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突然出现了个大坑。
时聆看着这个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坑是如何出现的。
难不成是她喝醉之后干的?
反正留着也无伤大雅,顶多难看些罢了。她懒得去管,于是时聆哼着小曲儿,转身晒太阳去了。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落在她身上,时不时还有凉风拂过,时聆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山里逛着,十分惬意。
忽然,阳光被什么东西挡住,时聆来不及抬头去看,就被砸得头昏眼花。
“哎呦喂——”
时聆毫无防备,一下子跌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啥玩意啊!时聆疼得想骂人,她捂着额头,踉踉跄跄地想站起来,奈何眼花看不清任何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那坨东西。
乍一看,是个人。
再一看,是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时聆一下子就精神了,她最喜欢好看的东西了,于是她也不管这人为何出现,直接扛在肩上,脚步轻快地带回了家。
由于她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招摇,精怪们都频频侧目,想看又不敢看。
有胆大的小鬼探着脑袋问道:“姑娘这是……又捡了个侍从吗?”
又?
时聆这才想起来,阮娘也是她捡的。于是她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回道:“是呀,姑娘我年纪大了,得多几个人伺候。”
小鬼们一阵惊呼,纷纷称赞她威武。
就这样,时聆将人一路扛回昭阳殿,往榻上一扔,伸手去探他的气息。
还能喘气,有得救。
时聆先在他身上施了个清洁术,将他衣服上的泥土弄干净,又想去他袖子里翻翻有没有什么东西。
但转念一想,她是个德高望重的鬼,怎么能随意翻别人东西呢?
于是时聆放弃摸索,用灵力稍微探了探,发现这人伤痕累累,还断了条胳膊,更危险的是,他心脉受损非常严重。
时聆“啧”了一声,觉得有些麻烦,心想要不直接扔出去算了,这种就剩口气的人救了做甚。
目光移到那张俊秀的脸上,她又舍不得了,这么好看的人,死了怪可惜的。
时聆依稀记得,某年的祭礼好像是个能重塑经脉的灵丹,但是隔了太久,她已经想不起来放哪了。
她把宫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个小白瓷瓶。也不怪她忘记,这药对人来说是千金难求的圣药,但她一个千年山鬼,实在是用不上。
至于他身上的伤……
“阮娘。”时聆吩咐道,“找个小鬼,把他的伤口清理一下,再想办法把这胳膊给接上。”
阮娘从暗处走了出来,应道:“是。”
时聆把灵丹塞进男人嘴里,自豪地想,她今天救了个人,真是功德一件呐!
接下来的几天,时聆每天都会找各种草药,管它有没有用,都混在一块煮了给男人喂下去。
阮娘看着这黑黢黢的药汤,欲言又止,姑娘难道没发现,喂了几天药,这伤反而更严重了吗?
…
夜色朦胧,人迹罕至,精怪们兴奋地在树上跳来跳去,山中很快热闹起来。
而时聆就懒散地靠在树上,手中翻阅着破旧的古籍,旁边还飘着个龇牙咧嘴的小鬼。
小鬼手中捧着夜明珠,欲哭无泪:“姑娘,我手好酸。”
时聆无动于衷:“快了,马上看完了。”
谁信啊!小鬼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这话她已经说过三遍了,结果看到现在都没结束。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时聆依旧没看完。
小鬼又重复道:“姑娘,我手真的很酸……”
这次时聆没有再敷衍他,因为树下站了个精怪,正拖着长长的尾巴,仰头向她招手:“姑娘!阮娘让我带句话,她说‘公子醒了,速回’。”
时聆迅速收起古籍,顺便朝身旁的小鬼扔了颗丹药:“你不是总说手脚没劲么?看看现在好点了没。”
那小鬼晃了晃胳膊,虽然酸痛发麻,但却能使上劲了,他喜出望外,大喊道:“多谢姑娘!”
等时聆走出老远,小鬼才发现她的夜明珠没拿,于是他跟在时聆后面狂奔,大声喊道:“姑娘,你的夜明珠!”
时聆头也不回,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送你了。”
时聆赶回昭阳殿时,看见男人正强撑着力,想要坐起来。她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道:“呦,醒了?”
男人捂着胳膊抬眸,眼中满是戒备:“你是谁?这是哪?”
对上他的视线,时聆突然怔住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
“这当然是我住的地方。”时聆回过神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声不吭。
“我好歹也救了你。”她轻笑道,“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季陈辞。”他默了一会儿,“我占了姑娘的地方,那姑娘住哪?”
时聆掀开被子,飞快地钻了进去,语气暧昧:“当然是,跟公子一起睡啦!”
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裳传来,是异于常人的温度,季陈辞一把推开她:“你不是人?”
见他排斥,时聆从被子里钻了出去,随意地靠在桌上:“噫,公子真是不解风情。”
季陈辞仔细打量着女子,她一袭绛红长裙,裙摆处绣着大片的金丝海棠。粉面桃腮,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翘,妩媚又勾人。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
他想到书中的描述,惊道:“山鬼?”
