觉得是他应得的, 奶,您想想这是谁造成的?”

    顾奶奶气得伸手指着她,“死丫头,你还教训起我了?你不回来家里和睦着呢。”

    “我可不敢教训您,不过,奶,你说我这运气怎么这么差呢?怎么哪次回来,我二叔都在我家,上次想要电视,这次想要摩托车,下次干脆直接把房子厂子全给他算了。”

    顾平安怕气到顾奶奶,到底不敢多说,她出去又跟顾大眼说:“爸,您问问我二叔想要什么?分了得了,我进来的时候小宝缩在楼梯口,看着就可怜,他们来闹一次,小宝性子就乖张几分,对这孩子真不好。”

    大家这才发现刚才缩在楼梯口的小宝,在老二一家走后,就躲回自己房间了。

    顾平安叹气,她见过太多因为家庭矛盾变得乖张叛逆的孩子,万一走了歪路可就拉不回来了。

    “爸,分了吧,不过得说清楚以后经济上再无瓜葛,让二叔一家再也别来打秋风!”

    白文珍叹口气:“你二叔说分家的话,他要北郊那个新厂!”

    “北郊开新厂了?”顾平安还真不知道家里的事。

    顾大眼无奈道:“那位置不行,市政说要把污水处理厂放到北郊,我正想着换个位置,结果你二叔说他不嫌弃。”

    “那你就给他啊,立好字据,这次分家后,经济上他不能向你求助,不能以父母之名再向你索要钱财。别说你觉得位置不好,就是位置好也得给他,你让他自己折腾去,是赔是赚都是他自己的事。爸,这事得找公证人,让我爷爷奶奶还有其他亲戚都到场,想分家的不是你,是他,以后再有什么事,我爷我奶也不能说你什么。”

    顾爷爷在一边听着笑,他跟顾大眼说:“老大,听安安的吧,再这么折腾下去,别说小宝了,我都得疯。对了,真要分的话,我跟着你,让你妈跟着老二过去吧。你妈是个傻的,谁是顾家的功臣都搞不明白。”

    顾爷爷在家存在感不太强,顾大眼听见老爸的话,感动极了,总算有人看见他为这个家庭的付出了。

    顾奶奶的房间就在客厅后边,听见这话,气哼哼地又出来了:“谁傻的?老大家里三个丫头……”

    顾平安都无语了:“奶,我们三个丫头怎么了?难不成等爸妈老了,我们会把他们送去养老院不闻不问?还是直接扔上山啊?我刚处理的案子,那家儿子把一家子全杀了,您这整天不清不楚地非把两家拉扯到一起,迟早出事。今儿我二叔能要新厂,明儿就敢要我爸的命,这可都是你纵容的。”

    “瞎说什么?赶紧上楼回自己屋去!”顾大眼瞪顾平安,生怕把小女儿把自家老妈气出个好歹来。

    白文珍也推顾平安赶紧上楼,其实顾平安也不想管这些烦心事,问题是这个家她也不能不回啊,做了人家女儿就得护着他们,老大一家被顾奶奶弄得太憋屈了。

    她回了房间刚要收拾收拾,顾平娜给她端了一碗烩菜两个烧饼夹肉过来,“还没吃饭吧,赶紧吃。”

    二姐笑得十分灿烂,“安安,我之前还说你们那小派出所太不起眼了,没想到挺锻炼人的啊,你看这小嘴巴巴的,把二叔气得呼呼的,还不敢怼你,连奶奶都被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平安这才有空说自己的事:“我借调回市局了,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二姐十分高兴,“我这就跟咱爸说去,他正托人呢。”

    顾平安吓了一跳,得亏自己回来了,要不然这走后门的黑锅可真就洗不清了。

    第二天,顾平安下楼时,见奶奶在院子里给葡萄架剪枝,白文珍正帮着保姆做早饭,她就过去问:“我奶没生气吧,最后怎么说的?”

    白文珍难得露出个舒展的笑容:“说好了,这周日分家,到时候你也得到。”

    “我奶居然同意了?”顾平安诧异道。

    白文珍笑道:“还是你爷有办法,他跟你奶打赌,说分了家,看他跟着老大家享福,还是你奶跟着老二家享福。说好了,这次分家后,亲兄弟明算账,以后最多就是节假日,还有你爷奶生日咱们一起聚聚,不会天天来咱家闹了。”

    顾平安其实没想过把爷爷奶奶分开,但显然两位老人不这么想,起码顾爷爷不这么想,估计也是被顾奶奶搞烦了吧。

    饭桌上,她看顾大眼愁眉不展,就说:“爸,您的旧厂不会只杀猪卖猪肉吧,想扩张就开个新厂接着养猪杀猪卖猪肉?干嘛不做火腿肠午餐肉,只要严控原材料,树立起品牌,以后源源不断的钱。”

    顾大眼愣住,顾平安的话让他眼前一亮,他是杀猪厂的工人,思维还真被杀猪局限住了,“对啊,安安你可太聪明了,咱这猪肉只能卖到豫东市,要是做成火腿肠,不就能像饼干汽水一样卖到全国了?”

    “一个提议而已,说不上聪明。我就是觉得爸你这性子不适合在家里断官司,您赶紧干你擅长的事去,也让我当当富二代!”

