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们完了
石大伟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的, 看着江絮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没……”
江絮冷笑：“没什么，没中你的药是吧？”
她操起一个凳子，又往石大伟身上砸了一下。反正是不砸脑袋砸身上是没事的, 瞧他皮糙肉厚的, 打几下应该问题不大。其实刚刚江柳往他脑袋上砸，也是避开了后脑勺的, 不然真给人砸出个好歹, 回头他们倒是还麻烦了。
但是这母子俩在门外说的话, 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真是没想到,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这可真是太坏了。江絮气得，不亲手揍这人几下，都觉得憋气。
上辈子冯灵竹估计也是这么着了他们的道儿，但冯灵竹这人单纯归单纯, 却不是那种性子软的, 她虽然爱哭，但其实是有坚韧的一面的。她没有屈服，反倒是狠狠地跟石大伟家闹了一通, 偏偏石大伟家倒打一耙, 冤枉她偷他们的东西, 所以后来她反倒被送去了劳改农场。再后面怎么样, 江絮就不知道了, 那时候她已经嫁到县城去了。
江柳也是气坏了, 尤其是这母子俩明显还想打江絮的主意, 他真是气得把这个石大伟打死的心都有了。
就这种烂货，还想打他家小絮的主意, 真是火大！
他一生气，抬脚又踹了石大伟几下。石大伟本来挣扎着想爬起来，被他这么一踹，啪叽，又摔了回去。
这时候外头一阵闹哄哄的，似乎是很多人进了院子。
石大伟狞笑：“你们敢在村里揍我，你们完了。”
他知道今天大队在组织捞鱼，估摸着肯定是有人过来喊他们家去领鱼了。别看他们家在村里风评不怎么样，可到底一个村子的，不少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这两个人跑到他家里来揍人，村里人肯定不能坐视不理的。
江絮翻个白眼，直接去门打开了。
她都已经听见她大哥江柏的声音了，这明显是后援到了嘛，这个石大伟才是完了呢。
门刚一打开，江柏就冲了进来：“小絮，小絮你没事吧？”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同志，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溪岸大队的社员。
“哎哟，这怎么回事啊，石大伟怎么被打成这样了？！”果然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维护石大伟，“你们几个人哪儿来的啊，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跑到别人家里来打人，公安同志，这些人这样可不好的，这欺负到别人头上了啊，赶紧的给他们抓起来。”
“可不是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这跑到人家家里打人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候，石家的老太太也拄着拐棍出来了，拉长了声调就开始嚎：“哎哟喂，你们跑我家换东西，我们好心好意地招待你们，你们怎么能打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说是想换灵芝，其实是想抢我们的，不想给钱是吧？公安同志，快给他们抓起来，他们肯定是想抢东西！哎哟，我的大伟啊，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狠的心，居然这样打你的啊！我可怜的儿啊——”
石大伟眼珠一转，也扯着嗓子干嚎起来：“妈啊，我也是没想到啊，我好心好意地给他们端茶倒水的，哪知道这几个人突然就从背后下黑手啊，哎哟喂，我这头疼，背疼，浑身都疼啊——”
两位公安的同志对视一眼，都有些头疼。
“你们别嚎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会查清楚的，你先起来，你们都先跟我们回派出所。”
其中一人指指冯灵竹：“还有这个女同志怎么回事？”
他们原本接到报案是诈骗，这到了现场发现诈骗不诈骗还难说，但是打架斗殴是肯定的，这又看到有个女同志趴着一动不动的，倒是吓了一跳，生怕这是给打坏了。寻常打架还好说，这要是打死人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江絮一直在旁边看着石大伟和他妈演戏，这时候才接话说：“她喝了兑了药的水，昏睡过去了。公安同志，还有这里，这两碗水是他们倒了给我们喝的，我和我哥哥都没喝，不过我怀疑里面也放了药，这是证物，麻烦你们带回去化验一下吧。”
“我作为受害人，现在正式向你们报案，这母子俩想用迷药迷晕我们谋财害命，我们打人完全是出于正当防卫，请公安同志彻查！”
原本闹哄哄的现场顿时一静。
哪怕两位公安见多识广，也没想到，这看起来就是个打架斗殴的案子，居然还牵涉到了迷药和谋财害命。
他们一秒严肃，看向石大伟的眼神变得锐利而警惕，其中一个甚至马上过去把正准备爬起来的石大伟控制住，并飞快从身上解下手铐给人铐上了：“这位同志，委屈你一下。”
也不是说江絮空口白牙这么一说，他们就相信了。主要还是根据现场的环境和证物，结合多年办案经验，他们很快判断出来，江絮说的话真实性不低。
而如果江絮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敢用迷药来谋财害命的人，就是个危险人物了。
这样的人是必须先控制住的。
加上旁边围观社员这么多，他们都是同一个大队的，不能排除里面有他们的同伙，或者是帮助他们逃逸的可能性，所以这位公安同志当机立断作出了反应。
控制住石大伟的同时，他们警惕地防备着围观的人。
所幸，围观社员倒是没有胆子大到要跟公安同志对着干的。大家愣了下，很快就有人惊讶地喊：“什么！他们家居然要谋财害命，这这这，假的吧？！”
“哎哟，说回来咱们在这儿这么久了，那个姑娘真是一动没动过啊，唉呀妈呀，不会被噶了吧？！”
“不至于吧，这这这，这可真是太吓人了。”
虽说都是一个大队，要是打架什么的，那大家肯定是向着自己人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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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是谋财害命杀人什么的，大家可都是良民，这吓都吓死了好嘛，哪里还敢包庇逃逸啊。
两位公安同志看到群众这个反应倒是都松了口气。
“没有的，我没有，他们冤枉我！”石大伟愣了下，马上开始挣扎，“你们不能冤枉好人，想谋财害命的是他们，他们想抢我家的灵芝，他们给我都打成这样了，你们怎么不去抓他们！”
石家老太太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又嚎上了：“哎哟喂，这世道没法活了啊，这公安都包庇坏人了喂，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胡说八道，咱们可都是一个大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们居然不帮我们，你们也太坏了！”
围观群众：“……”
“我们真是冤枉的，他们想抢我家的灵芝啊，坏人是他们啊！”老太太嚎着嚎着，一骨碌爬起来，冲进屋里从一堆杂七杂八的破瓦片烂木头里找出个布袋子，从里头掏出一朵硬邦邦的灵芝：“看，我家真有灵芝，我家有一袋子灵芝呢，这可是很贵重的好东西呀！这三个人就想抢我家的好东西呢，还有那个，那个不动的，她也是骗人的，他们强抢不成，就故意装昏迷，想要讹上我们家。我们家真是冤枉的啊，晴天大老爷啊，你们可要给我们家做主啊！”
嚯！
别说围观的人没想到，就连江絮都没想到，他们家还真有灵芝。
她之前以为，他们是听说冯灵竹想要买灵芝，所以故意说自家有灵芝的，毕竟就是个圈套嘛，有没有灵芝的，不影响骗人。
但没想到，有灵芝这个事居然不是骗人的。
这一布袋子，还真是不少了，别说拿黑市去卖，就是走正常的收购程序，这也能卖不少钱了。
江絮都有些不懂了，他们家有这么一袋好东西，不拿去卖掉换点钱正儿八经地给儿子娶个媳妇，偏偏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这真是不怕蹲笆篱子吃花生米啊！
围观的社员也是震惊，纷纷感叹，他们一家子懒人，家里穷得连门板都破得没办法用了，这真是没想到，居然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因为老太太正说呢，人群后面就嗷地冲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妈，她直接就冲到了石家老太太身前，一把夺过那个布袋子，看了两眼，然后伸手啪啪啪，就给了石家老太太几个大逼斗。
“我说呢，我家藏了那么久的好东西，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原来是你们给偷走了！”新来的大妈攥着布袋子气得发抖，“你家可真是够能的，分家的时候死活赖走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够，居然还偷东西！”
“我家当初可是就指着卖掉这些东西，给我家小宝看病的，结果没两天，东西就不见了，我可怜的小宝啊，肚子疼得要死，还抓着我的手说没关系，活生生熬了一天一夜啊，要不是医院的大夫借了钱，我家小宝差点就没命啊！”
“你们这丧良心的，你们明明知道我家的难处，你们是一声不吭啊，你们这些恶毒的，还亲戚呢，你们就是财狼啊！”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冲着两个公安同志吼道：“公安同志，我要报案，我要报案啊，这家人偷了我家的灵芝！他们是谋财害命啊，他们这就是谋财害命！”
嚯！
这可真是没想到，这又峰回路转了。
“我就说，他们这一家子都懒得要命，野菌子都不乐意去捡的人家，怎么可能弄到灵芝哟！这果然啊，这灵芝是石老大家的，他们家早年可是猎户，总是进山的，能弄到这种好东西倒是不奇怪。”
“可不是，难怪那年他家小宝生病，石老大媳妇儿跟疯了似的，成天在村里嚷嚷他家丢了东西，我还琢磨他家是丢了什么呢，原来是灵芝啊！”
两位公安同志也是无语了。
这真是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一个报案，居然还牵扯出了案中案。
行吧，还能怎么办，都先去派出所呗！
幸好这时候冯灵竹倒是迷迷糊糊地醒了，不然，还得想办法把她给驼到派出所去。
她醒了还一脸懵懂呢，不过等江絮把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她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真是一秒就清醒了。
她啊啊啊地尖叫，很快就哭了起来：“呜呜呜，我就是想给我奶奶买点灵芝让她好补补身子啊，这些人怎么这么坏，他们给我们的水里下药，他们是想做什么啊！”
她抱住江絮：“江絮同志，多亏了你啊，你今天要是没跟我一起来，我该怎么办啊，他们肯定要抢我的钱，还要杀了我吧！”
江絮：“……”
说实话，杀你是真不至于，但是也没好多少就是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公社派出所。石家老太太倒是想不去，她仗着自己年纪大，坐在地上就不肯起来，不过她妯娌，就是新来的大妈，石大婶，倒是一把就把她给拽了起来：“你可省省吧，装什么老太太，你这年纪比我还小几岁呢！成天懒得不干活，这还没老呢，腿脚就不行了，可真是够呛！”
她可是憋了多少年的气啊，哪怕是亲戚，也是不可能放过他们家的。
没看她家老头子都根本没出现嘛，其实刚才他是在的，但是这亲大伯把侄子送进派出所，总归是好说不好听啊，所以石大婶干脆就让他回家去了。
她没事的，她给自家儿子讨回公道，天经地义！
别说当事人了，就是围观的社员，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跟上了。多新鲜呐，又是偷东西又是谋财害命的，这可真是多少年都没见过的热闹啊，这必须得跟着去瞧瞧啊！
不止他们，一群人走到村口，村口还不少人正在捞鱼呢，因为忙着捞鱼，看见公安同志进村，都没跟上瞧热闹，这眼瞅鱼捞得差不多了，赶紧收拾收拾也跟上了。
溪岸大队几个村干部也跟上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做村干部的必须得跟上瞧瞧啊，就算他们现在不跟着去，回头有什么要配合调查的，人公安也得来喊他们去。所以倒不如现在就跟上。
好嘛，这队伍可不就又庞大了。
然后这么一大群人一路往公社走，这路上看热闹的也不少，听说是下迷药谋财害命这么大的事，这反正秋收都过去了，也没什么急事，干脆也就跟上了。
这么一闹，等到派出所门口，把派出所里头执勤的公安同志都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群体性的事件，赶忙跑出来维持秩序。
等弄清楚前因后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把看热闹的都拦在了门外：“行了行了，回头事情查清楚了，我们会公布的，大家该干嘛干嘛去，都散了，都散了哈！”
江絮他们都进了派出所，就连江柏，因为是最早的报案人，也进派出所做了笔录。
派出所人手不足，直接把石大伟和老太太关了起来，然后分别先给江絮江柳和冯灵竹做笔录。
江絮江柳倒没什么，总归没做亏心事，直接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下就行了。不过给江絮做笔录的公安同志倒是问了一句：“你们去跟人家买，咳，换灵芝，为什么同时又让人跑到公社报案呢？”
江絮淡定道：“我是听着觉得不靠谱，我们小堰大队跟溪岸大队就在隔壁，按理说谁家有灵芝这种好东西，我们当地人肯定先知道，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冯知青一个新来的知青倒是知道，这不是挺奇怪的吗？”
“而且，灵芝这种东西还是挺难找的，刚好冯知青想要，刚好他们就有，这不是也挺奇怪的吗？”
“我之前是听我大舅说过的，这年头骗子也还是挺多的。我这也是防范于未然，万一真是骗子或者是更坏的人，有公安在，我们也安心不是？就算是搞错了，我相信人民公安也不会怪我们的不是？”
公安同志：“……”
我还能说什么。
江柳那边反正说的也差不多，两边口供一对，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冯灵竹的画风就很不一样了。
她稀里哗啦先是一通哭，然后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给说了，公安问她都跟谁说想买野生灵芝，她想来想去，最后说跟知青大院的人都说过。
“我就是想着，呜呜呜，想着多跟人说，万一人家有消息，不就会告诉我了嘛，然后吴知青就告诉我了，呜呜呜，我还想着她人真好呢，呜呜，不过这个石大伟家是真有灵芝啊，吴知青没骗我啊，她，呜呜呜，她可能也是被石大伟骗了吧。”
公安同志：“……”
这两个女同志，差别可真是太大了。一个是冷静得要命，一个却是傻呼呼的，不过听完冯灵竹的口供，他们倒是对江絮他们更信了几分。
主要是，这个冯知青吧，这一看就是真的缺心眼啊！
公安同志都觉得，她在小堰大队怎么久，身上钱财没丢都是个奇迹。
毕竟，你这成天嚷嚷着要买灵芝，谁不知道你有钱啊？这都没丢东西，只能说小堰大队的知青和社员们人品不错了。
哦，除了这个吴晴晴。
他们当公安的平时见识得多了，这一听就觉得这个吴晴晴不对了。
当然，这些他们就不会跟江絮他们说了。
做完笔录后，公安就让江絮他们回去了。都是公社里的人，尤其江絮还是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也不怕他们跑了。
毕竟，他们也就是打了人，这点事情，真是不值当跑路的。这年头出门都是要有介绍信的，跑出去就成盲流了，不是犯了罪大恶极的大事，没人会跑路的。
像是石大伟他们这种下药谋财害命的自然不一样，他们这个说不好要吃花生米的，像这种，就可能反抗逃跑了。
江絮他们做好笔录后，就见石大婶和溪岸大队的几个大队干部也进去做了笔录。
他们在门口等了会儿，大队长他们倒是挺快的，约莫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江絮直接上前自我介绍了下，说：“我瞧你们捞了不少鱼，大队里面分一分还能剩一些吧，剩下的供销社都给收购了吧！”
溪岸大队的大队长叫石爱国，跟石大伟他们家还沾亲带故的。
本来他们今天捞鱼的收获是真不错，石爱国和几个大队干部心里都是美滋滋的，哪里想到，出了这种事情。
正因为沾亲带故，石爱国对石大伟家的事情也更了解一些，他是知道的，石大伟的大伯确实早年弄到过一些灵芝，后来东西丢了，石大婶还到他家来说过，想让大队里帮忙查一查。
这怎么查啊，他也是无能为力。但这件事情他是有印象的，何况，刚才在里面石大婶说那个装灵芝的布袋子就是他们家的，袋子上面还有记号的，他也都听到了。
所以哪怕公安那边没个定论，但是石爱国知道，那灵芝就是石老大家的，石大伟家偷东西是跑不了了。
至于那迷药谋财害命……好吧，其实他也知道的。
石大伟的祖爷爷是猎户，老猎户手里都有不少早年传下来的东西的，石大伟祖爷爷手里就有几个药方子，里头有一种就是迷药。
当然，人家猎户都是拿来药野兽的，哪想到石大伟会拿去药人？
但是，因为这个石爱国倒是觉得小堰大队这几个人说的多半也是实情。
所以石爱国现在的心情真是不太美丽。
这都什么事，他们大队这下可真是在公社出名了。
而且，他没想到，小堰大队这个小姑娘居然还是供销社负责他们大队的采购员。
石爱国点点头，意兴阑珊道：“行，你们跟我回去，我们把大队里的称了，剩下的都给你们。”
正说呢，石大婶出来了，听说江絮是供销社的采购员，她一拍大腿，说：“姑娘，这次得亏你们来买灵芝，要不然我家这件事真就是到死了都不知道了！刚公安同志说了，过两天查明白了就把灵芝还我们，我刚想过了，东西丢了这么久了，可见是跟我家没缘分，你不是供销社采购员么，你就给我们这些灵芝收购了吧！”
冯灵竹瞪着一双哭红肿了的眼睛，马上用力拽了拽江絮：“江絮同志，江絮同志，能给我留一点吗，一点点也可以的！”
江絮都要被她打败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倒是还心心念念的记着灵芝。不过这样倒是也好，可见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她拍拍冯灵竹的肩膀：“回头说。”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有了这些灵芝，她这个月的工作指标……嗯，只能说柯建仁同志你完了。
震惊
第52章 震惊
月底最后一天, 供销社仓库前，柯建仁把最后一批收到的物资交给保管员。保管员点收好物资，笑呵呵道：“小柯同志这个月工作指标完成得不错啊, 这还真是弄到不少好东西呢。”
柯建仁嘿嘿一笑, 颇有些得意。
旁边郭凯几个早就交接好物资了，站旁边看了一会儿, 这时也给柯建仁比了个大拇指。
这小子这个月运气可真是不错, 不但在兴湖大队弄了些杂鱼, 其他大队也多多少少有些额外收获, 就连从江絮那里分出来的五高大队, 居然都被他收到了一些山货。
明明原先都是吊车尾的, 这一下子竟然都超过他们，成了第一名了。
郭凯笑道：“你小子这叫什么，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王俊伟和孙彬彬也笑着恭喜他，甭管内心怎么想, 至少表面上他们几个还是和谐挺团结的。
柯建仁等保管员清点登记好, 问：“江絮呢，咱们新来的江絮同志工作指标完成得怎么样了，作为老前辈, 咱们也得关心关心新同志不是？”
保管员看他一眼, 点点旁边的登记册, 说：“都在这里呢, 你要好奇自己看看呗。”这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回头他统计好了, 主任和采购部都是要给一份清单的。
柯建仁拿着登记册翻了翻：“哎哟, 咱们江絮同志这工作开展得是不是不太顺利啊，怎么从北山岙大队回来以后, 就没再来交过物资啊？这可怎么办，这个月工作指标这明显完成不了了啊！哎哟，这可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该想法子帮帮忙啊？”
他嘴上说着是不是应该帮忙，嘴巴却是差点咧到耳后根了。
嘴皮子再利索有什么用，他们采购员看的可不是嘴皮子。
别看这年头但凡是正式工都是铁饭碗，但他们做采购员的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他们还是挺看重业绩的，而且完成工作指标是有补贴的，相对的，完不成工作指标也是要扣钱的。
想到江絮头一个月就要因为完不成工作指标而扣钱，柯建仁这心里，比自己拿了第一还要高兴。
不过，他很快看到一条让他不太高兴的条目：“这个藤梨，怎么入库了将近两百斤，这玩意儿谁吃啊？”
他说完，发现保管员脸色不太好看，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得罪人，毕竟这东西是保管员收进来的，他这么说，明显就是质疑保管员了，忙解释说：“老管叔，我这可没说你的意思，我是说这藤梨往年都没人要的，这怎么一下子收进来两百斤，这挺奇怪的哈。”
保管员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这有什么奇怪的，往年大家不爱吃，那是不知道这东西好，今天知道了，可不就都爱吃了。你别看我入库了两百斤，这两百斤其实早都卖完了。这阵儿我也没瞧见小江采购员，不然我还得跟她说一声，让她再去北山岙收购一些呢。”
柯建仁激动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之前还笑话江絮弄藤梨回来给组织添麻烦呢，往年这东西可是一点都卖不出去的，鲁勇军为了支持自己媳妇儿娘家大队，每年都会弄个几十斤的，最后没人要，都只能自己扛回家去。
所以柯建仁是真不明白，今年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保管员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往年大家觉得这东西麻烦，今年小江同志都教大家了，弄个苹果放一起，这藤梨很快就熟了，还别说，今年咱们苹果销量都好了不少。”
他笑了下，说：“要说啊，这采购员确实也得有个女同志，这女同志才知道女同志喜欢什么不是？听说这藤梨吃了，那个什么美容什么颜的。现在不止咱们供销社的女同志，公社大院还有几个厂子的女同志，都喜欢买来吃呢。我瞧啊，之前藤梨销不出去，还是因为男同志不懂这些啊！”
柯建仁：“……”
真是见鬼了。
