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味
白玦不知前因后果, 面色踌躇道:“这……秦姑娘心中对公子还是敬重的,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呢?”
“没有误会。”萧敬舟摇头,没再接着解释。他承认自己在知道秦乐窈的境遇之后, 因为躁动,所以今天的这些话,逼得有些心急了,反倒适得其反。
得给她空间, 缓一缓。
心性成熟的男人意识到失误之后,也很快便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回眸将桌上那杯她未动的茶握在手心里,珍重地慢慢摩挲着。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萧敬舟的状态就从那颓然中缓了过来, 一边坐下一边询问道:“那廖三娘如何了。”
白玦覆手回答道:“如公子所料,她出去之后明里暗里拐着弯跟我套了好一会近乎,打听了一些事情,我按照公子吩咐的, 给了点希望, 但也没太过惹疑。她明天应该还会再登门来访。”
“嗯, 辛苦了。”萧敬舟点头满意道。
“不辛苦。”白玦斟酌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发问道:“但是公子,秦姑娘似乎并不太愿意咱们插手这件事, 刚才离开的时候,她脸色不太好,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做给她身边跟着的那个随从看的, 她表现的十分客气,似乎是想跟咱们划清界限。”
萧敬舟道:“她一直都是这么个犟脾气, 但不管怎么样,这不是能让她置气胡来的小事。还是按照我原定的计划和节奏来, 乐窈那边,等把她从泥潭里捞出来之后在来慢慢解释吧。”
“是。”
秦乐窈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初春的夜晚还带着寒凉之意,大街上仅有的几盏灯笼被吹得左右轻轻晃动着。
秦乐窈知道身后跟着无乩馆出来的高手侍卫,也就没太在意去听周围的动静,是以赫连煜的大手一把握住她后颈的时候,美人被吓得惊叫出声:“啊!”
“是我,别紧张。”赫连煜轻笑着将人搂进怀里,温烫的大掌在她后颈上轻轻揉捏着安抚,“吓着了?”
秦乐窈后脊被吓得有点发麻,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埋怨道:“干什么吓唬我。”
“本来看你在前面这么出神,想逗逗你。”赫连煜揉着她脑后的头发。
夜晚的客栈门堂里只有一个店小二还在值守着,男人一把弯腰把她抄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把人亲昵地圈住,直接抱上了楼去。
“出去消食去了?”赫连煜将房门踢开后又关上,进屋之后就十分自然地将她抱着转过来了,抄着人的两条腿,让她面对着自己。
赫连煜的掌心温度高,即便是隔着衣裳,长久地贴在腿上也还是能感觉到热源传来。
秦乐窈交代道:“昨日那廖三娘今天又找我来了,神神秘秘的卖关子,跟她出去了一趟,听听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赫连煜轻笑一声,点头问道:“那听出什么来了?”
“我觉得我酒庄里的那些东西,跟她脱不了干系。”秦乐窈省去过程,直接说出了结论。
赫连煜显然是已经有所收获了,也没再询问,只盯着她莹润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吩咐道:“她若再来找你,拖着便是,无需打探冒进些什么,这些事我自会处理。”
唇上炙热的亲吻逐渐深入,探过唇缝往里,叩开齿关,慢慢厮磨吮吻,男人模仿着之前秦乐窈吻他时候的那种让人舒适的技巧。
赫连煜的力气比她大,唇舌间的力量亦如是,他的舌厚实有力,纠缠推拉间揉捻着,即便只是初学,即便是模仿她曾经的行为,但出来的效果都是跟她截然不同。
进攻者和承受者一旦换了位置,秦乐窈艰难地寻找着自己呼吸的节奏,在他愈渐霸道的深吻中,终究还是受不住地扬起脖子喘息起来。
赫连煜颇有不满,但他的两只手都抱着她的腿,无法将她强行扭回来,只蹙眉道:“躲个什么,转过来。”
男人在她扬起的下巴上轻咬了下,便听秦乐窈斟酌着说道:“还有个事。”
“说。”赫连煜亲不到人有些不耐烦,注意力分散,欲要再去找她的嘴唇。
秦乐窈坦言道:“后来我和廖三娘还碰到萧公子了,稍微寒暄了几句,我觉得,他似乎也想从廖三娘这里入手。”
秦乐窈没准备瞒他,那个守卫全程都是跟着在的,即便不认识萧敬舟是谁,只要稍加描述一下赫连煜便能猜出来,与其等他不定时的发难,倒不如自己先承认了。
赫连煜一听到萧公子三个字,气就有些不顺了,斜眼睨着她,“你又见萧敬舟了?”
