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一个时辰前。
丁若溪在光天化日之下忽然被陌生男子一把抱住, 哪怕这个人是她情同手足的表哥,可依旧惹来了不少非议。
尤其是特意赶来的常嬷嬷,盯着陈世筠的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而在场谁人不知, 陈世筠未投身军营前,将丁若溪当亲妹子对待, 真真将人疼到骨子里。
以至于就连府中下人都看到过很多回, 少年的陈世筠把小小的丁若溪抱坐在膝头的画面。如今两人虽已都成年,有了男女大防,可久别重逢之下,再相见却难掩激动, 尤其是在陈世筠听说丁家落败丁若溪的处境之后。
常嬷嬷自是不知其中缘由, 当着陈家随从的面不敢造次, 不住的拼命咳嗽以示提醒。
丁若溪早被眼前景象惊到,等反应过来时, 常嬷嬷已快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一脸的惊疑:“表哥, 你怎么在这?”
问这话时转念一想, 今日是丁家祭祖的大日子,往常陈世筠在京城时,这一日总会找借口陪她来,脸上的惊疑之色顿消,变成了苦涩。
陈世筠心情比丁若溪激荡万分, 俊目巡视周遭一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丁若溪点头, 抬脚就要随他去。
常嬷嬷立马领着彭安上前阻住她的去路,阴恻恻的威胁:“二夫人, 王妃交代没她的允许,您不能擅自离开大昭寺。”
就差把她禁足在此摆在脸上了。
丁若溪不想惹出别的麻烦,停下脚步刚要开口。
陈世筠一把将丁若溪拉到自己身侧,常嬷嬷忙要再拦,便听陈世筠沉声道:“怎么?我倒不知道镇南王府何时还有这种规矩,竟叫我这个做哥哥的,来见自己的妹子都不成。”
当今圣上信重的世家,除却镇南王府外,就是陈家了。
常嬷嬷权利再大,顶到天也只是王妃李氏的奴才,哪敢公然和陈家叫板,吓得面色一变,哆哆嗦嗦的赔笑脸:
“陈大郎君说笑了,镇南王府没有这规矩。是这山中怪石嶙峋,香客又多不安全,老奴怕二夫人受伤才这么说的。”说罢立马给身后的人使眼色。
彭安等人忙让开一条路,便于陈世筠和丁若溪通过。
陈世筠一甩衣袖,拉着丁若溪去了后山两人之前常去的山涧叙话。
哪知两人前脚刚到,后脚常嬷嬷带着人也到了,彭安和十几个仆从,就站在距离两人二百多步的位置,虎视眈眈的盯向这边。
陈世筠虽待人亲和,可看到这群人威逼至此,顿时来了气,就要去将人赶走。
丁若溪忙拦着他,问起了之前的话:“表哥不是在边陲驻守未得圣令不得擅自回京吗?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这个,果然转移了陈世筠的注意力,他面色骤然一沉,忧心忡忡起来:
“上次镇南王带兵剿匪后,那些前朝藩王见血脉至亲被屠后悲伤不已,各个揭竿起义,圣上虽派自己的幼弟楚王前去镇压,可效果却并不好,那些藩王见状大受鼓励,就在前些时日更在私下勾连边陲重镇首领,允诺其高官厚禄,有些首领按捺不住果然反了,连夜起兵往南行军,欲去荆州和那些藩王汇合,眼下边陲生乱,圣上怕消息传到朝中,朝纲动荡,这才将我秘密召回。”
丁若溪敏锐的抓到话中关窍,狐疑反问:“剿匪一事,圣上不是一直信重我公公吗?这次怎会舍近求远找表哥您回来,而未传我公公迎战?”
陈世筠闻言,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似不愿多谈:“这个,君心难测,我也不知。”
可直觉却告诉丁若溪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忙小声哀求道:“表哥,此事关于我夫君的安危,还请表哥透漏一二。”
当然,这话是假的。
但若她如实和陈世筠说自己的近况,以陈世筠的性子,定然会严查到底,届时若惊动她婆母,后果不堪设想,故而才欺骗他。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层打算,保不齐她能从中窥到一丝生机。
陈世筠哪受得心上人软言软语的哀求,当即皱起眉头,焦灼不安的在原地来回走动,“这个”
“表哥,你就告诉我好不好,我发誓,我绝不会告诉旁人。”丁若溪立马撒手,信誓旦旦的举起右手三指,就要指天立誓。
“别,小心报应——”
陈世筠忙制止她,他无奈的短叹口气,“罢了,我告诉你便是。”
却是上次镇南王带自己的两个儿子剿匪回来后,在朝中和民间的威望比之前更盛。此举本就犯了君臣大忌,许是天意所为,苏慕凉竟在剿匪中受了重伤,没多少时日可活,此事于镇南王是即将痛失一个儿子,可于圣上而言,则就不一样了,却是意味着卸去镇南王一臂,对皇权威胁减小,更喜闻乐见。
镇南王也极其识时务,当日一回京便马不停蹄的去圣上面前哭诉,直言自己年事已老,又痛失一爱子,经受不了打击即将丧子的打击,并交出兵符想要告老还乡,享仅存不多的天伦之乐。
圣上本就有意收回镇南王的兵权,故而直接顺势应下镇南王的请求,并准许镇南王父子在家休养生息,这其中当然包括在战场上受伤的“苏会”了。
所以,此次圣上再派人去剿灭叛军,便没考虑镇南王府。
“可近日我听说苏大郎君所受伤势已痊愈,隐有领兵去平~反之意,可镇南王却迟迟不放人去,为此朝中一直争论不休,我来找你时还没定下到底让谁去。”
丁若溪却是一愣,脱口道:“长兄要去剿匪?可我从未听他提起。”
陈世筠忙用食指抵着唇示意她小声点,遂左顾右盼见那些人没跟着才压低嗓音继续道:
“虽然现在还没定下是我还是他去,可以我看,你长兄去的几率要更大一些。”
他没和丁若溪说的是,此次去荆州剿匪困难重重,他阿耶早已预判此战不好胜,不愿他去,但圣上既然召他回京,他身为臣子不得不从,这才从边陲赶回京城虚晃一枪。
见丁若溪满脸不可置信,忙补充道::“此事涉及朝廷机密,万万不可和旁人提起,否则你我人头不保。”
丁若溪也知此事兹事体大,郑重点头:“表哥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可心里却忍不住想,若长兄不久后离开京城,她没人庇护,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这念头刚从脑中闪过,陈世筠忽然涩声问:“昭昭,你当真不愿意和我走吗?”
在来山涧的路上,陈世筠隐约提起让她随他离去的话,丁若溪都没回应。
此刻听他再次提起,知自己躲不过,抿了下唇,轻声道:“我已嫁苏慕凉为妻,这种话表哥以后莫要再说了。”
话音方落,远处的常嬷嬷伸长脖子朝这边喊一嗓子:“二夫人,还没叙完旧吗?”
大有她再不结束对话,就要强行过来截断二人交谈的意思。
丁若溪应了声“马上好”,抬脚就要朝外走,下一瞬手腕却被陈世筠拽住,停在原地:“可我听说他对你不好,他人都快要死了,还不知廉耻的背着你去妓院招”
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实在说不出那个“妓”的字眼,他满脸愤恨的扭过头,深吸口气后才将头转回来,涩声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给你幸福?昭昭,趁今日苏慕凉不在这,跟我走吧。”
“还有,你姑母也很想你,就当作跟我回去看你姑母,回去小住一阵子,镇南王府的人不敢说什么的。”
丁若溪怎会不想离开这个魔窟,可她五哥和幼妹还在她婆母手里,她不能走,遂狠心的拂开他的手,“我不能跟你走。”
陈世筠忙追上来:“为什么?”