这些女同志是被江絮灌了迷魂汤了吗，这吃藤梨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野果子嘛，吃下去难不成还能长生不老？居然听这种鬼话，这一个个的败家娘们儿。
他有些愤愤，自觉被打了脸，顿时刚刚那股高兴劲儿一下就消散了。
还是郭凯说了句“嗐，就算是两百斤藤梨，这能当什么啊，小江同志这工作指标完不成，例会的时候怕是要挨批啊”，柯建仁一想，可不是，藤梨这玩意儿不值钱，江絮这离完成工作指标还远着呢，例会挨批的时候，有她好看的！
这么一想，他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瞧瞧天色不早，四个人都交接完了，干脆一起走了。
郭凯他们撺掇柯建仁请客，不用说，这个月的第一那肯定是柯建仁了嘛。
柯建仁一向是有些抠搜的，不过这个月能拿第一，他是真挺高兴。这个第一意义可不一样，这可是把江絮踩在脚底、扬眉吐气的第一。
请客就请客呗，哥们儿高兴。
他手一挥：“走，国营饭店去，哥几个喝两杯去。”
郭凯三个对视了眼，心说这小子可真是个骨头轻的，月度第一谁没拿过啊，也就柯建仁这小子从前常年吊车尾，没怎么拿过，这偶尔拿一次，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有免费的酒喝谁不乐意啊，尤其是这小子向来抠抠搜搜的，这让他请喝一次酒可不容易。
“走走走，喝酒去。”
他们身后，保管员撇了撇嘴。
这个柯建仁啊人品真不怎么样，人家小江同志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第一个月完成不了工作指标不是也很正常嘛，他当保管员这么多年了，这些人刚进来的时候，有哪个是头一个月就完成工作指标的？
就算是鲁勇军那么能干的，头一个月都还缺了点儿呢。
这些人啊，真是喝了泉水就摔瓢，忘本哟。
眼瞅时间不早了，他站起来，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头好早点下班，忽然听见一阵驴子叫，然后就看见三辆驴车从后门赶了进来，其中一辆驴车上坐的车把式居然是江絮！
保管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抬手搓了搓眼，哎哟，还是小江同志。
供销社为了进出货方便，特地把仓库设在了整个院子的后方，开了挺大的院门不说，甚至仓库前还特地留了挺大一片空地。
以一个公社供销社来说，这仓库和空地的规模其实留得都有点大，之前还有人吐槽呢，说是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他们这么个公社供销社，居然弄这么大的地方，也不想想他们哪里来这么多的物资。
难说保管员守着偌大一个仓库，没升起过这种想法。
但是这一刻，他也不得不叹息，这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啊，这高瞻远瞩，这远见卓识啊，别看这一片空地平时没啥用，这三辆驴车一进来，别说，瞧着都有点挤了。
保管员忍不住问：“哎哟，小江同志，你们这是？”
虽然瞧着驴车上摞着的一个个麻袋，哦，还有一个个的水桶，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自己这个猜测啊，这这这，这不敢相信啊，所以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江絮从驴车上跳下来，笑道：“老管叔，我来交这个月的物资啊。这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一不小心就给弄晚了，这会不会耽误您下班了啊？”
其实江柏江柳他们是从其他大队赶回来弄晚了，她自己是中午在家睡了个午觉一不小心睡晚了，不过都一样，反正都是不小心弄晚了。幸好啊，还没下班，不然她这个月工作指标可真是要完不成了。
保管员围着驴车转了一圈，这个麻袋捏捏，那个水桶看看，尤其是在看到江絮赶的那一驴车的鱼和鸡蛋时，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不耽误，来不及就明天一早接着清点嘛，东西放仓库里又不会长腿跑了。你手里有清单吧，有清单就行，咱们先大致点个总数，明天再登记明细就成。”
他扒着装鱼的水桶叹息道：“这鱼可真肥啊，这可真不错！可惜时间有点晚了，不然我就去找主任请示一下，先给咱们内部销一些。”他想了想，一击掌，自言自语道：“时间晚了不怕啊，这有好东西还怕什么时间晚，这鱼还是得新鲜的吃，放一晚万一死了呢？”
他马上对江絮说：“小江同志，你们等一下，你们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找主任。”
说完也不等江絮回话，就非常敏捷地往主任办公室窜过去了。
哎哟喂，这小江同志果然不简单啊，这小同志怎么就能这么能干呢，他做保管员这么多年，别说头一回当采购员的新同志，就是那些当了好多年的老同志，也从来没弄回来过这么多东西啊！
其实他倒是忽略了一件事，自从北山岙那一次后，江絮就没来交过物资，这些物资可是这阵子江絮负责的所有大队的产出。
当然，里头还夹带了一些蚂蚁空间出产的私货。
如果是把一个月的物资都收拢到一起，其实其他采购员也是不少的，比不上江絮今天送过来的，但是其实一两车驴车的量还是有的。问题是其他采购员没这么干过啊，大家都是断断续续地收购进来物资的，这肯定是收购一些上交一些的。
所以就显得江絮这回的物资特别的多。
没过几分钟，保管员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脸迷茫的周和平。
听说江絮运回来三辆驴车的物资，周和平真的是迷茫啊，作为供销社主任，他是很清楚的，平常老采购员一个月能弄到的物资，顶天也就两辆驴车差不多，有时候差的，没准一辆驴车都没有，这三辆驴车，都顶得上别人两个月的量了。
关键是，江絮这下大队去收购物资才多久啊，这顶多也就十来天吧，怎么的，就收到了别人两个月的量？
周和平恍恍惚惚。
难以置信啊。
然后他就看到了停在后院空地上的三辆驴车，是真的三辆，而且每辆车上都堆叠得满满当当的。
周和平倒吸一口气：“这这这，江絮同志，这都是你收购来的物资？”
江絮笑道：“是啊，主任。我这不是懒得一趟趟地赶公社嘛，干脆就把物资都归拢一起了再运过来，就是时间没太把握好，来得有点晚了。”
周和平连连摇头：“不晚不晚，这有好东西什么时候都不晚。”
他做了跟保管员一眼的动作，围着三个驴车转了一圈，这边捏捏，那边看看。他们都是老供销社了，就这么捏一捏看一看，也能把里头装的什么物资猜个七七八八。
像是板栗、菌子、菜干这种农家常见的东西肯定不少，皮毛也有一些，还有一些手工做的篮子筐子什么的，这些也都是常见的，哦，还有鸡蛋，这个也是常见的，不过，周和平惊讶地又看了眼鸡蛋：“这鸡蛋个儿真大啊，这都快有寻常鸡蛋一个半大了。”
江絮：“这有些是野鸡蛋，野鸡天天在山里蹦跶，肯定长得比家鸡好，这下的蛋自然也更大些。”
周和平疑惑道：“还有这种说法？”
甭管有没有，反正江絮都是坚定地点头：“嗯，我猜着是这样，不然这鸡蛋怎么能这么大呢，主任你说对吧？”
周和平迟疑地点点头，然后就看到了几个木桶里的鱼，别看这些木桶都挺大，里头可真是都装满了鱼，满到什么程度呢，满到水都快看不见了。
“嚯，这可真够肥的，这大的一条得有三四斤了吧，这哪来的啊，怎么会有这么肥的鱼？！”
可不是周和平大惊小怪，他在供销社主任这个位置上也坐了几年了，好东西可是见过不少的，就说鱼吧，底下大队经常能捞到一些杂鱼，这大的两三斤的，他也是见过的。再说，其实有一两个大队是养了鱼的，虽说这种鱼是不归他们收购的，但是他也是见过的，这池塘里养的鱼，有时候还不如捞的鱼，毕竟这年头人都没粮食吃，鱼还能吃到多少东西？
所以说，他真是没见过这么肥的鱼啊！
江絮眨眨眼，淡定道：“这是上游几个大队捞的，上游嘛，大概吃的东西也多一点，所以鱼也肥。”
周和平再度疑惑：“还有这种说法？”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刚刚已经这么问过了，这老是这么问，显得他这个主任也太没见识了，于是他话锋一转，说：“你说的没错，这上游确实更有优势一些，他们捞的鱼比兴湖大队的肥，倒是也不奇怪。”
江絮笑眯眯，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这样了。
倒是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江柏和江柳疑惑地对视了眼，他们可是见过溪岸大队捞的鱼的，怎么说呢，杂鱼嘛，大大小小的，这大的也有，不过小的也挺多，要说多么的肥，好像也就那样吧。不过另外还有个临溪的大队是江絮自己去的，没准是那个大队捞的鱼肥呢。
他们就是来干活的，这供销社里面的事情他们也不懂，自然也不会插嘴。
当然，事实是赶着驴车过来的路上，八六以奇七三散零四每日更新欢迎加入江絮趁他们没注意，把蚂蚁空间仓库里的鱼掺了一些进水桶里面，不然这水桶里的鱼也不至于满成这样。
“不错，这可真是不错。”
周和平想了想，大手一挥，说：“老管啊，让办公室的人通知一下大家，咱们内部每人可以优先认购三斤鱼，要的人下班稍微留一下。还有，让小郑赶紧过来一下。”
保管员笑呵呵道：“这肯定要啊，这还能有不要的人？”
乐颠颠地就去通知了。
这年头吃点肉不容易，吃鱼也不容易啊。他们公社好几个大队临着溪，还有大队挖了池塘，这还好一点，其他没有溪流流经的公社，想吃口鱼肉那才叫难呢。
他们这可还是占了地利的优势呢。
当然，也得多亏小江同志，要不是小江同志及时去收购回来，这些鱼可未必能到他们供销社的手里。
周和平看一眼驴车上的物资，又看一眼江絮，心说难怪于书记想方设法地想把人留下呢，这江絮同志的工作能力，可真是寻常人没法比啊！
他这可真是捡了漏了啊！
人家放着不用花一分钱的工作不要，偏偏要花五百块钱进他们供销社，可见他们供销社真是个好单位啊！
好单位中的香馍馍。
周和平高兴之余又有些得意。
他这算得上是黄金巢引来了金凤凰吧？
得意，那是相当得意啊！
办公室的小郑干事很快来了：“主任，你找我？”
周和平指指驴车上的水桶，说：“你称个十条鱼给公社大院食堂送去，让公社大院的同志们也尝尝这新鲜肥美的鱼。”
他这可是吃水不忘挖井人，江絮同志弄来的鱼，送一点给公社领导们尝尝，也算是感谢他们把这么好的人才输送给供销社了。
小郑已经听说他们内部可以优先认购鱼的事了，不过等看到驴车上几大桶的鱼时，哪怕脸上尽力维持住了表情，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地尖叫了声。
这这这，这鱼也太多太肥了吧！
虽然也有些小的杂鱼，但是明显还是肥的多啊！
这比前阵子兴湖大队那批小杂鱼可肥太多了！
这也太好了吧！
小郑干事内心尖叫着，手底下却一点都不慢，跟晚他一步回来的保管员一起，飞快地称了十条鱼给公社大院送去了。
他这送完了还得赶紧回来呢，他自己也要认购鱼啊，这么肥的鱼，赶紧买了拿回家趁着新鲜炖鱼汤才好啊！
小郑干事前脚刚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不大的院子里，顿时时不时地响起倒吸气声。
为了抓紧时间把鱼给分了，保管员还没来得及清点其他物资呢，所以几辆驴车也好端端地还停在那儿。
大家先是被这满满三大驴车的物资给惊了一下。
哪怕大家都是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物资，还是有些被惊到了。
这除了仓库和柜台，他们可还没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么多的物资。
不过这些总归跟他们关系不大，等到看到几个大桶里肥美的鱼时，大家倒吸口气的同时，都忍不住笑开了花。
果然老管叔说的没错，这鱼可真是少见的肥，而且多鲜活啊，别看桶里挤满了鱼，水都没多少了，但这些鱼还扑腾得厉害呢。
大家欢欢喜喜地排队领鱼。
“这些物资都是小江同志采购的吧？小江同志可真厉害啊，这还第一个月吧，这就收购到这么多物资啦？”
“怪不得都说江絮同志能力过人呢，这能力强的人，真是干什么都强！”
这得了人家好处，自然也不吝于说几句好话了。
原本供销社里还有挺多人对江絮没有太深的印象，这一下倒是都对这个长得分外漂亮的女采购员有了些好感。
这能给大家谋福利的，肯定是好同志！
周和平笑道：“江絮同志，你这可真是一鸣惊人了，希望以后能继续保持这股冲劲啊！”
江絮眨眨眼：“主任，鱼长起来也要时间的。”
周和平哈哈大笑：“那是的，咱们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嘛，不能涸泽而渔。”
江絮从另一辆驴车上扯下个袋子：“主任，正好你在，这一袋东西你看看给多少价钱合适？我之前看咱们的资料册里也没收购的先例，好像也没有相应的定价。”
周和平笑呵呵地：“这又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居然还没收购过？”
他边说边打开袋子，然后就又被惊到了。
这是一整袋子的野生灵芝啊！
这可确实是好东西。
周和平看向江絮的眼神都变了，你说你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你怎么就这么能干呢？
他们这哪里是捡漏，这分明是捡到宝了！
第一（修）
第53章 第一
柯建仁郭凯几人头一天在国营饭店喝酒, 其实酒不多的，四个人一斤都不到，奈何他们几个人酒量都不咋地, 加上柯建仁抠抠搜搜的, 才叫了两个菜，所以最后四个人都喝醉了。
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到单位的时候, 柯建仁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不过他倒是还记得今天是汇总上月工作指标、召开例会的日子。路过走廊公告栏的时候, 他下意识看了眼, 随即就站住了。
照往常, 保管员统计好上个月工作指标完成情况，今天一大早就该张贴出来了，但是现在上头居然空空如也。
不止他们采购部的指标完成情况没有，就连门市部的销售情况、财务部的进出账情况, 都没有。
真就空空如也。
“不是, 今天是怎么回事，各部门都弄晚了吗？”柯建仁有些不解。
刚巧路过的财务部的同事：“哎哟，昨天大家都忙着领鱼呢, 领完了鱼还不得趁着鲜活拿回家去炖鱼汤啊, 这炖鱼汤可是要费不少工夫的, 还是主任体恤民情, 大手一挥, 就让大家先回家去了, 各部门的统计汇总工作, 都留着上午再做了。”
同事看看柯建仁：“昨天领鱼没瞧见你们几个啊，哎哟喂, 你这一身酒气的，喝酒去了吧？”
柯建仁茫然反问：“领鱼，领什么鱼？”
同事摆摆手：“哎哟，还不就是你们采购部新来的小江同志收购来的鱼，哎哟喂，那鱼肥的啊，不止肥，还特别的鲜呢，我家那几个臭小子吃完了鱼肉，还让我拿鱼汤给他们下面条吃呢，哎哟，真是一个个的也不怕撑着。”
说到昨天的鱼，财务部的这位同事可真是巴拉巴拉的，说得都停不下来。
主要是那鱼实在是太鲜美太鲜美了，她真就没吃过这么鲜美的鱼！
“你昨天没认购到吧，现在赶紧去找保管员呀，这样的好东西，错过可就太可惜了。可惜每人只能认购三斤，不然我是真想多买一点。也不知道今天前面门市卖了，有没有的剩的，要是有的剩，主任可能就会允许大家再去买一点了。”
同事叹息着走远，柯建仁只觉太阳穴突突突的，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头都疼起来了。
江絮收购了鱼，而且还不少？
这肯定不少啊，全单位每人认购三斤，还能拿到门市去卖，都不需要算，就知道不少了。
柯建仁内心起了非常不妙的预感，他转身飞快地往后院仓库走去，刚走到院子里，远远地就看见仓库大门敞开着，门口的位置堆叠着一摞摞的麻袋和几个特别大的水桶。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保管员的习惯他们做采购员的再清楚不过了，怕东西搞混了，所以没清点好的物资，都是在门口划个区域暂放的，所以这些麻袋和水桶，不用说肯定是还没清点好的东西。
整个供销社就这么几个采购员，其他人收购的物资昨天就清点交接完了，剩下的这些物资是谁的，不言而喻。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柯建仁还是不甘心，走过去问：“老管叔，这些东西是？”
保管员跟门市部的小伙子一起，正扛着扁担称鱼呢，闻言看了他一眼，笑笑：“这都是小江同志收购来的物资，昨天太晚了来不及，我这还在清点登记呢。”
别人不知道，保管员可是知道的，这柯建仁啊，昨天还阴阳怪气地背后笑话小江同志完不成工作指标呢，一副已经得了第一的模样。他远远地可是听到一耳朵了，其他几个撺掇他请客他还真答应了，几个人一起去喝酒了呢。
为什么请客喝酒？那还不是以为自己是第一了呗。
哪里想到啊，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小江同志就赶了三辆驴车过来，这满车满车的物资啊，哪怕是还没清点完，凭着经验保管员也能估摸出来，这第一啊，轮不着柯建仁啰。
保管员默默有些幸灾乐祸，嘴上却说：“你是想看最后的统计单么，这还得一会儿呢，得等我把这些物资都清点了。”
柯建仁愣愣地：“我，我……”
他看看旁边的麻袋，又看看水桶里异常肥美的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这些都是江絮收购来的？
就算是从前经常拿第一的鲁勇军，也没见他一次弄来过这么多物资。
“这些鱼这么大，这真是收购来的？”他忍不住质疑。
那边保管员和门市部的小伙子刚好把鱼都给称好了，保管员淡淡看柯建仁一眼：“这不是收购来的，还能是怎么来的？大队鱼塘里的鱼可不会给咱们。这是上游几个大队捞的鱼，这上游的鱼嘛，肥一些也不奇怪的。”
柯建仁：“怎么可能？！”
他当采购员这么多年，可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门市部小伙子笑呵呵说：“管他鱼为什么肥呢，这鱼肥一点还不好啊，肥一点肉才多啊，我家昨晚做了红烧鱼，那叫一个香！还真别说，大概是这鱼肥，比之前咱们卖的鱼都好吃呢。”
他倒是不知道柯建仁的想法，只不过瞧柯建仁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也有点烦，这是非得说这些鱼不是正轨渠道采购来的，然后让大家都没得吃怎么着？
小年轻难免都有些脾气，他故意阴阳怪气刺了句。
柯建仁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保管员只当没看见没听懂，笑呵呵接过话茬：“你家这条件可以啊，还做红烧鱼，这可费不少酱料。”
门市部小伙子：“那不是难得买到这么肥的鱼嘛，我老娘说了，这鱼都吃上了，就不心疼那点酱料了。得了，老管叔，这些鱼我可都搬走了，哎哟，你说这今天要是卖不完多好，卖不完主任肯定就让大家继续认购了，毕竟这鱼养着容易是啊！”
虽说他们是供销社，按理是该盼着东西走俏的，但是今天大家的心思真是都差不多，都是巴不得鱼卖不掉。
保管员哈哈大笑：“你小子想得够美的，有这种好东西，还能卖不完？”
门市部小伙子：“那看来只能希望江絮同志再接再厉了。”
他说这话也是故意的，他可是看出来了，这个柯建仁同志似乎是对江絮同志有意见呢。
江絮同志又漂亮又能干，虽然进供销社工作没多久，但其实已经是供销社一干年轻男同志公认的“女神”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他可是非常欣赏江絮同志的，所以少不得要帮着说两句。
说完后，看到柯建仁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门市部小伙子笑眯眯地就拉着鱼走了。
保管员把弄湿了的地收拾了下，也没管愣在门口的柯建仁，自顾接着清点剩下的物资。
没过多久，郭凯他们仨匆匆走过来，看到杵在仓库门口的柯建仁，三人都愣了下，随后尴尬招呼道：“建仁，你也在啊？”
他们一上班就听说了昨天傍晚江絮拉了三辆驴车来交物资的事，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还有好事的，排队认购鱼的时候闲着没事数了数麻袋、箩筐和水桶的数目，总之非常可观。
郭凯他们一听说这数目，就知道柯建仁不一定比得过江絮了。
这事情就尴尬了啊，他们昨天可是撺掇着柯建仁把客都给请了，虽说没多少菜，好歹也喝了快一斤的酒，哪知道，这酒居然他娘的喝早了！
他们本来是盘算着，反正物资也还在清点，干脆今天就下村收购去，避着点柯建仁，免得双方都尴尬。可听说江絮收购来的鱼又肥又新鲜，还是忍不住跑仓库来了。
哪知道就这么寸，柯建仁也在。
“建仁，你也是来买鱼啊？”孙彬彬脑子一抽，脱口问。
柯建仁扭头看他一眼，抬脚狠狠踹了下仓库大门，骂道：“买你妈鱼买！”骂完怒气冲冲地就走了。
孙彬彬：“……这人，发什么火啊，不就是输了嘛，多大点事。”
郭凯：“……”
“行了，咱们还是买鱼吧。”郭凯笑着冲保管员说：“老管叔，你看我们昨天错过了认购，今天是不是补上？”
保管员看了眼被踹了一脚的仓库大门，摆摆手：“都被门市部拉走了，你们直接去他们那里买就行。还有啊，这踹仓库大门的行为可太恶劣了，我可要去告诉主任的。这你不高兴了踹一脚，我不高兴了踹一脚，我这大门还不早被你们踹破了？”
郭凯：“您说的对，这踹门确实不好，我回去就让柯建仁来给您道歉。”
保管员：“用不着道歉，你们道不道歉的，我都得告诉主任去。”
郭凯：“……”
下午，供销社采购部工作例会。
周和平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仓库保管员统计好后拿给他的清单，他看了眼，笑道：“首先祝贺大家都圆满完成了月度的工作指标任务，这个月咱们的业绩非常好看啊，不止能供给本公社群众的正常物资需求，甚至上交给县供销社的物资量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来，咱们一起给自己鼓鼓掌。”
现场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周和平看了眼垂头耷眼的柯建仁和郭凯几人，笑容不变，然后看向坐在桌子末尾的江絮，说：“这里我要特别表扬江絮同志，江絮同志入职不到一个月，但是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和顽强拼搏，给自己开了一个好头，甚至可以说是一鸣惊人，想必大家都猜到了，她取得了工作指标完成量第一的好成绩！来，大家一起鼓掌，向江絮同志表示庆贺！”
现场再度响起一阵更加稀稀拉拉的掌声。
江絮随意地鼓了鼓掌，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她昨晚做蚂蚁空间的任务做得太兴奋，一不小心就做到了后半夜，哪怕中午睡了个午觉，起来以后还是觉得困。
不过，得第一是意料中的事，毕竟她有蚂蚁空间嘛，想赢柯建仁其实简简单单。
所以听到周和平宣布她是第一，江絮也没有太过激动的感觉。老实说，她就是看不惯柯建仁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得个第一不过就是故意气气他。
管你什么职场文化，别舞到老娘面前来。
嗯，就是这个意思。