    顾大眼能丢下铁饭碗干个体,本就有股子闯劲,他此时脑子里都画出商业蓝图了,饭都吃得急匆匆的,“不行,我得去厂里规划规划。”

    顾奶奶又怪顾平安:“一回来就出馊主意。”

    “奶,我建议你别跟着我二叔家,不然肯定生不完的气。你要觉得这也是馊主意,那就当我没说过。”

    顾平安吃完饭骑上那辆土粉色的摩托车去了市局,顾大眼虽然审美不怎么样,但办事靠谱,车子证件齐全,只她这个驾驶员没有驾驶证。

    但顾平安这一点不心虚的气势,路上就算碰见交警也没人拦她,不过这驾驶证确实得赶紧考一个。

    等到了市局门口,正好碰上熟人。

    小郭叉在自行车上,指着顾平安的摩托哈哈大笑:“这是你买的?唉,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啊,这车给我三岁的侄女,她都得嫌弃。”

    三分钟后,小郭笑不出来了,因为黎旭把他的办公桌给了顾平安,让他先跟邹卓挤挤。

    小郭虽然犯了错,但刑侦队确实缺人,写了检讨记了过,还是要来上班,他自然不干了:“黎队,为什么不让小顾跟冯娇一张办公桌?两个女孩坐一张桌子也不嫌挤啊。”

    冯娇正在找什么文件,一听这话她马上道:“我也想跟小顾坐一起,亲亲热热的,可大部分文件都在我这里,我桌子上乱着呢,不好跟别人挤啊。”

    她桌上东西确实很多很杂,小郭一看没话说了。

    顾平安估计冯娇应该是队内后勤,之前原主在市局宣传科,属于坐办公室的文员,大办公室宽敞得很。

    她是万万没想到刑侦队居然也跟长安镇派出所一样惨,甚至不如那边,长安镇起码两间房啊,虽然外间漏雨。

    这边刑侦队居然只有一间办公室,连黎旭这个队长都跟他们挤在一起。

    黎旭给她介绍了副队长田凯旋,还有另一个队员严国华,他们两个之前去处理另一宗案子了。

    田副队一见顾平安就笑:“这就是传说中的顾平安啊!”

    顾平安无语极了,他肯定知道她丢失文件被当嫌疑人的事,不过只有黎旭跟邹卓小郭处理过当时的案子,她还真没见过这两位。

    “是啊,就是我!”反正不能逃避,背着处分还能被调回来,是她有本事,不服也得憋着。

    不过田副队倒是没追着不放,黎旭也打了个圆场。

    顾平安则是打量着这间办公室,不算她,市局刑侦队一共就六个人,怪不得会把她调过来。

    黎旭大概也感觉到了顾平安对这间办公室的嫌弃,笑道:“后边正在盖的新楼有两层是咱们的,市局已经成立了刑侦科,各方面很快会健全起来。还有咱们的待遇在市局算上数得上的,看见东边的宿舍楼没有?没结婚的都能申请一间单人宿舍,结了婚暂时没分到房的,也能申请宿舍过渡一下。”

    顾平安可不想天天回家,自然是要申请宿舍的,她现在也不在意办公室条件差,把自己东西放到桌上,就跟黎旭说:“黎队,长安镇那边有个案子还没结案,我想先过去查完了再回来上班。”

    小郭马上阴阳怪气地说:“那小破地方有什么案子好查的?我看你就是拿乔。”

    顾平安发现这位不敲打就要翘尾巴:“小郭同志,你的检讨书存档了吗?要不要当着大家伙的面念念?连嫌疑人都认不出来,你的判断力约等于零,我建议你韬光养晦,好好反省自身错误,再说不管大案小案都是案子,不能说咱们是刑侦队的,就能抛下正在查的小案,只想查大案子吧。”

    黎旭失笑,顾平安之前想加入4.7案专案组,不一样拒绝了查另一起‘小案子’?

    不过他还是瞪了小郭一眼,“小郭,我是因为你身上的优点才没让你回原职,可你这缺点要是压过优点了,别管在哪儿也不行啊。”

    小郭被顾平安戳了痛脚,又被黎旭训斥,心里有气也只能忍着,“哈哈,黎队,我跟小顾开玩笑呢。”

    顾平安马上道:“那以后别跟我开了,我这人不喜欢开玩笑。”

    田副队在一边看得饶有兴致,跟黎旭说:“你觉不觉得小郭像是刚上中学的毛头小子,喜欢谁就拼命招惹谁。”

    顾平安:……

    “田队,我们都听得见!您这猜测也是无敌了!”

    黎旭看了眼顾平安和小郭,跟田副队说:“别开玩笑了。”

    小郭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这玩笑可不好玩。”

    等顾平安拿出那个麦乳精瓶子和那束花请黎旭批条子让她去验指纹时,大家才知道她是很认真地在查案。

    黎旭对她描述的小玉很感兴趣,“确实像是经过训练,可如果是因为她知道凶手的秘密,直接杀了不就行了,她精神有问题,长安镇那边有山有河,再加上你说的化粪池,想制造意外太容易了。”

    他说着指指电话,“不验证一下吗?万一刘所他们已经找到了李贵,你还在这里白忙。”

    顾平安也发现自己太自信了,居然都没有问问昨天大搜捕的结果,她忙拿起电话给长安镇派出所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小孟,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没找到,差不多所有没人的地方,容易发生危险的地方,还有我们分析出的最佳抛尸地,反正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哪儿也没找见,李贵肯定是跑深圳去了,咱刘所昨天还崴了脚,唉,你说这家伙,干嘛不给他家留个条呢?他妈也是,他家那情况,跑了不正常吗?谁乐意一回去就着苍蝇吃饭,睡垃圾堆里?他一个大小伙子,到外边赚点钱,还能给家里改善改善生活。”