时聆眨巴着眼睛,不置可否。
季陈辞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剑来,横在身前不停比划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无事发生,时聆就这么从容淡定地瞧着他。
原来是个道士,她心想。
当时他心脉受损,灵力尽失,看上去跟普通人无异,难怪时聆探不出他的身份。
“所以呢?”时聆反问,“你想杀了我么?”
“我现在就剩一口气,如何杀你?”季陈辞冷笑道,“被妖怪所救,乃是奇耻大辱,你倒不如一剑杀了我。”
时聆也不生气,只是略微抬手,一条红绫“咻”地从袖中飞出,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别说是我,山里随便一个精怪都能弄死你。你若真有本事,就该等恢复法力之后杀了我,而不是让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完,她便撤了红绫。
“咳咳……”
季陈辞有伤在身本就虚弱,又受了这一下,实在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得不说,时聆一番话戳到了他心坎上。确实是他掉以轻心,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张叔”不过是个诱饵,他竟一点没有察觉,如今被伤成这个样子,险些丢了性命,他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季陈辞深吸一口气,无奈妥协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如果不是时聆,他怕是早已落入山兽之口,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他内心还是很矛盾,他身为道士,职责就是降妖除魔,驱鬼捉怪。一边是救命之恩,一边是道家正义,他如何能两全?
季陈辞开始自我安慰,既然人有善恶之分,那精怪自然也有,她既然能救他,说明她心地善良,本性不坏。
嗯,就是这样。
“方才是我鲁莽了,还望姑娘恕罪。”季陈辞揖了一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时聆清清嗓子,准备来个惊艳开场:“我……”
“老——祖——宗——”
这时一个小鬼突然出现,抱着她的大腿哭天喊地,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鬼,正是阿成。
说话被打断,时聆气急败坏地揪起阿成的耳朵:“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不要叫我老祖宗!”
“疼疼疼……”阿成捂着耳朵,“姑娘你快去看看吧,山南面突然出现了好多尸体!”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时聆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突然出现的。”阿成吓得呜呜咽咽,“好恐怖的呜呜。”
话没说完,阿杰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祖宗不好了——”
时聆接住他:“你那又怎么了?”
阿杰浑身打颤:“尸体……好多,在山北面。”
北面也有?
时聆察觉事情不简单,便将两个小鬼丢给阮娘:“你在这照顾他们几个,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还没走出宫殿,又迎面碰上赶来的长老。
时聆问:“又是尸体?”
“不是。”长老摇摇头,一脸凝重,“今早出现的大坑,里面多了个东西。”
时聆眉头紧皱,到底是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还能让她毫无察觉?
她掌心化出一团鬼火,反手一挥大声叱道:“去探!”
只见那幽幽的鬼火瞬间散成四团,朝不同方向飞去。
时聆又跟着长老赶往大坑,明明白天还空无一物,现在竟凭空出现了一尊佛像!那佛像巨大无比,泛着金光,巍然屹立在天地之间。
他端坐于莲花之上,双眼紧闭,肃然庄重。左手持法铃,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捻,自然地搭在胸前,腿边还围绕着几个喜笑颜开的孩童。
但古怪的是,这尊佛像身后有三十六手臂,却没有一只手。
此时鬼火回到时聆手中,整个魍离山共探到尸体一百零八具,男女老少皆有,死相各异。
骤然间,山中响起的诡异的钟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响。
时聆低声道:“一百零八……”
鬼怪们吓得四处逃开,时聆叮嘱长老:“先用法术把尸体藏起来,别吓到上山的人。”
长老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应下了,他随手带走几个小鬼,给自己壮胆。
身后传来凌乱的步伐声,时聆回头:“你怎么在这?”
阮娘扶着季陈辞,无奈道:“公子他非要跟来,说能帮上忙。”
季陈辞看着眼前的情景,正色道:“此事绝非人力所为,要么是邪祟作恶,要么是山里地气紊乱,灵气失序。”
他轻咳两声:“不知可有土地公在此?”
“土地公?”
时聆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从空中抓出一个头发苍白的小老头:“你说这个没用的家伙?”
土地公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出来,他睡眼惺忪,不耐烦地捋捋胡子:“祖宗呦,我又没惹你,你抓我干嘛?”
时聆嫌他聒噪,又把他扔了回去。
季陈辞:“……”
这倒是让他颇为奇怪,土地公就算神职再小,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神,为何看着如此惧怕一个山鬼?
时聆仰着头祭出剑来,一手执剑,一手指天:“你倒是点醒我了,土地公这个小神不行,那就找个大的。”
“你的意思是。”季陈辞不可置信,“天道?”
“天道?”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天道算什么东西。”
时聆眼神轻蔑,握着剑朝空中狠狠一劈:“我倒要看看,这诸天神佛,能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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