周和平瞧她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禁暗暗点头，果然有能力的人都是这样啊，不会因为一时的成绩就欣喜，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沮丧。
江絮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凡知道，都得说一句周和平误解太深了。
周和平又看向从会议开始后就全程低头装死的柯建仁，说：“小柯同志，仓库保管员向我反应你恶意破坏公物，要求严肃处理，以儆效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柯建仁抬起头，木着脸说：“我没什么好说的，领导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他一点都不后悔踹仓库的门，要是能踹，他真想把整个供销社都给踹翻了。
他就不懂了，他怎么就能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弄到了不错的物资，满以为这个月第一是稳了的，哪知道江絮就能弄来更多的物资。
而且，江絮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他收购鱼，她就收购更大更肥的鱼，他收购了不少的物资，她就收购更多的物资。
他阴恻恻地看了眼江絮，哼，这才第一个月呢，这个月运气好，可不见得下个月运气也好，这个第一他必须得夺回来。
这么想着，他又阴恻恻地看了眼郭凯几个，这几个不要脸的，吃了他的酒，今天也不说把钱还给他，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和平就下阶段的工作作了简单的部署，然后就宣布散会。
他话音刚落，柯建仁马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就冲出了会议室。
周和平笑呵呵道：“你们看看，小柯同志这肯定是受江絮同志的激励，要撸起袖子大干一番了呢！”
江絮：“……”
周主任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不一般。
周和平指指郭凯几个：“你们也是啊，要跟小柯同志一样，见贤思齐，勇于争先。”
郭凯：“……”
王俊伟：“……”
孙彬彬：“……”
你确定柯建仁是见贤思齐，而不是见人就想打？他这明明是被气疯了好不好！
例会结束后，供销社走廊公告栏就贴出了两张告示。
一张是采购部上月工作指标完成情况统计表，根据仓库那边的统计，江絮拿下了当之无愧的第一，而且是断层第一，比第二名的柯建仁高出了一大截。
另一张则是对柯建仁同志肆意破坏公物的通报批评。
并且仓库保管员老管叔亲自操刀，写了一张温馨提示贴在了通报批评的告示下面，提醒大家爱护单位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同时表示，仓库大门由于柯建仁同志的肆意妄为，已经遗憾地掉了一小片木皮，严重影响了仓库大门的使用，请大家引以为戒，珍惜爱护仓库。
当天例会后，柯建仁足足半个月没再在供销社出现，据采购员孙彬彬同志说，他跟疯狗找粑粑似的到处找物资，预备在本月月底的时候效仿江絮同志，给仓库来一次突然袭击。
当时在场的人纷纷表示，柯建仁能不能找到那么多物资且不说，孙彬彬同志的比喻水平实在太差，不会比喻，其实可以不比喻的。
当然，这是后话。
而这一天傍晚，公社大院食堂里，公社班子几个领导诧异地发现，今天食堂居然不声不响地加菜了。
看着餐桌上鲜香扑鼻的红烧鱼，于益诚招招手，把食堂大师傅给喊了过来：“这鱼怎么回事？”
食堂菜色都是固定的，他记得很清楚，今天的菜单里面是没有鱼的，何况，这鱼还不是一般的大。
这么肥的鱼不拿去完成生产指标，居然端到他们的餐桌上来了，这根本就是乱来嘛！
食堂大师傅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供销社周主任让人送来的，这鱼其实昨天傍晚就送来了，不过那时候咱们这边菜都已经烧好了嘛，我怕做多了浪费就没做，这不今晚减了两个菜，就把鱼给做上了。”
于益诚瞪着盘子里硕大的鱼头，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周和平这是什么意思，这鱼这么肥，是哪个大队鱼塘里的？他们供销社这是工作指标完不成，把主意打到大队池塘去了？这是哪个大队的，小李，你马上去把大队长给我喊过来，这不是乱弹琴嘛！”
“不是不是，于书记您误会了！”大师傅忙解释说，“鱼是供销社的小郑干事亲自送过来的，送来的时候就说了，这是咱们清水溪上游的几个大队从溪里捞的，这不是池塘里的鱼，这是江絮同志亲自去大队采购的。”
听到江絮的名字，于益诚愣了下：“这是江絮采购来的？”
现在公社大院里可没人不知道江絮，大师傅也知道，于书记可是很看重江絮同志的，于是笑着说：“可不是，我听小郑同志说，江絮同志采购了几个驴车的物资呢，把几个老采购员都给比下去了。”
于益诚摇头失笑：“这小姑娘可真是，干到哪里就出彩到哪里啊！”
“既然不是池塘的鱼，那大家吃吧！”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只觉入口特别的鲜嫩美味，于是招呼几个副主任，“吃吃吃，这果然是溪水里自由生长的鱼啊，比池塘里的好吃，没什么泥腥味，非常的鲜美。”
几个副主任原本还以为今天这晚饭要泡汤了，擅自挪用生产指标的鱼嘛，这可不是小事，以于益诚的性格，那肯定是饭都不吃，也要先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么肥的鱼居然是大队在溪里捞的，一个个的顿时都捡起筷子，跟着吃了一口，还别说，是真的比池塘的鱼好吃，鲜得人吞舌头。
“这确实不是池塘的鱼啊，池塘的鱼养不出这种鲜味。”
“这位江絮同志确实是个能力很强的同志，于书记啊，你这看人的眼光咱们确实是比不上，谁能想到呢，那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这么能干，书记你可真是慧眼识英才啊！”
于益诚失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被供销社给弄走了。所幸啊，听说这丫头没把地里的事儿放下，最近领着好几个大队在搞试验田，希望能尽快出成果啊！”
一位副主任吃着鱼感叹道：“这溪里的鱼居然能长这么好，要是池塘里的鱼也能长这么肥这么好，那就好了啊！”
于益诚眉心一动，点头道：“如果池塘的鱼都能养成这样，那至少咱们公社的老百姓就都能时不时吃到鱼了。不过难啊，鱼食就是个最大的问题。”
另一位副主任异想天开道：“既然江絮同志能搞化肥，那是不是让她也搞一搞鱼饲料？”
于益诚无语道：“化肥和鱼饲料那能是一回事吗？把化肥搞好，帮着大队社员把粮食产量搞上去，我就高兴了。”
不管怎么说，能吃到这么鲜美的鱼，公社大院里的人都还是很高兴。
这可不止领导桌上有，其他人桌上也是有的。
于是几乎整个公社大院的人都知道了，江絮同志去了供销社以后，头一个月就干得分外出色！
而这时候，干得分外出色的江絮同志已经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小堰大队。刚进村口，就被大队长王建国叫住了：“江絮同志，有你的一封信，军区寄过来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江絮，难掩好奇问：“你这什么时候交上军区的朋友啦？”
江絮接过信封，笑道：“嗯，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
变化
第54章 变化
虽说其实过去也没多久, 但是小堰大队的人已经迅速地接受了江絮从村里有名的又懒又作的闺女，成了同样村里有名的能干人的转变。尤其是江月的事情爆发以后，很多人回忆起来都发现, 之前江絮那些作吃作喝、刁蛮任性的传闻, 倒是有不少其实源头是江月。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对照江月举报江絮的事，明明江月自己干了坏事, 但是她居然倒打一耙, 反倒去革委会举报江絮, 不少人都觉得, 江月既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原先散播的那些关于江絮的传言, 多半也是她造谣的了。
其实其中有一些事情倒也不是完全造谣，比如说江絮想吃鸡，项春兰就把家里的不会下蛋的鸡给宰了，这件事本身是真的, 只不过江月当时是添油加醋了一下, 着重渲染了江絮怎么的作妖要吃鸡而已。但是现在社员们就觉得，这件事肯定也是假的，是江月故意造谣的。
那么同理可证, 不止这件事是假的, 之前江月说的那些事多半都是假的。
当然, 也有人说项春兰偏疼闺女是真, 江絮读个书家里就攒钱给买了辆自行车也是真。
不过有人就反驳了, 这谁家要有这么个又漂亮又能干又会读书的闺女, 别说偏疼些了, 就算是偏疼到咯吱窝里去也不奇怪啊！
再说，这到公社去读书, 每天来来回回的多辛苦啊，这有辆自行车确实是方便很多，而且自行车多当用啊，不止读书的时候能用，现在江絮当了供销社采购员，每天走村串乡的，有辆自行车不就方便多了，不然都腿着去的话，这得多耽误事儿啊！
可见这自行车早晚是要买的，那晚买肯定是不如早买，早买早享受嘛。
而且人家江絮不止当采购员，人家还跟孙茂才一起搞试验田呢。就孙茂才家的自留地，现在已经被他们弄成了试验田，全都种了麦子，麦苗已经长出来了，真是又粗又壮的，大队里可没一个不眼热的。
现在大队里不少人已经主动跟着江絮和孙茂才学习搞土化肥、改良土质了。大队里的农田不敢搞，他们敢啊，总归就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哪怕真搞坏了，还有大队分的粮食兜底呢。
再说江老二家和孙茂才家的自留地都长得杠杠好，这土化肥明显是有用的，甭管是种麦子还是种蔬菜，只要产量提高了，那可都是纯纯属于自家的收获。
总之以前村里不少人背后编排江絮，现在倒是很少了，这又能干又能给大家谋福利的，这还要在背后编排人家，这不是纯纯有病嘛。
至于人家吃的好用的好，那人家都在供销社上班了，这自己兜里有钱，家里也愿意给她花用，别人管得着吗？
甚至是，最近大队里都有人开始想要给江絮介绍对象了。
嗯，从前大家背后都说这闺女作得要命，不会干活，又能花钱，真是谁家娶了谁家倒霉，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都说，这闺女长得漂亮，人又能干，还有个好工作，家里舅舅兄弟的都能帮衬着，这可真是谁家娶了谁家有福啊！
就是这么极端。
江絮骑着车很快地回家，远远地就看见小婶胡秀敏站在自家门口，她捏了下刹车，从车上下来，打了声招呼：“小婶。”
胡秀敏堆笑道：“哎哟，小絮回来啦，这是从公社回来吧，你妈说你今天开会呢，可真是，果然是当了正式工的人啊，这居然还要开什么例会，这咱们乡下人可真是听都没听说过。我就说嘛，我可是老早就看出来了，咱们老江家啊，肯定就数小絮最有出息，这从小学习就好，读书读到高中呢，这一般的女娃娃哪里做得到，看看，这可不被我料中了嘛！”
江絮笑笑：“那小婶你还挺有远见的。”
彩虹屁嘛，这阵儿她可是听过不少了，适应相当良好，甚至已经学会了全盘接受，谦虚几句什么的，都直接省了。
胡秀敏原本是等着江絮谦虚两句，她顺势再搭搭话，捧两句，这样就有来有往了嘛，哪知道江絮直接来一句你挺有远见，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顿时把她给整不会了。
她噎了一下，干笑两声，才说：“小絮啊，你瞧你这工作也稳定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找对象了啊？小婶跟你说啊，这找对象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马虎大意了。这外头那些人介绍的，或者是那些媒婆介绍的，可不靠谱，别看他们嘴上吹得天花乱坠的，这内里好不好谁知道呢对吧，所以说这找对象，还是要找知根知底的……”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头项春兰突然一声吼：“小絮，小絮是你回来了吗，站外头干嘛呢，赶紧的吃饭了！”
胡秀敏脸色一僵，马上说：“小絮，小婶说的话你可得听进去，小婶这儿有个特别合适的人选，你好好考虑一下，小婶回头再找你啊！”说完赶忙急匆匆地就走了。
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在项春兰手上可没讨过什么好，这娘们儿可是很能打架的，她家江卫国都打不过她，她就更不行了。
胡秀敏生怕项春兰冲出来，慌忙地逃窜。
江絮扬了扬眉，推着自行车进院子。
项春兰过来帮她拿挂筐里的东西，她现在已经很习惯了，闺女自从去了供销社工作，每回回家来都会带些东西，鱼啊肉啊或者是茄子黄瓜什么的。
果然，今天挂筐里是一条两斤左右的肉和几个茄子。
“你理睬她做什么，她想给你说给她娘家侄子呢，真是搭梯子摘月亮不知道个高低。且不说她那个侄子不过是毛巾厂的临时工，就说长相吧，长得跟个瘦猴似的，哪里配得上你！”项春兰边拿东西边道，“她过来一提，我就说了不合适，她倒好，居然跑到门口去堵你，跟你说些有的没的。”
江絮无所谓道：“随她说去呗，我又不会答应。”
项春兰：“行了，你先去洗个手洗把脸，等你爹他们回来就开饭了。”她赶紧把肉先给收起来，晚饭已经做了一条鱼，还放了一块豆腐呢，这就顶顶不错了，这肉留着过两天再吃。
最近大队里头活儿不忙，也用不着所有人都去上工了，他们家基本就是没事的时候男同志去上工，有事的时候，比如江柏江柳要帮着江絮去其他大队搞收购的话，就女同志去上工。
这会儿下工的锣刚敲过，地里的人还没回来呢。
江絮点点头，去屋里拿了自己的毛巾，出来就见于盼弟已经给她的搪瓷盆里打好了水：“小絮，快，我给你热水兑好了，这温度刚刚好呢。”
换了从前，于盼弟肯定是要偷偷翻白眼的，这天都还没怎么冷呢，洗个脸就要兑热水了，这不是作的吗，一点都不知道节约柴火。
但是现在于盼弟不这么想了。
小姑子现在可是供销社的正式工，还是公社出了名的农机人才，嗯，农机人才这个词儿是江柳教她的，总归是小姑子现在就是他们老江家最最厉害的人，这四舍五入就是撑门立户的人啊。
这撑门立户的人，回家洗脸用点热水怎么了，别说兑热水了，就算是直接用开水，这也是应该的！
自从小姑子去供销社上班以后，大队里人见了她都比从前不知道客气了多少，就算是她娘家爹妈，从前可不太把她这个闺女放在眼里的，现在都不一样了，上回她回娘家，她妈还亲自给她盛饭端碗了呢，这可是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总之于盼弟最近真是好好地感受了一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导致她现在看到娘家那个宝贝弟弟，都有些无感了。
毕竟她那个弟弟虽说是他们老于家唯一的男娃吧，可是他读书不行，干活也不行，长相嘛，其实也就一般般，这怎么看怎么不像能有什么大出息的。
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男娃，他们老于家真能靠着他撑门立户吗？
于盼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在潜移默化之中，她已经不自觉地把“撑门立户”的门槛给拔高了。
从前是觉得家里有个男娃，万事有人能承担，姐妹们嫁出去了也有娘家兄弟能撑腰，不至于受人欺负就是撑门立户了。
现在不同，现在她是觉得有出息、能给家庭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让家里人都能沾光受人尊重才算是撑门立户。
这么一想，她娘家那弟弟确实是普普通通，还差着一大截呢。
江絮不知道于盼弟复杂的心路历程，见她帮忙打好了水，于是也就笑笑，说：“谢了二嫂。”
她拿温热的毛巾擦了把脸。
现在的天气虽说还没到特别冷的时候，但是骑着自行车回来，脸还是被吹得有些紧梆梆的了，用温水擦一擦，干涩的皮肤得到了滋润，真是舒服又熨帖。
她擦完脸又洗了洗手，然后才把水倒掉，拿了蛤蜊油来擦了擦脸和手。
于盼弟看着江絮挖了一大块蛤蜊油，顿时心疼得眼角抽了抽。
虽然接受了小姑子撑门立户的设定，但是每每看到小姑子用东西，她还是忍不住要心疼啊，这这这，照她这么用，这一个蛤蜊油才能用多久啊！
江絮不知道于盼弟的想法，反倒是还喃喃自语了句：“这蛤蜊油其实还是擦手比较好，擦脸应该要用面霜的。”
项春兰马上说：“回头我给你大舅捎个信儿，问问他有没有面霜的票。”
江絮失笑说：“妈，我现在自己就在供销社呢，面霜的票我可以自己找人想想法子的。”
项春兰愣了下，随即也笑道：“瞧我，又把这茬给忘记了。”
母女俩正说笑着，蔡文丽领着小土豆和小芋艿回来了，他们娘儿仨去山脚挖野菜了，别看小芋艿走路都还有些跌跌撞撞的，倒是也帮着挖了一小把野菜呢。
这有收获就是不一样，虽然走得跌跌撞撞，但是趾高气扬。
嗯，他娘今天可是夸他了，他是跟小姑姑一样能干的小芋艿！
小土豆也挖了不少，同款的趾高气扬、六亲不认步伐。
不过两个熊孩子一看见江絮，立马破功，把小篮子一丢，欢呼雀跃地就冲着江絮跑了过来：“姑，姑你回来啦！”
“姑，我挖野菜了！”
江絮拽住两个小萝卜头，笑：“那你们真是厉害了。”
她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两颗糖来：“给，一个人奖励一颗糖。”
小土豆和小芋艿顿时都笑眯眯，就说小姑最好了，全家只有小姑会时不时地给他们糖吃。
小芋艿直接把糖递还给江絮：“小姑，剥。”
江絮剥了糖纸，直接把糖塞他嘴里，轻轻捏了把他肉乎乎的小脸颊，逗他：“小馋猫。”
还别说，他们家这段时间伙食一直挺好，小芋艿这脸上都长了些婴儿肥了，这在这个年代的小孩儿身上，尤其是农村小孩儿身上，可是很少见的。
小土豆没有剥糖，而是把糖塞进了口袋里。
他要藏着明天去晒麦场跟小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再吃。有糖吃而不让小伙伴们看见，这不就是锦衣夜行嘛。
当然他一个小孩儿是不懂什么叫锦衣夜行的，但是基本就是这个意思，有糖吃不跟小伙们嘚瑟怎么能行，这不等于白吃了嘛。
小土豆，一个平平无奇喜欢嘚瑟的小朋友。
一家人很快地坐下吃饭。
天气冷了，他们也不在院子里吃饭了，而是在堂屋里，关着门吃。
吃饭的时候江柳倒是想起一件事，说：“下午建州来过，他去隔壁大队路过咱们这儿，看见我就跟我说了几句。他说前两天小舅回过一趟家，悄悄地找二舅借了十块钱，还让二舅不要告诉姥姥和咱们。”
“二舅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对，说小舅工作这么多年，按理总该攒了一些钱吧，就算是借了咱们一百块，这照说应该也还有一些的。可瞧他的样子，连十块钱都要找二舅借，倒像是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二舅想着小絮你跟小舅关系顶好，是不是抽空去农场看一眼，瞧瞧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絮扒了口饭，心说，能出什么事，还不是被个绿茶女给PUA了，掏心掏肺地，估计是把自己手头攒的钱都贴补给人家了呗。
不过这事她倒是没准备跟家里人说，只点点头道：“行，我明天就去一趟，正好顺便去瞧瞧，他们劳改农场那边的试验田筹备得怎么样了。”
项春兰叹了口气，说：“你们姥姥上回还跟我说呢，公社里有人想给他介绍对象，他倒好一口就给回绝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找个对象，没人知冷知热，也没个人帮忙管着花销，这一年到头那么多钱，都不知道花哪儿了。”
所幸有一部分是花在江絮身上的。其实项春兰也没想着白占弟弟的便宜，项俊峰给江絮花的钱，她那里其实都记着账呢，回头等项俊峰自己成了家有了孩子，这过年过节的，她这个做大姑的一点点还回去就是了。
江絮捧着碗眨了眨眼，她倒是知道小舅的钱都花哪儿了，不过她不敢说，她怕她妈听了要活生生气吐血。
她只好说：“我回头劝劝他。”
项春兰看一眼自家闺女，心想弟弟的婚事是个头疼事，自家这闺女的婚事其实也是个烦心事。
虽说这年头不作兴讲封建迷信，但是吧，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她家小絮怕也是个婚事不顺的。
最近大队里倒是有不少人来探听她的口风，想要给小絮介绍对象，不过听话听音，项春兰听着都不太满意，要么是临时工，要么就是家里负担重，不然就是兄弟好几个妯娌不太好相处的，甚至还有想吃软饭的，总归都不是太像样的。
项春兰琢磨着，这两天就上公社给大哥项信达去个电话，让他们夫妻俩在县城再寻摸寻摸。
之前小絮没有工作，她那大嫂话里话外的，都有些推着，现在小絮自己有工作，算是把唯一薄弱的一个环节都给补齐了，那真是再没任何一点可被人挑剔的了，找个县城里正式工的对象，那可真是，嗯，项春兰觉得真是绰绰有余。
吃完饭，稍微收拾了下，很快地，一家人就各自回房了。
江絮回到屋里照旧进了蚂蚁空间做任务，她现在做任务都做出习惯来了，而且这东西吧，还有瘾。
因为做任务能赚金币嘛，看着金币数额一点一点涨起来的感觉实在太好，加上这年代也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她现在已经把做任务当作娱乐活动了。
等做完当天的任务，江絮看着账户余额里已经快接近七位数的金币余额，终于在系统商城里购买了一份西红柿种子。
地里新一茬的小麦已经收获了，她直接把西红柿种子种了下去。
种完西红柿，她莫名觉得好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离开蚂蚁空间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熟悉的土地和池塘。
虽然要等西红柿收获了蚂蚁空间才会升级，但是她现在就开始好奇这次升级会给蚂蚁空间带来什么变化了呢。
从蚂蚁空间出来，江絮估摸着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了，正准备脱衣服睡觉，手碰到衣兜，想起来兜里还有一封信。
也不知道是塞了多少信纸，居然能把信封塞得这么满满当当。
江絮想着，小心翼翼给信封拆开，才发现把信封塞得满满当当的，并不是信纸，而是各种各样的票。
布票，毛线票，棉花票，糖票，饼干票，奶粉票……零零总总，就连她想要的面霜票都有。
当然，信纸也很厚，足足三大张。
最前面是抄的一段最高指示，然后就是他回到军区以后的一些琐事，每天的训练啦，文工团的慰问演出啦，部队里组织看的电影啦，甚至还有部队菜地里蔬菜的长势情况，不过每一段琐事的末尾，都有一句“可惜江絮同志不能一起”。
未着点墨，偏偏却把那点小心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江絮一边看一边笑。
然后就看到信的最后，他先是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回到部队后天天询问接话员，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红星公社小江同志打来的电话，然后又郑重其事地写道：