    顾平安只说今天会回去看刘所,就挂了电话,小孟马上跟小雪感慨起来,说顾平安挺有良心,没说去了市局就不认人了。

    黎旭带着顾平安去了鉴定科,把麦乳精跟花送进去,十几分钟就能取样成功。

    两人也没回自己办公室,鉴定科外边一排长椅,他们干脆坐哪儿等着。

    黎旭说:“小顾,我不拦着你回去查案,做刑警必须要有怀疑一切的精神,可有时候也不能钻牛角尖,就算你的判断都对,也不能就此肯定吴镇长有问题。同样的,就算那束花是小玉摆在照片下的,也不能说明她知道李贵的下落。大家都知道小玉是疯子,她家人也说她一紧张就只会不停重复一句话。还有李贵家,那样的家庭,李家老大想要脱离出来,很正常。哪怕没有宅基地,他也得给自己弄个能见人的地方,越是这种家庭的人,越好面子,不想被人嫌弃。”

    顾平安点头,这些她都知道,“黎队,可我还是觉得李老大的经济来源有问题,同样有问题的还有小玉的精神状态。”

    “我只是说你不要钻牛角尖,没说不让你查。既然怀疑那你就查清楚他的钱怎么赚的,我联系了心理专家,明天早上能到,到时候也让她见见小玉。”

    顾平安没想到黎旭这么好说话:“谢谢黎队,对了,吕小慧怎么样了?”

    “等结果出来,我带你去见见她,到底年轻,已经能说话能吃饭了,很快就能康复。”

    “那就好!”顾平安,“希望她弟弟妹妹也都能无恙。”

    黎旭叹口气:“医生说那个小的肯定会留后遗症,董忠杰跟老赵害人不浅啊。董忠杰一进看守所就又试图自杀,把头往墙上撞,说是撞失忆了。”

    “啊?真的假的?就算失忆也不影响他判死刑吧。他是还不死心,想再挣扎一下?”

    黎旭苦笑:“是啊,所以我从海市请了心理专家过来。”

    顾平安还以为心理专家是专门给吕小慧请的,原来还有这一茬,这董忠杰口口声声说要跟着全家一起死,结果呢?又出幺蛾子了。

    两人正说着,鉴定科的同事出来了,“黎队,两样东西上都提取了两组指纹,比对后完全一致。”

    顾平安忙说:“其中一组是我的,另一组应该是在瓶口处和花柄处对吗?”

    “没错,这两处的指纹是一个人的。”

    顾平安终于验证了一开始的猜测,可就像黎旭说的,就算花是小玉摆的,又怎样呢?

    29  ☪ 失踪的幺弟7

    ◎钓出个“绝命毒师”来◎

    顾平安拿了指纹的检测报告, 案子却还是一筹莫展,她问黎旭:“那位心理专家明天到?等忙完你这边的事,能请她去长安镇一趟吗?”

    “来都来了, 这点空还是有的,放心吧。”

    黎旭领她去见吕小慧。

    顾平安没坐他的车,要开着自己的摩托,等从医院出来, 直接回长安镇。

    黎旭比小郭厚道多了, 皱眉夸道:“车挺好看的, 比上次那辆重型的好。”

    到了医院, 顾平安又想起她上次的猜测, 干脆跟黎旭说了,“那位姓郑的医生很奇怪,他先说我奶奶是心脏病,又说是心悸,最后到市医院一检查, 什么事都没有。我查了下,郑医生从业七年,屡受表彰,按说不会出这种错误。”

    “你觉得不是失误?”黎旭不解地问,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担心他借此敛财,比如说让我奶奶接受各种治疗, 甚至安装心脏支架, 或者介绍她去医院外买指定的补品,昂贵的偏方……”

    黎旭乐了:“你想法还真不少啊, 既然他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后来又说不是心脏病?”

    “也许我家人提到了我, 他知道患者有警察家属,不敢再做手脚。”顾平安说完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牵强,“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推测!”

    “小顾,大家要是有你这个敏感度,局里还不天天都是案子?大家都得忙得脚不沾地。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做,不管怎样,郑医生失职给你家人带来了伤害,你投诉他不就行了?总不能医院的领导都同流合污吧。”

    顾平安只是以前接触过这类案子,知道医疗的黑暗,就想着查一查,听黎旭这么说,她才醒悟过来,是啊,什么都自己查,不得累死吗?上辈子的教训还不够?

    不过她还是说了自己的疑惑:“问题是第一次检查到底是出错了,还是他看错了?检查过后,他说是心脏病,之后再没检查过,也没做过心电图,就又跑过来说不是心脏病,而是心悸。我爸问他是不是搞错人了,他又说没有。这种情况应该再次检查才能放心吧,就这么算了?”

    黎旭干脆跟她一起找到院长,院长吓了一跳:“有这种事?郑医生不该犯这种错啊,你们等着,我去叫他过来。”

    顾平安挺尴尬的,好像他们仗着警察身份,为了一点小事,跑来人家院长这里告状一样。

    黎旭也说不用了,“我们只是过来提醒一下,这种行为会给患者家属带来不必要的伤害,请您查清楚,以避免有其他更恶劣的情况发生。”

    院长保证会认真处理,顾平安跟着黎旭出来,突然又有些后悔:“黎队,如果真是我想多了,这只是郑医生一时的失误,那咱们这一趟,一定对他影响很大,甚至可能直接断了他晋升的机会,是不是有点过分。”

    黎旭皱眉:“没想到你这么优柔寡断,调早了啊。你都说了,正常医生出现错误要复查的嘛,这位郑医生没让患者去复查,哪怕是失误,也是严重不负责的行为,跟他的上级领导投诉有错吗?他要能改正错误,又有能力,怎么会因为咱们的投诉就影响前程?”