丁家没没落前,他的表妹最瞧不起男子招~妓的行径,甚至当着他的面还曾直言,将来她的夫君若背着她招~妓,她会亲手把人大卸八块,而今,他才多久没见她,她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陈世筠心痛的无可复加,急声道:“是怕跟我走名声受损吗?这点你放心,待你跟我走后,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我都想办法让苏慕凉和你合离,还你自由,到时候你若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强迫你,我们,我们还和以前在丁府一样相处,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好不好?”
丁若溪素来知道陈世筠喜欢她,可她之前满心满眼都是苏慕凉,从未正视这份感情,此刻听他如此说,心头不可谓不触动,她抬眸看向陈世筠,一时无言以对,眼眶在一刹那红透了。
“昭昭——”
陈世筠见她欲哭不哭慌张的忙抬起衣袖,要帮她擦泪。
丁若溪忙扭头避开了,以他的威望和她婆母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她不能害了他,忙哑声胡诌道:
“谢表哥好意,但我不会跟表哥走的,况且我夫君还病着,还等着我帮他祈福,他定会长命百岁的,这种话,表哥以后别说了。”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改日我们再叙。”
说罢,不等陈世筠开口,快步走向常嬷嬷。
常嬷嬷忙拦着紧跟其后的陈世筠,“陈大郎君,三娘身子不适,您慢走,不送。”朝他一俯身,护送丁若溪离去。
随行的小厮惶诚惶恐的跟过来,小心措辞:“郎君,我们再不下山天就该黑了。”
天黑了后,山路更难行。
陈世筠盯着渐行渐远的丁若溪,失落之下,只觉整个心都是苦涩的,甚至开始后悔,若当年他不顾她的反对极力促成和她的亲事,她嫁给他后纵然会怨他,恨他,可也好比她眼下这种境况强。
他紧攥起拳头,犹豫一瞬抬脚跟了上去:“我不能留昭昭在镇南王府受苦。”
丁若溪回房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陈世筠紧跟过来。
常嬷嬷见状忙令下人将他拦到院门外。
巧儿端过来一盆水,拿帕子帮丁若溪净脸,边扬起脖子看窗外一脸落寞的陈世筠,他没带随从,默不作声的站在院门外:“看样子陈大郎君一时半会不会走的,三娘,您要不要出去和他说清楚?”
丁若溪刚要开口,屋内侧的窗柩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巧儿惊疑一惊,忙放下帕子就要过去查看。
煌煌烛光里,苏会一身白衫从屋中阴影处走出来,高大的阴影映在地上,长而细,随烛光摇曳,将丁若溪整个人包裹住,他面如寒霜,没看巧儿一眼冷声吩咐道:“下去。”
眼睛却仿若有实质般粘在丁若溪身上。
丁若溪忽有种被恶狼盯上的错觉,心底发毛,忙递给巧儿个眼神。
巧儿垂头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关上房门。
屋中霎时变得安静如坟场,紧张一寸寸袭上丁若溪的脊背,令她无所适从,尤其是两人经过昨夜之事后。她无措的吞了下唾液,还未开口说话。
陈世筠隔着房门的喊话声忽然传入屋中:“昭昭,我刚才还有些话没对你说,你出来再见我一面,好不好?”
苏会又在她屋中,说不准有要事要和她谈,故而,丁若溪蹙着娥眉,仿佛逃避什么似的调转脚尖朝门外走去,然,刚迈出两步,手腕忽然被苏会攥着朝后一扯,她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怀里。
接着,苏会面无表情的吹熄屋中烛火。
屋中顿时陷入黑暗,两人近的彼此呼吸可闻。
丁若溪心下疾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苏会沙哑魅惑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把他赶走,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第 32 章
丁若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推着他胸膛的双手倏然停住,她不可置信的瞪圆了一双明眸,仰起头想要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可刚看到他下颌,就被他重新按进怀里:“不懂怎么拒绝?”
语气阴恻恻的, 不可谓不友善。
接着放开她, 脚尖一转似要亲自打开房门替她拒绝。
丁若溪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的忙攥着他衣襟,抖着唇制止:“别,我自己来。”
扬起脖子冲门外扬声喊道:“表哥, 我已经睡下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陈世筠此次回京待不了多久便又要赶往边陲重镇驻守, 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怎肯就这么离去?他一脸失落的上前几步:“昭昭, 你何时愿意见我?还是说, 你不愿再见我?”
霎时, 院中传来下人劝阻陈世筠往前走的说话声, 近的仿佛就在咫尺。
若他听不进去劝阻,强行闯入她房中,岂不是,岂不是一眼就看到了苏会?
弟媳和长兄背着旁人深夜在房中幽会,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 她也会被贴上勾引长兄的罪名,到时候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丁若溪吓得忙伸手推开苏会,慌张道:“你是我表哥, 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只是,只是我如今已嫁做他人妇, 晚上实在不方便和外男碰面。”
黑暗中,苏会似是轻嗤了一声,笑她欲盖弥彰。
丁若溪脸“轰”的一下热透了,羞耻的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
院中的动静有一刹那的停顿,接着传来陈世筠苦涩的话语:“是我考虑不周,那好,今晚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明日再来。”
见他要走,丁若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苏会面色不悦的沉声道:“这还不够劝退他,让他对你死心,继续说。”
丁若溪人懵了下,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犹豫没动。
并不是说她不愿意说这话,而是陈世筠到底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就算做不成夫妻,也是亲如手足的表亲,而且他也从未做对不起她的事,她若当着院中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做会损他颜面,也会令自己难堪。
“舍不得说?”
苏会眸色倏然变得幽深,冷哼了声,转身就朝房门走。
丁若溪哪还顾得这些,忙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哆哆嗦嗦的朝门外喊:“表哥。”
掉头往回走的陈世筠,听到这一声如猫儿呜咽般的叫喊,猛地转头朝紧闭的房门快走几步,“我在。”
“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懂,但眼下时过境迁,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也嫁做他人妇,很多事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低垂婉转的嗓音里混着决绝,清晰的传入院中所有人耳中。
陈世筠急声反驳:“若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回到从”
“自古以来破镜难圆,更何况是人呢?”
丁若溪毫不留情的阻断他的话,她语气顿了下,话中无半分对往日的留恋:“况且,我从始至终都没喜欢过你,又何来的回到从前,如今更是,表哥,莫要再执拗了,白白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
陈世筠知她从未喜欢过自己,可知道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当即心痛的无可复加,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再不能往前踏出一步,清隽的面容泛着白,轻声问:“昭昭,你真的要这样绝情吗?”
