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踩空,姜九歌的身子失去平衡,飘飘然往下栽倒。


    翻滚间,她耳边刮过风声嗡鸣,摔到坑底。


    姜九歌扶着脑袋,抬脸往上看去,发现这个坑足有七八人叠起来那么高。


    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果然,修仙界还是不归牛顿管。


    惊喜之余,她又叹气。


    身下大概是泥地,躺着还挺舒服,一时半会,她也懒得爬起来。


    直到耳边一声幽幽哀怨:“躺够了吗?躺够了就起来。”


    两句话冻得姜九歌遍体生寒,可见说话人怨气之大。


    她头皮一麻,飞快翻个身,半跪坐在一旁。


    这一瞅,才发现身下根本不是什么泥地,而是凌子樾这个冤大头。


    原本她心里还奇怪,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一点不痛。


    原来是凌子樾在给她当肉垫子


    再往下一看,凌子樾身下是崎岖不平的山石。


    一块锋利的石直接扎穿他的右肩,捅出半个婴儿拳头大的血窟窿,咕咚咕咚往外冒血。


    姜九歌顿时愧疚得不敢说话。


    “我还有补元丹,你要吗?”她献宝似得,捧出一小盒丹药。


    有了前车之鉴,凌子樾哪还敢吃。


    他用眼神表示拒绝,坐起身打坐调息,两指封住经脉。


    血却还在流,没有止住的势头。


    凌子樾眉头微蹙。


    他摊开手掌,洁白的掌心不断往外冒着黑气。


    看见黑气,他瞳孔微缩,瞬间明白过来此阵的怪异之处。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困仙阵,而是囚魔阵!


    两种阵布阵的手法相似,作用却是天差地别。


    囚魔阵中会不断净化魔气,直到将里面的人全部变成傀儡,听从布阵人的号令。


    囚魔阵的威力十分强大,但它太傻,分不清人、魔、仙。


    不论是谁被困住在阵中,破不了阵,都会被吸得精干。


    此阵太过邪气,一度被列入禁术。


    飞沙石阵布列着仙门的上百阵法,但绝不该、也不可能出现这种阴狠、欲置人于死地的邪阵。


    凌子樾抬眼望向姜九歌,却发现她没什么影响,身上没有一丝黑气冒出。


    她一双杏眼很是专注,一眨不眨,歪头盯着他手心的黑气看。


    凌子樾收拢掌心,隔开姜九歌的视线。


    “我要破阵,你站远些。”


    姜九歌闻言,眼睛睁得更大。


    一句废话也没多问,毫不犹豫躲到角落里。


    她两只手挡在头顶,鼓励般朝凌子樾投去一个眼神:“我躲好了。”


    你可以开始表演了。


    凌子樾:“……”


    倒也不必这么快,他还没准备好。


    凌子樾闭目凝神,两掌间拢出一个比头还大些的白光球。


    下一瞬,白光球朝两人头顶的金色法阵飞去。


    姜九歌蹲在角落,抬脸看那个白光球朝上空飞去,水润的眸中写满惊异,红唇忍不住变成小小的圆形,几乎忍不住要夸出口。


    “哇。”


    “……啊!”


    赞叹变成惊讶。


    白光球撞向法阵后,不仅没把法阵轰开,反而如皮球般弹回来,眼看就要打在凌子樾身上。


    看见这一幕,姜九歌快被吓死,担心凌子樾被光球拍扁。


    凌子樾动作极快,飞身滚向一旁,恰好挨着角落里用双手拢着头顶的姜九歌。


    稳住身形后,两人看着他刚刚待的地方,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坑。


    不敢想象,要是他没躲开,得被轰成什么形状的饼。


    姜九歌不敢说话。


    身旁射来一道视线,转脸一看,果然是凌子樾。


    她尴尬咬唇,昧着良心安慰:“没关系,你已经很厉害了。”


    随即生怕他不信,还鼓励地点点头。


    凌子樾看透她拙劣的演技,并未拆穿,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把眼睛闭上。”


    他冷声道,带着命令的语气。


    “哦。”


    姜九歌相当听话,乖乖巧巧,真用手把眼睛挡住。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干嘛要听他的?


    算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指不定是什么不能外传的武功秘籍、葵花宝典。


    姜九歌依言蒙住眼,听觉变得格外灵敏。


    她听见凌子樾仿佛在低喃经文,里边的内容,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思度期间,鼻底的血腥气味却越发浓重,就像有人提着桶血泼到她面前。


    姜九歌内心嘀咕,越发没底。


    洞底起了风,姜九歌感觉发丝被吹到脸上,痒意使她分神。


    她刚把乱跑的发丝安抚好,脸旁又被别的发丝拂过。


    不对啊。


    姜九歌干巴巴吞咽一口,从手指尖开始颤抖。


    她轻轻放开那缕发丝,想假装无事发生。


    那根本不是她的头发。


    可洞里就两个人,凌子樾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要么他趁姜九歌闭眼时,偷偷跑了回来。


    要么……他的头发在短时间内,变得很长很长,吹到了她脸上。


    风越来越大,姜九歌几乎不能坐稳。


    耳边嘈杂声也越发大,强大的灵气顷刻间异动,把姜九歌压倒在地。


    被吹起的衣袖盖在姜九歌脸上。


    “咳,咳!”