“只是碰巧。”秦乐窈解释道。
“可真是巧。”赫连煜嗤笑一声。
“就这么一天的时间,他能巴巴往你边上凑三回,”赫连煜把人放在矮柜上,方便二人的视线能在同一高度上对视,意味不明道:“秦老板的魅力可真是不小。”
“公子这话说的,”秦乐窈后背靠着墙壁,“我可不敢当。”
赫连煜跻身在她跟前,大掌掐着人的腰不轻不重地揉捻着,冷哼道:“是么,有何不敢当的。”
秦乐窈被他揉的有些痒,直起身子攀住了他的后颈接着道:“实则一次是来拜会你,一次是去找那廖三娘,怎的就都算在我头上了。”
赫连煜的脖颈肌肉贲张有力,女人的柔荑搭上去,还带着微微的凉意。
她显然对他方才的那一声阴阳怪气有些不乐意,只浅浅揉了一把之后就兴趣缺缺撒开了手,“公子,你也要讲些道理吧。”
美人的面相本就清冷,不高兴的时候尤为明显,赫连煜心里像是被羽毛给搔刮了一下。
男人啧了一声,又将她撤下去的手腕给握住,重新搭回了自己的肩膀上,笑道:“怎么你还气上了,过来,给老子亲一口。”
秦乐窈的颈子被他捏过来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倒也没挣扎,但表情仍是不情不愿的。
屋里没有点灯,只窗外的月华透进来,映出了一片朦胧的光线。
赫连煜见人还别扭着,心里有点不得劲,原本因为萧敬舟而郁结上来的火气自己轰轰的就散了。
他不怎么会哄女人,只能尽量将语气和神情缓和了些,让步道:“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以后不提了,嗯?”
“是我提的么?”秦乐窈抬眼扫他。
赫连煜一时语塞,但看面相感觉秦乐窈的情绪已经往下落了些,倒也没产生被人反问的不快,轻笑着承认道:“我提的,好了,翻篇,你瞧你气的。”
廖三娘再次登门拜访是在三日之后,还是趁着赫连煜不在的时间里,来时还带了不少贵礼,满面春风得意,显然是近几日在萧敬舟那讨到了些好。
“秦老板,这可真是要多谢你的关系,我才能有幸结识到萧公子这样的大人物啊。”廖三娘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我干了,秦老板你随意。”
秦乐窈浅抿了口酒盏,随意打听道:“你把之前说的那酒品的生意,与萧公子谈成了?”
萧敬舟那日登门拜会了赫连煜之后,便离开客栈更换了住处,现下连秦乐窈也不知他是在哪落脚,廖三娘的消息似乎还比她要灵通一些。
“当然不是啦,那‘神仙醉’呀当然还是要留着跟秦老板一起干,廖三娘做生意讲究个先来后到,规矩当然得做好了。”廖三娘嬉笑摆手,“萧公子给的是些酒楼的渠道,要不说这些大人物就是路子广呢,昨日我听他谈了些烟草生意将来的走势,嚯,那可真是醍醐灌顶啊。”
秦乐窈饶有兴致反问她:“有萧公子这样的人物肯提携,你不好好把握,那赚钱的路子,还反倒来跟我这小作坊一起慢慢摸爬滚打慢慢揉?”
廖三娘以为她是在阴阳自己拜高踩低,赶紧贴笑脸解释道:“哪的话,秦老板可是萧公子的宝贝疙瘩,什么小作坊,你家那生意都做到上京城去了呐,那可是神佛聚集的天子脚下,你都能站住脚跟,这可不是普通生意人能做到的。”
秦乐窈哼笑一声,拿起酒杯饮了口,看样子算是被安抚住了。
廖三娘觉得最近真是顺风顺水,又再跟她油腔滑调的吹捧了几句之后,方才终于绕回了正题上。
“秦老板,有个问题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就给我交个实底。”廖三娘神秘兮兮地正色问她:“你身边一起的那位爷,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看着不像个白丁生意人,是军营里头的,还是官府里头的?”
秦乐窈扬眉反问道:“廖老板,你这生意什么情况,问的这么神秘,怎么搞的像是要躲着防着上面似的,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啊。”
廖三娘闻言一摆手哈哈笑道:“哪的话,哎呀秦老板你这也太机警了,给我都弄紧张了。咱们谁不是本分老实的做买卖呀。”
秦乐窈只是笑笑,睨着她不接茬。
廖三娘道:“嗐,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这桩生意啊,想要赚钱,还真不是靠萧公子那种大体量大规模能出效果的,想跟秦老板合作,也是因为你在端州的路子熟,家里又有打通了的现成的运输渠道……”
“你别兜圈子,你就给我老实交代一下,为什么这么介意军营或者官府的身份?”秦乐窈不听她绕弯,就只执着于自己关注的那个点。
秦乐窈现在的这副较真谨慎的状态才是生意场上该有的常态,若是随意就模糊过去了,廖三娘反倒才会觉得奇怪。
她略作思考后道:“这样吧,秦老板,今日时辰还早,天气也不错,我带你去我那千泉山上的庄子瞧瞧规模,也给你好好交个底,咱们再来仔细谈谈这桩生意,如何?”