要这样直白的堵死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话,没有丝毫的温度:“是,表哥就算再问我一千遍,我也是这个回答。”
月色下,陈世筠身子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踉跄朝后退了两步,身旁随从吓得忙扶着人。
半晌,院中没再传来任何动静。
丁若溪说完这些话就放开了苏会,浓烈的自责和不安袭满心间,实在是她这个表哥平日看着温润儒雅,可实则心高气傲的紧,骤然受她奚落,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遂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踮起脚尖,想要透窗往外看一眼。
然而就在这时,寂静的院中忽起骚乱,下人的惊呼声混着脚步声一并传入屋内:“陈大郎君,小心脚下。”
看来是走了。
丁若溪心口被狠狠揪起,再忍不住脚尖一转,就要去打开房门查看究竟。
然,刚走出半步,苏会忽然弯腰将她拦腰抱起,朝床榻方向走。
丁若溪惊的不轻,轻呼一声,怕自己跌下去忙伸出双臂搂住他脖子,声音发涩:“长,长兄,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做了。”
换言之,莫要再为难她和陈世筠。
苏会怎会听不出她话中隐喻,明明心头该快活的,可想到痴痴站在门口状如望妇石对她痴心不改的陈世筠,就说不出的烦躁,他将她放在床榻上,压了上去,面上无甚表情的低头,“那我们也该做该做的事情了。”
丁若溪这才想到苏会来的时候说,只要她把陈世筠赶走,就答应她要求的话,紧张的一颗心快要蹦出嗓子眼,霎时浑身僵直,抖着唇忙用小手推拒他胸口:“我,我还没准备好,先等一会儿,容我准备准备。”
苏会深幽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他喉结动了动,克制着直起身:“好,我正好也有话同你说。”
丁若溪忙从他身下钻出,手忙脚乱的退到床帐内侧,她垂着头,脸颊绯红,只露出乌发下如白玉般的耳~垂,乖巧的如一只猫咪。
院外纷杂的脚步声久久没有停歇,屋中却静的闻针可落,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丁若溪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就在她即将承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苏会忽然下榻,背对着她淡声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有一个条件。”
丁若溪攥着被褥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缓缓抬头看他。
他的背影如松柏般挺拔,却又远的令她觉得高不可攀:“这个孩子,除了和我有血缘上面的关系外,再无别的关系。”
换言之,他并不想和她除了孩子之外再有任何的关系。
丁若溪也从未妄想和苏会会有别的关系,两人不过各取所需,谈感情反而到时候不好脱身,可她饶是如此想,依旧觉得难堪,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明白。”
苏会听后缓缓转身,脸上那双锐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同样,我也不会承诺你什么,给予你什么。”
丁若溪攥着被褥的指尖已然用力到发白,可她却似毫无所觉,怔怔的点头,因羞惭嗓音渐低下去:“我明白。”
说完,似想到什么,轻声问:“那这个孩子的去向?”
苏会看到她的手,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心口烦闷更甚,索性去到旁边桌案上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前我们已经谈过,这个随你心意。”
丁若溪眼下只想尽快救出五哥和七妹,待孩子出生后,便带着两人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住下来,重新开始生活,于是,对这个孩子的憧憬并没多少,甚至可以说,就算她想要,以她婆母威逼她产子至此的态度,届时,根本不可能同意她把孩子带走。
可若她把孩子留在镇南王府,会不会是个极不合格的母亲?
还没等她把这个念头回转完,苏会不知何时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幽声道:“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丁若溪听懂了他话中隐喻。
两人这种关系一旦开始,对她而言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任何退路可言,雪白的脸不自觉发白,可她却破釜沉舟般深吸口气,似是在调整情绪,须臾,再开口时眉眼已不若刚才那般脆弱,她直勾勾的盯着苏会,“什么时候开始?”
苏会端起茶盏的手一顿。
煌煌烛光下,清隽的面容显得更加英俊,尤其是脸上那双丹凤眼如两个旋涡,几近能将人溺毙。
他眯了下眼,似在审视她话中真伪。
丁若溪想的却是既然自己决定要走这条路,那么再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拖延时间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可她又不能毁诺将从陈世筠那听到的话复述给他听,遂眼睫轻~颤,不安的改了话口:“我的意思是说长兄公务繁忙,恐怕没有空暇一直往返我这。”
接着,语气一顿,烛光映入她双眸如流光般温柔,她飞快看他一眼,支支吾吾道:“可这件事不能再往后拖了。”
苏会了然,幽声道:“我既答应了你,就会尽量赶过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中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说到底两人虽是长兄和弟媳的关系,可实际上和陌生人并无区别。若上来就做这等夫妻间最亲密的事,好像怎么都有点尴尬。
苏会心绪似是也不太太平,他坐着未动,手中一杯接一杯的喝水,似乎再没开口说话的意思,更没表示出要走的意味。
这简直令丁若溪坐立难安,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起身走到苏会跟前,想要和他亲近些,铺陈铺陈气氛,这样也能方便接下来的事,遂拿起一个空茶碗,递到苏会面前。
苏会拎起泥壶倒水的手一顿,便听丁若溪软声问他:“这个茶我没喝过,好喝吗?”
苏会撩起眼皮,少女似有点局促,绯红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娇俏的笑来,杏眸流转时流光溢彩,如海妖般蛊惑人的心智,真是个勾人的妖精。
前日从这离去苏慕凉带给他的心里阴影,霎时如狂风席卷而来,苏会握茶碗的手不自觉用力,手背道道青筋迸起。
丁若溪见他迟迟不给自己倒水,讨了个无趣,尴尬的摸了下自己滚烫的脸颊,又凑近他一些正要再接再厉。
手腕忽被苏会往下一拽,人直直跌坐在他膝头上。随着他的脸靠近过来,男人身上的幽檀香味铺天盖地袭来,如蛊毒,令她浑身动弹不得。
有一瞬间,丁若溪甚至有种错觉,抱着她的人不是苏会,而是那个曾经满心倾慕她的苏慕凉,但也只是一瞬,这种错觉便消失殆尽。男人低头吻她小巧的耳~垂,嗓音低沉暗哑:“我没有做这事的经验,你先来?”
这直白的话语,令丁若溪脸隐隐有些发白,下意识攥紧他衣襟。
第 33 章
“我”
丁若溪羞囧的噎了下, 张口想说她也不太会,可触到男人略显冷清的眼神,生怕他中途反悔, 便将余下的话压在舌根。
芙蓉面上因不太放的开更显殷~红,随即只见她深吸口气, 交错搂在男人脖子上的藕臂轻轻往下压。
苏会只觉满怀馨香, 心生摇曳,却耐着未动。
少女微扬起脸,令他更贴近她颈子,如猫儿般嗓音又细又软, 仿佛挠进他心里:“檀郎, 你闻闻我香不香?”
若换做旁的男人听到这话, 定如恶狼般直扑上去,把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苏会却不同, 他从小~便自制力惊人, 无论什么时候都分的清楚, 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遂,哪怕丁若溪自觉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可依旧只惹的对方只是看她的眸色更深一些,呼吸促急几分。接着, 张嘴轻~咬了下她耳~垂,竟真的低头嗅了嗅她颈子。
温热的吐息一阵阵喷洒在丁若溪的颈子,胸口上, 如一张无形的巨网,险些将她溺毙, 只听他哑声道:“还不够。”
丁若溪脸更燥红了,承受不住似将头扭过去,张着嘴轻轻的细气,但也只是须臾,便将头扭了过来,她握着苏会的手,顺着下颌往下,“那长兄再看看我白不白?”
掌心下的肌肤软糯如云,更白的赛雪,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掐出~水来,苏会眸子紧绞在上面,喉头滑动几下。
丁若溪见他迟迟不动,忍着心悸刚要再接再厉,男人忽然低头。
丁若溪霎时疼得轻呼一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下一瞬就被男人拦腰抱起朝床榻大步走去。
丁若溪没经历过这种事,被咬的手脚发软,头也跟着晕乎乎的,等被放开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躺在榻上了,男人餍足的抬头,却并未吻她的唇,而是转而吻~向别处,并腾出一只手摁灭烛火。
从始至终不慌不忙,尤其是脸上那双眸子,除却起初的意乱情迷外异常镇定,仿佛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应付她的要求履行公事。
而亲吻嘴唇,是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很明显,她并不是他的情人,他不屑,也不愿这么做。
这令丁若溪羞囧的更厉害了,她简直不敢看他眼睛,甚至开始庆幸,幸亏烛火已经被他灭了,恰好遮住了她的尴尬和难堪,她双手不自觉抓紧身上被褥,扬起了头将自己送上去些。
与此同时,一声隐含怨恨的唤声忽然从院中传来:“三娘,你还好吧?”
丁若溪听出是彭安的声音,当即一惊,忙要推开悬在自己上方的男人,手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放在枕边,男人低头吮她红若滴血的耳~垂,冷冷的道:“把他赶走。”
丁若溪猝不及防,一声如猫儿般的娇~呼霎时从嘴里溢出。
夜里山下的院子格外静谧,尤其是在彭安将所有下人都赶走后的时候,故而,这道低叫也恰如其分的传入彭安的耳中,彭安心头霎时一紧,这些天常嬷嬷不仅叫他们如何接近丁若溪,甚至还专门派人教他们如何伺候女人,自然听出了这声音中的猫腻。
当即伸手拍手“啪啪啪”拍门,边用大一些声音问道:“三娘,谁在你屋里?”