    顾平安笑道:“也对啊。不过黎队,你是我的上级,我有什么疑问跟你说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就优柔寡断了?反正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今天就算入职了。”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这人平头整脸,长得还行,就是黑眼圈很重,看来医生这行业也不轻松。

    顾平安发现他的手放在左兜里,行走间还时不时地往左兜看一眼,好像里边藏着什么宝贝。

    跟这位医生擦肩而过时,顾平安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她不禁皱眉,转头追上平头医生。

    黎旭愣住,难道这就是她说的郑医生?

    顾平安上前拍拍平头医生的肩,然后攥着拳头指向他左兜,手里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一样,“医生,你衣兜破了,刚才有东西掉出来。”

    平头医生吓了一跳,忙把手从衣兜里伸出来,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啊!”

    黎旭眼睛一眯,他手里拿的总不会是冰糖吧!

    平头医生确定手里的东西还在,正想装回兜里,被黎旭厉声道:“别动!”

    顾平安已经攥住了那人的手腕,“警察,我们怀疑你手上的东西跟毒品有关,请配合调查!”

    平头医生吓坏了,想扔掉东西就跑,顾平安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反手把人按在地上,她右手始终攥着平头医生的手腕,所以他手上的东西没掉到地上。

    黎旭看着她利索的动作,想到只是擦肩而过,她就确定了这人是个毒虫,不由苦笑:“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顾平安忍不住调侃:“黎队,别这么反复无常啊,下次再看我哪儿不顺眼,是不是又要说后悔把我调来了?”

    黎旭笑道:“看情况吧!”

    他说着拿出铐子把平头医生铐起来,准备带回局里,过道里有其他医生护士,都惊讶地张望,还有人说郑医生被抓了。

    顾平安愣住,难道他就是郑医生,她看过郑医生成为优秀医生被表彰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郑医生意气风发,比现在可精神多了。

    “我知道毒品会毁人,可这才几年啊,变化也太大了。”

    黎旭要等田副队过来带人,怕围观的人太多,只得先把郑医生带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傻眼了,他一开始还以为就是个失误,被警察同志抓住了小题大作,哪想到郑医生居然私□□品!

    更让他后怕的是,还没怎么问呢,郑医生居然承认他在医院私制|毒品!

    顾平安不由乐了:“怪不得身上那么大味!是刚制成,就被院长喊,心虚了吧。我说你怎么不知道藏起来?怕被别人发现?还是脑子被毒品烧坏了?”

    院长差点没晕过去,被黎旭搀扶着坐回椅子上,“哪一行都会出败类,您别太难过。”

    这位郑医生深险其中,没钱买了,居然想自己做点。他给顾平安奶奶看病时,也是看出了对方家里有钱,确实存了骗钱的念头。

    郑医生虽然被铐着,但还是乱动,一会抓抓手一会抓抓胳膊,看起来像要犯瘾了。

    他居然很委屈地说:“我一开始也没想自己搞,就想找机会骗点钱,可那位老太太说她小孙女自从当了警察,整天把家里人当犯人一样训来训去!我就怕了,放弃了当时的计划,想着偷点药自己做点替代品。要是真能做出来,我也能当卖家,就不用整天为钱发愁了!”

    顾平安都听愣了,她奶奶装个病,居然还钓出个“绝命毒师”来。

    还有这老太太也是够了啊,她什么时候对家里人训来训去了?

    黎旭强忍着笑:“小顾,你对家里人也是怀疑一切的态度吗?这可不太好。对敌人要秋风扫落叶,对家人要如春风般和煦。”

    顾平安呵呵两声,“黎队,你就说我这次怀疑对了吗?他是不是有问题?”

    光速赶来的田副队推门进来,兴奋道:“问题大了!最近两年毒品猖獗,小顾,你立大功了。”

    田副队把小郭跟邹卓都带来了,还从刑警队借了几位。

    郑医生在发作边缘,问什么都乖乖回答,他们干脆在院长室里趁热打铁,把该问的都问了,院长也反应过来,配合着叫来帮郑医生搞药品的人。

    顾平安跟黎旭接着去找吕小慧。

    说实话顾平安有些诧异,不管什么时候,贩毒制毒都是大案,黎旭完全可以让她自己去见吕小慧,他处理郑医生的案子,可他叫来了田副队,还挺大公无私的。

    吕小慧虽然能说话了,但一直没开口说她跟董忠杰的事,她跟妹妹已经移到了一间病房,黎旭先找医生安排了单独的病房,又跟吕小慧说:“这位警察阿姨姓顾,就是她救了你们三个,一会儿她要问你些问题,不管你想不想说,她都会替你保守秘密,她如果对你有什么建议,你也可以好好想想,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好吗?”

