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夜风从敞开一道缝的菱花窗外涌入, 桌案上正燃着的烛光突忽一跳,屋内光线瞬间变暗下去。
摇曳的忽明忽暗的烛光里,男人唇角抿的极紧, 一字一顿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凌厉。
丁若溪刚才也是被逼急了, 心情激荡下脑子一热才脱口说的, 但却并不后悔。
眼下婆母为了逼她和别的男人产子志在必得,她人单势薄,纵然和长兄打成协议,有他帮她脱困, 可她和他的关系除却一个空有虚名的“弟媳”称呼外, 实则和陌生人并无区别, 所以,哪怕他愿意帮她, 也不可能帮她到肝脑涂地的程度。
所以, 她私心里不敢把所有希翼都压在他身上。
而今日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前脚刚出府办差, 她少了他的庇护,后脚就被婆母带人劫在路上,更被她拿她那年幼的七妹性命逼她就范。
而如今的丁家再经不起一丝动荡,她不能因为她自己的原因,再拖累五哥和七妹, 害他们白白搭上性命。
这种情况下,她不敢再有一丁点差池。于是,既然她左右都逃不过被胁迫生子的命运, 那她倒不如放手一搏,把选择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烛光撒在她浓密的眼睫上, 在她眼睑下投下一层阴影,她脸色较之刚才又白了一层,人看起来脆弱不堪,可背脊却始终挺得笔直,“知道。”
说罢,丁若溪扬起细而白的颈子,吐气如兰:“可若我一直忤逆婆母,就算这次长兄帮我侥幸脱困,可我的家人只要一日在婆母手里,就难保今日之事不会发生第二次,我,我不敢赌。”
苏会起身沉默的走到窗前,一把推开虚掩的菱花窗。
雨后混着青草味的空气一股脑涌入屋中,吹散了屋中闷热。
苏会脸上的冷意却仿佛百尺寒冰般纹丝不动。
半晌,丁若溪听到他似是轻嗤了声,低沉的嗓音顺着夜风飘来:“你大可以去选别的男人产子,为何独独选我?”
“只因为我和你夫君长得一模一样吗?”
丁若溪羞惭的咬了下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解释:“也不完全是。”
她垂下头,无意识的握紧柔白的指尖:“他的身体状况,长兄也知道,就算精心养着恐怕也挺不过今年年底,如若不然,婆母也不会催逼我至此。”
而今已是三月,距离年底不足九个月了。
换言之,她若不愿和阿娘替她寻来的男人产子,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出比他各方面都符合阿娘预期的男人,除了他,她没得选,而不是他在她心里特殊。
以前是,几年后亦是。
苏会想到这,脸色更冷,额上道道青筋毕现。
迟疑的细弱嗓音从他身后传来:“除了这个原因外,长兄也不愿苏家的血脉混淆不是吗?既如此,我们何不把交易做的再彻底一些?”
苏会克制着胸口即将溢出的莫名恼意,于烛光里转身冷冷盯着她。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生下孩子后过继给你夫君,这样一来,会正中我下怀,苏家血脉不会再被混淆,而你稳住我阿娘的同时,也可保全家无虞?”
丁若溪被他刺破心事,眸底袭上羞惭,指甲不自觉的用力掐入掌心。
旁侧烛光映入她眸底,仿佛两簇小火苗正在熊熊燃烧,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也仿佛被这抹红染红了。她不躲不避的缓缓从小榻上起身,点头:“是,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后,我会和婆母道明一切,届时,若兄长要这个孩子,可以把孩子抱走亲自教养,若不愿认他,我可以和婆母说是和旁的男人所生,绝不会污长兄的名声。”
果然如此。
如若不然,她怎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来?
苏会脸上露出今夜以来第一个笑来。
他人本就生的俊眉,儒雅端正,故而总给人种如沐春风之感,可此刻脸上笑意却不达眼底,冷若寒霜,他语气轻慢反问:“如此说来,你夫君这般对你,你不但不恨他,还要为他产子,甘愿使他后继有人?”
说是圣母也不为过了。
丁若溪被他脸上讥笑刺痛,指尖蜷缩了下。
若有一丁点机会她当然不愿再替苏慕凉产子,可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苏慕凉一母同胞的亲哥,若她这个外人在他跟前稍微露出一点不利于苏慕凉,或者是苏家的言行举止,恐怕苏会便不会再帮她。
故而,丁若溪并没否认,她忍着心头涌上来的恶心感,深吸口气轻声承认:
“我全家都曾受过我夫君的恩惠,纵然他对不起我在先,但救命之恩大于天,我亦不愿看他为了子嗣的事受辱,至于这个孩子,权当我还他昔日恩情。”
她语气顿了下,垂下眼,浓密的眼睫掩住眸底所有情绪:“我不想再欠他。”
苏会闻言脸上轻慢的神色顿消,盯着她的眼神比刚才好冰冷数倍,似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屋中空气仿佛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凝固住,只余他低沉有节奏的呼吸声。
丁若溪不知他为何用这种眼神看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可一想到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脱身的办法,便强行鼓起勇气,抬起眼和他对视。
然,刚触到他的目光,男人忽然抬脚朝她走过来,沉稳的脚步声踩在地上,咚咚震响。
每一脚都仿佛踩到了她心尖上。
丁若溪心若擂鼓,指甲将掌心扣出道道血痕,犹不自觉,只紧张的盯着他。
男人在她跟前站定,烛光将他身影拉的高大无比,如小山般将她娇.小的身影悉数笼住。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如逗弄小动物般用大拇指不断摩挲她的唇,却并不急着一尝香泽,而是玩味的盯着她的脸,其意昭昭。
丁若溪猜到他的意图,他在等她主动。
迭丽的小脸因这个认知羞燥的更显绯红,杏眸如浮光流动,娇柔妩媚的紧。
她迟疑着缓缓抬起脚尖,伸出双臂将男人的头拉下来,忍着浑身战栗,尾音上扬,酥媚的如一把小钩子在他耳边轻问:“今晚,要留下来吗?”
既是试探,也是主动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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