仿佛小偷被当场抓包了般,丁若溪脸一白,急声反驳:“休要放肆。这寺庙连只老鼠都进不来,怎可能有人在我屋里?彭安,你是不想要你项上的脑袋了吗?”
彭安其实刚才并没听清,这才有刚才那狐疑反问,此刻听丁若溪呵斥声,当即以为自己多想了,哪敢造次,忙急声赔礼:“是奴搞错了,三娘息怒。”
丁若溪见彭安被她忽悠住了,刚要轻松口气,一抬眼看到男人脸上戏谑的神色,似在嘲讽她掩耳盗铃,一噎,还没做出反应,男人竟低着头不重不轻的又咬了下她,不过这次是换了个更为敏感的地方。
丁若溪忙捂着即将脱出口的低呼,朝门外扬声道:“我要休息了,退下。”
彭安不依不挠道:“常嬷嬷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三娘,你把房门打开,我瞧一眼完成任务便离去。”
丁若溪才不信彭安的鬼话,一旦她把房门打开,他定然和昨晚一样赖着不走。
而且苏会还在她房中,若叫他发现她和苏会私会,那后果不堪设想,将羞红的脸板起来,冷声道:“放肆,没有我的允许,我的闺房岂是你想进就进的?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彭安知昨夜他做的事惹恼了丁若溪,可他若不抓紧时间和她同房,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自然也不愿无功而返。一时犹豫,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他转头去看,下一瞬眸子紧紧一缩。
房内,丁若溪见门外除了脚步声再没别的动静,轻松口气,转头看向苏会。
苏会不知何时躺在床榻内侧,他用手肘支着脑袋,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捏她腰上的软~肉,眸底的暗色如外面漆黑的夜,投不进一丝光亮,似是被人扰了兴致。
丁若溪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让人答应她的要求,就出现这等事,没有什么事比这更令人窒息的了,她羞惭的同时,更无敌自容,咬了下唇,生若蚊蝇的憋出一句话:“还,还要继续吗?”
实则她也没心情再继续,可毕竟是她先挑的头,他没说结束之前,她没理由先说结束。
苏会闻言撩起眼皮,看着她挑了下眉。
似在赞她定力不错,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
丁若溪知他误会了,但依旧觉的自己的脸还是“轰”的一下又热了,正无所适从,一道熟悉至极的怒声一并从门外传了进来:“三娘,你给我出来。”
丁若溪听出是苏慕凉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不可置信的望向门口。
显然苏慕凉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将房门拍的震天响:“三娘,我知道你没睡,你给我出来。”
苏会将她反应尽收眼底,幽深的眸色一暗,直起身子要坐起来,下一瞬,便见丁若溪手忙脚乱的拉过旁边被褥,将他从头到脚一并盖的严严实实,作势就要把床帏也拉上,“长兄,先委屈你一下,我去去就来。”
苏会:“”
真将他当成了奸夫。
丁若溪做完这一切刚要起身,纤腰被苏会握着往下一拉,人霎时跌进他怀里,“不用去,他没那个胆量进来,问他来这做什么?”
一句话成功制止了丁若溪的挣动,丁若溪浑身被禁锢着动弹不得,见自己挣不开他,慌张的朝房门口看,哆哆嗦嗦的拔高声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慕凉晚间本来想去找丁若溪一起用晚膳,顺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尝试和人和好,可哪成想到地方却扑了个空,下人告诉他,她去了大昭寺祭祖要好一阵子才回来。
此事他是知道的,以往丁家还没没落前,这一日丁家所有人都会赶往大昭寺祭祖,他还曾以丁若溪亲友的身份参加过一次,故而,心里虽遗憾没见到人,但未做他想,正准备离去,竟叫他迎面撞上阿娘给他找来的替他产子的那几个男人身边伺候的奴才,这才得知,丁若溪来大昭寺祭祖为假,和野男人苟合才是真,当即气的险些昏厥过去,连夜赶来一探究竟。
然,他人刚进大昭寺的门,才知道不仅那几个野男人跟来了,甚至连陈世筠也来了,彻底坐实了心中猜想,可谓是火上浇油。
听到丁若溪若无其事的问话声,心头怒火烧的更盛,气急败坏的在门外破口大骂:“贱人,阿娘给你找来的那么多的男人还不够吗?你竟又恬不知耻的去勾引陈世筠,想让他带你走?简直痴人说梦,我不防告诉你,哪怕你有和离书,可你这辈子依旧是我苏慕凉的人,只要我活一日,你就休想和别的男人走。”
苏慕凉骂完,犹不解恨,见拍不开房门,就改为踢门:“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丁若溪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当即觉得难堪极了,尤其是当着苏会的面,她气的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我不知廉耻,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你”
苏慕凉被噎住,更气急败坏。
丁若溪的性子虽较之别的闺阁女子骄纵,可自从丁家没落后,没了丁家权势傍身,她便默默收起了这性子,使自己看起来温软,亲和,更像一名贤惠的妻子。但这终究不是她的本性,于是被苏慕凉一激,那些被她收起的尖刺便重见天日。
她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红着眼眶一字一顿道:“而且我们已经合离,再不是夫妻了,我和谁睡,跟谁走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资格问?呵,还想打死我?你来呀,看看我们两个谁先打死谁?”
苏慕凉武功虽出众,可自从受伤后这武功也跟着落下了,形容废人,这话简直戳到了他的痛楚,他气的脸色发白,踉跄着后退几步,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这还不都是因为你生不出孩子惹出的祸端!”
苏慕凉嘴里呵呵喘着粗气:“七出有云,无后为大,你算算你嫁进镇南王府多久了,和你一同出嫁的妇人早已怀上胎,你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若不是我极力护着你,你早就被阿娘休掉撵出去了,就你这样罪臣之后的身份,这样的容色,只要离了我踏出镇南王府半步,立马就会被人掳走哄做外室,抑或是小妾,被人踩在泥里糟践,当初那个马夫那么低贱都想睡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丁若溪听到这,浑身抖的更甚,上下牙不住打颤。
苏会收起看好戏的神色,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马奴?”
第 34 章
苏会语速并不快, 可每说一个字,丁若溪身子就抖一下,似十分畏惧这两个字眼。
苏会掀开被褥, 于夜色中无声坐起来,背脊紧绷, 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丁若溪满心慌乱, 并没察觉到苏会的反常。
院外,苏慕凉愤恨的话仍在继续,只听他话锋一转:“而你,你不但不感激我对你这大半年的付出和照拂, 反而恩将仇报, 就因为我偶尔的押妓, 就和我闹合离执意出府,也不想想当初若没有我救你, 娶你进门, 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就差说她是白眼狼的话, 令丁若溪脸色更白, 再料想不到自己的夫君还能无下限到这种程度,因气愤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背脊跟着一颤一颤的:“我恩将仇报?”
她双眼如喷火,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要穿透房门看看门外站的苏慕凉心肝到底是怎么长的, 竟会如此颠倒黑白:“所以,就因为当初你救了我,我就得感恩戴德, 大度的去原谅你去押妓的事,甚至原谅到就因为你不会生育, 婆母为了替你遮盖这个丑事进而拿着我家人性命胁迫我和别的男人产子的程度吗?”
她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话吐出来,“你这样的恩情,我若早点知道,我宁可死也不要。”
这狠绝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令苏慕凉中烧的怒火霎时降了一大截。
他终于想起了今夜的来意,是来抓奸夫的,既然没发现她和陈世筠苟且,那也没必要和她吵的天翻地覆,令她离自己越来越远,那并不是他本意,邃噎了一噎,停止了砸门的动作。
无论怎样,这件事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不对,若他能生育,他和她何至于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但他转念又愤怼的想,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为人妻不就应该竭尽全力辅佐,帮助丈夫吗?