    吕小慧听说是救命恩人,这才点头答应。

    黎旭还在处理4.7案后续,他跟顾平安说:“小姑娘很敏感,你单独跟她谈,谈完了记录下来交给外边的同事,就先去长安镇吧。”

    等他走了,顾平安突然想起什么,又追出去,“黎队,董忠杰的案子太特殊了,他既然失忆了,能不能请宣传部门联系电视台做个警示节目,把他的亲朋好友,同学工友,反正所有认识的人都采访一遍,让大家说说他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罪行。反正他直系亲属都去世了,也没人会受影响。”

    黎旭听到找电视台时就想拒绝,可听她说完,他马上明白了顾平安的意图。

    董忠杰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他说父亲要杀他,说他们要把他发配边疆,其实他内心最恐惧的是被人发现他是恋|童癖。

    “好主意,如果他一直失忆,肯定不能判刑,那干脆就废物利用,出一期警示节目,让大家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没准他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马上就会恢复记忆。”

    顾平安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十分高兴。她跟夏妮保证过,董忠杰一定会死刑,他的罪行也够上判死刑了,让他装失忆一直拖着,对受害者太不公平。

    等黎旭走了,她回到病房,吕小慧好奇地打量她,“我能叫你顾阿姨吗?”

    顾平安冲她笑笑:“当然可以了,我叫你小慧吧,之前我也接触过一个跟你一样的女孩,她很坚强,现在也已经释怀了。”

    “使坏了?”吕小慧疑惑地问。

    顾平安一愣,面前的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小学还没毕业,成绩再好,有些话可能也理解不了。

    “我是说她已经忘记那些事了,你想不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吕小慧眼神亮了:“当然想了!”

    “她把那件事说出来了,她自己也清楚埋在心里会发烂,埋再久也忘不了,只有把这件事说出来才能忘记。”

    “可我说出来,他们肯定都会笑我!”

    “他们怎么会知道?除了我们,没人会知道你跟董忠杰之间的事。”

    吕小慧还是不肯说,“听说是你救了我,我想谢谢你,可你为什么要救我,应该先救我弟弟的,我想过死,可我弟弟还小,我妈说他现在还病着,可能以后肝肺都不好。”

    顾平安皱眉:“我确实先救的你弟弟,你弟弟很严重是因为他年纪太小。吕小慧,你是不是觉得你跟你弟弟比起来不重要?”

    “我跟我妹妹比起来也不重要,我是家里可有可无的人啊!”

    “怎么会呢?你照顾弟妹,你爸妈没夸过你吗?”

    吕小慧摇头,“看不好要骂的,看得好是我该做的,我是老大啊。”

    “你爸妈只是麻木了,并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帮忙带弟弟妹妹很辛苦,只是他们没时间也没心情来夸你。”

    顾平安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种话太空洞,果然吕小慧一脸迷茫。

    “反正我不想在家待了,我想跟小杰结婚,结婚以后就没人会欺负我了,董忠杰给了我一百五十块钱,都在小杰那里,我们准备去大城市打工。至于董忠杰对我做的事,我已经跟小杰说过了,还用这事换了钱,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事忘了的,就不用跟你们再说一遍了吧,挺羞人的。”

    顾平安听愣了,她说的小杰应该就是上初二的那个男生,看来两人真想私奔啊,小慧居然把那样私密的事都跟他说了?

    她叹口气:“小慧,我不想打击你,但结婚后就没人欺负的想法太天真了,董忠杰侵犯你不是因为你没结婚,是因为他是变态!再说你们都不到结婚年龄。而且去大城市要用到介绍信要办理暂住证,你们是未成年根本办不下来。盲流会被遣返,这几年外边很乱,万一遇到坏人,尸骨都不知道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

    “可我不怕,我就是要跟小杰在一起!只有他在乎我!”吕小慧倔强地说。

    “董珊珊不在乎你吗?”

    吕小慧眼泪涌上来:“她一开始把我当唯一的好朋友,后来发现我跟她爸的事,就再不跟我说话了,总躲着我,我想跟她解释的,可怎么解释?她肯定不会把她爸当坏人,坏人只能是我。”

    “你错了,她没把你当坏人,她不只没搭理你,也没搭理过她爸,甚至她们一家子把她爸当坏人,才会发生惨案。我想珊珊一定把你当最好的好朋友,才接受不了这件事。”

    “那又怎样,反正她已经死了。我得为我自己想啊。顾阿姨,是你救了我,那请你再帮我一次好吗?给我办那些证吧,我想跟小杰一起走。那个坏人是想害我才跑到我家的,我爸妈肯定觉得是我害了我弟弟,他们一定会骂我,我出院后不想回家。”

    顾平安发现吕小慧跟夏妮不一样,她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拥抱,可能是因为她有小杰,也或许是她自身足够强大,能自我调节吧。

    总之她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顾平安叹口气,她并不是心理专家,这事她无能为力,不过离开时,她又去吕小慧弟弟的病房外找到吕小慧父母。

    “你们一直守在这里?”

    小慧妈哭道:“是啊,两个大的好多了,这小的还在监护室。”

    “你们重男轻女吗?”

    小慧爸妈愣了会儿,都开始摇头。

    小慧妈说:“哪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可你们因小儿子失去工作,可能还交了罚款,从成本上来说,小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小慧爸皱眉:“警察同志,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是说会有赔偿吗?什么时候给?”

    “要等到结案后了,还要看老赵个人有多少财产。现在医药费应该没催你们吧,放心,这种情况会有专门的部门来帮你们。我过来是有些问题想问你们。”

    顾平安神色郑重:“你们小儿子年龄最小,你们肯定很心疼他,现在他躺在病房里是受了小慧的牵连,你们会讨厌小慧吗?”

