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苏慕凉脸上挂的笑僵住, 但也只是一瞬,便勉起笑容忧心忡忡的快步朝床榻方向走:“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他人高腿长, 说着话三两步便走到了床榻跟前,伸手就要摸丁若溪的额头:“身上可有好些?”
季无忙将手中汤羹放在近旁小几上, 便于他取用。
丁若溪万没料到苏慕凉不但没被她呵斥走, 还当着外男的面和她亲近,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她也顾不得害臊,忙从床榻上坐起, 头一偏, 避开他探过来的大掌, 白着脸,伸手猛地拂落汤羹。
“啪”的一声闷响, 白瓷碗滚落在地摔的粉碎, 碗里面的汤汁泼洒的到处都是。
苏慕凉站的位置离丁若溪最近, 衣袍下摆溅满了汤汁, 他身子僵住,低头看去,再抬眼看丁若溪时,眸底闪过一缕恼怒和惊痛,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这落在丁若溪眼里说不出的快活。
昨夜那三个男人逼~迫她同房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这个夫君如今做出这副很受伤的表情再给她谁看?
她吗?
可她自从收到他一纸和离书后,便对他彻底死了心,再不是那个满心满眼倾慕他的妻子了。
如若可以, 丁若溪宁愿从未认识过他。
她抓着被褥的右手指尖用力到发白,明明心痛的无法呼吸, 可脸上却越发平静,她听自己一字一顿道:“我们已经合离了,不再是夫妻,我的事不劳苏二郎君操心。”
随即吩咐在旁伺候的巧儿:“送客。”
巧儿冷着一张脸,吐出的话无半分恭敬:“苏二郎君请吧。”
站在苏慕凉身后的苏会,眉峰微不可查的挑起,似是对丁若溪的话感到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瞬便重归平静。
反倒是苏慕凉见丁若溪这般决绝,心头刚升腾的怒火一瞬被浇灭,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他有错在先,忙一脸慌张的解释:“和离书是阿娘逼我写的,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
说着上前两步,见丁若溪一脸嫌弃的瞥过脸,也不敢再上前,语气急促道:“但我从未想过和你合离,只要你不生气了,你依旧是我的妻子,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好的”
丁若溪再次被苏慕凉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他当她是什么?
人人可夫的妓子吗?
不等他把话说完,紧攥着被褥的右手胡乱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簪子,狠狠地朝他脸上砸去:“出去!”
若不是苏慕凉躲得快,那把簪子定然戳到他的脸。
苏慕凉满眼不敢相信,自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妻子,竟敢这么对他,刚才被他强压着的怒火“蹭”的一下窜至心头,他脸色铁青沉喝:“昭昭你别不识好歹!!”
丁若溪简直要气疯了,低头胡乱在被褥里摸索,做势就要又砸过去。
“二弟!”
“弟妹到底是个弱女子,比不得男儿,收一收你的脾气,莫要吓坏了他。”
与此同时,一身白衫的苏会,抬脚走到他和丁若溪中间,阻断两人的争吵。
苏慕凉似乎这才想到屋中还有旁人,脸上怒气顿时消了三分。
毕竟他此次前来是想和丁若溪重修旧好的,也不想再惹她生气,但他今日已经这么伏低做小的讨好她,她还不满足,若再让他舔~着脸去哄她,他也拉不下来面子,心有不甘的一甩衣袖走到了旁侧。
丁若溪本不想在苏会面前出糗,可刚才她就是控制不住,才
她眼眶红的厉害,停下在榻上乱~摸东西的手,瞥过脸不去看苏慕凉,抱着自己双膝蜷缩成一团,默不作声。
苏会将她反应尽收眼底,面上波澜不惊的低声劝丁若溪:“三娘,二弟此次是诚心悔改的,你当真不愿给他一次机会吗?”
他嗓音本就低沉稳重,哪怕什么都不做,兄长的架子也做的十成十。
只见他话音方落,刚才还一脸愤然的苏慕凉,忙转头看向丁若溪。
丁若溪此刻虽在气头上,可人还算清醒,在苏会进她房间的那一瞬间,她便分出一缕心神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而且,昨夜两人刚做了超出伦常的事,以苏会的为人,他对她的好只可能停留在“陌生的朋友”之上,绝不会再将她看成自己的弟媳那般亲近。
在这种情况下,苏会忽然随苏慕凉来看望她,就显得格外不寻常。
可她却自始始终猜不透他的来意,直到此刻他问出那句话,她才恍然大悟——
他此次的来意——
看似是来劝她和苏慕凉和好的,实则倒不如说是当着她夫君苏慕凉的面,想要问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是否真的要和苏慕凉断干净。
他在等她的态度。
丁若溪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秉着说多错多的想法,她将头又往床榻内侧偏了偏,只留个侧影给二人。
苏慕凉眸底的希翼暗淡下去,语气也弱下来:“昭昭。”
不等他把话说完,苏会拍拍他的肩:“二弟,你先出去,我和三娘单独谈谈。”
苏慕凉虽不喜苏会和丁若溪单独相处,可两人毕竟曾是恋人,对彼此脾气性情都很熟悉,说不准苏会真能劝动丁若溪也说不准,便只得先把醋意压下,“我在外面等长兄。”
巧儿见状,一脸犹豫的跟着出去了,并帮两人关上了房门。
屋中只剩两人。
暖洋洋的风透窗而入,床帷浮动,女子身上茉莉花香沁满了整个屋子。
丁若溪在苏慕凉走后,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了些,人变的疲累无比,她无意识的朝窗子望一眼,恰好看到苏慕凉背对着她站在台阶下,他因为长期缠~绵病榻,身形本就单薄,此刻被风一吹,低头咳嗽的动作更显衰败。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人,心肠竟如此歹毒,执意要把她这个妻子推入无底深渊。
额头忽然一热。
令她猛地打个激灵,她缓慢转头,便见苏会不知何时已坐到她床榻边沿。
两人挨的极近,甚至她的头稍微往前挪动一下,便可撞上他的胸膛。
只一刹那,昨夜床帐内发生的事登时涌~入丁若溪的脑海中,丁若溪羞燥的刚要躲避,那贴着她额头的大掌已撤去了,温润沉稳的嗓音从她头顶撒落:“有点起热,吃药了吗?”