倘若换成别的女人,定然将替他产子这事做的严丝合缝,既照顾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又能和他和和美美一辈子,也只有她这种死要面子的名门之后才会斤斤计较,要死要活。
又想起阿娘前几日安慰他的话,女人就是不应该太惯着,太惯着就会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便想借此机会搓搓她的锐气,硬气道,“既是我给你的,无论好坏,由不得你不要。”
丁若溪简直气懵了,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一连多日对苏慕凉的不满在这一刻突破顶峰,她忽然不管不顾光着脚下榻快步朝房门跑去,恨不得跟他打上一架。
然,人刚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克制着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停下脚步。
苏慕凉自然也听到了屋中的动静,他是骂痛快了,心里舒坦多了,迟迟不见丁若溪出来,发热的头脑再被夜风一吹,仅存的三分理智也渐渐回笼。
禁不住的想,他这个妻子平日那么娇弱,受一丁点委屈都是要郁闷上半天的,有时候还会赌气的好几日不出门,不免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说的狠话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但让他此刻低头认错也绝不可能,苏慕凉低头以拳抵唇重重咳嗽几声,拂袖离去:“还有,你最好给我听话一点,若再叫我发现和陈世筠不清不楚,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接着,院中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中,丁若溪闭目深吸几口气后,心头火辣辣的怒意才勉强压下去了一些。
她眼角通红的转头往回走,直到走到床榻边,一抬头,这才发现苏会不知何时已从床榻上坐起身,他一手搭在曲起的膝头,一手在身后支着,是极慵懒的坐姿,整张脸隐在半明半昧的昏暗里,晦暗不明,可全身散发的冷意犹如冰冻三尺,令人望而生畏。
丁若溪难堪的撇开眼,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应对,甚至可以说不想应对,至少此刻不想。
一阵难捱的沉默后,苏会冷声开口:“他私下一直这么对你吗?”
丁若溪想点头,可一想到他是苏慕凉一母同胞的兄长,若她说苏慕凉的不好,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抿了下唇,决定如实说:“大多时候不是这样,自从被我察觉他押妓后,就”
她垂下眼,把压在舌根的那些“时常无能狂怒,咒骂她,甚至打的话”没脸说出来,两只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莹白的指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苍白,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远没有面上表现出的平静。
苏会了然,也就是说气急的时候,时常会这样。
他皱眉看了一眼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坐着。
丁若溪背脊一僵,后又渐渐松懈下来,虚靠在他胸膛上,他的体温比苏慕凉高出许多,后背靠上去仿佛靠着一个暖腾腾的炉子,宽阔又有力,令人感到放松。
以往丁家还没没落之前,她和苏慕凉在一起时,就最喜欢靠在他胸口上,直到看到他脸红忍不住低头亲她,她才笑着耍赖躲开。而今不足两年,两人却已劳燕分飞,彼此增恶。
正疲累的想着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有眼无珠错看了人时,右手忽然被苏会握着,他摊开她紧攥成拳头的手,不轻不重揉~捏着她虎口青紫处。
丁若溪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和苏慕凉吵架时,指甲竟无意识的抠破了自己的掌心,她忙要缩手,苏会却不允。
他的眼低垂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破皮处,“刚才既然已经生气想要骂回去了,怎么中途又改主意不
忆樺
骂了?”
伤口沾到药火辣辣的疼,丁若溪抽了下手,见抽不动便没管了,可娥眉一直蹙着,
“我家人还在他们手里,况且,长兄前日也说,让我不要和他硬碰硬自讨苦吃,我就没敢”
她声音渐低下去,没往下说,并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苏会帮她上药的手一顿,脸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
丁若溪后知后觉猜到他前日说那些话,可能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而自己竟当了真,难堪的咬住红艳艳的下唇,不肯再开口。
苏会上好药放开她的手,“下次他若再敢来,直接骂回去,不用怕,我给你撑腰。”
丁若溪诧异的抬眼,不期然对上苏会幽深如古谭的双眼,冷不丁被冻住了下,忙撇开眼,点头:“嗯。”
可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她分得清楚,可能不及苏慕凉的百分之一。
苏会说完放开她下榻,慢条斯理的穿外衫,似是要走。
屋中旖旎的气氛被彻底打破,两人也都没心情再继续。
丁若溪垂手想要将他送到门口,却见他穿好外衫后,转身看向她,还是问了出来:“刚才苏慕凉嘴里说的那个马奴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夜色下,刚全身松弛下来的丁若溪,单薄的脊背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她眼睫剧烈的抖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道:
“当初丁家骤逢大难,家中人死的死,伤的伤,等我闻讯赶过去时,阖府上下只剩奄奄一息的五哥和七妹了,就趁乱随手拉了一辆停在府外的拉粪车,想把人藏起来拉走,可等到第二日,那拉粪车的主人,也就是苏慕凉嘴里的马奴,就找上门来,直言他昨日丢了主人家的粪车,挨了狠狠一通鞭子,要我赔他粪车还有伤药钱,我那时候受了伤,身上又没钱,实在赔不了他,又怕惹上官司,暴漏五哥和七妹,就想替他干活抵债。”
丁若溪说到这喉头发紧,但还是轻声继续道:“那马奴除了在大户人家做活外,在外面还置办了两间草屋栖身,白日里他让我去草屋帮他洗衣服,我也并未多想,安置好五哥他们就去了,如此过了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直到我戒备心完全放下后,那马奴就暴漏出本性,想把我占为己有,是苏慕凉及时赶到,救下了我”
丁若溪虽在武学上有天分,可志向却不在此,她阿耶阿娘也惯着她,从不要求她非要练武,甚至是学做女红,故而她很多时候都是凭喜好做事,于武学上并没什么成就,所学也只能防身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又受了伤,也没条件精养,导致那段时日身子极其虚弱,这才会被人趁虚而入。
苏会听完,脸色不易察觉的沉了沉,唇抿的紧紧的,和刚才浑身散发冷意的模样如出一辙,令人望而生畏,只见他未发一言,转身出了门。
丁若溪不知他为何是这种反应,总觉不妥,但还是追上几步,迟疑道:“长兄,明晚能来吗?”
好在苏慕凉刚才骂她时,估计是怕旁人听到他不能生育丢脸,将守在院中的下人都支开了,此刻,院中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无人看到她和苏会。
苏会并未转头,冷淡的嗓音同脚步声一并传过来:“明日我有要事处理,恐怕不能来。”
第 35 章
丁若溪追出几步, 望着那道如冰山般的冷漠背影,心头思绪万千,可却什么都没再说, 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满脸疲惫的回到屋中, 坐在小榻上发呆。
“三娘, 你没事吧?”
巧儿今夜离去后不放心丁若溪,于是一直没回屋,而是躲在院中的小厨房里,她个子矮, 厨屋中又没燃烛火, 极易隐藏身形不教人发现, 哪成想竟撞见苏慕凉来找茬。
她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冲出去阻止苏慕凉的谩骂, 可又怕苏慕凉见了她, 拿她威胁丁若溪打开房门暴露苏会, 这才强行按捺着没动, 好不容易等苏慕凉和苏会都走了,才敢出来找丁若溪。
见丁若溪似还没回过神,忙就着旁侧烛火打量她全身,发现她除了脸略显苍白外,其余都还好, 这才轻松口气,可转念又想到苏慕凉刚才骂的不堪入目的话,就直替丁若溪委屈, 眼眶霎时就红了。
她握着丁若溪的手,满脸愤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苏二郎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竟还有脸来骂您,若老爷还在世的话,早就把他剁成了肉泥,那能容得了他这般造次。”
丁若溪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她眼神一暗,在烛光映照下说不出的憔悴:“事已至此,还骂他做什么?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去帮我打盆水过来,让我净脸。”
巧儿也是气不过才忍不住骂了两句,闻言猜丁若溪不想再提起苏慕凉那个败类,这才收起脸上愤怼之色忙去了。
丁若溪洗漱后脱衣躺在床榻上,激荡的心绪也彻底平静下来了。
巧儿这会儿心情好上不少,见床榻上凌~乱不堪,迟疑着问了出来:“刚才大郎君,怎的,怎的忽然走了?”