    小慧妈哭道:“气都气死了,可毕竟是自己孩子啊,还能把她打死吗?”

    小慧爸也唉声叹气的:“我也气坏了,可还真能不认她吗?你说这死丫头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跟家里人说,要是我知道一定活刮了那个姓董的混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顾平安听见他们没有一味骂吕小慧,觉得还有谈的必要,就又道:“她不敢跟你们说,也没时间跟你们说,但她跟初二一个男生说了这事,甚至详细说了过程,你们真不知道原因吗?”

    小慧妈哀嚎一声:“都是我不好,我没看好孩子们!”

    小慧爸也哭起来:“我回去都很晚了,看孩子们吃得好睡得好,作业自己能写完,还有什么好问的?再说我一个摆摊的,哪有时间关心她?”

    顾平安叹口气:“带他们一起去摆摊,摆完摊给孩子们买哪怕一毛钱的糖块,想关心总有办法,见面的时候哪怕问一句在学校好不好,她都有可能会说出自己的秘密。小慧是你们第一个女儿,我想出生时你们肯定也是很期待很欣喜的,不要因为她懂事就忽视她,再这样下去,你们会彻底失去她。”

    小慧爸妈又抱头痛哭起来,顾平安都没辙了,想捐点钱吧,又觉得根本起不到作用,再说这对父母显然不只需要钱,他们根本不懂怎么爱护孩子怎么跟孩子相处。

    也可能不是不懂,是生活的重担压垮了腰,只能勉强活着吧。

    要真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她可以痛快骂一顿,可这对父母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顾平安还是拿出那天老爸给的二百块钱塞进了小慧妈手里:“三个孩子都需要补充营养,吃得好才能恢复健康,我会帮你们联系社会扶助,别太煎熬,也不用只在这里守着。”

    黎旭让她自己写份笔录,不入档,只做参考,可顾平安还真不知道从哪儿下笔,干脆打电话给黎旭。

    等了两三分钟,冯娇才把黎旭找来,听他声音很兴奋,一拿起话筒就说:“小顾,你的办法见效了,董忠杰当场恢复记忆,还说以后一定积极配合,问什么都不敢再撒谎,只求别给他做纪录片。”

    顾平安没想到他还自由发挥成了纪录片,不由乐了:“早知道跟你一起去看守所看看他的脸色了。”

    “你那边怎么样?”

    顾平安大概说了吕小慧的反应:“她跟夏妮不一样,她需要的是爱,是重视。不然就算现在拦住了,以后还是会跟着小杰、小明、小亮之类的跑掉。我跟她爸妈谈过了,但我怕不会有什么改变。”

    黎旭也长叹一声:“尽力就好,你先回长安镇吧,等那位专家来了,我再联系你。”

    顾平安离开时,在医院门口买了些水果给吕小慧送过去,不管她能不能听进去,有些话总要说给她听。

    等到了病房门口顾平安就听见里边的哭声,吕小慧父母都在病房里。

    小慧妈抱着吕小慧轻轻拍打:“你个死丫头,为什么不说!啊,你为什么不跟爸妈说啊。你还跟那混蛋要钱,你还要跑,你说你怎么想的啊!”

    吕小慧一直哭,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爸妈,是我没照顾好小弟,还害了他!”

    小慧爸想到三个孩子差点都没了,满腔怒火也只剩下叹气:“没人怪你,都活着就不错了!”

    顾平安没进去,把苹果放在门口。她也不知道吕小慧留在这个家里,能不能在父母帮助下跨过这道坎,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离开家庭进入社会,结局肯定不会太好。

    她骑车又回了长安镇,这次4.7案在她这儿是真的结案了,她得赶紧找到李贵的下落,再回市局查清楚原主是怎么被陷害的。

    等顾平安骑到老杆子家附近,也就是发现花束的位置时,她不由放慢了车速,因为那个电线杆下又放着一束野花!

    30  ☪ 失踪的幺弟8

    ◎村民比咱们知道的多◎

    顾平安这次没去拿那束花, 不用验指纹也知道,肯定是小玉放的。

    她刚要走,突然发现小玉不知何时跑到了街边, 就站在那个老大爷家门外朝这边看着。

    顾平安调转车头朝她迎过去,她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转头朝家里跑。

    顾平安没再追过去,估计就算问小玉, 她也还是那句话吧。

    她干脆停下车, 走到田边也采了一捧花, 红的紫的白的, 也不管种类, 反正堆到一起姹紫嫣红还挺好看。

    顾平安用狗尾巴草把花扎紧,把这束花也放到电线杆下边,紧挨着小玉放的那束。

    放好后,她的眼角余光看到胡同里好像有人在往这边张望,她借着起身时转头往那边看, 果真是小玉正扒着墙好奇地看她。

    她没再追过去问,这姑娘受过刺激,得慢慢来才行。

    顾平安临走时回头看了眼李贵的照片,又想到和他短暂的接触, 如果李贵曾经在街上恶意拉扯小玉的话,小玉为什么要给他放花?

    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这样放花的含义?

    顾平安叹口气, 看来李贵真有可能凶多吉少了, 在镇上没翻出尸体,难不成是被彻底毁尸灭迹了?

    她赶到派出所时, 只小孟跟小雪在, 两人正分桃酥呢。

    见顾平安又跑回来, 小孟很诧异:“你不是调去市局了吗?怎么?又被人家打发回来了?这才去一天,又犯什么错了?”