江絮同志，不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你是否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盼回信告知。
最后又写：当然，不告知也没关系，元旦将至，当面告知我亦欣然。
江絮嗤地笑了声。
这人，合着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告知，并且告知的内容都得是确定的答案呗。
哼。
猴子沟风云
第55章 猴子沟风云
安县农场这边是很重视在猴子沟搞试验田这件事的, 所以这段时间前期的一些选址、开荒等工作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展起来了，就连冯灵竹，都已经通过红星公社知青办把人给协调调过去帮忙了。
虽然江絮这边的工作还没开展起来, 但是冯灵竹已经以她助手的名义在安县农场工作了一段时间了。
对这件事, 江絮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呵呵。
某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不过说回来, 确实是有一个熟悉的人帮着沟通联络、处理事情更方便一些, 而且吧, 对于冯灵竹来说, 确实也是在农场帮忙更能发挥她的长处。
种地冯灵竹肯定是不擅长的, 但是她识文断字, 还有一定的化学基础知识，在农场帮着记录试验田筹备进展情况是再合适不过了。
江絮直接骑着自行车去了猴子沟，这个地方其实也是属于安县农场的，只不过位于安县农场的西北面, 而且跟农场那边是用围墙和铁丝网分隔开了的。
毕竟这里待着的, 不是劳改犯就是成分不好被划分过来的，这些人平时是不允许随意进出的，这要不用围墙和铁丝网拦起来, 说不准就有人会铤而走险, 直接越过安县农场这边跑路。
所以这边就连门也都是另开的。江絮两辈子头一回到劳改农场来, 只见农场门口高高耸立着一座三层楼高的角楼, 门口还站了两个守卫的民兵, 气氛明显比一墙之隔的农场另一边严肃许多。
就连门岗都是个颇有几分煞气的中年男子, 江絮拿出公社开的介绍信递给对方, 同时自我介绍了一下。
中年男子听说她是过来搞试验田的农技人员，眼神中流露几分怀疑, 上下打量她几眼，大概是觉得这么年轻个小姑娘跑过来搞试验田，感觉不太可信。
不过因为有介绍信，他倒是没为难江絮，而且，江絮也说了冯灵竹是她的助手，中年男子于是打开喇叭喊冯灵竹出来接人。
没过多久，冯灵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看到江絮，顿时高兴得脸都涨红了：“江絮同志，你可算来了！”
她看了眼门岗的中年男子，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下，喊了声：“莫大叔。”
冯灵竹明显挺怕这位莫大叔的，但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莫大叔，这位就是江絮同志，是周虎副主任特地邀请来给农场搞试验田的，我这就把人带进去了？”
莫大叔看她一眼，点点头：“进去吧。”
一直走到离开门岗几十米远了，冯灵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莫大叔也是军队退伍的，瞧着特别严肃特别吓人吧，简直跟周虎主任一样一样的，哎哟，我可真是，每次看见他们，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江絮：“……”
默默在心里给周虎点了根蜡。
不过看在大家都是合作伙伴的份上，她还是帮周虎说了句话：“周副主任吓人吗，我怎么觉得其实还好，他就是长相瞧着凶了点，人还是挺温和的。”
冯灵竹看她一眼，口是心非道：“嗯，差不多吧。”
江絮同志可真不愧是她榜样啊，周副主任明明那么凶，就连说话都特别的大声，要不是为了能给江絮同志当助手，要不是想跟江絮同志一样干一番事业，要不是周副主任也只是隔三差五地才来猴子沟一下……这活儿，她可真是干不下去啊！
江絮看出来冯灵竹的口不对心了，不过，她帮着说句话已经仁至义尽了，其他的，只能请周虎同志自求多福了。
江絮问：“试验田的前期工作搞得怎么样了？”
冯灵竹一秒被转移了注意力，马上把惴惴不安的情绪抛诸脑后，挺着胸脯回答：“报告江絮同志，一切顺利！全部都按照你之前做的计划有序推进中，而且，你来得非常及时，正好昨天项技术员还说要找你商量一下下阶段工作怎么开展呢。”
江絮扬了扬眉：“我小舅最近经常过来？”
周虎是点了项俊峰一起帮忙建设试验田的，不过前期其实也就是一些圈地垦荒的工作，技术员只要偶尔过来瞅瞅也就行了。
江絮估摸着项俊峰惦记着绿茶女生病的事，没准会趁这个机会跑这边跑得勤一点，哪知道就听见冯灵竹说：“哪儿呀，项技术员不愧是江絮同志的亲人，跟江絮同志一样对工作十分的认真负责，这段时间为了盯着试验田的进展，他一直都住在这边的。”
江絮：“……”
行吧，要不说口袋怎么会被掏得那么空呢，敢情是自投罗网一头扎进盘丝洞里了。
别说被掏光口袋，就算是被吸光了血都不奇怪了。
冯灵竹介绍说：“猴子沟这边住房还是很宽松的，周副主任和这边的牛康华副主任已经对接商量过了，不止是项技术员，就是江絮同志你也是安排了宿舍的。你那个屋子我前两天打扫过了，被褥杂物的，也给你领了一些，你晚上要是留在这里，把被褥铺一铺就可以睡的。”
江絮点点头，她出来时就跟家里说过了，没准会在农场待上几天。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办公区，冯灵竹显然对农场的情况已经比较熟悉了，直接领着江絮先去见了负责猴子沟这边的副主任牛康华。
牛康华副主任长了一张圆脸，瞧着挺和气的，一见面就主动跟江絮握手：“哎哟，江絮同志你总算是来了，我们这边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这再不来，我们可要打电话到红星公社供销社去要人了啊！”
他用力握了握江絮的手，江絮垂眸看了眼，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笑道：“牛主任说笑了，刚才冯同志已经跟我说了，你们的工作开展得有条不紊，非常顺利，其实我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锦上添花罢了。”
牛康华搓搓手指，笑呵呵道：“江絮同志谦虚了，谦虚了。”
江絮笑笑，直接道：“我这就是过来牛主任您这里报个到，就不多打扰您工作了，我跟冯同志先去试验田那边瞧瞧。”
牛康华摆摆手：“工作的事情不着急的嘛，你这一路赶过来，先在我这儿喝杯茶歇口气也行的嘛。”
江絮一秒严肃，说：“牛主任，工作的事情怎么会不急呢，这四时有序，农时不等人啊，咱们动作快一点，庄稼就能早一点下种，这试验田的数据就能早一点出来，回头你们猴子沟这片土地的土质改善工作就能早一步完成，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头等大事，半点不容马虎等待的！所以喝水就不用了，我不口渴，再说就算是口渴，我个人忍一忍，却能让试验田进度向前迈进一大步，我是很乐意的！”
“牛主任，就这样，我去试验田那边了，回见。”
说完，她向牛康华略一点头，利索地就转身走人了。
冯灵竹听得双眼放光，这就是她的榜样，这才是她的榜样，江絮同志真是一个品格高尚、无私奉献的人，她一定要更加坚定地学习江絮同志这种崇高的精神，为建设美好祖国而奋斗！
她马上说：“牛主任，那我也去了。”说完欢快地就跟上了江絮的脚步。
牛康华被江絮的一通操作搞得愣了半天，看着俩人走远的背影，半晌，冷嗤了声：“呵，长得倒是挺水灵，这脑子是有病吧！”
那边江絮走出一段路后就停了下来，问：“往那边走？”
冯灵竹：“哦哦哦，这边，往这边走。”
看江絮同志一副昂首阔步、大步流星的样子，她都忘记了，江絮同志根本就不认识路，她还一直跟在江絮同志后面呢。
江絮放慢了脚步，问：“那个牛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冯灵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表情有些茫然地想了想，说：“牛主任人还挺不错的，为人很和气热情的，比周副主任好相处多了。”
江絮：“……”
默默地，给周虎又点了一根蜡。
“而且，他很平易近人的。”冯灵竹接着说道，“这边的工作人员都挺凶的，对那些劳改的人态度也很差的，不过牛主任倒是一向都挺好的。”
这边都是劳改人员，有些人是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被关进来的，也有些人是因为作奸犯科被处罚的。这种地方，人员情况复杂，而且被关着的人是工作人员数十倍，工作人员为了树立威信便于管理，确实会比较凶，这其实挺正常的。
倒是牛康华，他作为负责猴子沟这边农场的副主任，按理也是要在劳改人员中树立威严的，但是他却反倒是走的平易近人的路数，这其实不太符合这个时代他这个身份的人的特性的。
江絮问：“是吗，听着这位牛主任确实还挺和气？”
冯灵竹说：“是啊，他有时候还会宽慰那些劳改的人，让他们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早日离开猴子沟呢。有一次，我还撞见他给了一个劳改的女同志几个馒头，是雪白雪白的白面馒头哦。他说那位罗同志和她家里人身体都不大好，劳改人员平时的伙食太差了，他瞧着不忍心，所以私底下给人几个白面馒头，希望他们吃了细粮身体能好一点。”
冯灵竹嘻嘻一笑：“牛主任还让我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呢，说是别人知道了怕是影响不好，嘻嘻，我就告诉了江絮同志你一个哦。”
江絮看她一眼，叮嘱道：“那除了我，你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她越听越觉得牛康华和那个劳改的女同志有点问题，不过这年头有些人跟劳改人员沾亲带故，明面上不愿意透露，只在背地里帮衬着也是有的。
牛康华和那个劳改的女同志不一定是这种情况，但是甭管他们是什么情况，都跟她们没关系的，这种闲事，江絮是不会管的。
她想了想，又叮嘱了冯灵竹一句：“你以后离牛副主任远一点，你看你都撞见过他这种事情，这见了面也尴尬不是，平时还是少接触的好。”
冯灵竹不疑有他：“行的，我其实平时跟他接触也不多的。”
她想了想，叹气道：“其实我瞧着这猴子沟里也不尽都是坏人，有些人很可怜的，像是住窝棚的老陆同志，年纪那么大，还要每天下工，吃那么一点点，瘦得都只剩骨头了，他也就比我奶奶小几岁呢。”
冯灵竹跟奶奶感情好，瞧见跟奶奶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家受苦，就有些不忍心，但是她只是借调来帮忙的知青，对猴子沟的情况也不是太了解，加上胆子也不大，她是不敢跟牛康华似的偷偷给人塞东西的。
江絮正想问什么老陆同志，就听她说：“还有牛副主任帮衬的那位罗芳林同志，她身子很差的，整天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的，有时候我听她咳嗽好像把肺都要咳出来了一样，哎，也是挺可怜的。”
江絮一愣，问：“你刚说那个女同志叫什么？”
“罗芳林，”冯灵竹道，“她叫罗芳林。听说她的名字是出自刘大诗人的那句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每回思想检讨，罗同志都要提这件事的，说他们家虽然成分不好，但其实思想上是追求上进追求新生的，我听着好像还有几分道理呢。”
江絮心说，可不是有道理吗，她连项俊峰都能忽悠得团团转，忽悠你还不是一忽悠一个准？
她一听就知道，忽悠项俊峰的多半就是这个罗芳林了。不止是因为名字读音听上去一样，还因为这种扮柔弱装无辜的调调，跟那天听到的绿茶女基本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牛康华是也被她忽悠了呢，还是跟她有什么关系了。
江絮想到农场门口的角楼，还有外头的围墙和铁丝网，对了，还有门口看上去就很有战斗力的站岗民兵。她之前就觉得挺奇怪的，猴子沟这边守卫森严，绿茶女是怎么做到随意出入的，不过，要是她跟牛康华有什么关系，这个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两人边走边聊，离开办公区后，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缓坡山地。
这些土地瞧着明显比其他地方贫瘠许多，地里的作物也长得稀稀拉拉的，有些地块甚至贫瘠到耕种不了，只能任凭它荒着，上头只长着些零星焦黄的野草。
两人向前走着，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声，爬过一个缓坡，就看见路边的田里围了一大群人，人群中间两个女同志正打得难舍难分。
打架的两个人都背对着路这边，还都穿着打满了补丁的粗布衣裳，从身形看，只能看出来一个是年轻的女同志，另一个年纪有点大，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年轻的明显力气大一点，把年纪大的压倒在地上，啪啪啪地往她脸上直抽，年纪大的也不甘示弱，揪着年轻的头发，哇哇叫着反击。
围观的人乱纷纷地劝说：“哎哟，你们别打了，一会儿管理员来了你们可都没好果子吃！你们没好果子吃也罢了，你们可别连累我们，这昨天刚开展过思想检讨呢，我可不想今天又检讨！”
“可不是，我说你们随便打两下也就得了，这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天天打架。”
“哎哟，吴知青，你还是悠着点吧，这石大妈年纪可不小了，你给人打坏了可怎么办，你这都进劳改农场了，总不会还想去吃花生米吧？”
这些人劝归劝，但是并没有人上前拉架。
可不是他们冷漠，而是之前这俩人打架的时候有人去拉过架的，结果怎么着，好心没好报啊，这俩人打起架来，可不管别人的，谁去拉架，她们一起挠谁，给人两边脸都挠成土豆丝。
这谁还敢去拉架啊？
又不是嫌自己脸上太好看了。
冯灵竹马上扯住江絮：“江絮同志，咱们看会儿热闹。”
江絮扬了扬眉，看了眼打架的两个人，猜测道：“那是溪岸大队的石大妈和咱们大队的老知青吴晴晴？”
冯灵竹立马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随即瞪着人群中的两个人，恨恨道：“就是她们，这两个大坏蛋！”
江絮之前听说了，派出所那边审理了石大伟的事情后，基本确认了他们母子盗窃和利用迷药害人的犯罪事实。
不过不管是盗窃还是害人，主谋和具体的实施人都是石大伟，石大妈知情，但是并没有深入参与，加上她一把年纪，身体还不好，派出所那边慎重考虑后，还是决定把她送到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石大伟不一样，他是肯定要蹲笆篱子的。
至于恶意欺骗了冯灵竹的吴晴晴，考虑到她本身也是受害者，而且欺骗引诱冯灵竹，也是受了石大伟的胁迫，所以也直接被送进了劳改农场。
要是过个几年十几年的，司法执法更规范了，肯定不是这么处理的，但是这个时候，各单位不少人都下放了，人手严重不足，加上很多制度规定也不完善，所以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比较粗放的。
也正因此，吴晴晴倒是被网开一面，也进了劳改农场，跟石大妈在猴子沟来了个喜相逢。
吴晴晴对这一家子真是恨之入骨，她打不过石大伟，以前不敢反抗，可现在劳改农场就只有石大妈一个人，她可不怕了，三不五时的，瞧见石大妈就是给她一顿暴揍。
石大妈自然也反抗，但是她一个平时都要拄拐棍的，哪里是吴晴晴这个年轻同志的对手？日常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冯灵竹来这儿以后，可是不止一次碰见这俩人打架了，这两个人都是她的仇人，看仇人和仇人打架，狗咬狗，她每次都看得兴致勃勃，非常愉快。
但是谁能想到呢，刚才还说没人拉架呢，这会儿突然一个老头子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吴晴晴，嘭嘭照着她的脸就来了两拳。
行吧，这不是拉架，这是帮忙打架的。
吴晴晴一时不防，被老头儿揍了两拳，还被一把扯了开去。
她啊地尖叫了声，定睛看清楚来人，顿时就破口大骂：“罗大爷，你是神经有毛病吗，我跟石大妈打架，关你什么事情，你居然跑过来打我，你是疯了吗？！”
石大妈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吴晴晴就喊：“老罗，打她，快打死这个臭不要脸的破鞋，你打死她，我就跟你好！”
嚯！
围观人群很有默契地，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了。
谁能想到啊，石大妈这个岁数了，成天走路都拄个拐棍了，她居然还有这个魅力，她这才进农场多久啊，她居然已经勾搭上一个能给自己助拳的老头了，这可真够能的。
罗大爷听石大妈这么说，却是站着没动，反倒是说：“小甜，她这么打你我确实是很心疼的，我这心里很难受的，所以我刚才才忍不住揍了她两拳，但是我一个老爷们打女同志，其实是不太好的，我看你们这成天打架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吧！”
要说刚才大家被田大妈的话腻味了一下，那么现在听罗大爷这么说，不少人倒是都纷纷点头，心说这罗大爷不愧是读过书有点文化的，这说出来的话就是比石大妈要中听许多。虽说都一把年纪了，说什么心疼不心疼，难受不难受的，也挺腻味的，但至少人家说化干戈为玉帛，这就是没错的了。
倒是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的江絮忍不住扬了扬眉，这浓郁的绿茶味儿啊，怎么这么熟悉呢？
大傻子
第56章 大傻子
江絮正想着这后面出现的老头怎么一股子熟悉的绿茶味儿呢, 就听冯灵竹压着声音说：“这个罗大爷，就是罗芳林同志的父亲，他们家成分不好, 所以全家人都被送到这里劳动改造了。然后我还听人说, 这个罗大爷和石大妈其实是旧相识，所以石大妈一进来, 就主动要求分到罗大爷所在的小队了。”
现在的冯灵竹, 可再不是那个啥事不懂, 端着城里人的架子, 还被人一撺掇就跟着闹事的新知青了。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可真是让她成长了很多, 不管是自导自演恶意陷害的江月, 还是表面装好人实际给她推进火炕的吴晴晴，还有瞧着老老实实事实上下药害人的石大伟，这一个个的，可真是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人心有多坏。
她现在做事真是比从前谨慎很多了, 也懂得了打入群众是多么的重要。
只有跟大爷大妈大哥大嫂们搞好关系, 掌握更多的讯息，她才能知道究竟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啊！
毕竟，以她自己的智商, 是没办法分辨好坏的。
经过这么多事情, 这点自知之明她是有的。
所以别看她来猴子沟没多久, 她可是已经打入猴子沟劳改群众的内部, 把劳改农场里各家的情况摸得透透的了。
江絮扬了扬眉, 这看来绿茶女的绿茶技术还是家学渊源啊, 这么看项俊峰那个大傻子能中招倒是也不算太冤枉了, 毕竟人家可是祖传的技能呢。
那边双方还在骂战呢，见罗大爷不愿意动手, 石大妈显然不太高兴，不过她倒是没怨怪罗大爷，反而说：“你这个人就是这样，真是几十年都没变，还是这么善良，但是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坏人才是大多数啊，不然我能因为好心给人喝了碗水就被人弄进这里来吗？你看看，就这个破鞋，这可真是个狐媚子，缠着我家大儿，不知道骗走我家多少好东西呢，最后还害我家大儿遭了难。哎呦喂，这样的坏人，你们就该帮着我一起把她打死！”
罗大爷眼神闪了闪，倒是没吭声。
吴晴晴呸地一声：“老虔婆，你们一家子又懒又毒，你们骗了我，还要挟我，要不是你们我好好的一个知青，能落到这步田地？！我家可是沪市的，我可是大城市来的，我还是高中毕业的，我这么好的条件，你们家还想逼我嫁给你那个癞□□一样的大儿子，可真是够不要脸的，你个老逼登，你怎么不跟你儿子一起蹲笆篱子吃花生米去呢？！”
石大妈是打不过，吴晴晴则是忌惮着罗大爷，两人倒是没再动手，反倒是开始骂战，一开始倒是还讲事实说道理，后面真是越骂越难听。
围观的人瞧着今天怕是再打不起来了，都有些意兴阑珊，而就在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声“管理员来了”，大家干脆马上作鸟兽散。
吴晴晴果断的扭头就走。
她是下乡知青，虽说被打发到这边劳动改造，但是她自觉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所以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她还年轻，总归不可能老死在农场里的，所以能不被管理员逮到，还是尽量不要被逮到。
她快速地回到自己劳作的那一片地，这时旁边一个头发分外稀疏的男人忽然走到她身旁，说：“吴知青你是不是想哭，你如果想哭，可以放声哭出来的，你有什么委屈，也可以告诉我的，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我知道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特别是脆弱的时候，是很需要一个聆听者的，你可能看不出来，不过我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的。”
吴晴晴：？
她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是农场的社员，叫高大明。
猴子沟这边土地很多的，所以也不光光是劳改人员，也有一些挂靠在农场的社员的，属于半工半农的性质。不过一般来说，他们这种的都是在南面靠近安县农场那边的地块劳动的，那边土地肥一点，收成也好一点。
但是这个高大明不一样，听说是犯了错误被处罚的，所以直接被安排过来跟他们一起劳动了。
这个人看人的眼神怪怪的，跟在食品站挑鱼买肉似的，不过人倒是还挺勤快的，干活的速度也很快，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跟他们这些被“发配”来劳改的人完全不一样。
吴晴晴跟这人之前没接触过，现在听他说话，就觉得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是委屈又难过，毕竟她一个大城市下乡的女知青，自从遇上石大伟以后，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甚至是还被弄到了劳改农场，她是真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但是她难过，跟他有什么关系啊，这谁委屈，还能找个不认识的人诉苦啊，还很好的聆听者，谁要你聆听啊！
