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痕,云端之上,飘飘然地站着三位神仙:左边是年纪尚小的女童,中间是拿着拂尘的老者,右边则是位壮汉。
边上两位像是商量好一般,直接将老头推了出来,碰到这种麻烦的差事,他们自然是不想管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老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时聆,你又要做什么?”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叫下来了,之前还会摆出神仙架子,高高在上地质问时聆:“大胆山鬼,见了本君为何不跪?”
时聆嘴里叼着草根,笑得轻蔑:“区区小神,有何可拜?”
老头差点气吐血,他从未见如此嚣张的家伙,于是他一挥拂尘,准备给她点颜色瞧瞧,可谁知他堂堂神君,竟被一小鬼打得落花流水。
时聆也因此一战成名,况且她又是个不安分的祖宗,没事就朝天上一劈,随便叫几个倒霉的神君下去帮忙干活,惹得一众神仙有苦难言。
若是寻常山鬼,他们还能挑挑刺,想办法解决了,可偏偏时聆平日积德行善,从不造杀孽,当真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认倒霉:“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时聆朝佛像遥遥一指,将大致情况说明了,凭空出现的尸体、从天而降的佛像,老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忙飞了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只是还未等他们靠近,就听到一阵雷鸣声,那佛像猛地睁开眼,怒目而视,腿边的孩童个个表情狰狞,还时不时发出几声阴森的笑声,像是在挑衅。
更恐怖的是,那佛像身后的三十六手臂竟纷纷长出手来,在空中一顿乱抓。
云端上的的神仙们都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左边的女童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嗓音尖锐,连时聆都忍不住捂上耳朵。
不料那佛像竟毫无反应,老头又挥了挥拂尘,瞬间卷起一阵狂风砸去。只见佛像搭在胸前的手发出一道金光,将那风挡了回去。
老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无用。”时聆冷哼一声,提着剑朝那佛像飞去。
身后的阿成激动地拉住季陈辞袖子:“快看老祖宗要打架了。”
“有好戏看喽。”阿杰也笑嘻嘻地附和,还顺手递了一堆爪子过去。
“老祖宗打起架来不要太威风,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女中豪杰啊!”阿成满脸骄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上去打,“你小子刚来就能看到,当真是好福气啊!”
好福气的某人:“……”
时聆挽了个剑花,径直向佛像刺去。转眼间那佛像身后的三十六只手中,竟变幻出无数法器,刀、剑、斧头等,什么都有。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佛像不断摇晃着手中的法铃,仿佛形成了一道虚无的屏障,时聆的剑怎么舞都碰不到它。
老头手中的拂尘“噌噌”变大了十几倍,他挥动着巨大的拂尘,卷起一阵更猛烈的狂风。
时聆迎着狂风而上,往佛像眼前狠狠一划,只见那佛像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怒号声响彻云霄,霎时间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佛像身后突然飞出许多如蜘蛛网般的丝线,朝着时聆的方向飞去。
时聆一个后弯腰,虽躲过了一部分,但还是有些堪堪擦过手臂,时聆气急败坏:“这是老娘最喜欢的裙子!”
她扬起剑向下使劲一斩,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线瞬间断开,消失在空中。
“漂亮!”老头由衷赞叹,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还好砍的不是他。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佛像眼中的血泪越流越多,滴滴嗒嗒地落在身上,诡谲又昳丽。
它横眉怒视,一手摇动法铃,一手结印,身后还扔出不少剑,腿边的孩童们“咯咯”笑着,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木偶。
袖中飞出一条红绫,卷起几十把剑,时聆反手扔了回去。长剑袭去,那佛像将右手举至胸前,掌心向外一挡,折返的剑便全部震碎,化为乌有。
“姑娘——”
身后传来阮娘的呼唤声,时聆回头望去,只见她正举着一只手,指尖处聚集了一阵旋风,风里还夹杂一张明黄色的,用朱砂画出的符箓。
时聆明白她的意思,迅速飞到一边,给她留足了地方。
阮娘手一挥,那符箓便被风高高卷起,朝佛像飞去,老头见状,甩了甩拂尘,送了一阵更大的风。
明黄的符箓迎着风,贴在了佛像脸上。“咔擦”一声,佛像头顶出现了一条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很快便蔓延全身。
阿成磕着瓜子,惊叹道:“哇——好厉害的符!”
季陈辞和阮娘同时看他,现在是吃瓜的时候吗!