    听见凌子樾的咳声,姜九歌睁开眼,发现对面人的头发依旧好好束着。


    他指上沾满血,在身前画出一个巨大的血阵。


    诡异,血腥,和正派完全不搭边。


    血阵不断外涌着黑气,冲上头顶的金色法阵,又很快被吞噬。


    黑气越来越多,造成洞内的狂风。


    姜九歌连忙跑过去,抓起凌子樾那只“血手”。


    惊疑不定间,她的眼睛移向凌子樾右肩上的血窟窿,那里扩大一倍不止。


    她颤抖着、扩大声音问:“你……你在干什么?”


    疯了吧,没见过撕伤口的。


    可是不疯,就得死。


    凌子樾答非所问:“等上半日,法阵自然能破。”


    布此阵的人十分阴险,连生门也未留下。


    没有生门,那便开出一道生门。


    在他说话间,一道魔纹悄然漫上他额间。


    虽然没有镜子,但凌子樾从姜九歌疑惑的表情中猜了出来。


    他呼吸凝固片刻,一把捏住姜九歌的后颈,将她拉至身前,冷静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声音无端魅惑,引诱人快要说出真相。


    姜九歌盯着越来越多的魔纹,面色假装平静,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也没看见。”


    凌子樾半是威胁道:“要是你敢说出去,我就……”


    他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


    自嘲完,凌子樾松开她,半垂下头,不再看她。


    洞坑上方,突然传来姜九思的声音。


    他四处寻不见人,便在两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扬声呼唤。


    姜九歌听见后立马回道:“哥!我们在下面!”


    可上方的姜九思一无所觉,仍旧呼唤着两人。


    半晌没动静的凌子樾突然出声:“别喊了。他听不见。”


    听不见?


    沉思片刻,姜九歌盘腿坐在原地,摆出一道小阵法。


    在姜九思准备前往别处寻人时,地上安静躺着的小石头,突然跳了起来。


    小石头怪们扒拉住姜九思的云纹靴,大叫道:“哥!哥哥!哥!!!”


    嗡嗡嗡,吵得人脑瓜子痛,想不注意到它们都难。


    姜九思蹲下来,一只小石头怪跳上他伸出的手。


    “救救我们。”


    小石头怪顺着他的手爬上他的肩,揪着他一缕头发,哭道,“我们被困在下面了!”


    姜九思眉头一皱,跟着引路的石头怪,来到阵法前。


    “就是这里,别再往前走,会掉下去的!”


    肩上的石头怪又揪一下姜九思的头发,示意他赶紧停下。


    姜九思果然没再往前。


    他半蹲下来,通过小石头怪,和姜九歌沟通。


    “囚魔阵?”


    姜九思心头一惊,在阵法前坐定。


    他从外部协助,加快冲破阵法。


    在姜九思与凌子樾内外配合间,金色阵光开始闪动,压阵的石块承受不住,震颤嗡鸣。


    其中一块压阵石与其他压阵石格格不入,率先承受不住外力,“嘭”的一声炸成粉末!


    趁生门开出的间隙,姜九歌赶紧拽着凌子樾的胳膊飞身向上,逃离洞坑。


    跃出阵法的一刻,凌子樾额间魔纹消散无踪,只余一脸苍白。


    “九歌,凌师弟。你们没事吧?”


    姜九思赶紧上前,扶住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的凌子樾。


    “此事太过蹊跷,我得回禀掌门终止会试,避免更多弟子遇害。”姜九思说着,召出传信灵。


    看着传信灵送出去,姜九思才松下一口气,带着两人走出飞沙石阵。


    *


    凌子樾伤势很重,两人将他带去丹修阁医治。


    丹修阁中,弟子们却个个跟红眼兔子似的。


    姜九歌不明所以,直到苏安然将她拉到一边,泫然欲泣:“小师妹,师尊她……她的命魂灯灭了。”


    姜九歌听完,感觉天都压下来。


    不对啊。


    明明系统说过,梦主会与他们一同醒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听苏安然继续道:“宗主怀疑有魔族潜入玄极宗,下令全宗戒严,不允许私自外出。”


    等到苏安然走后许久,姜九歌还没回过神。


    系统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担心。


    它出言安慰:“宿主,孟晗之死,一定不是因为你在梦境中杀了梦主,肯定另有原因。”


    语气十分笃定。


    姜九歌垂下眼,看向被丹修们簇拥着、重伤躺在一旁的凌子樾。


    她不明白,明明做了力所能及的努力。


    但为什么,一切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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