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丁若溪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别处, 自然没留意苏会这点小动作。
苏会也从不是个会念旧情的人,如若不然,前些日子回镇南王府时得知昔日恋人成为自己弟媳时, 也不会对她无动于衷,而且两人既然再无可能, 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今夜之事, 只能说是个意外。
但时隔经年,很多人和事早已物是人非。他又岂能凭她三言两语信她?
不过,既然她以己身明志想助他一臂之力,以致于他什么都不用做, 便可在暗地查明所有想害他性命的人, 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如此, 可当苏会看到丁若溪对他不甚亲密的小动作时,还是会微微不喜。
他也懒得去猜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因何而来。
两人一路避开院中守卫回到丁若溪的住所外面。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可以看到院中灯火通明, 五六个高举火把腰配长刀的下人, 在院门前紧张的巡视周遭,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丁若溪紧张的攥紧指尖,落后苏会半步。
苏会停下脚步,拂开丁若溪抓着他衣袖的手,淡声吩咐:“你站在这等我一会儿。”
也不等丁若溪回应,转身去了旁侧, 低声交代跟在两人身后的秦用几句话。
秦用飞快看她一眼,领命而去。
不消片刻,原本寂静无声的院子, 随着一声厉喝“谁”,忽变得杂乱, 守在院外的下人追着从墙内翻出的黑影出去了。
躲在暗地的秦用,立马带着十几个侍卫接替了那几个人的职务,守在院门外。
苏会用眼神示意丁若溪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亮如白昼的烛光,将屋中摆设照得通明,染满血迹的碎瓷片躺在靠近房门的地上,稍远一点的桌案上摆放的饭菜,泼洒的到处都是,甚而有两三个瓷碗滚落在地,摔成了齑粉。
在万物寂静中,丁若溪越往屋里走,脸色越白,越渐渐不能呼吸,她无声吞咽了口唾液,加快脚步就要跟上前面的苏会,就在这时,脚腕忽然被一只大掌紧紧攥着,朝桌案内侧一拉。
“啊——”
丁若溪神经本就高度紧绷,再被这一拽,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的忙用另一只脚踢那只血淋淋的手。
却是李牛刚才竟然没被她杀死。
此刻他正倒在桌案内侧的地上,身子被她踢翻,一股又一股的鲜血不断从他颈子里涌出,他双目圆瞪,一手捂着往外喷血的颈子,一边用力的蠕动笨拙无力的身子,做势要来抱丁若溪的小腿,声嘶沙哑的哀求:“救,救救我”
烛光下,那张脸白若厉鬼索命。
丁若溪骇的哇哇尖叫,脚下更为使劲的踢他:“走开,走开——”
下一瞬,只听“咔”的一声闷响,却是苏会单手拧断了李牛的脖子。
正挣扎的李牛,瞪着惊恐大眼摔在地上,刺目的鲜血从他口鼻流出蔓了一地。
丁若溪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后怕的如干涸的鱼般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
看着明明惧怕的要命,可却倔强的一滴泪都没落。
苏会的耳膜差点被她震穿,皱着眉头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少女面色较之刚才更为苍白,不等他撒开她的手,她仿佛要从他身上吸取力量般一把反握着他的手,紧贴着他身侧站着。
与此同时,远门外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似是旁的地方的守卫听到此处声响赶过来了。
苏会无视她的脆弱和依赖,松开她的手,淡声道:“我在此处不能久待,等会若有人来问你,知道怎么说吗?”