吴晴晴没理会高大明，自顾捡起锄头开始挖地。
高大明锲而不舍：“吴知青，我瞧你累了一早上了，要不然这活儿我帮你干一会儿吧，你在旁边歇会儿。还有啊，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你一个女同志在这里生存很难的，这个我都懂的，咱们相识一场都是缘分，我是很愿意帮助你这样善良孤独的女同志的。”
吴晴晴：？？
谁是善良孤独的女同志，她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她要是善良，她就不会为了自己脱身，去陷害冯灵竹了。她不善良的，而且，这世道，善良有什么用，善良都是要被人利用的。她是承认自己自私自利的，但是她自私自利有什么错，自私自利一点才能过好日子。
至于孤独，天呐，她一个沪市来的高中生，都不会说这种酸话，这个乡下的泥腿子居然说这种话，可真是笑死个人了。
吴晴晴内心疯狂吐槽，身体却相当诚实，直接把锄头递给高大明：“高同志，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知道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志，我也是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的好同志的。你也知道的，我跟石大妈是有仇的，但是她有罗大爷帮着，罗大爷他们一家子都在农场里面，我双拳难敌四手的。但是，我知道咱们农场还是好人更多，像是高同志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看着他们欺负我的，对吗？”
吴晴晴侧过脸看着高大明，冲他露出个略带妩媚笑容。
这人上杆子凑上来给她利用，她肯定不能客气了。
另一边，人群散开后，石大妈一眼看见了站在田间小路上的江絮和冯灵竹。
她对冯灵竹印象不深的，这个知青就是个没脑子的，要不是小堰大队那两个人，他们家早就得手了。所以哪怕在农场看见冯灵竹，她内心倒是算计过，怎么从冯灵竹那里骗点钱来花花，但是倒没想过要找冯灵竹报仇。
但是江絮就不一样了，这个女人可是把他们母子送进笆篱子的罪魁祸首，石大妈一看见江絮，顿时眼睛都红了，马上就向江絮冲了过来，同时嘴里喊：“老罗，快，给我揍死这个死丫头，这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仇人，要不是她，我哪里会这么惨，一把年纪了还被送到劳改农场！”
眼见她冲过来，冯灵竹立马拦在江絮身前：“你做什么，你不要乱来，管理员，管理员，这里有人要打人了啊快来啊——”
她可是有自知之明的，压根就不是打架的料子，真要打起来，就算是石大妈这样的，她估计也是打不过的，毕竟薅头发挠土豆丝的技能她根本就不会呀！
但是她还是坚定地拦在江絮前面，这可是她的榜样。
保护榜样，人人有责！
再说，江絮同志跟石大妈结仇，其实也是因为她，她可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不过还没等石大妈冲到她们面前，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和紧随其后的严厉怒喝制止住了她：“石小甜，你干什么，你是劳改都改不了你了，非得去蹲笆篱子是不是！”
石大妈本家也姓石，名字叫石小甜。
很快，几个人从马路另一头冲了过来，其中一个人一马当先，唰唰唰地，飞快跑到江絮身边，正是项俊峰。
项俊峰拦在江絮和冯灵竹身前，满脸怒意：“石小甜，明明是你们自己想害人，你和你儿子蹲笆篱子、劳改都是罪有应得，难道你还想找受害者的麻烦吗？！”
紧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农场管理员，迅速地控制住石大妈：“石小甜，赶紧回去干活，不然今天不准吃饭！”
其中一个人去拉扯罗大爷：“罗兴国，你跟石小甜的一起的是吗？！”
罗大爷马上摆手：“不不不，我就是路过，我想劝石小甜的，不信你们问其他人，我是劝她不要打架的。”
他看向项俊峰：“项技术员，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一向都是很讲道理的，我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呢？”
看到罗大爷，项俊峰顿时有些讪讪的，迟疑一下，说：“罗大叔，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听他这么说，那个拉扯罗大爷的管理员也就顺势放开了手：“既然跟你没关系，你也赶紧回自己的地头干活儿去，别在这儿游游荡荡的管闲事。”
石大妈倒是不敢跟管理员犟，她愤恨地瞪了江絮一眼，说：“你们放开，我干活去了，我就是嘴上说说，你们看见我打人了吗，我根本没有！”
管理员本来也就是威吓她一下，于是将人放开：“那行，你们都赶紧干活去，这刚刚开展过思想检讨呢，可别就闹事。”
等俩人走远，项俊峰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下，跟他一起的除了管理员，还有个农场的技术员，叫刘慧云。
江絮把从地上捡的木棍子往旁边一扔，拍拍手，跟刘慧云握了下手：“刘技术员你好。”
然后跟几个管理员也点点头，打了招呼。
刘慧云扶了下眼镜，好奇问：“江絮同志，你捡木棍子干嘛用？”她之前听说了，项技术员这个外甥女，有非常丰富的农技知识功底，心想这位江絮同志一来农场就捡了根木棍，难道木棍对他们搞试验田有什么作用？
江絮笑眯眯地：“我这不是看有人冲过来想打架嘛，赤手空拳跟人薅头发扯头花也太难看了，所以我本来是准备拿棍子抽她的，不过你们来得还挺快的。”
刘慧云：“……”
几个管理员：“……”
合着听你口气没抽到人还有点可惜是怎么的？
项俊峰倒是觉得江絮这么做没错：“不管怎么样，先保护自己是对的，这农场里虽说大部分人都挺老实的，但总有少数几个爱挑事儿的，你要碰上了甭管棍子石头的，先招呼上去，然后就赶紧跑赶紧喊人帮忙。伤到人也没关系，顶多咱们回头给人赔点钱，首要的就是保护自己。”
其他人：“……”
敢情你们家都是这么教孩子的？！
难怪这个小江同志看到人家大妈冲过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捡棍子呢。
这可真是。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错，人家都要伤害你了，那肯定是要可劲儿地反抗逃跑啊，总不能缩着脑袋任凭欺负吧。
他们可是看得多了，有些人啊，就是欺软怕硬，你越不反抗他们就越来劲儿。
因为这个小插曲，大家倒是迅速地熟悉了起来，一行人一起陪着江絮去看了试验田。
目前红星公社那边，也就公社弄的试验田面积大一点，但其实也不过两三亩地的样子，底下的大队就更少了，半亩、一亩地都算多的了。
但是农场这边，手笔就是不一样，一弄就是十亩地。
虽然这些地看上去就非常贫瘠。
“土壤分析报告我们已经托县农技站做好了，地基本也开垦过一遍了，正想喊你过来一起商量商量，怎么改善土质呢。”
其实项俊峰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这从小娇气得不行，小时候稍微多走几步路就要蹲下来耍赖让他背背的小外甥女，他这从小别说农活儿，就连家务活儿都很少干的小外甥女，现在居然成了农业技术方面的专家。
他作为看着江絮长大的人，是真的比其他人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但是红星公社那边反馈的情况就是，按照江絮不断完善的土壤改善和肥水供给方案，他们试验田的作物不管是生长速度还是产量，都有了明显的提高。
项俊峰恍恍惚惚，但是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相比他，刘慧云因为之前跟江絮不熟悉，反倒是更容易接受。本来嘛，在求学这个事情上，天才和普通人就是有着天堑般的差距的，她觉得，江絮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哪怕只是高中毕业，哪怕之前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习，但是她的知识量和敏锐度，都是他们这些按部就班学习的人无法比拟的。
针对县农技站的土壤分析报告，他们肯定是要坐下来经过多轮的讨论，才能最后确定方案的，所以江絮还真是得在农场待上几天。
农场给他们安排的宿舍都在一起，宿舍楼二楼靠东面的几间屋子，项俊峰是东边倒数第二间，江絮是倒数第三间，隔壁依次是冯灵竹和刘慧云。
倒数第一间是周虎的宿舍，不过他毕竟不是猴子沟这边的话事人，在这里留个宿舍，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一些突发事件，平时倒是基本不会过来住的。
这边的宿舍没有厨房的，大家都是吃食堂，工作人员一个食堂，劳改人员一个食堂。
工作人员的伙食好一点，但是跟自己开小灶肯定没法比，基本就是两个素菜一个汤，每周吃一顿肉。劳改人员那边就是一菜一汤，一年到头，大概也就是重大节日的时候会有点肉。
晚饭是一个炒木耳和一个炒土豆丝，汤是紫菜蛋花汤，蛋花非常非常的稀，约等于没有。
不过这年头紫菜也是很少见的，吃紫菜能补充碘，这时候大家吃碘少，容易得大脖子病，所以紫菜蛋花汤简直算得上是营养汤了。
江絮不太爱吃木耳，直接把自己饭盒里的木耳通通倒进项俊峰的碗里，项俊峰一愣，拿起自己的搪瓷缸：“那汤给你喝。”
江絮摇头：“不要，我也不爱喝紫菜汤，你吃吧，我不太饿的。你看看你，就跟这阵儿没吃饭似的，瘦得都快脱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在当技术员是在讨饭呢。”
项俊峰无奈：“你这丫头，尽是胡说八道。”
旁边一桌吃饭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笑道：“项技术员，这江絮同志是心疼你呢，哎哟，我从前都听说项技术员疼外甥女，你们看看，其实外甥女也疼舅舅的嘛。”
另一个说：“我看项技术员就是太沉迷工作，之前他都是打了饭回去吃的，估摸着忙起来没准都忘了吃饭吧？这可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这工作重要，身体也是很重要的啊！”
项俊峰讪讪道：“怎么会，我总不能浪费粮食吧，我这打了饭都是吃了的，这就是不长肉啊，也没办法。”
另一边的刘慧云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晚饭后几个人直接在项俊峰的屋子里凑了下头，江絮、项俊峰和刘慧云一起聊方案，冯灵竹负责记录。
一讨论就讨论了好几个钟头。
幸好农场是通了电的，要是点煤油灯或者是蜡烛，那真是够呛。不过这时候为了省电，灯泡瓦数都不高的，灯光也是昏黄幽暗的。
江絮头一个受不了，举手打断：“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这么暗的灯光，眼睛都看疼了，冯知青记录就更辛苦了，回头给她眼睛熬坏了。”
其余三个人都茫然地看着她，这么暗的灯光？
这可是电灯，这比煤油灯和蜡烛不知道亮了多少倍！
冯灵竹马上表态：“江絮同志，我可以的，这灯已经挺亮了。”
江絮看她一眼，眨眨眼：“那我不可以，我眼睛受不了了。再说，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讨论完的，明天白天有大把的时间呢，咱们没必要在这儿守更熬夜的。”
冯灵竹顿时感动得不得了，江絮同志就是看了几页分析报告，眼睛怎么可能会累呢，故意说眼睛受不了，肯定是怕她把眼睛熬坏了吧！
宁可自己背负娇气受不了苦的名声，也要保护别人的眼睛，这是多么高尚的品格啊！
不止冯灵竹这么想，其实刘慧云也这么想，毕竟他们看几页报告而已，确实是谈不上什么累不累的。不过她觉得江絮说的对，这个事情一下子讨论不完的，与其让冯知青跟着他们受累，不如明天白天再继续。
她看一眼项俊峰，也说：“项技术员，要不咱们明天再继续吧，大家都回去再考虑一下，把思路再顺一顺。”
全场最清醒的人只有项俊峰，毕竟是自己带着长大的娃儿，他还能不知道江絮嘛，这丫头就是坐太久觉得烦了。
她从前读书也是这样的，学得稍微久一点，就要嚷嚷自己好辛苦。所幸脑袋聪明，没见怎么太用功，学习成绩倒是一直名列前茅的。
不过项俊峰觉得，这样喊苦喊累的江絮才是江絮啊，甚至是白天那种这个张嘴就是各种农技知识的姑娘怎么可能是自家小外甥女的幻灭感都消散了。
这个吃饭挑三件事、干事吃点苦就要喊累的，怎么可能不是江絮呢？
他合上资料，说：“行吧，那咱们分头考虑一下，明天继续。”
大家各自收拾东西出门回自己宿舍。
江絮的宿舍白天已经收拾过了，被褥也铺好了，一些个人用品，比如毛巾牙刷什么的，农场这边也很贴心地都准备齐全了。就连热水瓶、搪瓷盆也拿了新的给她，虽然外面用红油漆写了宿舍号，估计是暂借她使用的，但是也算得上非常周到了。
她进宿舍后，先倒了杯水，然后就拎着热水瓶，抱着搪瓷盆去走廊另一头的盥洗室去洗漱。
路过刘慧云的门口，刘慧云忽然从半开的门后探出脑袋，压着声音喊：“江絮同志，能跟你说两句话吗？”
江絮扬了扬眉，点头：“可以。”
刘慧云马上把门打开，仍旧是压着声音：“你进来。”
江絮被她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有些好奇，她走进去，刘慧云马上就把门关上了，还把江絮拉到了远离门的另一头。
江絮拎着热水瓶，抱着搪瓷盆，等她开口，谁知她站在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半天没再开口。江絮感觉自己拎着东西有点累，干脆把热水瓶和搪瓷盆都放在地上，然后问：“刘技术员，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刘慧云抬眼看看她，扭捏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跟你说，这样背后说人其实挺不好的，但是我觉得不说出来，对项同志又不好。”
她性格其实挺软的，讨论专业的时候倒是挺自信的，但是在其他事情上，就容易没什么底气了。
江絮有些看出来她的性格，鼓励道：“没事，如果我是关于我小舅的事情，你尽管说。我跟他关系最好了，从小就是他背着我长大的，他有什么糗事我都知道的，所以你不用怕被我知道他什么事情，哪怕是不太好的事情，其实只要我问他，他都会告诉我的。”
刘慧云羡慕道：“你们感情真好。”
不过江絮的话确实有安慰到她，他们舅甥俩感情好，有些事情告诉江絮确实也没什么的。
她抿了抿嘴，说：“其实晚饭的时候你说项技术员瘦了，他是真的瘦了，因为他打了饭，都要分一大半给别人的，他一个大男人，每天吃那么一点点，怎么可能不瘦呢？我、我也是偶然碰见的，按理他把饭给谁吃，我一个外人都不好说什么的，但是，这样长久下去，我怕他、怕他身体扛不住的。”
江絮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项俊峰个大傻子，进了盘丝洞以后，估计天天都被那个绿茶女忽悠得找不着北，钱被人忽悠光了不算，连每天的饭菜都要剩下来给人吃，他怎么不干脆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人吃呢？
她真诚跟刘慧云道谢：“刘技术员，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你放心，我不会跟我小舅说的。”
刘慧云松了一口气：“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从刘慧云的宿舍出来，江絮仍旧去了盥洗室，碰见冯灵竹也正好在洗漱，她想起一件事：“冯知青，你想学一点农技知识吗？”
冯灵竹马上从毛巾后头露出半张脸，双眼灼灼地看着江絮：“江絮同志，你愿意教我吗？”
江絮往搪瓷盆里接了点自来水，然后又从热水瓶里倒了点热水掺了掺，边绞着毛巾边说：“我写了个农技知识的小册子，可以借你看一段时间，不过最好是你自己弄个本子抄一抄，我那本回头要交到公社去的。”
冯灵竹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江絮同志，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另外再抄一本的！”
江絮想了想：“回头再说吧，如果还有需要，就麻烦你多抄一本。”
冯灵竹美滋滋：“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她在农场也混了一段时间了，深刻感受到自己专业知识方便的不足，好比今晚，他们几个技术员在讨论，她做记录虽说基本也能做下来，但其实很多知识听着是一知半解的。
她正想着，回头要跟江絮同志好好请教呢，没想到江絮同志就把刚写好的农技册子给她了！
果然，不愧是她的榜样啊！
冯灵竹同志日常感叹榜样就是最棒的。
洗漱完后，江絮直接回宿舍把那本根据蚂蚁空间任务里学到的只是汇编起来的册子给了冯灵竹，冯灵竹接了册子就欢天喜地地回自己宿舍了。
江絮看了眼隔壁紧闭着的门，她们洗漱完的时候，刘技术员也抱着搪瓷盆去洗漱了，只有项俊峰这个大傻子跟铁蛋一样，关着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分明是一会儿还要出门吧，所以才不洗漱的。
江絮把门关上，也不进蚂蚁空间做任务了，干脆躺床上闭目养神。
这年头的房子隔音效果很不好的，她躺在床上都能听见隔壁的声音，踢踢踏踏的走路声，应该是冯灵竹，偶尔压着嗓子的咳嗽声，是项俊峰这个大傻子。
江絮听着声音，回忆上辈子项俊峰身上发生的一件件事情，越回忆越生气，这个大傻子，明明手上一副好牌，上辈子却被他打个稀巴烂。
虽说她自己上辈子也差不多，但她是自己作的，跟他这种纯粹被人当冤大头的，当然是不一样的。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脚步，然后就是咔哒的开门声。
江絮马上睁开了眼睛。
胆子还挺大
第57章 胆子还挺大
月黑风高, 江絮跟在项俊峰身后，眼看他一路往劳改人员住的宿舍区方向走去，不禁翻个白眼, 在心里又骂了句大傻子。
劳改人员宿舍区外有一小片香椿林, 项俊峰奔着香椿林就去了。江絮等他进去以后又过了会儿，才悄悄顺着旁边的灌木丛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 就听见了说话声。
“……这是早晨的馒头, 后面小絮在, 我也不好自己打饭回宿舍。她要在这里待几天, 这几天怕是都不能给你送东西了, 不过再过几天我们就开工资了，到时候我想法子跟人换点白面做了馒头给你拿过来。”这是项俊峰大傻子的声音。
“其实不用的，俊峰，我瞧着你这阵子都瘦了。你把口粮都省给我们, 你自己这怎么扛得住？虽说我们吃得不好, 东西也少，可到底挨了这么久了，其实也适应了的。倒是你, 你们那边伙食一直不错的吧, 这乍猛猛地突然吃得不好了, 你肯定受不住的。”
绿茶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柔虚弱, 就连套路都是一样的, 听着好像字字句句都在替项俊峰着想, 但是字里行间却又都是在刺项俊峰, 意思就是，你一直过得很好, 我们却在这里受苦受难。
果然，项俊峰听她这么说，马上惭愧道：“芳林，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之前每个月补贴你的钱差不多也应该够你们生活了。是我没考虑周全，忘了你和你的家人身体都不太好，光吃劳改人员食堂的饭菜肯定是没营养的，而且平时还要吃药，这些都是要额外花钱的，我给的那
铱驊
点钱，你们肯定是捉襟见肘的。”
他顿了下，叹息道：“哎，是我没用，一个月就挣这么几块钱死工资，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我外甥他们在山上套到过不少山货，还有，我听说好几个大队都捞到了不少鱼，我可以找人学学的，下了班就去山上或者河里瞧瞧……弄到东西，我就去黑市卖了，听说黑市价格卖得高。”
“总归天无绝人之路，我可以想办法的。”
罗芳林哽咽了下，说：“俊峰，都怪我，都怪我们连累了你，害你这么辛苦，要不是我，你哪里用得着这样。”
她呜呜呜地哭泣，听在江絮耳朵里，真是一点都不亚于鳄鱼的眼泪。
嘴上说着自己连累了项俊峰，但是却没说一句让项俊峰不要那么干的话。
不管是上山还是下河，其实都是有风险的。而且，这些都是项俊峰并不擅长的事情，真要去干了，谁能保证就不会出什么事？
还有，项俊峰作为安县农场的技术员，他要是去黑市倒腾东西，万一被抓到了，是有可能被开除的。一旦被开除，那就是要对他一辈子的生计产生影响的，但是这个罗芳林居然也默认了让他去做。
项俊峰这个大傻子还在安慰她：“不是的，都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不然你们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也就是这年头还没有网络，没有智能手机，不然江絮高低得劝项俊峰下一个反诈APP，嗯，还得给他报一个如何反情感PUA的培训教程。
两人又黏黏糊糊地说了些有的没的，总的来说，就是项俊峰在那儿掏心掏肺地表示以后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善罗芳林一家子的生活条件，而罗芳林呢则是避重就轻，口头表示几句感谢，实际则是暗示项俊峰要更加努力。
就在江絮听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罗芳林开始催促项俊峰回去，于是项俊峰留下早晨省下来的馒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夜风吹散乌云漏下几许月光，在这片苍白的月光中，江絮看清楚了罗芳林的模样，纤瘦，苍白，一张薄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但明显是刻薄的长相。
尤其是，看着项俊峰走远的背影，她勾勾嘴角，露出个嘲讽而得意的笑容。
看到笑容的江絮简直恶心得想吐，不过江絮很快发现不对，因为罗芳林把装馒头的网兜找了棵树挂了起来，然后拍拍手，朝着跟劳改人员宿舍区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絮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
虽说这边的保卫力量主要都集中在外围，目的当然是防止劳改人员逃跑，但其实农场里面偶尔也有人巡逻的。江絮看着走在前面的罗芳林，作为一个劳改人员，她真是太有恃无恐了，走得那叫一个大摇大摆，瞧不出一点害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跟她比起来，江絮觉得自己反倒是更像需要小心翼翼的劳改人员。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前面出现了一排小平房。