    小雪把分给他的桃酥往回拉了拉,“吃着人家的东西,一句谢谢都没有,怎么还阴阳怪气的?人家关系还在咱们所里,凭什么不能回来。”

    小孟把手里的桃酥塞嘴里,笑呵呵地说:“跟她开玩笑嘛!”

    他说着起身要给顾平安倒水,顾平安没理他,问小雪:“刘所呢?”

    “他去镇政府开会了,因为李贵的事,镇上说是要让民兵加强巡逻,还要把村里这些贫困户统计一下,看怎么帮扶一下。”

    顾平安一听见民兵巡逻,就想起了江大力,你要说他冤吧,好像也是自找的。他先是家暴,又冲动拿刀跑去别人家里,出了事不等查清楚就畏罪潜逃,途中又砍人杀人。

    江大力是前民兵队长,被开除了。而这些民兵手里可是有枪的,还经常组织训练。

    她叹口气:“没正式编制还要给他们权力,要是管理不好,混进去心思不正的人,容易出事啊。”

    小孟说:“小顾,你说你都走了还这么操心,人家吴镇长能想不到吗?肯定安排妥妥的。说实话,昨天要不是吴镇长出面,能有那么多村民跑来帮忙吗?不到四个小时,把长安镇跟新合村翻了一个遍,附近的村也都通知到了,一起搜了个遍,要不然咱们还得慢慢查。”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就不用查了?”顾平安问。

    小雪也不由皱眉:“还查什么啊?李贵肯定是跑了,跟他二哥一样。”

    顾平安道:“没找到尸体也不代表李贵跑了!”

    她本想把昨天在小玉家的发现说出来,可看看认真分桃酥的两位,她还是忍住了。

    同样的道理,小玉放花,只会鹦鹉一样重复一句话,也不代表她就跟李贵的案子有关。

    顾平安知道自己手里没有确切的证据,甚至连办案的方向都是模糊的,她坐回自己桌前,掏出素描本,正想理理思路,刘所回来了。

    刘所右腿崴到了,走路很慢。

    顾平安忙过去扶他:“是吴镇长点名叫您去的吗?他不知道你崴了脚?”

    刘所叹气:“这么近,崴了脚就不能去了?其实没多大点事,已经消了肿,过两天就好了!”

    他坐下后才问:“小顾,你回来是为了李贵的案子?”

    顾平安点头:“是啊,我跟黎队说了,他同意后我才赶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一句跑去南边了,就这么算了吧。”

    刘所苦笑:“不算了,你还想怎样?”

    “我想接着查!”顾平安语气坚定。

    小孟给她递了水杯过来,又去给刘所倒水,听见这话他又笑了:“小顾,你就是傻积极,这要是个孩子或者是李家的老三老四,咱们肯定得好好找找,因为这些人容易被拐骗,可李贵是个正常的成年人,你说都翻了一遍,还怎么查?”

    顾平安还没说话,刘所指指小孟和小雪:“你俩去一趟李贵家,跟李贵妈或者李贵大哥说搜寻结束没找到李贵,顺便跟他们说我们会联系深圳边防,把李贵的照片发过去,有消息会及时通知他家。”

    小雪已经分好了桃酥,整包的饼干放刘所桌上了,她跟小孟答应着,忙收拾利索,准备去通知李家。

    小孟临走时还好心地叮嘱顾平安:“小顾,你别钻牛角尖,哪个当警察的,一开始都想着破大案抓坏人,其实当上就知道了,更多的是处理琐碎纠纷。李贵这案子其实它就不是案子,在村里混不下去跑了的,可太多了。”

    刘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瞎咧咧什么啊,赶紧去工作!”

    小孟做个鬼脸,跟小雪一起走了。

    顾平安等他们走远,就搬了椅子坐到刘所桌前:“刘所,您是不是有话要单独跟我说?”

    刘所乐了,点点她:“你啊,可真是比猴还精。”

    顾平安笑道:“我是看您急着打发他俩,就知道您有话要说。”

    刘所叹口气:“这俩孩子其实也挺负责,就是经验浅,我也怕他们藏不住话。小顾啊,我看你对李贵的案子很重视,还发现了李家老大那两间砖瓦房太突兀,就想跟你聊聊这事。对了,你再详细说说那束花是怎么回事?”

    顾平安把检验结果跟刘所说了,“昨天我去过小玉家,想问问她跟李贵的关系,花是不是她放的,可她像是受过训练一样,只会说不知道,怎么问都说不知道,我取了她的指纹跟花上的核对,确实是她放的。今天我从哪儿经过又看到她放了另一束花,这太奇怪了,我总觉得小玉可能知道李贵的下落。”

    刘所沉思起来,“小玉?是新合村村口的傻丫头?她能受过什么训练?”

    顾平安点头:“就是她,这只是我的猜想,黎队因为别的案子正联系心理专家,我想要不要让小玉跟这位专家聊聊。”

    刘所皱眉,“心理专家?有用吗?”

    顾平安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死马当活马医嘛!刘所,您一开始不是说全搜一遍,找不到人就算了吗?怎么改主意了?是不是昨天搜查中发现了什么?”

    刘所指指自己的右脚腕,“我虽然不是小年轻了,但也不会走个路就把脚崴了,哪怕上山我也不怵啊。我这脚是昨天在粪池子边有人想把我挤下去,还好我反应快踩住池子边借力往外扑,倒是没摔进去,脚给崴了。”

    “您确定那人是故意的?”