时聆飘在空中,准备再给那佛像一剑,可还没等她出手,云上那没动过的壮汉忽然跳下来,举着拳头一声暴喝:“啊哈——”
一拳砸在头顶,“轰”的一声,那佛像身上的金箔竟全部炸开,碎了一地。
金箔之下的佛像通体乌黑,身边还萦绕着一股黑烟,鬼气十足。
时聆喃喃道:“鬼佛……”
所谓鬼佛,就是堕了鬼道的佛,从此修的是邪法,念的是邪经。
如果说佛陀普渡众生,救苦救难,那鬼佛便是散播苦难,灾厄不断。但再怎么邪乎,那也是佛,法力不会比天上的那些弱。
风雨渐停,那佛像缓慢阖上眼,安静下来,看上去像是恢复了正常。
三位神仙都松了口气,他们也吓得够呛。
“也不知这鬼佛能安分多久。”老头擦了擦冷汗,“那么尸体又在何处?”
尸体太多,一时间无法全部转来,时聆只能将大致景象通过鬼火呈现出来。
虽说已经提前知晓,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尸体,还是会被吓到。
老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都是……突然出现的?”
“嗯。”时聆轻声回应。
“此事非同小可,我会如实禀报上去。”老头严肃道,“还望姑娘莫要轻举妄动。”
时聆挑挑眉:“我若是想动,你又能奈我何?”
老头:“……”
三位神仙不痛不痒地叮嘱了几句,便驾着祥云飞走了。
时聆也收起剑,转身飞了回去,阿成阿杰两个小鬼最快围了上来,恭维道:“老……姑娘好厉害!”
她拍了拍两个小鬼,哼笑道:“行了,把你们爪子都收一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赶走两个小拖油瓶,时聆又将目光移到季陈辞身上,揶揄道:“想不到你这小道士,还有点用嘛。”
季陈辞:“……”
“来吧,有用的小道士。”时聆将鬼火铺在空中,“看看这些尸体有何线索。”
第一具尸体被烧得黢黑,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二具身体完好,头却没了。
第三具伸着舌头,看样子是吊死的。
…
阮娘摇摇头:“这根本就毫无联系。”
季陈辞蹙着眉道:“我此番前来,是受城主之邀前来做法,他说最近晋安城怪事频发,人心惶惶,不知是否和此事有关?”
时聆盯着鬼火,目不转睛:“哦,我竟不知有何怪事?”
说到这儿,阮娘像是想到什么:“我倒是有所耳闻,城里莫名死了几户人家,那些人死前都进过山,便有谣言说是山中鬼怪害人。”
时聆却不赞同:“这山中都是些法力低微的小怪,连厉害点的大妖都没有,就算真是鬼怪害人,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但是这么多天,她没看见哪个小鬼头冒血光的。
“会不会是害了人不敢回来,就一直躲在外面?”阮娘疑惑道。
但话还没说完,她便自己否认了。
这些精怪依山而生,一旦离开魍离山,法力便会被限制,离得越远限制越深。本就弱小的精怪失了法力,连孩童都不如,又怎能害人呢?
“有没有关系,一查便知。”时聆对着季陈辞莞尔一笑,“公子方才说是受城主之邀?那介意在做法的时候带上我么?”
季陈辞五指握拳,很快又松开:“眼下我身受重伤,半点法术都使不出来。”
“无妨,一个幌子罢了,只要进去转一圈,我就有数了。”时聆不甚在意,“若真要做什么,我来便是。”
季陈辞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下一秒时聆像是发现了什么,凑近其中一团鬼火,正色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这里的人。”
季陈辞仔细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晋安城的子民?”
“也可以这么说。”她点头,“但若是另一种情况呢?”
时聆一字一句道:“如果这些人,已经死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了呢?”
季陈辞心下讶然:“何以见得?”
时聆反问道:“阮娘,你记不记得织花绫是什么时候盛行的?”
织花绫…阮娘回忆了一番,有些不太确定:“约莫是,好几百年前?”
时聆指着某一具尸体:“眼下时兴的是散云罗,而这人穿的确是几百年的料子,绣的纹样也是陈旧的线纹,不如现在的精致。”
“或者这些尸体中,有的是最近才死,有的是死了几十年,有的甚至死了几百年。当然也有可能,这些都是百年之前的人。”她道,“不过,这都只是我的猜想。”
阮娘倒是颇为认同:“既然不是人为,那么再怎么离奇都是可能的。”
“当务之急,还是得确认山下的怪事跟这事有没有关系。”季陈辞道。
时聆也是这么想的,她嘱咐阮娘:“我出去一趟,这些日子魍离山就交给你了。”
“姑娘放心。”阮娘应道。
时聆冷笑一声:“敢在姑奶奶我的地盘上撒野,他最好把尾巴藏住了,别给我逮到。”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