罗芳林走到最里面一间的门口，敲了敲门，几乎立刻，屋子的门就开了，里面那人嘟囔着抱怨了句：“怎么才来？”
罗芳林回：“不是要避开巡逻的人嘛。”声音娇滴滴中，带了几许撒娇的意味。
里面那人：“不是把巡逻时间表都给你了吗，再说就算碰上了也没什么。”
罗芳林：“那我不是也不想给你惹麻烦嘛！我也着急见你的，你不知道，这一天天的，真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我也只有在见到你的这短短时间里，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和休憩。”
里面那人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扯了进去：“那你还不快点进来！”
罗芳林半推半就地就进屋了，房门很快关上。
夜里安静，江絮虽然离得不近，但是还是把他们的对话给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门关上后，里头传出的一些黏腻的声音，她都被迫听了一耳朵。
江絮：“……”
行吧，有些人的底线真是旁人无法预料的。
江絮十分的无语，她飞快转身，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不过没走出多远，就迎面撞上了个人。
是门岗那位颇有几分煞气的莫大叔，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江絮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赶紧捂住嘴巴，心虚地回头看了眼，虽然确定离那个屋子已经有点距离了，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压着声音：“莫大叔，呵呵，真巧啊，你也出来散步啊？我这个人吧，有点认床，换个地方不怎么睡得着，所以就出来散散步，呼吸呼吸夜晚清新的空气。”
莫大叔抽了抽嘴角，沉默了下，招招手：“过来。”
黑灯瞎火的夜晚，四处无人，一个长相有点凶而且明显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
理智来说，江絮其实不想过去的，不过她发现莫大叔走了一段路后，就在一个空旷的空地上停下了。
江絮回头看了眼那排小屋，有理由怀疑，莫大叔其实也是怕引起那边两个人的注意。毕竟，他刚刚说过来两个字时，也是压着声音的。
于是她就过去了。
莫大叔看她一眼，扯着嘴角笑了下：“胆子还挺大。”
瞧他的样子，明显平时不太笑的，笑容特别的僵硬，比不笑还要凶一点，江絮心说得亏是她，要换了是冯灵竹，怕是早吓得哇哇直哭了。
她笑道：“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嘛，胆子大一点也正常的。”
莫大叔又笑了下，却说：“你一个小姑娘，还是要小心一点，赶紧回去吧，以后别出来，唔，散步了。”
江絮爽快道：“行，我这就回去。”
顿了下，她又说：“不过莫大叔，我瞧跑出来散步的可不止我，而且有的人散步的范围有点广，怕是都散过界了吧？”
莫大叔看她一眼，说：“农场这么大，有几只老鼠不奇怪的，不过老鼠总是跑出来偷吃，时间久了，总会被抓住的。”
江絮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转身往他们宿舍的方向快步走去，走得远了，才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空地上早没人了，莫大叔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走了。
江絮边走边琢磨着莫大叔的话，这人还挺有意思的，虽说跟她打哑谜，但是该说的其实也都说了。看来农场里也早有人发现罗芳林的问题了，而且，听意思估计也不打算放任她继续这么下去了。
不过，农场归农场，江絮想了想，觉得也不能等着农场来处理罗芳林，谁知道还要等多久，项俊峰那个大傻子可等不了太久了，就这么下去，那个大傻子非得给自己身体折腾出毛病不可。
还是得主动出击。
打定主意后，她快速地回了宿舍，嗯，还得进蚂蚁空间做任务呢，这一天天的，可真是忙碌啊！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项俊峰问江絮：“昨天挺晚的，我怎么好像听见你屋子开门关门的声音，你出去过？”
江絮掰开馒头，往里头夹了点咸菜，咬了一口才说：“唔，有只耗子一直在那儿吱吱叫，烦死人了，我一起来，它就又跑走廊去了，我跟出去想看看耗子窝在哪里，哪知道没找到耗子窝，倒是看见一直傻头傻脑的蜗牛。我追丢了耗子就回来了，你听见声音大概是我从外头回来吧。”
项俊峰：“……耗子也就罢了，这黑灯瞎火的，你居然还能看见蜗牛？”
江絮看他一眼：“可能是因为那只蜗牛傻气冲天，傻得闪闪发光，让人无法忽视吧。”
冯灵竹好奇道：“江絮同志，那那只蜗牛呢，你抓住了吗？”
江絮摇头：“我抓蜗牛干嘛，那么傻一只，抓回来还费事，反正我瞧着它也离饿死不远了，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冯灵竹挠挠头，有点听不懂，不过还是附和了声：“江絮同志说的对。”
项俊峰直觉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他习惯性地把一个馒头放进饭盒里，江絮看他一眼，说：“项俊峰同志，来，把你的馒头给我，我给你夹点咸菜。”
项俊峰莫名其妙：“你喊我什么，没大没小！”
不过手上还是很听话地把馒头递给了江絮，江絮指指饭盒：“还有那个。”
项俊峰迟疑了下，被江絮清凌凌的眼神看着，他莫名有些心虚，还是把饭盒里的馒头也拿了出来，也递给了江絮。
江絮把馒头都掰开，往里头夹了些咸菜，递还给项俊峰，说：“这个咸菜挺好吃的，夹在馒头里可香了。”
项俊峰也不觉得奇怪，江絮小时候就这样，她觉得好吃的东西，家里其他人也必须觉得好吃，你不吃她还非得让你一起吃，不然就呜呜呜地掉金豆子，还跟她姥姥告状。
他还好一点，他二哥家的建树建设建州才叫一个惨。
有一阵子，这小祖宗喜欢吃炒豆子，建树哥几个本来就上火，陪她吃炒豆子，吃得嘴巴上都长了脓疱。
项俊峰边回忆往事，边就着稀粥吃馒头。
说回来，这咸菜爽脆鲜嫩，夹在馒头里确实挺好吃，项俊峰几口吃完一个馒头，迟疑了下，正想把剩下的馒头装回饭盒里，就听见江絮清咳了声，他下意识一个激灵，赶忙把馒头一把塞进嘴里。
这小祖宗，他是真不敢惹。
江絮满意地扬了扬眉，慢条斯理地继续吃夹心馒头。
哼，还真当我治不了你了，大傻子。
刘慧云看一眼项俊峰，又看一眼江絮，翘了翘嘴角。老话都说一物降一物，没想到项技术员这个做舅舅的，居然被江絮同志这个当外甥女的吃得死死的。
她知道江絮同志这是为了让项技术员多吃一点。
哎，也是用心良苦了。
冯灵竹看看江絮，有样学样地把馒头掰开塞了点咸菜，咬一口：“唔，确实好吃，刘技术员，王管理员，你们也试试啊！”
很快地，桌上的人都被带得吃起了夹心馒头。
吃完饭后，江絮提议去农田里走走，消消食。
虽然这个提议有些奇怪。毕竟这年头既没油水粮食也不可能让人敞开了吃，所以哪怕早晨吃了两个馒头的男同志，也没人觉得自己吃饱了，这都没吃饱，哪里还需要消食。但是既然江絮都提出来了，大家自然也不会反对。
一群人往地里走，在江絮的暗示下，刘慧云聪明地跟她打了个配合，把人带到了罗家负责的地块。
罗家人正蹲在地里拔草，除了江絮已经认识的罗大爷和罗芳林，还有罗芳林的两个哥哥、两个嫂子、一个弟弟和三个侄子。
一家子十来个人，密密麻麻地蹲在一块小小的地里，瞧着人都快要比草还多了。
江絮看了眼神情略有些局促和心虚的项俊峰，转而一副好奇的样子问刘慧云：“刘技术员，我瞧着这块地比其他几块地可是肥多了，怎么其他地里已经种上菜了，这块地却还没种上？”
刘慧云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呢。”
她这倒不是故意跟江絮打配合，而是真的感觉到奇怪和疑惑。她之前的关注点都在试验田上，倒是没太注意这边其他土地的耕作情况，现在被江絮问起，她也觉得奇怪，这块地的进度明显落后其他地块一大截了。
旁边跟着一起的管理员忙解释说：“这块地的草还没拔完，等草拔了，地翻了，就会种上白菜的。”
江絮眨眨眼，问：“这点地，拔草翻地，不就是一两天的活儿吗？”
管理员顿时语塞，敷衍道：“没错，差不多，再干个一两天可能就差不多能种了。”
项俊峰心里虚，巴不得江絮随便看两眼就赶紧走，偏偏江絮一点不着急，还跟管理员聊上了。不过听着江絮和管理员的对话，他也渐渐觉出点不对劲来。
他不像刘慧云，根本没注意过其他地块，他不一样，进了猴子沟后，他第一时间就关注过罗芳林一家子的劳作情况，包括他们负责的地块。
之前他还暗自庆幸，觉得农场大概也是看他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正当年的几个又都身体不好，所以特意给分配了一块肥力不错、容易拾掇的地，他们家侍弄起来应该还是比较轻松的。
但是他现在一回忆，就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刚来这边的时候，罗家人就在这块地上拔草了，这都十来天过去了吧，他们居然还在这块地上拔草？！
他一个成天在田间地头跑的人，是不可能认错地块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于时间，他在猴子沟待了多久，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项俊峰皱了皱眉，忍不住问管理员：“我记得，他们在这里拔了很久的草了吧？”
管理员顿时语塞，支吾道：“这个，可能，是有几天了，他们动作慢，我们也在催的。”
遇到工作上的事情，项俊峰脑子就清楚了，他皱着眉头说：“就算是动作慢一点，一点杂草而已，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拔完吧。再说，其实草不拔完也没关系的，这天儿都冷下来了，草也没什么生命力了的，拔草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应该赶紧的把地翻了，种白菜可能已经来不及了，种萝卜或者是土豆吧。”
管理员左右为难：“你是专业的，那我们肯定听你的。”
他看向地里埋头装死的罗家人，提着嗓子喊了句：“你们快点啊，尽量今天就把草拔完了，明天就开始翻地种土豆。”
地里罗家众人面面相觑了会儿，都扭头看向罗芳林。
罗芳林拢了拢鬓边的头发，抬头幽怨而委屈地看了眼项俊峰，抿唇说：“我们一家子身体都不太好的，干活慢也是没办法，我们也不想给农场添麻烦的，我们这就努力拔，哪怕白天拔不完，我们晚上也会留下来把草拔完的。”
项俊峰一噎，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旁边江絮却先开口了：“冯知青，这块地这么点草，让你拔的话，大概需要多久？”
冯灵竹老实道：“我一个人的话，大概一下午吧。”
江絮点点头：“哦，你一个没怎么干过活的女知青，需要一下午，这么说你还挺厉害的哈，你看人家十来个人，里头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后生呢，都要拔到晚上去了。”
冯灵竹一向有话直说：“他们胡说八道呗，身体不好，又不是病入膏肓，再说我瞧着他们身体都挺好的。”
江絮默默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刘慧云忍不住笑了声。
罗芳林脸色变了变，说：“冯知青真会开玩笑。”
江絮看她一眼，淡淡道：“她是实话实说。正好我带了些土豆种子，我看这块地就挺适合种土豆的，王管理员，明天地翻好了你喊我，咱们找几个人一起种点土豆。”
管理员忙说：“好的，江絮同志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他可以糊弄项俊峰，毕竟大家都是农场的同事嘛，但是却不敢糊弄江絮。这位江絮同志可是老洪主任和周虎副主任都非常看重的，两位主任一早就吩咐过了，江絮同志提出的要求，都要尽全力满足。
就在这时，地里突然飞出个土坷垃，啪地一声打在江絮裤子上，在她的蓝布裤上留下个泥印子。
地里，罗芳林的某个侄子，嚣张地叉腰大笑：“哈哈哈，你个恶婆娘，我让你指手画脚，我让你多管闲事，我打死你！”
说着他又从地里抓起一块土坷垃。
项俊峰一把将江絮拉到自己身后，怒道：“你想干什么？！”
他转而瞪视向罗芳林：“罗芳林同志，请管束好你的家人！”
跟项俊峰认识这么多年，罗芳林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火，她愣了下，随即道：“不过就是小孩子调皮，我回头骂他两句就是了。”
话音未落，那个熊孩子已经一下子把土坷垃朝着项俊峰扔了过来：“打死你们，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坏蛋，打死你们！”
啪的一下，土坷垃正中项俊峰胸口。
江絮站在他身后，掸了掸裤子上的泥，慢条斯理道：“这家人身体可真是不好，拔草拔不动，打人一打一个准，这真是太不好了，我可真是头一回看见身体这么不好的人。”
项俊峰：“……”
管理员：“……”
她看向管理员：“你们农场对劳改人员的管理还真是挺人性化的哈，只要说身体不好，就可以随便找块地磨洋工，这劳改人员脾气还挺大，让他们动作快点，就敢教唆孩子打人，这么人性化的劳改农场，可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回头我可得找你们老洪主任和周副主任好好表扬表扬。”
管理员顿时头都大了：“江絮同志说笑了。这件事我会严肃处理的，我这就让其他人来接收这块地，罗家的人我马上安排他们去别的地块翻地去。”
“还有，关于打人的事情，虽然是孩子动的手，但是大人管教不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处罚！就罚，就罚全家半天的口粮，你看行吗？”
江絮瞥了眼项俊峰，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你看着办吧，你们怎么管理劳改人员，哪是我们编外人员可以插嘴的。”
管理员：“……”
他终于懂了，为什么项技术员说这个外甥女，就是个小祖宗。
放钩钓鱼
第58章 放钩钓鱼
罗家人被分配到其他地方, 管理员另外调了几个人过来，三下五除二就给地里的草给弄干净了，然后就接着开始翻土。期间项俊峰就在旁边看着没吭声, 不过江絮注意到, 他时不时地会扭头去看两眼王管理员。
这是察觉到不对劲，然后怀疑王管理员从中放水了？
王管理员放水是肯定的, 不过他一个管理员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知道项俊峰什么时候才会想明白这个问题。
江絮没多说, 只是支使项俊峰回她的宿舍拿一下土豆种子。种子是她昨晚从蚂蚁空间的系统商城里刚买的, 瞧着跟本地土豆没什么不同, 不过整体产量明显高一截。
自从试验过蚂蚁空间的化肥没出什么大问题后, 江絮就蠢蠢欲动地, 想要把蚂蚁空间里的东西都拿到现实世界来试一试。种子她想试很久了，像是水稻、小麦种子，她还不敢下手，怕改变现实世界的历史进程, 毕竟是主要的粮食作物。
但是土豆红薯什么的, 其实完全可以试试的。
正好猴子沟这片地还挺适合种土豆的，她正想试试呢，顺便还能给绿茶女一家子找找茬, 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项俊峰走后, 江絮往四周看了看, 很快在不远处的地块看到了石大妈的身影, 于是对冯灵竹说：“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冯灵竹马上：“好的, 江絮同志, 咱们去哪儿？”
她昨晚看江絮给的笔记看到了后半夜, 当然，还没有看完, 但是自觉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一无所知的冯灵竹了，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但是精神抖擞，兴致勃勃。
江絮：“随便看看。”
真就是随便看看，看看土质，再看看他们正在下种的种子、秧苗，看着看着，就走到石大妈劳作的地块附近了。
站在确保石大妈能听见她们对话的田埂上，江絮忽然问冯灵竹：“冯知青，你说昨天看见罗芳林家吃肉了？”
“啊？”冯灵竹愣住，不解地看着江絮。
她没有说过这话的，而且罗家不是劳改人员吗，他们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肉的，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可能吃肉。不对，昨天食堂就炒了两个素菜，就算是工作人员，也没有肉吃的。
江絮看着冯灵竹，眨了眨眼睛，说：“你说的，不小心看见的。”
不止石大妈，田里一起劳作的几个人，早都竖起了耳朵，偷偷摸摸地瞥着冯灵竹。
其实这里头甚至还有个江絮和冯灵竹都熟悉的人，高大明。
不过都被“发配”到猴子沟来了，高大明可不敢再抻头，生怕江絮和冯灵竹看见他，躲在人群后头，使劲埋着头。
冯灵竹看着江絮，虽然不解，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我不小心瞧见的。”
江絮笑笑：“那他们家条件还不错啊，我看管理员罚他们半天的粮食，其实对他们影响也不大的。”
冯灵竹虽然茫然，但是坚定地附和：“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仿佛就是忽然想起来随口这么一说，江絮没再多说什么，一转身，又转悠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们身后，石大妈一脸阴沉，喃喃自语：“罗兴国个臭不要脸的，昨天还跟我拿了两个红薯呢，他们家吃肉，他居然也不说分一点给我。说什么想跟老娘一起过日子，合着都是骗老娘的。妈的，老娘活这么大岁数，可没吃过这种亏。呵，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
她之前还指望罗兴国帮着自己对付吴晴晴，言语之间也都捧着他，甚至还把自己偷来的红薯分给他。哪知道罗兴国这个没用的，就会说漂亮话，不但不帮她打吴晴晴，甚至让他帮忙打江絮，他还马上撇清了。
这可真是太没用了。
不就是管理员吗，她一个老太太撇清了走人是应该的，他一个老爷们就应该冲上去二话不说就开揍。
石大妈觉得自己看透罗兴国了，尤其是在听说他家有肉吃的时候，更是出离愤怒。
就在石大妈嘟嘟囔囔的时候，另一边的高大明也在愤愤不平地嘀咕：“老子正儿八经的农场社员，昨天吃的水煮白菜和土豆丝，他们进来劳改的，居然吃上肉了？这也太没道理了。这猴子沟是怎么回事，劳改的人怎么能吃肉，这是不对的。
他忽然阴恻恻一笑：“呵呵，我知道了，我要把这个事情揭露出来，这么一来我可就立功了，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农场那边了。”
江絮放完消息就没管这事了，径自去看了下之前的地块，让项俊峰把土豆种子留下，然后就直接拉着他跟刘慧云、冯灵竹一起去讨论方案。
鱼饵已经下了，就等着鱼儿自己上钩了。
其实她说罗家人吃肉也不是无的放矢，想想看，项俊峰个大傻子一个月就补贴他们家不少吧，再加上罗芳林还勾搭了其他人，为的肯定不止是一家人少干点活儿吧，肯定也是要提高生活水平的。
时不时地吃点肉，以小屋里那个男人在农场的身份，自然也是不难的。
其实罗家人干得少、吃得好这件事，估计猴子沟不少人都是知道的，毕竟这些人长年累月地待在一起，很多事情其实是瞒不住的。
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工作人员就是劳改人员，各自有各自的顾忌，肯定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的，所以罗家人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但是石大妈跟这些人不一样，这个老太太胆子很大的，从他们家敢给人下药就能看出来。而且，她不但胆子大，还毒，还蠢，还自私，还不顾忌后果。
所以江絮猜测她如果知道罗家吃肉不带她，肯定是要爆发的。
有时候蠢人爆发，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江絮以为自己会等上一两天，但是没想到，当天傍晚事情的爆发了。
当时他们几个正好讨论告一段落，然后就又一起去试验田转了转，正往回走呢，就听见前面地里闹了起来。
旁边还有人在喊：“哎哟，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走走走，快看看去。”
“谁啊，怎么回事啊，怎么又打起来了？”
也有人表示不解，他们有的人在猴子沟也待了好几年了，一向都是老老实实、平平静静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就老听见有人打架。
哦，其实想想，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从那个石大妈和吴知青进来以后开始的，她们俩可真是，每次一碰面都要动手。
主要是那个石大妈嘴巴也贱。
“是石大妈和吴知青吧？”有人干脆问。
这大家都已经形成心理预期了。
哪知道跑在前头的人喊：“不是，是石大妈和罗大爷。”
“……”
这俩人昨天不是还腻歪来腻歪去的吗，这么快就感情破裂因爱生恨反目成仇了？
大家脚步唰唰唰地，赶忙飞快地跟上。
这中老年版的爱恨情仇虽然看着属实有点腻味，但是这不是没什么娱乐活动嘛，他们被关在这猴子沟农场里，日子真是过得跟死水一样，这能看点热闹也是很不容易的。
冯灵竹也很兴奋：“快快快，江絮同志，咱们快看看去。”
石大妈可是她的仇人，仇人打架，她肯定是要去看的。最好是罗大爷把石大妈痛揍一顿，哼，这老太太太坏了。
项俊峰也有点着急：“咱们瞧瞧去，这年纪一大把了，万一磕着碰着，也是很麻烦的。”
江絮直觉是自己放出去的消息起作用了，倒是也很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呗，过去瞧瞧。”
刘慧云默默跟上。
他们几个到的时候，石大妈跟罗大爷正大战方酣。
不过罗大爷这个人吧，还是太在意他读过书的文化人的脸面，打起架来非常的放不开，明明长得挺高大的，居然完全不是石大妈的对手。
石大妈一边往罗大爷脸上挠土豆丝，一边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不要脸，你居然还好意思拿我的红薯，你们家又是饼干又是肉的，吃得比干部还好，你不说分给我，你居然还拿我的红薯，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叫你拿我的红薯，妈的！”
她双手都快舞出残影了，飞快地挠挠挠，挠完脸挠脖子，挠完脖子掐身子，掐掐掐，咬牙切齿地掐。