相较于刚才激烈的口舌之争,这如春风细雨关怀的话,令丁若溪心弦又松懈了些,她垂下眼,掩盖住眸底的通红,轻轻的摇了摇头。
余光中,苏会起身去了旁侧,不多时端回来一碗放温的药汤。
他用银勺舀了一勺,递到她跟前,示意她张嘴。
丁若溪抿了下唇没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和他已经断干净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苏会搅动汤汁的手一顿,而后未发一言,又将手里的银勺往前推了推。
丁若溪不知他心里有何打算,但她和他的关系眼下实在尴尬,怕多生事端,也不敢再问,强行打起精神忙伸手要把药碗接过来:“我自己来——”
不料,下一瞬,唇正好和他递过来的盛满汤药的手撞在一起。
褐色药汁溅出几滴,落在她的脸上。
丁若溪除却昨夜意乱情迷之外,还没和他这么亲密接触过,当即一惊,忙将逐渐红透的脸撤回来。
苏会倒也没为难她,主动将药碗递给她。
只不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盯着她潋滟的唇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似墨,等他反应过来时,丁若溪已经把药仰头喝完了,忐忑的冲他轻唤:“长兄?”
苏会喉头滑动了下,刚才被她亲过的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她唇上的热度,温温软软的,如一片羽毛挠在心间。
他厌恶的将视线抬高,只盯着她乌黑浓密的发顶,“昨夜我只是略施小计帮你度过一劫,但阿娘既然有心想要促成你和旁人生子顶替苏家血脉的事,一时半会是不会罢休的,此计撑不了多久。”
丁若溪一脸黯然:“我明白。”
当然,苏会也有自己的考量。
诚然如丁若溪所言,如今他在明,敌在暗,还有他阿娘和二弟苏慕凉在旁虎视眈眈,在他没查明这一切之前,做甚么事都要万分小心,如若不然,他就是救下丁若溪和她的家人,放她们远走高飞又如何?
可这些话他不可能对丁若溪说,亦或者,她还没重要到,让他冒哪怕一丁点风险的地步。
情与谊,他向来分的清楚。
丁若溪当然更不会去纠结苏会的考量,她只想早日救出自己的家人,遂迟疑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帮你查常嬷嬷?”
“此事不急。”
苏会说罢撩起眼皮看她:“后日是丁家曾举家祭祖的重要日子,你先以祭奠先祖为由去府外住上几日,先避开那几个男人纠缠,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丁若溪差点忘了这件重要的事,她一愣,仰起头望着苏会脱口道:“长兄怎么知道我丁家祭祖的日子?”
只因历朝历代的皇帝,皆对世家大族的各种族规深恶痛绝,丁家这些年为了躲避锋芒,每年每逢祭祖的时候都是悄悄做的,当年年幼的她,也只是告诉了苏慕凉一人。
听到她的诘问,苏会平静无波的脸色起了一丝波澜,他转身看向窗外,背影说不出的冷漠:“二弟无意间告诉我的。”
丁若溪了然。
苏会说完话起身就走。
丁若溪忙下榻去送,临到房门口,苏会不知想到什么,脚尖一转掉头,神色不定盯着丁若溪,“你和他当真合离了?”
丁若溪又是一愣,但也没做他想,垂下眼轻声道:“嗯,昨日清晨婆母派人送来的和离书。”
说完,怕苏会拿去用,补充道:“这和离书是有什么玄机吗?要不要我把它拿来,让长兄看——”?
话音未落,苏会已淡声截断她的话:“不用。”
丁若溪还没见过他黑脸的模样,一下愣住。
苏会似也意识到刚才那句拒绝语气过于严厉,放缓语气道:“你的家人还在阿娘手里扣着,暂时不要和他闹的太僵,以免引起阿娘的怀疑,惹出新的乱子。”
丁若溪抿了下唇,“我明白。”
苏会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可不知为何,丁若溪总感觉苏会刚才提起她的和离书的那一瞬间似乎有点气恼。至于气恼什么,丁若溪此刻也懒得猜,最后归结于,可能是怒其不争苏慕凉这个弟弟生不出孩子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上了。
这边,守在房门外的苏慕凉,见到苏会从屋中~出来,忙迎过来难掩激动的问道:“长兄,三娘怎么说的?”
苏会想起方才在屋中丁若溪满脸失落的看着窗外站着的苏慕凉的情景,心头莫名有点发堵,但依旧如往常般安抚的拍了拍苏慕凉的肩头,“她身子不适,喝完药就睡觉下,什么都没说。”
苏慕凉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一脸落寞,“这次她定是狠毒了我。”
苏会最见不得男人被女子伤透心的时候,哪怕对方是一心想要至他死敌的弟弟,嗤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多给她点时间,若她到时当真要走,便随她去吧,到时候让阿娘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苏慕凉面上落寞更甚,喃喃道:“可我只想要三娘一个人。”
苏会并没理会苏慕凉的话,临走时目光掠过苏慕凉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女人都是祸水,他决不允许自己有一日和苏慕凉一样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伤断肠。
至于他和她的关系,更是他说的算!
三日后的晌午,几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静悄悄的从镇南王府驶出,直奔城外三十里外的大昭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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