秦乐窈扫她一眼,似在斟酌。
尽管萧敬舟跟赫连煜都说让她别插手这件事,但秦乐窈和他们不同,她的身家性命都押在这件事里头,不管是谁来办,这条命都是没攥在自己手里,她到底不踏实。
至于这千泉山荒凉,孤身跟着廖三娘深入她的地盘可能会存在的隐患与危险,和罂华的罪责比起来,那都是小事。
秦乐窈在外闯荡这么些年,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当即便有了决断,“行,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诶。”廖三娘喜笑颜开,原本最开始她就是想邀请这位秦掌柜上山去详谈,现下对方终于是来了兴致,她自然是十分高兴,“那就坐我的车走吧,就在外头棚子里候着呢。”
因为要上山,秦乐窈给自己加了件淡紫色的披风,带上了赫连煜留给她的两个侍从,坐上了廖三娘的马车。
虞陵是个小地方,连车马也都要质朴许多,两个侍从骑马跟在后面,廖三娘放下车帘,笑道:“小地方的车架是简陋了一些,秦老板多担待些,一会到了庄子上,再好好用好酒赔罪。”
廖三娘的脸上一直是习惯性地堆着笑,她体态玲珑,举手投足间都有自己独特的一股风韵在,虽然说话总是咋咋呼呼的,但在商道上混迹多年,还就有不少达官显贵就吃她这一套做派。
安静不到几个呼吸的时辰,廖三娘就开始打听赫连煜的消息:“诶,秦老板,你一起的那位爷,今儿个不在屋里?”
秦乐窈面色如常,睨了她一眼勾唇道:“你不是故意挑着他不在的时辰来的吗。”
廖三娘被戳破了也不恼,扭捏地‘哎呀’了一声:“才不是呢,这不是碰巧嘛。”
按照常理来说,廖三娘已经多次表现出对于赫连煜身份的忌惮与猜测了,二人就快要谈上买卖,亲额了要该松点口风给她吃个定心丸了。
但问题在于,她也并不太清楚赫连煜这些日子张罗忙活了些什么,是否又用了别的化名与身份,万一说错了些什么反倒平白添麻烦。
于是秦乐窈便干脆一笑置之,索性装糊涂了。
千泉山上有一处硕大澄澈的山顶湖,分流成了无数细小泉溪在山间交错着流淌而下,由此得名。
车马缓缓上山,今日是个晴朗天气,山间晨雾被阳光驱散,也没觉得有多阴冷。
秦乐窈从车帘往外看着,林间有飞鸟鸣啼声环绕,廖三娘的这个山庄规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远远能看见前面的山头上沿山盘踞着木楼与竹屋,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有致,甚至还有山间梯田,大面积种植着一些作物。
“前面就是了。”廖三娘自豪地向她展示着,“还不错吧,这是虞陵的地方不值钱,要换做是在端云惠三州十四城,随便哪个地方,这么大规模的山庄,都得不下百金之数吧。”
庄子门口有执着长缨的守卫,见了廖三娘的腰牌,又再牵着两只大黑犬上下闻着搜寻了一番,方才予以放行。
秦乐窈的视线从外面刚刚冒头的作物上掠过,跟她调笑道:“你这庄子是你自己弄的,还是跟别家一起搭伙做的营生?怎么出入弄得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进什么皇宫大院呢。”
廖三娘解释道:“嗐,这有什么,你不知道,小地方呀,流寇多,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自己一个人哪出得起这么多银子,这庄子是我一个顶要好的干哥哥,他们家里的。”
下了车之后,秦乐窈跟着廖三娘又往里面步行了一段距离,她不动声色瞧着沿路过来看见的所有植株,她不认识罂华开花结果前的成长期是个什么模样形态,但酿酒常用到的一些作物秦乐窈却是门清的。
这沿路过来瞧见的所有田亩山沟间,种的都是酒产生意中再常见不过的作物。
“原本是不该把庄子建在半山腰的,天气比下面冷一些,作物也长得没有下面好,但是这个位置却是灵泉最好的出水口,八方来泉汇集在一起,省下了不少运输成本和损耗。”
廖三娘一边向她介绍着,正把人往里头带着,忽地瞧见前面不远处的梯田旁边也有一伙熟人,笑着往前指,“看,秦老板,那个就是我干哥哥,他也带人上来看庄子了……咦,后面那位爷不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吗?”
秦乐窈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赫连煜了,他着一身玄紫长袍,北疆男人的身量优势卓然,即便周遭还有四五个男人围着,也是人群中最显著打眼的那一个。
她心里咯噔一下,涌上了一股不太妙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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