罗大爷无力地闪躲，恼羞成怒：“不就是两个红薯吗，石小甜你至于嘛！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副尊容，要不是对我有点贡献，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人能看上你吗？！你还好意思说，这么长时间，就偷了几个红薯，就你这么没用的，还想吃我家的饼干和肉，你是在做什么白日梦！”
他被掐得疼了，终于忍不住，一拳捣在石大妈身上。
石大妈遭受了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暴击，顿时出离愤怒，啊啊啊叫着，一头把罗大爷撞倒在地，压着他继续挠：“你个不要脸的，年轻的时候吃软饭，一把年纪了还想吃软饭，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我帮你，你哪能勾搭上罗家的小姐？！”
罗大爷也愤怒：“你那是帮我吗，你明明是想爬罗家少爷的床，呵呵，也不想想，就你这副尊容，人家看得上你吗？还不是被人撵出来了！”
石大妈：“你比我好多少，你勾搭了人家小姐，就把人家少爷给弄死了吧，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好端端的，罗家少爷怎么会掉进水里，再说，他明明水性不错的，怎么就那么倒霉，被东西缠住溺死了，是你是你肯定是你！”
嚯！
嚯！嚯！
从他们互相掰扯偷红薯开始，围观的人就陷入了一种呆滞的情绪。
真是一个敢偷一个敢说啊！
石大妈偷红薯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罗大爷关于自己玉树临风石大妈就应该为他奉献的论调，呃，老实说，更是让人震惊。
这平时真是看不出来啊，这老小子居然自我感觉如此良好，而且还这么的理直气壮。
要说这时候大家只是震惊，那么后面他俩互相爆料，就简直是惊骇了！
一个吃软饭勾搭小姐，一个爬床勾引少爷，这还不算，这这这，居然还牵扯出了人命官司！
惊呆了。
真是惊呆了。
有人忍不住说：“这，是不是该叫公安啊？”
别看他们都是劳改人员，其实里头就连小偷小摸的人都不多的，大部分都是因为成分不好被弄进来的。他们其实都是正经人啊，真没见过这么乱的。
在场的某个管理员赶紧说：“我去喊莫队长过来。”飞快地就往门岗的方向跑去。
江絮也是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因为几口吃的就把对方的老底都给掀了。
她扭头看了眼满脸震惊与呆滞的项俊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别看项俊峰同志一副精明相，他这人其实是很单纯的。毕竟小儿子嘛，从小父母哥姐都宠着，而且他的人生一直也挺顺畅的，读完书就进了农场工作，接触的基本上也都是跟他差不多的正常人。
他今天估计是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世界的参差吧。
尤其是，里头还有一个罗芳林的爹。
江絮都感觉，自己仿佛听见了项俊峰同志世界观开裂的声音。
但是，这还只是开始呢。
江絮想着，倒是扭头好奇问冯灵竹：“莫队长，就是门岗的那位莫大叔吗？”
冯灵竹也是一副世界观开裂的模样，怔愣了会儿，才木呆呆地点点头：“是啊，莫大叔是民兵队队长。”
然后她马上揪住江絮的袖子，压着声音问：“江絮同志，你说，罗大爷是不是真害死过人啊？天呐，石大妈说的是真的吗？”
显然是被吓到了。
江絮拍拍她的肩膀，说：“不知道，不过回头莫队长他们应该会调查的。没事的，农场那么多人呢，还有民兵对，就算是有一两个穷凶极恶的人，也会被抓起来的。”
冯灵竹揪着江絮的袖子，弱弱地点头。
这时，有一个人从沟底柳树林的方向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而因为边跑边笑，等他跑到附近，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甚至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我，哈哈，我找到，我找到了，立功，我立功了——”
江絮看了一眼。
好吧，是个熟人，高大明。
说回来，在这个劳改农场里，她还真是有不少熟人啊，比如石大妈，比如高大明，比如一直没在她面前出现的江月和金宏远。
大家都莫名其妙，不知道高大明究竟想说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什么立功了，你立什么功了，你在沟底发现金矿了？”最后这句话当然就是纯纯的调侃了。
高大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立马高高地举起手：“看，这就是证据！”
众人一看，一个打着补丁的绿色布袋子。
这是什么证据？
旁边一直缩着脑袋装死的罗芳林的侄子马上蹦了出来：“还给我，这是我们家的袋子，你个小偷，你为什么要偷我们家的袋子！”
刚才就是他偷偷地吃饼干和肉干被石大妈逮着，引发了石大妈和罗大爷的一场世纪大战。大战开始后，他就赶紧缩到旁边去了，毕竟，这个石大妈别看瞧着一副风吹就会倒的样子，打起架来却非常的凶悍，他一个小孩子，肯定是要先躲开的。
但是，看到高大明手里的布袋子，他可就忍不了了。
那可是他们家的百宝袋，里头装了很多好东西的，有好多的肉干饼干鸡蛋糕还有糖，总之有非常非常多好吃的。
这怎么能被别人拿走呢，必须不能！
他冲过去想要抢布袋子，高大明直接给了他一个大逼斗：“去，你个资产阶级的小崽子，还想跟我抢证据，我告诉你，你们完了，你们家玩完了！哈哈哈，我要揭露你们，我立功了，我要回农场了，我要受表彰了，我要提干了！”
高大明得意狂笑。
江絮：“……”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出戏里居然还有高大明的戏份。
“啊啊啊啊，你这个人，你为什么要打我家大宝，我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就在这时候，罗家的其他人终于出现了，一马当先的就是罗芳林的二嫂，毕竟那被高大明打了个大逼斗的熊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她远远看见，马上嗖嗖地跑过来。
她向高大明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先给高大明脖子上挠了一把土豆丝。
挠不到脸，就挠脖子。
管理员给他们家分配了其他的地块，甚至把他们都拆分开了。这边的地块，就只有罗大爷带着孙子两个人，而他们其他人，都被分配到了更远的地方。
因为隔得远，他们听说这边出事再匆匆跑过来，居然比大部分看热闹的人都还晚。
高大明没想到他一个立了大功的人，这娘儿们居然还敢挠他。他马上回击，给了罗二嫂一个大逼斗。跟着过来的罗家二哥看到自己媳妇儿吃亏，立马也冲了上去，给了高大明一拳。罗二嫂顿时士气大振，马上配合着自己男人，继续扑过去挠高大明。高大明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索性把布袋子一扔，迅速地开始还击。
三个人很快地打得难舍难分。
中间夹杂着高大明愤怒的吼声以及罗二嫂尖利的骂声，旁边还有熊孩子的加油助威声：“打死他，打死他，敢拿我们的百宝袋，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罗家人的厉害，哼！”
那边石大妈和罗大爷还在打呢，这边竟然又打起来了。
围观群众表示，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而这时候，落后一步的罗大哥夫妇、罗小弟还有罗芳林都到了。
罗芳林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说：“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大家一起在农场劳作生活，跟兄弟姐妹也差不多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说的，怎么能打架呢？”
她向围观的人：“麻烦大家帮忙拉一下架吧，这打架哪里能解决问题啊！”
视线在人群中与项俊峰对上，她马上露出委屈而无奈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麻烦大家帮忙拉一下架吧！”
项俊峰迟疑了下，江絮嗤地一声，说：“冯知青，你说他们家这么多人在呢，哪个不能上去拉架的，怎么就不喊自己人，偏要喊旁人上去呢？”
冯灵竹想了想，说：“拉架容易被打，大概是怕自己人上去挨打。”
有几个被罗芳林说动想上去帮忙的，立马又都站住了。
可不是嘛，他家兄弟姐妹可不少人了，随便上去几个不就把人拉开了吗，怎么就非得找其他人啊？
有人怀疑地看了眼罗芳林，这位女同志平时瞧着倒是挺温柔和气的，没想到这么有心机的哦。
罗芳林噎了下，解释说：“江同志，你为什么要这么误解我呢，这瓜田李下的，我是怕我们自家人上去拉架，别人说我们拉偏架呢。咱们素昧平生的，你怎么总是为难我呢，是不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是哪里得罪了你？”
江絮她一眼，这是故意在项俊峰面前挑拨离间了？
“你都说了我们素昧平生，我为难你干嘛，还是你觉得，但凡是有人说句实话，就是在为难你？”
冯灵竹接腔道：“可不是，再说话是我说的，你怪江絮同志干嘛？”
罗芳林：“我……”
江絮懒得听她做戏，打断道：“你们还不去拉架吗？”
她看了眼罗家人身后，淡淡道：“哦，不用拉架了，民兵队的人来了。”
罗芳林愣了下：“什么，什么民兵队的人？”
不就是打架嘛，哪里就至于叫民兵队的人。
不过，也是直到这时罗芳林才发现，其实围观的人里还有好几个管理员的，本来其他人不拉架，他们也是要制止斗殴的，但是他们居然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
转过头，果然看到莫队长亲自带着一队民兵走了过来。
罗芳林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起了些不妙的预感。
她视线一瞟，忽然看见了地上那个熟悉的布袋子。她刚才一直关注着打架的人，没注意到地上的袋子。
这些民兵不会是冲着这个袋子来的吧？
还真是麻烦了。
民兵队的人一来，马上就控制住了局面，不止打架的人被拉开了，甚至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被民兵按住了双手。
其他人顿时都老实了，只有高大伟非常不服气，奋力挣扎，用力呼喊：“你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抓着我，我是功臣，我找到了证据，我要揭发这一家子，他们作为劳改人员，他们藏着这么多的好东西，我要举报他们，我要揭露他们！”
他虽然被按住了手，但是脚还能动，奋力一踢，就把那个布袋子踢开了，里头的肉干饼干鸡蛋糕什么的，顿时洒落一地。
嚯！
还真是不少好东西。
罗芳林反应还是很快的，马上说：“这不是我们家的，你不要冤枉我们，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你莫不是故意陷害我们，贼喊捉贼！”
可惜，甚至不用等高大伟反驳，她二哥家的侄子，那个上蹿下跳的熊孩子，已经扑过去抓住了布袋子：“干什么，你干什么踢我们家的百宝袋，这都是我们家的，你别想抢走！”
高大伟嘿嘿一笑，说：“听见没有，这可是你们家人自己说的。这就是你们家的东西，我可是一直盯着你们呢，你老爹从树上拿下来，拿了肉干和饼干给这臭小子的，然后又给挂回树上去了，我可是都亲眼看见了！”
他可是有成算的人，自从听说罗家吃肉，他就开始偷偷地盯着他们了。
看，这都没多久，就被他找出来了。
罗芳林闭了闭眼。
没事，她安慰自己，没事的，不就是偷吃点东西嘛，猴子沟也不是就他们一家偷吃，顶多教育一下检讨一下，没事的。
然后她就听见莫队长冷冷的声音：“石小甜，你说罗兴国害死了人，是怎么回事？”
蛇鼠一窝
第59章 蛇鼠一窝
关于罗兴国害人的事情, 虽然石大妈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她提供了一个可能知情的人的线索，这个人当时也在罗家干活, 负责照顾罗兴国这个“姑爷”的。石大妈说, 自己几年前集市上遇见过这个人，这人还神神叨叨地说罗兴国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罗大爷吓得脸色苍白, 但是抵死不承认, 只说石大妈因爱生恨, 故意冤枉他。
石大妈马上叉腰骂他不要脸, 说自己根本看不上他这个老逼登。
两人都恨毒了对方, 差点挣脱民兵的控制, 再次打起来。民兵赶忙把两人拉得远远的。
这件事一时之间倒是查不清楚，但是那个布袋子的事情倒是很快就弄清楚了，因为罗家的熊孩子坚定地维护自家对这个“百宝袋”的所有权。再说，其实除了石大妈和高大明, 也有其他人见过他们家人偷吃的, 这之前是怕惹麻烦，但是民兵队把人分开拉到屋子里一问，不少人也就说了。
负责管理罗家众人的管理员, 真是都快吐血了。
他是真的难啊, 因为这家人上头有人“罩着”的嘛, 很多事情他都会偏向一点的。但是, 不管怎么说你们家都是坏分子, 是在这儿劳动改造吧, 好歹也低调一点吧, 这居然还接二连三的惹事，他真是想包庇都包庇不了了。
他麻溜的, 给这家人“发配”到更偏僻、更贫瘠的地块去了。这回也不用把人拆分开了，直接就让他们一家子一起，省得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罗兴国被民兵队控制起来了，罗家其他人也被管理员赶去新分配的地方干活，那个装了不少好东西的布袋子自然也被没收了。甚至是民兵还在他们住的地方搜到了更多的东西，也都统统没收了。
虽说农场对大家私底下的行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都闹到明面上来了，那肯定是要没收的。
不然的话，究竟是来劳动改造，还是来享福的？
离开之前，罗芳林幽怨含泪地看了眼项俊峰，可惜项俊峰失魂落魄地埋着头，压根没看到她的表演。
围观全程的江絮表示心情不错，甚至还要往自家小舅伤口上撒把盐：“冯知青，你说这罗大爷一家子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不但一家子干一点点活就行了，居然还藏着那么多好东西打牙祭，怪不得一个个的，吃得面色红润的呢。”
冯灵竹心说，其实面色红润倒也谈不上，就是瞧着人壮实些、精神些，但是比起其他的劳改人员，真是瞧着好不知道多少倍。
她现在是更加佩服江絮了。
之前她还奇怪呢，江絮同志为什么突然说罗家人吃肉，现在才明白，江絮同志肯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引蛇出洞呢。
虽说她没什么心机吧，但是她们是在石大妈和高大伟的附近说的这话，这个她可是注意到了的。毕竟这俩人一个跟她有仇，一个也算是跟她有点过节，她下意识就会注意的。这是人自保的本能嘛。
上午才说的事情，下午这俩人一个跟罗大爷打起来顺便揭了罗大爷的老底，另一个直接给罗家偷吃的证据都找到了，江絮同志这招借刀杀人，呃，不是，借力打力，可真是用得太好了。
虽然冯灵竹也不明白，江絮为什么要戳穿罗家人。不过石大妈都爆料罗大爷害人性命了，可见这家人真是有不小的问题。江絮同志肯定是得到风声，所以故意戳穿他们为民除害。
所以对于江絮的问题，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才说：“管理员好像故意照顾他们家的，我刚刚在那边，听大爷大妈们在说，他们家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的，干很少的活儿，但是手头一直有钱的，还经常偷吃好东西。”
她更加压低了声音：“说是农场有人帮他们的，至于钱和东西，说可能不知道从哪儿坑蒙拐骗来的。”
江絮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她抿了抿嘴，憋住笑，严肃道：“你说的对，我瞧他们家小孩那嚣张样儿，也不像吃过苦的。而且，就算是农场私底下有人在倒腾东西，可像他们家那么东西的，怕是也不好倒腾的。”
冯灵竹：“可不是，回头周副主任来了，我得跟他说一下这事。”
江絮失笑：“你不是怕他吗？”
冯灵竹支吾了下才说：“怕是怕的，他和莫大叔一样，看着都挺凶的，不过他们都是正直的好人。”
江絮默默地又继续往自家小舅伤口上扎：“那你看人还挺准的，这叫什么，对了，这叫透过现象认识本质。你看你吧，虽然看到了他们长相凶的现象，但是能认识到他们正直的本质。这可是很难得的，毕竟这世上，有很多人容易被表象所迷惑，以为看着善良的人就是真善良，看着柔弱的人就是真柔弱，殊不知啊，有的人看着柔弱，却是能杀人放火的。”
被榜样表扬的冯灵竹双眼亮晶晶：“江絮同志，你说得太好了！”
猜到一些真相的刘慧云，看了眼脸八六以奇七三散零四每日更新欢迎加入色阵青阵白的项俊峰，不忍心道：“江絮同志，要不然，咱们回去继续讨论方案吧？”
江絮看一眼项俊峰，笑眯眯问：“小舅，你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项俊峰简直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下去，勉强维持住表情说：“对，你说的还能不对？那什么，刘技术员说的对，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去继续讨论方案吧！”
江絮笑眯眯点头：“行吧。”
另一边，罗家人已经被带到了一块特别偏远特别贫瘠的地里，管理员还吩咐他们，必须按照计划，三天内就把地给翻好。
罗家人顿时都垮着张脸，说实话，这几年他们可真是没怎么干过农活的，日常就是意思意思地拔几根草，要不然就是拿着锄头摆摆样子。
这突然让他们三天内翻好这么一大片地，他们都觉得，怎么做得到嘛！
罗二哥看向罗芳林：“小妹，你可得想想办法，咱们哪里是能干农活的人，这肯定干不了的。”
罗小弟干脆往田边草丛里一坐：“干什么干，咱们就不干，他们能把咱们怎么着？往常不也这样的嘛，说是三天干完，实际咱们干上三十天，管理员也连个屁都不敢放。”
罗大嫂和罗二嫂对视了眼，也默默地找了个地方坐着歇着了。
只有罗大哥站在那里眉头紧皱，过了会儿，突然问：“你们说，咱们小舅的死是不是真跟爹有关？”
他年纪最大，但是也对小舅毫无印象了，小舅死的时候，他才三四岁光景呢。不过他小时候是在外公膝下长大的，从小就听外公念叨小舅多么的出色，更是知道，他们外公之所以早早的去了，其实就是因为对他们小舅的死耿耿于怀，落下了心病。
其实就算是他们的娘，也因为小舅的死，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如果说，小舅的死真的跟他们的爹有关系……罗大哥咬了咬牙，恨恨道：“要真是罗兴国这个老不死的害了小舅，我要他好看！”
他从小没在罗兴国跟前的，跟亲爹感情真是不深。加上罗兴国是入赘的罗家，他原来姓吴的，入赘以后就改了姓了。罗大哥其实从小看不起亲爹，觉得就他这样的，真是给天下男人丢脸。也因此，听说罗兴国可能害了他们罗家本来的继承人，才会反应这么大。
他们小舅可是很能干的，要是有他在，他们哪至于家道败落还被人划成坏分子送来劳改？没见那些真正有钱的，打战的时候捐过飞机大炮的，可是一点事都没有，还要被表扬受表彰的。
罗大哥深深觉得，自家落到这步田地，全都是因为罗兴国太无能！
他这么一说，罗二哥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嗤笑道：“可不是，倒插门吃软饭的，能有多大能耐。”
完全不觉得这么说自己亲爹有什么问题。
罗芳林：“也不能这么说的，爹可都是为了咱们的。”
她跟罗兴国性格比较像，感情也好，而且，她觉得老大老二真是不知道亲疏远近，这小舅再亲，那也是隔着一层的，何况人还早就没了，这怎么能跟朝夕相伴的亲爹比呢？
再说，没有爹当年的筹谋，他们这些人哪里能得到整个罗家的财富？
虽然这个财富因为罗兴国的不善经营而飞速缩水，又因为时代变化而给他们带来了麻烦，但是他们小的时候，可都是过过好日子的。
“就怪倒插门吃软饭的！都怪他，把我们的百宝袋给弄没了，我饿，我要吃肉干，我要吃饼干，我要吃鸡蛋，哇呜呜呜，我饿，我要吃——”
“我也饿了，要吃，要吃东西！”
“呜呜呜，百宝袋，我要百宝袋！该死的倒插门吃软饭！”
他们今天被罚了半天的口粮，中午就只有一点点，晚饭更是直接没有了。几个熊孩子早饿了，听着打人说话，似懂非懂地马上就学上了，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就开始耍赖嚎哭。
“芳林，赶紧想想办法吧，孩子们是真的扛不住的啊！”罗二嫂马上说。
罗大嫂也说：“是啊，东西都被没收了，晚饭也还没着落呢，这可怎么办啊！”
罗大哥直接说：“麻烦都是罗兴国惹起来的，跟咱们可没关系，不就是偷吃点东西嘛，这能算什么问题？我瞧着咱们小舅多半就是罗兴国害的，那可真是咱们亲小舅，是咱们罗家嫡亲的继承人，咱们也算是受害家属了。芳林，你去跟农场反应一下，咱们跟罗兴国断绝关系，让他们该抓抓，该判判，但是，别牵扯咱们。”
罗芳林：“这怎么行，大哥，那是咱们的亲爹啊！”
罗二哥插话道：“正是因为亲爹，咱们这就算是大义灭亲了，这农场是不是得表扬咱们表现好，是不是该奖励咱们？”
罗芳林迟疑：“可是，可是咱们这样，爹该多难过啊！”
她其实有点被说动了。
虽然她跟亲爹是有感情的，但是其实老大说的也没错的，如果爹的罪名落实了，那么他们其实是还不如跟他断绝关系的。
这年头这种事情不少见的，这为了不连累家人，很多人甚至都主动跟子女断绝关系的。为了子女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估计他们爹其实也是愿意的。
不过，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行的，我不能做这种事情，我不能对不起爹，爹从来都是对我们很好的。”
罗二哥嗤地一声：“就是让你跟农场传个话，哪里就是让你做这种事情了，再说，你一个女娃，能代表咱们家吗？得了，长兄如父，这件事我跟老大决定就行了。”
“你啊，赶紧想法子，给咱们弄点吃的。”
罗芳林嗫嚅了下：“行，行吧。”
罗大嫂和罗二嫂对视了眼，齐齐露出个鄙夷的表情。小姑子怎么弄的吃的，怎么跟农场的人“传话”，她们其实都知道的。
这没出嫁的姑娘，跟好几个男人勾勾搭搭的，可真够不要脸的。
她们虽然享受着罗芳林勾勾搭搭带来的好处，却又打心底里看不起罗芳林。
此时的罗兴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子女们决意放弃了，他被关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屋子到处漏风，他躺在地脚的杂草队里，饥肠辘辘地骂娘：“娘的，石小甜个神经有毛病的，她还说不是因爱生恨，当年她明明想勾搭老子的，是老子不搭理她，她才又想着去爬罗家那个短命鬼的床。”