她原以为他会留下过夜的。
“他还是不情愿。”
丁若溪和巧儿想的一样,起初也以为他们二人今夜能成事,可万没料到走了个彭安,又来个苏慕凉。
苏会到底是苏慕凉一母同胞的兄长,于情于理,对她这个弟媳妇都是不愿沾染的,所以他才会看到苏慕凉后,立马对她失了兴致。
丁若溪把脸转过来,巴掌大的小~脸在烛光下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她难堪的咬了下唇:“下次我再努力努力。”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努力促成两人好事。”
巧儿却想的和她不一样,她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三娘,您还记得之前奴婢给您提的醒吗?苏二郎君不会生育,苏大郎君是他一母同胞的胞兄,难保那方面会没有问题。”
丁若溪自然记得,但没真凭实据也不能断定苏会就一定和苏慕凉一样有隐疾,而且这几天各种危机接踵而至,她疲于应对也忘了此事,此刻被巧儿再次提起,丁若溪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事,不由一怔。
\"会不是是这个原因,苏大郎君才迟迟不肯和您同房?”在巧儿心里,没有那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家三娘,除非那男人那方面不行。
“我,我也不清楚。”
丁若溪刚才被苏会逼着撩~拨他,浑身神经都是紧绷的,哪会留意他到底行不行?脸不由一红,磕磕巴巴的只说了一句,忙转了个身面朝内躺着,似在再也不愿多谈。
巧儿见状只好闭上嘴巴。
已过卯时,夜里的山林越发冰寒,除了藏匿在草丛里的虫鸣外,只剩歇在枝头的老鸹扯着嗓子一声一声的哀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一个做随从打扮的人,缩着脖子从不远处的三岔口快步走过来,冲秦用摇了摇头。
秦用嘴里哈着白烟,心想不应该啊,他家郎君行~事素来知晓分寸,每每交代他几时回来都能及时返回,遂脸一沉,“再去探,若半个时辰后郎君还没归来,就去寺里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随从应诺,搓~着手忙要去。
一道雀跃的嗓音从秦用身后响起,“郎君回来了。”
秦用心中大石落定,忙快步迎上去,恭敬唤道:“郎君今日怎么这么久?”
皎洁月色下,苏会肩头被露水打湿一片,头上鎏金发冠熠熠生辉,但不知为何脸色却极其难看,并未回他的话,朝他身后随从淡声道:“往后退二十丈。”
今夜跟随而来的十几个随从,身手都是拔尖的,闻言如飕风般转瞬没了踪影。
夜风从耳边刮过冰寒刺骨,秦用心头一跳,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苏会背着月光负手站着,高大的身影如劲松般挺拔,可吐出的话比冰渣子还要寒凉:“当年丁家惨遭灭门之祸时,我曾派你回京私下打探三娘的消息,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秦用脸色霎时浮起慌张之色,他忙定了定神:“记,记得。
不止记得,甚至还记忆犹新。
当年的丁家还没没落,作为家中幺女的丁若溪又刚刚及笄,自然引得全京城适婚的郎君都来提亲,这其中便有贵妃所出的五皇子,更多滋源在抠抠裙八六一起起三三灵思当时丁若溪整日缠着他家郎君,对五皇子并无什么情愫。
故而,五皇子求而不得便恼羞成怒,可碍于今后还要仰仗丁家不得不吞下这口气,转而将矛头对准了他家郎君,屡次对他家郎君痛下杀手,若不是他家郎君命大,早命丧当场了。
而对于这一切丁若溪并不知情,每日还傻傻的找他家郎君玩。他家郎君竟也被她蒙蔽了双眼,竟由着她的性子,从不避着她,甚至就连镇南王的劝诫也听不进去。
他身为郎君的贴身护卫,自然见不得自家满身才华的郎君,因一个女子断送前程和性命,所以,一直对丁若溪没什么好脸色,直到两人不知因何缘故大吵了一架,开始冷战起来,他家郎君心灰意冷去了边陲历练,这种局面才结束。
他正暗自庆幸丁若溪终于不能再祸害他家郎君时,丁家竟在一夜覆灭,失去了家人庇护的丁若溪,也从高高在上的贵女成了人人可欺的存在。在战场浴血厮杀的郎君,不知从哪听到了丁家的消息,因战事吃紧脱不开身,便连夜派他回京替他照看丁若溪。
“你当时是怎么和我说的?”苏会掷地有声的反问,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
秦用一瞬回神,吓的朝后退了半步,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我,我”
“不敢说了?要不要我这个做主子的替你说?”
苏会面如寒霜,紧紧盯着秦用脸上的神色,一字一顿道:“丁家出事后,丁三娘和丁五郎,丁七娘被家中已出嫁的姐妹偷偷的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暂无性命之忧,郎君请放心,属下已经暗中打点好了一切,能确保丁三娘安全无虞。”
说完似再无耐心动了怒:“当日~你明明听了我的吩咐去照拂三娘,可为何三娘却从未受过你的恩惠?甚至差点被一个低贱的马奴糟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说!”
秦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愧疚的以额触地:
“那个时候,正巧二郎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抬回镇南王府,王妃整日对着二郎君以泪洗面,便派人去找丁若溪,然后,然后就发现了属下的踪迹,猜到了郎君想救丁三娘的意图,却假装不知派属下替她办差,属下被她威胁不得不从就去了,等,等属下再回京时,才知王妃用属下的名义给郎君发了那封报平安的信,而丁三娘也被二郎君接回了府里住下。”
秦用说到这,悔不当初:“那时正值前方战事吃紧,属下怕郎君分心,心想,这样也算达到了郎君的期许,就想把这事先往后压一压,随后再告诉郎君,结果,结果”
结果不到十日,丁若溪就被二郎君娶进了门,阴差阳错的成了郎君的弟媳。
秦用说完,苏会久久没有开口。
寂静的山林如蛰伏在暗处的巨大野兽,随时会张口倾盆大口,将一切吞噬。
山风阵阵,苏会白色衣袍下摆高高鼓起,他脸上神色一阵青一阵白,晦涩难辨,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咯咯直响。
原来如此。
不过她若真的心里有他,当初又怎会总分不清他和苏慕凉?
说到底还是心里不在意他罢了。而他当初既已决定和她了断,便不可能再回头。
如今他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是交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关系,他又何必为了曾经往事耿耿于怀,这不是他。他也决不允许自己这样拎不清。
秦用匍匐向前两步,一脸决然:“是属下办事不利才造成今日这种局面,属下难辞其咎,这就自刎谢罪。”说罢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朝脖子上抹去。
“咚”的一声,那本该割向自己喉咙的利刃断成两截,跌在地上。
秦用不可置信的抬头,便见一缕鲜血从苏会右手掌心溢出滴在地上,惊叫出声:“郎君。”
苏会却并未理会自己的伤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此事不是你一人之过,无需你自刎谢罪,但死罪可恕,活罪难逃,即日起,府中的恭桶都由你来洗。”
秦用闻言更加羞惭,连连点头。
大昭寺。
次日,丁若溪和巧儿还没睡醒,下人恭敬的问讯声忽然从门外传了进来:“二夫人,您睡下了吗?”
丁若溪听出是个陌生的口音,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巧儿忙快步走到房门口,隔着紧闭的房门问话:“三娘还没睡醒,有什么事?”