    “一开始我也没多想,他们拿着工具在粪池子里搅合,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也许是谁不小心碰到我,等我站稳了就想回头叮嘱大家离远点,不要挤。这时我发现身后的小伙子满眼失望,还跟他身边的人对视一眼,像是图谋没得逞一样。我就马上质问是谁推的我!那小伙子就站出来,嬉笑着跟我说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还要请我去他家,让他妈帮我把弄脏的鞋刷干净!”

    顾平安皱眉:“他们为什么想把您推进粪坑?嫌您在调查李贵失踪案?还是觉得您掉进去一身脏,会被恶心到,就不想再四处找李贵了?”

    刘所苦笑着摇头:“也许有你说的这些原因,但我认为主要原因是因为我趁大家都在时,四处打听李贵大哥在做什么,娘家有没有钱,他地里种的庄稼交完公粮能卖多少钱?”

    “您想查李贵大哥的经济来源,他们嫌你问东问西,想给你个教训。”

    “大概是这样!”刘所叹气,“我是越想越害怕,一般人对警察都有一种敬畏心理。像那胆小的,哪怕没做过坏事,警察迎面走过来,都恨不得把从小到大犯过的错都想一遍。更何况我大小是个所长啊,他们居然一点也不怕,就把我往粪坑里挤,这后边要是没人撑腰的话,胆子得多大?难不成是严打的时候悍匪没清理干净?”

    顾平安起身把门和窗户都打开,确保没人偷听,这才说:“刘所长,昨天那位吴镇长来咱们所里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他来的时间点太微妙了,我刚发现李贵大哥的经济来源有问题,他就来了。我没跟你们一起搜索,先去了李家,李家大嫂说我跟小梦一走,李家老大就出了门。”

    刘所听出她在暗示什么,不由烦躁地挠起了头:“我也觉得奇怪,就是不敢往这方面想。吴镇长跟新合村的村支书,都很积极着找人,可这找完了,这事是不是就过去了?反正已经大张旗鼓找过了,除了李贵的瞎眼老娘,大家都说李贵跑深圳去了,那还查什么?”

    顾平安说:“不管真相是什么,李家老大的经济来源肯定是关键点。刘所,我想先查一下他离开家后是不是去找了吴镇长,镇政府大院里人不少,他要是真去了,总会有人看见吧。不过吴镇长来得很快,从时间上来说,好像有点紧。”

    刘所心更累了,他是宁愿处理一百件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案子,也不想处理一件跟这些干部有牵扯的案子,但职责所在,他还是认真分析道:“我记得昨天搜查开始后,李老大才跟新合村的村支书老魏一起过来,老魏家就在村支部旁边,家里按了分机,如果李老大想通风报信,只需要去他家打个电话,根本不需要来回跑!”

    “通话记录可以查到吗?除了记录,咱们更得查李家老大的经济来源,肯定跟这个老魏甚至跟吴镇长都脱不了关系。”顾平安查过更大的硕鼠,自然不会怵。

    刘所又开始挠头:“你说怎么查?人家说媳妇娘家补贴的,咱们难道去他丈人家查?他丈人家能不护着女儿女婿?再说他家其实也没有贵重东西,屋里没电视吧?家里什么家电都没有,沙发还是自己拼起来的!李家老大是主要劳动力,他媳妇虽然有点残疾,但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勤俭持家不行吗?就算是一家子干活补贴了他们的小家,咱们又能说什么呢?”

    顾平安皱眉:“那您说从哪儿开始查?看来只好等着心理专家过来,看看能不能让小玉开口。”

    “咱们这还没干什么呢,吴镇长就跑来和稀泥,你把心理专家请到镇上,不是打草惊蛇吗?本来就一点证据都没有,他们要是全缩起来,还怎么查?”

    顾平安十分无奈,“刘所,这不行那不行,难道等下一个受害者吗?反正我觉得一个是李贵大哥的经济来源,一个是小玉跟李贵的真实关系,这两样只要能突破一样,就能把案子撕开个口子,到时候咱们离真相就不远了。要不您先去查李老大,看他除了务农都会去哪儿?慢慢查,多问几个人,总能问出来吧。还有那两个把你挤下去的村民,他们跟李老大有没有关系,我觉得他们可能是个小团伙,总不会所有人都有问题吧。”

    刘所有些无奈:“你这小丫头还给我分配上任务了!”

    顾平安忙摆手:“没有啊,我可不敢指挥您,就是个提议!您查李老大,我去查小玉,我不把心理专家带过来,但可以找机会带小玉过去,或者直接让心理专家远程遥控,帮我撬开小玉的嘴。”

    没想到刘所倒是大度得很,无奈过后又笑道:“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吧!不过也不能让小孟跟小雪闲着,总这样他们一点长进都没有。”

    顾平安说:“要不先安排他们去普法,顺便搜集一下村里人的各种闲话,虽然这些闲话有大半是没用的甚至可能是编造的,但筛选筛选总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也对,村里人有事都不爱来派出所,这种自成一体的环境里,村民比咱们知道的多!”

    刘所说完又乐了:“怪不得黎队要调你走,看看,都让你给安排完了,比我这所长还像所长。”

    顾平安刚想自谦几句,外边有人吆喝:“刘所在吗?您那脚好点了吗?”

    顾平安记得这声音,是跟寡妇不清不楚的李水全,他看起来跟李贵关系还不错。

    刘所却对她使个眼色,顾平安马上明白过来,就是李水全差点把刘所给挤下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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