“呵，那短命鬼。”他呸地一声，喃喃道，“他们罗家统共就一儿一女，我既入赘到他家，我若是不弄死他们家的儿子，我这个倒插门的哪年哪月才能出头？怪只怪他们家心太毒，明明有儿子的，非得要我倒插门，说什么怕女儿嫁出去受委屈，你倒是想着女儿受不受委屈，怎么不想想，老子被人嘲笑倒插门吃软饭，老子委不委屈？”
“活该，都是活该！”
他自言自语着，心头又有些害怕。这些人把他关起来做什么，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别说根本就死无对证，就算是查清楚了，难不成还让他给罗家的短命鬼偿命不成？
“不，不会的，芳林会救我的，我还有芳林呢。”罗兴国阴冷一笑，“得亏我有个闺女呢，这丫头可是很有用的，她肯定会救我的，肯定的。”
罗家人闹什么幺蛾子，江絮不知道，也不关心，照旧拉着失魂落魄的项俊峰商讨方案。
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下午周虎就过来了，他是代表老洪主任过来瞧瞧的，跟这边的牛副主任碰了个头，了解了具体情况后，干脆就留在这边旁听江絮他们讨论。
自从周虎坐在旁边后，冯灵竹明显紧张了不少，中途笔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次，周虎还一点不觉景儿，偏偏就要坐在冯灵竹旁边的位置，还帮冯灵竹捡了几次笔，有一次还忍不住说了句：“你这怎么老是掉笔？”
他其实就是不带情绪的随口一问，但由于长相太凶，声音太响，把冯灵竹吓得差点蹦起来，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弱声弱气地说：“我、我会注意的，保证下次不掉了！”
周虎：“……”
他压根没有批评她的意思啊，她有什么好保证的，就算是下次再掉，捡起来不就得了？
江絮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周虎疑惑问：“江絮同志，你又在笑什么？”
他实在是闹不明白这些女同志，冯灵竹同志说话没头没脑也就罢了，这冯灵竹同志瞧着都快要哭了，江絮同志不说安慰安慰她，反倒在那儿笑。
这简直莫名其妙嘛。
他挠挠头，搞不明白。
这时候，他就非常希望秦敛能在旁边，好歹还能问问那个老小子。那小子奸诈得很，肯定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行，回去给那老小子打个电话得了，电话里问问也一样。
江絮拍拍冯灵竹的肩膀，换了个话题：“周虎同志，你看我们这也挺辛苦的吧，又要实地监督试验田的进展情况，又要连夜讨论方案，这天也挺冷的，夜里坐着真是饥肠辘辘又冷又饿的，你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们加个餐啊？”
刘慧云忍不住看了江絮一眼，他们讨论方案是有的，但其实夜里也就讨论了那么一会儿，连夜什么的还真是谈不上，毕竟没讨论多久，江絮就嫌灯光太暗了。不过夜里要是能加个餐，那她肯定也乐意的啊，自然不会拆江絮的台。
而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冯灵竹根本没敢吭声，项俊峰呢根本就是心不在焉，除了专业上的问题，其他事情他听见就跟没听见一样。
周虎迟疑了下：“要是在农场那边，天天给你们加餐都没问题，这边是牛副主任管着，物资不归我调配的……”
江絮摆摆手：“你让人去溪岸大队收几斤鱼再买几斤白面，晚上让师傅加个班给我们做几碗鱼汤面不就得了？师傅要不听你使唤，我自己做也行的。至于这账，农场要能挂就挂农场，不能就挂供销社，回头我自己去结。”
周虎：“你这说的，师傅怎么就不听我使唤了，我虽说不是现管，好歹也是农场的副主任吧？还有，这账农场不能挂，我还不能自己掏腰包，让你去结像什么话？！”
他嘿嘿一笑，道：“再不然，我跟姓秦的要去，你放心，这账不管怎么着都轮不到你来结。”
江絮回他一个无语的表情。
周虎想了下，问：“你确定溪岸大队有鱼？要真有，干脆这批鱼就匀给农场吧，让大家都打个牙祭。”
江絮摇头：“那肯定没那么多的，他们之前已经捞过几批大的了，这越到后面肯定越少。你想要鱼，等我这儿忙完了，回头我给你弄点。”
周虎啧啧两声，笑道：“果然是当了采购员这口气都不一样了啊，行，那可说定了，你回头给我们农场弄点鱼，我也不让你白忙活，回头跟罐头厂交接完了，剩余的桔子，我优先供应你。”
江絮笑道：“那一言为定了。”
周虎很快安排了人去溪岸大队，回来时忍不住说：“这要真有鱼，晚饭红烧了吃不好吗，做什么鱼汤面，你要加餐吃面，弄点青菜弄点萝卜丝不就得了。”
江絮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就想吃鱼汤面，而且，我只想晚上加餐吃鱼汤面。”
周虎：“……”
看出来了，这小姑奶奶可不太好伺候。
也就头一回见面时大家都不太熟，她还收敛着，现在这是都熟了，不避讳了是吧。
他默默在心里给秦敛点了根蜡。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那老小子在军营里，那可真是出了名的郎心似铁，人文工团的姑娘追在他后头，成天送吃送喝送围巾送手套的，他是一点都不理会啊，傲娇得跟什么似的。
哪里想到，到头来这小子会看上江絮这样的呢，这姑娘，一看就是要人小心伺候着，一不顺心还要耍脾气的。
嘿嘿，秦敛你也有今天。
江絮不知道周虎脑补了些什么，知道的话也只会说，姑奶奶就是不好伺候，而且，秦敛愿意伺候，关你什么事。
还有，她多半还得鄙视一下周虎，堂堂一个副主任就知道吃。
也不想想，这天儿这么冷，这年头灯光又暗，她莫名其妙的，干嘛非得要晚上讨论方案，又干嘛非得要加这个餐？
她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捉贼
第60章 捉贼
溪岸大队还真又捞到了一些鱼, 不过正如江絮所料，不多，也就二三十斤, 而且, 鱼普遍不大。
但是这年头能吃点鱼也不容易啊，总归能吃上肉都不容易, 再说还是加餐, 还是白面擀的面条, 食堂大师傅哪里会不愿意啊, 加个班, 他们也能蹭着吃点呢, 一点都不亏。
夜里江絮他们继续讨论方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江絮同样以灯太暗眼睛太累的理由，要求停止工作。
一回生二回熟, 其他几人适应良好, 立马就阖上笔记本，只有旁听的周虎一脸懵：“这灯泡瓦数不低的，怎么就太暗了？”
江絮打量他两眼, 说：“你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当然不觉得暗了。”
难怪看着凶呢, 这看谁都双目灼灼的, 看着能不凶嘛。
她一句话, 把冯灵竹和刘慧云都逗笑了。
说实话, 她俩都有点怕周虎的, 长相凶，脾气暴, 又是当领导的，直觉就不好相处嘛。但是偏偏，江絮好像一点都不怕他，回回呛得周虎哑口无言。然后她们就发现，周虎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至少甭管江絮说什么，他倒是都没有生气。
她俩顿时都觉得轻松不少，跟周虎相处起来也自然很多。
这不，周虎听江絮这么说，挠挠头：“行吧，回头我给你们弄几个瓦数更高的灯泡来。”
江絮无可无不可，她又不会在农场待多久，灯亮不亮的，其实也不要紧的。反正灯泡再亮，她也只愿意讨论这么一会儿，就当饭后消食了。
她收拾收拾东西，说：“鱼汤面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吃面去吧。”
其他人顿时都高兴起来，只有项俊峰意兴阑珊：“你们去吧，我不饿。”
江絮喊：“小舅。”
项俊峰：“嗯？”
江絮：“我这张罗半天，跟周副主任敲来的竹杠，你怎么能不给面子呢？再说，马无夜草不肥，你瞧你最近瘦的，夜里多吃点，才能多长点肉，不然回头你回家，看我姥不念叨死你。”
周虎失笑：“哎哎哎，江絮同志，什么叫敲来的竹杠，我这请你们吃个面，不至于掰扯到敲竹杠上去。”
江絮：“不是你主动安排的吧，是我极力争取来的吧，这还不算是我自己敲来的竹杠啊？说什么请呢，倒显得你很大方一样。”
周虎：“……”
行吧，他说不过这位牙尖嘴利的女同志。
项俊峰迟疑一下，还是起身：“行吧，那咱们走吧。”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最近瘦得厉害的，不过他是觉得，自己一个年轻男同志，而且干的也不是地里的苦力活儿，少吃一点瘦一点都没什么关系的。回头手头宽裕点了，再补回来就是了。怎么着也比罗芳林他们干着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饭要好吧。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们干着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饭，可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事实上，罗芳林他们干的活儿并不多，甚至是吃得也不错。
这些年他自然也是贴补了罗芳林不少，但是项俊峰也明白，自己给的那些，并不足以支撑罗芳林一家人这样的生活。别说那些肉干、饼干什么的，既贵又不好买了，就算是能买到，他给的那些钱也是不够的。
还有他们一家子明显受到的优待……他曾经以罗芳林同学的名义，跟负责他们家的管理员打过招呼，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面子并没有大到能让管理员这么“关照”他们。
项俊峰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隐藏着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
不过人都有鸵鸟心态的，项俊峰现在就是这样，他知道这个事情不太对劲，但是他不想多想。
他不想说话，甚至不想出门，他怕自己碰到农场的其他人，尤其是看到那几个管理员，心里就会产生一些无法控制的猜测。
但是他也知道，江絮说的没错，他应该要多吃点东西，多长点肉的，不然回头害老娘担心就真是太不孝了。
他心乱如麻，但是还是决定听江絮的。
不然他也怕自己忍不住要去找罗芳林，理智上他是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去找罗芳林的，但情感上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几人鱼贯而出，周虎回头看了眼项俊峰，他自然也发现了，项技术员今年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的。而且，瞧江絮的样子，周虎怀疑她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甚至是，凭着部队里训练出的直觉，周虎觉得，晚上这顿鱼汤面怕是也不简单。
果然，一到食堂周虎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说好的他们几个人加餐，怎么食堂这么多人？
已经有人捧着碗在吸溜面条了，看到他们，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周副主任大气啊，偶尔来一趟，还请咱们，吃的还不是素面，是鱼汤面，可真是，咱们敬爱的好领导啊！”
“可不是，这鱼汤真是鲜得人吞舌头。周副主任，这一碗鱼汤面，可真是暖到大伙儿的心坎里了啊！”
“别的不多说，就一句话：感谢领导！”
周虎：“……”
他勉强维持笑容，冲这些人点点头：“大家多吃点。”
一转头，就死死地瞪着江絮：“江絮同志，这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就让人弄了几斤面粉吧，这怎么可能够这么多人吃？”
江絮眨眨眼，无辜道：“我这不是听说鱼有二三十斤嘛，咱们几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想着反正都要麻烦大师傅加班了，干脆就添了十斤白面，让他多做一点，正好给大家都加个餐。”
“这吃独食，总归有点不好意思不是。”
周虎：“……”
十斤白面！
原本他是想着，这顿加餐，他就个人掏腰包算了。鱼反正他们几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回头剩下的就直接走采购的流程给这边的食堂好了，有这种好东西，这边的食堂肯定是乐意的。至于几斤白面，他倒是也不至于就拿不出来，农场福利还是不错的，多多少少的，他总归是攒了些粮票的。
但是，十斤白面，就算是他也有点心疼的。
毕竟这年头细粮的定量每个人真是不多的，这十斤白面给出去，他接下来可好一阵都得吃粗粮了。
不过，周虎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不是，你哪儿弄的十斤白面？”
不管是挂农场的账还是挂他个人的账，十斤白面可不是小数目，食堂这边怎么的也会支会他一声的。既然食堂的人没找他，那说明这些白面是江絮自己拿出来的。
可这根本不合理啊，虽说她是供销社的采购员吧，但她今天一整天连农场的大门都没出过，她上哪儿弄的这么多白面？
江絮笑眯眯：“我从家里带来的啊。”
实际当然是从蚂蚁空间里拿出来的，不过她自行车上不是装了个挺大的挂筐嘛，而且日常都用杂草盖着的，所以她究竟带了什么东西进农场，还真是没人知道。
周虎无语：“不是，你来农场你带面粉干嘛，我们这儿有吃有喝的，还能饿着你？”
江絮扬扬眉，若有所指道：“我可不就是怕饿着嘛，这晚上没吃饱，想加个餐，自己有面粉不就方便多了。”
周虎：“……”
行吧，他说不过她，说多了也是自取其辱。
周虎哭笑不得，心说果然是秦敛这个老小子看上的姑娘，跟姓秦的一样能折腾人。他叹了口气，说：“我说小姑奶奶，你这好歹也悠着点啊，我这一把年纪了媳妇儿都还没着落呢，哪里经得住你这么嚯嚯。”
江絮都要被他逗笑了：“不至于吧？”
她摆摆手：“得了，这十斤白面的钱你出，粮票我来想办法，这样总行了吧？”
周虎立马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江絮同志，大气！”
粮票解决，钱就是小事情了。
江絮心说我能不大气嘛，这面粉都是蚂蚁空间里出产的，压根就用不着粮票，等于我趁机卖了十斤面粉给你，我还省事儿了呢。
大师傅手艺不错，鱼汤面做得咸香鲜美，江絮盛了一小碗，挑着面条慢条斯理地吃。
冯灵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江絮同志，这面真好吃。”
江絮笑道：“这得感谢咱们敬爱的周副主任。”
既然是自己出钱，周虎也不客气了，让大师傅给他舀了足足一大碗。别看分量多，他唏哩呼噜地，吃得比江絮他们快多了。闻言摆摆手：“还是感谢江絮同志吧，这主意是她出的，鱼是她弄来的，就是面粉，也是她出的粮票。”
刘慧云从旁笑道：“那该感谢你们两位。”
冯灵竹看周虎一眼，小声说了句：“谢谢周副主任。”
这段时间，周虎跟冯灵竹也接触过几次了，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琢磨出来了，这小姑娘怕他呢。不过每次看她一副跟小兔子似的小心翼翼的模样，他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啧，胆子这么小。
但是挺可爱的。
他尽量放轻了声音：“你多吃点。”
冯灵竹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脸有点热，她赶紧把脸埋回碗里，非常轻地应了一声。
周虎笑了下，低头三两下把碗里的面干完，抬眼一扫，其他人都还只吃了半碗，项俊峰最夸张，感觉一碗面根本就没怎么动。
他深深看了项俊峰一眼，倒没说什么，而是看了眼四周，站起来走到隔壁桌，问正欢快地吸溜着面条的小干事：“牛副主任呢，怎么没看见他？”
说实在的，他掏钱请大家吃顿加餐没什么，但是毕竟猴子沟这边主事的人是牛康华，按理要跟他知会一声的，不然回头牛康华心里有什么想法，这可不利于他们农场领导班子的团结。
小干事嘴里塞着面条，努力咽了两口，才说：“我去找过牛副主任的，他不在办公室，宿舍也没人。”
周虎点点头：“那你吃吧，我回头去他宿舍找他。”
大晚上的，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宿舍，这人能跑哪里去？
整个猴子沟的工作人员差不多都在食堂了，就连平时不爱跟人打交道的老莫，都拿了饭盒跟大师傅装了面条。
周虎抬脚往老莫的方向走去，才走到半路，突然就听见外头一声尖叫：“抓小偷啦——”
他条件反射的，拔腿就往食堂门外跑。
不止他，食堂里还有不少吃面的工作人员呢，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放下筷子，马上往外跑。尤其是民兵队的几个，速度非常快，嗖嗖地就跟在周虎后面追了上去。
夜色里，周虎追着前面的黑影狂奔，心底却多少有点奇怪。
他可是刚从部队转业的，虽说没跟在部队似的每天训练，可每天早晨还是雷打不动地在跑步的，就这，他居然还碾不上前头那个人。
这人速度可以啊！
他被激起好胜心，又提了提速度。
前面那人被吓得，更加拼了命地逃窜。
而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民兵，也是一点都不愿意服输，个个咬着牙关没命地狂奔。
大家都没太注意路，反正就是追着那个黑影跑。
而那黑影明显对农场的环境非常熟悉，钻过来绕过去的，一下窜进这条小道，一下钻进那两个屋子夹缝，每次眼看就快追上了，但很快的，他就又跟泥鳅似的滑溜走了。
就在周虎追得心头火起的时候，那黑影忽然钻进一片小平房，然后东窜西窜的，就不见了。
周虎毕竟对猴子沟这边不太熟悉，他停下脚步，打量面前的小平房。
不过他倒是马上猜到了，这一片应该就是之前的旧仓库。两年前猴子沟这边新修了个仓库，原来的旧仓库据说就拿来堆放些杂物了。之前老洪主任还跟他讨论过，说是猴子沟这边房子多，仓库和住房都宽裕，可以想法子做一下资源调配，给这边的旧仓库修葺一下，农场那边的冬储菜可以挪到这边来。
当然，农场方方面面的事情千头万绪，他们也只是偶然讨论到，并没有把这件事提上议事日程。
而且真要落实这件事，多半也得等老洪主任退下来。现在这个新老交接的关口，他们都还是以求稳为主。
后头追上的民兵，打断了周虎有些发散的思绪。
“周副主任，小偷呢？”
周虎想了想，说：“应该就在附近。”
那人如果是继续逃窜，他循着脚步声也能把人给揪出来，但是明显，他是发现逃不了了干脆就躲起来了。
民兵们：“那咱们在附近找找呗，这贼胆子挺大啊，跑咱们农场来撒野，当咱们都是吃干饭的呢。”
“找呗，咱们这么多人，要真给这个小毛贼跑掉了，那咱们民兵队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就是，咱们得给人揪出来，不然他还以为咱们民兵是吃素的呢！”
民兵队本来就是担负农场保卫工作的，真要出了贼，这还真就是他们的责任。
民兵们一个个的都义愤填膺，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大队民兵，他们是守卫劳改农场的民兵队，算得上是半个正规军了，这人偷东西偷到他们这儿来，这可真就是不把他们民兵队放在眼里了。
这么嚣张的小偷，必须得给人逮住！
不用周虎吩咐，民兵们迅速地自发散开，举着手电筒，开始一间间屋子排查。
而就在民兵们散开排查的时候，其他慢了一步的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手里拿着饭盒的莫队长也跟着过来了。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其他走得更慢的，比如江絮他们也到了。
农场的工作人员都有手电筒的，大家听说小偷就藏在这一片的平房里的，一下子都把手电筒灯光挥舞得根金箍棒似的，横过来竖过去的扫。
不过没等他们扫多久，小平房靠里面的方向，有人大声喊：“这里不对劲，快点过来这里！”
话音未落，无数的手电筒灯光是唰唰唰地上下挥舞起来，就跟几十年后明星演唱会现场似的，那叫一个光芒璀璨。
这是所有人都飞快地往那边跑，手电筒随着手臂的摆动在挥舞。
哗啦啦，人群像潮水一般，一下子就涌到了最里面那间小平房的门口。
一个民兵问周虎：“周副主任，怎么办，砸门吗？”
正好这些堆放杂物的旧仓库就是他们民兵队管着的，正好管钥匙的那个民兵也在，所以他们一间间排查的时候，是直接把门锁给打开的。
但是，排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他们发现锁虽然打开了，但是门依然推不进去。
门被人从里面闩上了。
民兵们顿时就激动了，这代表什么，这代表这间屋子里面有人！
这个时间，待在这个屋子里的，还能是谁，那必然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偷啊！
周虎点头：“砸，这还不砸，愣着干嘛？”
他是部队的作风，雷厉风行，这都找着目标了，那必定是要排除万难立即消灭的。
“好咧。”
几个民兵迅速从旁边的杂物房里找出工具，三下五除二地就给门砸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门被砸开的一刹那，拿着饭盒的莫队长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被人流推挤到门口的江絮，也默默地，拉着冯灵竹和刘慧云往旁边退了一步。
几乎就在门被砸开，无数手电筒灯光将屋子里的人照得无所遁形的瞬间，屋子里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滚开，你们滚开，啊啊啊，你们滚开啊——”
而原本正往里冲的人群，也爆发出了惊呼，下意识纷纷后退：
“嚯！”
“妈呀，怎么有个白花花光溜溜的人！”
“你这什么眼神，明明是两个人，一个男同志一个女同志！”
“天呐，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啊？！妈呀，我不想看见这个的啊，这可真是，我还是个黄花大小子呢，我还没谈对象呢，我这，我不想看的啊！”
站在门口首当其冲的周虎：“……”
谁还不是个没谈对象的黄花男青年呢？！
以为他想看见这种污糟事吗？！
后面的人听见前面的人这么一说，都齐齐往后退了一大步。
得亏啊，得亏他们跑得不够快。
别看大家因为缺少娱乐活动，都挺乐意看热闹的，但是这搞破鞋，尤其是光溜溜被抓到的搞破鞋，还真是没太多人乐意看。
这年头大家都是很纯洁的，谈对象牵个手都不好意思的，这看光溜溜的搞破鞋……不行不行，这也太没羞没臊了。
受不住，可真是受不住。
而就在这时，也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我怎么瞧着那个男同志好像是牛副主任？”
压着嗓子，非常小声的一句，就算是认识的人，多半也听不出来是谁的那种小声。
却顿时跟冷水入油锅似的，让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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