“回二夫人,是这样的,刚才我家大郎君听说苏二郎君来找您了,本想亲自过来打个招呼,可晚间一不留神染上了风寒,怕传给二夫人便没有过来,但又担心二夫人和苏二郎君争吵,就遣了小的过来偷偷问一声,二夫人是否安好?”
虽然王妃李氏托关系给丁三娘单独拨出来个小院居住,可刚才苏慕凉骂她的嗓门很大,饶是屏退了下人,可难免会惊动临近院子的下人,估摸是昨晚有人听到动静,今晨偷偷告诉了陈世筠。
以陈世筠的性情,若搁在往日是非要过来一探究竟的,可今夜却只遣了下人来,极可能是被她的话刺激后不愿再见她,但又放心不下才派人过来。
巧儿扬声回话:“三娘一切安好,回去告诉你家大郎君,让他莫要担忧。”
下人应诺。
两人原以为人得了吩咐就该走了,哪知那名下人犹豫半晌,又压低嗓音道:“巧儿姑娘能不能凑近一些,我家大郎君还有一句话,托小的转告给你家三娘,望巧儿姑娘转告给三娘。”
巧儿转头看了眼丁若溪。
丁若溪点头。
巧儿这才将房门拉开一道缝,便于那名下人传话。
“我家大郎君说,不管三娘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他都对三娘始终如一,痴心不改。”那名下人说完,双手抱拳对房门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巧儿将房门锁上后,转身转身走到床榻边:“看来陈大郎君对您还没彻底死心,一时半会是不会下山离去的。”但若他就这么迟迟不离去,定然会引起王妃李氏的注意,到时候又不知该怎么针对他。
丁若溪眼下已自顾不暇,不愿再连累陈世筠,她沉吟一声,吩咐巧儿:
“明日一早你去找表哥,就说,我母亲的生辰在即,我需要沐浴焚香谢绝任何人亲手抄写一千卷《地藏经》烧给母亲,没空再见他,令他先回去,待我忙完我母亲的事后,会亲自登门拜访他和姑母。”原本这件事她也是近期要着手做的。
丁若溪的父母在那场浩劫中双双殒命,算上今年,丁若溪已给父母抄了整整五年的《地藏经》,这件事陈世筠是知情的,巧儿眸子一亮:“这样一来,最起码陈大郎君近段时日是不会再来找您了。”
丁若溪还要再交代一二:“还有替我帮表哥道歉,让他别胡思乱”
巧儿见她眼睑下隐着两团青黑似是没睡好,心疼的忙将被褥盖在她身上:“好好好,您就安心的再睡会吧,这些小事交给奴婢就成了,奴婢保证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巧儿办事丁若溪是放心的,遂不再多言。
可许是昨晚经历的糟心事太多,丁若溪此刻竟毫无困意,脑中又闪现出和巧儿未说完的话。
苏会不会真的那方面不行吧?
可看他今夜的举止分明又不像不行的样子。
要么,等他今晚得空来的时候,她试上一试?
第 36 章
镇南王府和陈家一向交好, 陈世筠如今又身居高位,轻易得罪不得,苏慕凉昨夜没回镇南王府, 而是宿在了大昭寺,他吃完早膳, 忍着醋意令季无给人送去拜帖, 想把人邀过来一叙,旁敲侧击一番叫他老实点,莫要再打自己老婆的主意,伤了两家和气。
可万没料到陈世筠压根连拜帖都没收, 便原封不动送回了回来。
苏慕凉脸色惨白的靠着紫金团枕, 以拳抵唇咳个不停, 沉声道:“他说了什么?”
季无想到陈世筠提起自家郎君脸上厌恶的神色,一时犹豫。
“说。”苏慕凉狠狠拍桌子, 怒喝一声。
季无哪敢再瞒着, 忙快语道:“陈大郎君说, 若不是他表妹心中有郎君, 仅凭郎君押妓惹他表妹伤心这件事,他就恨不得亲手活剐了你,还警告郎君,若郎君再敢有下一次,就休怪他翻脸无情, 逼他还璧归赵。”
苏慕凉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当即气的一拍桌案站起来:“好个陈世筠,几日不见, 仗着自己身上有军功,都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还大言不惭的要抢我妻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可季无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初若没有他家郎君横刀夺爱,丁若溪大概是会和陈世筠结为夫妻的,再不济也是苏会,压根轮不到他。可这种话他是不敢说的,只低头不语。
“他人呢?现在在哪?”苏慕凉抬脚就要出门找陈世筠算账。
季无忙拦在苏慕凉跟前,一脸慌张道:“人刚下山了,郎君现在就是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了。”
苏慕凉犹不解恨的狠狠捶向旁侧房门,碎木屑霎时抖落一地,被他一脚踩上去。
尘埃飞舞闻之呛鼻,他调转脚尖往回走,走回软塌上,嘴里呵呵喘着粗气:“罢了,这次就饶了他,若再有下一次,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季无见拦住了人轻松口气,忙倒了一盏茶递给苏慕凉喝,便于他顺气,从旁安抚道:“陈世筠看着英武,实则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如若不然当初二夫人也不会弃他,而选大郎君,郎君无需在为这种人生气,气坏身子是小,便宜了他事大。”
提起苏会,苏慕凉脸色更为阴郁,冷冷瞥他一眼。
季无忙住了嘴。
苏慕凉低头喝了两口茶后,从嗓子眼涌~出的血腥味消减不少,情绪也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放下茶盏,忽想到什么,皱眉道:“他可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是三娘同他说了什么了吗?”
季无哪会知道,忙摇了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定是三娘把他撵走了。”
苏慕凉却十分清楚陈世筠的为人,平日最听丁若溪的话,不由又来了气,狠狠一拍桌案骂道:“这个贱妇,背着我不知廉耻的勾引一个又一个野男人,这是想要活活气死我。”
好似忘了当初还是他同意王妃李氏胁迫自己妻子与旁的男人生子这件事。
季无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只得双手接过茶杯,刚要再倒一杯递给苏慕凉。
这时,门外忽想起下人恭敬行礼声:“大郎君——”
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跨过门槛。
今日苏会穿着一袭宝蓝色绣祥云交领长衫,腰佩白玉带,器宇轩昂,使得原就英俊的面容更添加了几分风流倜傥,如巍峨高山令人不敢直视,只见他目光轻飘飘的瞥过来一眼,幽黑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讥诮。
苏慕凉不知苏会听没听到自己刚才骂丁若溪的话,瞳孔微微一缩,忙从软塌上站起来,脸上罕见的闪过几分慌张:“长兄,您,您怎么来大昭寺了?”
苏会瞥了眼季无,冷淡开口:“让你的人都出去。”
季无立马带着屋中下人退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苏慕凉心底没由来的一沉。
秦用已将一叠账目放在他手边桌案上,退至旁侧。
苏慕凉不明所以的拿起账目草草翻了几页,脸色骤然大变。
只因这账目上记载的,正是前些日子苏会亲自来找他要的对不上的军饷数目,他当日明明将此事搪塞了过去,令季无拿去烧了,为保万无一失,私下更是又派季无偷偷变卖了他房中一些值钱的物什,填上了这个漏洞,可怎么,这账目怎会被苏会又翻了出来?
“这,这”苏慕凉面色惨白,几滴热汗如泉~涌般从鬓角滑落。
苏会脸上一双锐目盯着他,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可听到苏慕凉耳中不亚于雷霆万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银子你拿去做什么了?”
苏慕凉唇哆嗦起来,试图狡辩:“我,我没拿这些银”
不待他说完,苏会幽声打断他的话:“不经兵部同意挪用军饷押妓,按本朝律令,予以车裂之刑,罪人家族三代不可再入朝堂为官,二弟,此事已经惊动了兵部,兵部侍郎已经找到了府上,你若不给出恰当的理由,就是阿耶也保不了你。”
“没,没这么严重吧?”