丁若溪似被吓傻了,人比平常迷糊,她眼睛没什么焦距的先摇摇头,后又点点头。
苏会难得有耐心的道:“说一遍我听听。”
丁若溪是家中幺女,受尽家人宠爱,故而小时候十分淘气,经常背着家里人偷溜出府玩,每一回都被家人抓回来责罚,次数多了也有经验了,这撒谎的本事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故而,人虽吓坏了,可说谎话却手到擒来。只听她磕磕巴巴的胡诌道:“我,我,我刚才在屋中睡觉时,忽然有贼人闯入屋中,欲对我不轨,睡在隔壁院子的李表哥,听到我的呼叫声,赶过来查探,和贼人打了起来,并嘱咐我快跑,我就跑了,至于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苏会对她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接着,巡视她周身后眉头皱得紧紧的,出声道:“把手伸出来。”
丁若溪迟疑的把手递过去。
然,还没伸到苏会跟前,苏会忽然抬手朝她后颈砍了一下,一股钻心的剧痛在一刹那袭满全身,丁若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双眼一翻,身子朝前倒去。
苏会伸手接过她软绵绵的身子的同时,伴随着一声厉喝:“贼人在哪?”,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只一刹那,院子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下人。
为首的男子年纪三十岁上下,一身戎装,刚毅的面容在火光映衬下显得精神奕奕,正是镇南王的亲信牧厚少将,看到苏会怀里昏迷的丁若溪,先是一愣,继而震惊的瞪大眼:“大郎君,您,您怎么在此处?”
这深更半夜的,长兄出现在弟媳房中怎么都不合适。
面对质疑,苏会面上无波无澜,将丁若溪轻轻放在一侧小榻上,走出门外。
秦用立马上前解释道:“刚才郎君听说府中进了贼,怀疑是上次刺杀郎君刺客的同伙,就亲自带人逮人,路过此处的时候刚好撞见贼人竟在挟持二夫人,就出手把人救下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面上狐疑尽消。
牧厚面色讪讪,忙追问道:“贼人追到了吗?”
“并无。”苏会面容冷肃,目不斜视的朝院外走:“王爷人在何处?”
苏会在朝中可是出名的骁勇善战,他都没把贼人擒获,可见此事兹事体大,牧厚哪敢在言,忙上前领路:“王爷在书房,奴带郎君过去。”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丁若溪被贼人打伤的事便传遍整个镇南王府。
镇南王听闻后大怒,怀疑是上次刺杀苏会的刺客同伙,此次见刺杀苏会不成,改为嫉恨上上次提醒苏会小心的丁若溪身上并施以报复,这才有了今日祸事,为了避免今后这种事发生,加强了丁若溪院中防卫,并派苏会这个最得力的儿子,追查此事,务必缉拿住刺客,还王府太平。
府中旁人不知这其中歪歪绕绕,身为局中人的王妃李氏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再没想到自己今夜只不过是逼迫丁若溪和别的男人洞房,竟引出这么大的乱子,还差点把自己暴漏出去,真真是一番心血成了一场空。
王妃满脸怒容的一拍桌子:“倒叫我小看了那丫头,竟给我整出来这一出。”
“恕老奴直言,大郎君本就不满上次您撮合他和丁三娘替二郎君生孩子的事,会顺着这条线往下查,维护丁三娘,也是情理之中。”
侍候在旁的常嬷嬷,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陪着小心道:“如今此事已经惊动了王爷,若咱们再按原计划推进,恐怕丁三娘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就被王爷察觉了。为今之计,还是把此事暂时缓一缓为妙。”
王妃李氏当然也知道是这个理,可她筹划了那么久,还没推进第一步就被迫停止,自是不甘心。她闭上眼,努力平复怒气,画着精致面容的面上阴森可怖:“墨青人在哪?”
“二郎君人还没醒。”
王妃深呼吸了几下,告诉自己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后,才缓缓睁开眼,“等他醒了,让他过去看看丁三娘,先把她安抚住再说。”
次日清晨,镇南王因昨夜之事破天荒的随苏会一同去巡视军营,两人再回镇南王府时,已是巳时一刻,金灿日光洒向大地,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镇南王感慨道:“你这个二弟看起来精明能干,可处理军务却是一塌糊涂,往后还需你这个做兄长的多照料照料。”
苏会不卑不亢的回道:“二弟还年轻,多给他些时日,他定能处理好的。”
镇南王听了这暖心的话会心一笑,“整个王府里,就你会包庇他,你呀你呀,什么都比你二弟好,唯独有一点不好,总是不着急娶亲,可要愁煞我这个老父亲”
不等镇南王把话说完,苏会朝他一拱手,面容冷肃的打断道:“儿子还有要事要办,先行一步了。”
说罢就要走。
镇南王顿时气的不打一处来,冲他的背影喝道:“你给我站住。”
两人说话间,苏慕凉带着季无从远处抄手游廊转出,看到两人立马恭敬行礼:“阿耶,长兄。”
因这一打岔,苏会只得停下脚步,点头打招呼。
镇南王气的哼了声,当着小儿子的面也不好再数落大儿子,一抬眼,当即被跟在苏慕凉身后的季无手里捧着的汤羹吸引过去了,拧眉道:“你阿娘病了?”
苏慕凉私下里经常给王妃李氏送去各种补品和小玩意,故而,镇南王看到汤羹没做他想。
苏会起先没留意,被镇南王这一问也看到了,转而看向苏慕凉。
苏慕凉脸上还泛着病气,人看上去虚弱不堪,可不知为何他脸上那双眼却精神奕奕,看上去心情不错,被问话也只是尴尬的以拳抵唇轻咳了声,语气轻松的解释道:“阿娘没病,这药是给儿子给三娘送的,三娘昨夜受了惊吓病了,儿子赶过去看看她。”
镇南王前几日刚被这小两口闹合离搞的心烦,正不知该怎么劝和,闻言猜测两人关系转暖,可谓是心头大石落下,当即眉开眼笑的连声说好:“赶紧去,莫要人等急了。”
苏慕凉如此说,当然也有自己的计较。
他本就不同意阿娘逼自己妻子和别的男人生子之事,之前被迫同意,也是被形势所逼不得不为,甚至为此心痛到醉生梦死了好几日,自觉再也无颜见丁若溪,可哪知今日一早他刚酒醒,季无竟告诉他,阿娘筹划之事暂且作罢,他的妻子并没有和别的男人苟且
她依旧冰清玉洁,只属于他一人。
再没什么好消息比这个消息更令他欢喜了,他恨不得立马飞奔到她跟前,照顾她,祈求她原谅,故而,立马换好衣衫想要赶过去,甚至连带看旁白苏会这个庶子也比平常顺眼许多。
苏慕凉眉梢眼角尽是笑意,“那阿耶,长兄我先走了。”
然,人刚转过身,便听苏会在他身后道:“巧了,正好我也有事去找弟妹,我和二弟一起去。”
苏慕凉脸上笑意僵住。
镇南王哪容大儿子当小两口的搅屎棍,破坏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便将脸一肃:“你不是说要出门办事吗?”并眼神暗示他少去掺和。
苏会目下无尘道:“迟一点也无妨,早日查清弟妹遇刺的事更重要。”
说罢,往前走了两步,转头看苏慕凉还站在原地,一脸坦荡的道:“说不准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能帮你劝说弟妹一二,让你们和好如初。”
苏慕凉怕镇南王看出什么,笑的极其勉强否认道,“谢谢长兄。”
“长兄请。”
镇南王是知道自己儿子德行的,他这个大儿子的嘴一向不甜,根本不会哄女人,更何况是做和事佬哄这对正闹合离的小两口,不给两人拆开就算不错的了,还想再阻拦,两人却肩并肩走远了,叹息着摇了摇头,算了,随他们这些小辈折腾去吧。等收拾不了了,他再出马。
另一边。
丁若溪还没完全睡醒,就听下人禀告说苏慕凉来了。
她后颈疼的厉害,头也晕晕沉沉的,浑身一丝力气都没,直到巧儿催促,眼睛才勉强睁开一道缝,刚要说不见,便见跟在苏慕凉身后缓步入屋的苏会。
男人一身白衫,身姿挺拔如松柏般伟岸,可不知为何,他骨节分明的右手并没和往日那般垂放在腿侧,而是微曲着放在腰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腰间悬挂的墨色玉佩。
明明动作很正经,可男人粗粝的手指充满力量和掌控感,每动一下,都仿似昨夜在她身上弹琴挑捻琴弦的模样。
丁若溪心头一窒,脸登时火辣辣的,不等满心希翼的苏慕凉近前,忙将脸扭到床榻内侧,将后背留给两人,慌乱说道:“出去,我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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