苏慕凉骇的“蹭”的一声从软塌上起身,在屋中来回渡步,语无伦次道:“况且当时我在战场上押妓时,挪用的都是府里部曲账目上的银子,这些银子不是不经过兵部的手吗?兵部怎会忽然追究起来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长兄”
苏慕凉转头看向苏会,却见对方面色无波无澜,平静的出奇。话音乍然而至,有什么念头从脑中快速滑过,脸色变了几变,随即想到什么震惊的大张嘴巴:“长兄,你竟,讹诈我。”
苏会脸上显出失望之色,“若我不讹诈你,你怎可能乖乖承认自己的罪行,墨青,你这样做,太令阿耶和为兄失望了。”一拂袖转身朝房门走去。
苏慕凉大惊,若阿耶知道他私自挪动军饷去押妓,怎会再肯让他袭爵?
忙几步追上苏会,“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仰起头语无伦次的求饶:“长兄,长兄,我知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把此事告诉阿耶。”
苏会看着面前毫无担当的苏慕凉只觉陌生,眼前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今日这般跪在他跟前,痛哭流涕的求他把丁若溪让给他,不然就要死要活。
结果呢?他和她成亲不过一年,转头就可以为了袭爵把丁若溪这个他用情至深的妻子推给旁的男人糟践,还妄想杀他,自私自利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还有什么事是他这个弟弟干不出来的?
“长兄,求您”苏慕凉的哀求声将苏会从回忆中拉回。
苏会决然拂落他的手,拒绝了他的要求:“此事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做的错事,就该自己去承担,与其在这求我,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和阿耶解释。”
“长兄,你不能这么对我,长兄”苏慕凉还要拽苏会,就被秦用上前拽开离开了房间。
苏会懒得再看苏慕凉一眼,转身离去。
晚间,镇南王得知此事后果然大怒,当即勒令苏慕凉在房中禁足三个月,王妃李氏闻讯赶去,想要为苏慕凉求情,反被镇南王叱责若不是她平日太过宠溺这个儿子,怎会将苏慕凉惯得如此无法无天?
王妃李氏自知理亏,灰溜溜的回了房,没敢再提苏慕凉求情。
秦用办完差事回府时已月上枝头。
春日里的夜晚格外冷寒,他搓~着手刚走到台阶下,便见婢女绿萝端着凉透的饭菜从书房出来,黑漆托盘上的饭菜一口未动。
秦用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问道:“郎君还没胃口用膳吗?”若他没记错的话,郎君已一整日没用餐了。
绿萝摇头:“郎君说他想静一静,不让下人打扰。”
秦用眉头皱的更紧,正要开口让人下去。
绿萝迟疑着僭越的多嘴问了一句:“郎君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今日底下的下人都吓得战战兢兢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在绿萝等下人眼里,自家主子待人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极少出现今日这等反常的行为。
秦用也百思不得其解,含糊道:“郎君的心思重,岂是我们能猜到的,去去去,赶紧再端过来点热食备着。”
绿萝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忙去了。
秦用三步并两步走上台阶,抬手刚要敲门,忽想起昨晚苏慕凉站在丁若溪门口破口大骂,和今晨他随郎君去找苏慕凉时,苏慕凉骂丁若溪贱妇,背着他勾搭野男人的情景。
而郎君,如今可不就是苏慕凉嘴里的野男人么?
俗话说的好,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难道郎君是在为这个惩治苏慕凉?
这念头刚从脑中闪过,秦用立马摇头否认掉了。
他家郎君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对名声什么的一向看的浅,怎会因苏慕凉一两句含沙射影的谩骂而迁怒于人?
若除了这条,能轻易牵动郎君心绪的,大抵只有丁若溪了。
难道郎君今日是为丁若溪出气才刻意为之?
与此同时,低沉沙哑的质问声从屋中传出:“站在房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打断了秦用发散的思绪,他忙回神推门入内。
昏黄烛光下,苏会正坐在桌案前执笔批阅文书,侧颜如刀削般锐利,看起来极其不近人情。听到他进屋的动静,他头也没抬一下,继续落笔批注。
秦用看了眼时辰,低声提醒:“已经戌时了,郎君今晚还去大昭寺吗?”
若去的话,他现在就得安排人手。
苏会握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滴在宣纸上,晕染了周围字迹,他面色无波无澜的抓起那张宣纸,胡乱~揉了下,扔在地上:“不去。”
秦用心里奇怪,可也不敢过问,悄声退下。
敞开的门缝中,只听“轰隆”一声,一道惊雷从天边滑过,银龙般的闪电伴着豆大的雨滴从天上往下倒,一瞬间,周围响起噼里啪啦的下雨声,令原就热闷的屋中更为气闷。
苏会揉了揉鼻梁,搁下笔,朝还没关上的门外看去。
不远处,两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从廊下跑出,去院子里收衣服,边小声抱怨:“我最怕打雷了,这雷声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停,晚上我去找你睡好不好?”
另一个小丫鬟手臂上摞满了衣服,沉甸甸的,她忙抬腿用膝盖往上顶了顶,笑着揶揄她:“呀,你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跟小孩子一样怕打雷,将来若有了夫君可怎么办?岂不是要被他笑掉大牙?”
“你,你就会取笑我。”那小丫鬟被取笑,害臊的一扭头,窜进抄手游廊里,“我不理你了。”
“哎哎哎,我又没说不让你跟我睡,别生气嘛。”另一个小丫鬟嘴里嚷嚷着追了上去。
秦用刚要叱两人动静大,惊扰到了郎君,就见两人已跑的没影了,怒其不争的叹口气,正要关上门。
背着烛光坐着的苏会,忽然从桌案前起身朝他走过来,“备马去大昭寺。”
秦用:“”
不是,您刚才不是说不去的吗?
雷声滚滚,狂风卷着一地落叶从院中呼啸而过,房门和窗柩被风刮的吱呀乱响。
常嬷嬷面色铁青的站在丁若溪房门外,将紧闭的房门拍的啪啪响:“三娘,昨日您说是你们丁家祭祖的大日子,和彭安过夜不便,老奴照顾您的心情没再强求,可今夜并非你丁家祭祖之日,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您若再想推脱,不若多想想您五哥和七妹的处境。”
房门纹丝不动。
常嬷嬷已站在门外半个时辰了,耐心早已耗尽,厉声道:“三娘,若您再不开门,就休怪老奴不客气了。”
接着,给身后的彭安使了个眼色。
彭安立马上前,抱着双臂朝房门上撞,然,还没挨着门,房门忽然从内打开。
屋中只燃了一盏豆大的烛火,昏暗的光线拉的细长蔓延至门口,将站在门口的丁若溪莹白的面容,照的更为迭丽,她身上穿着一件雪色内裙,只在外面披了一件绣菡萏的粉色毯子,似是怕冷,红~润润的唇透着白,见到彭安,身子抖了下,忙垂下眼:“让他进来吧。”转身进了屋。
常嬷嬷本以为还要和她废上好一会儿嘴皮子,闻言大喜忙令彭安入内。
彭安也跟着一喜,进屋后急不可耐的锁上房门,转身朝屋内走,便见丁若溪坐在妆镜前,正对镜拆头上带的发簪,鸦黑的长发随着碧绿簪子被拿下垂落整个肩头。
她皮肤白~皙,被这极致的黑一衬托如暖玉一般白的耀眼,其下单薄的双肩,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和隐在裙下修长的双~腿,无一处不美。
彭安这些天根本没机会近丁若溪的身,看的双眼发直,猴急的快步上前,“我帮你拆发簪。”
手还没落在她肩头,丁若溪如一条鱼般轻巧的躲开他欲贴上去的后背,从檀木凳上站起身,烛光下,她垂头软声拒绝:“不用,我已经弄好了。”
越过他朝前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中途忽然转身,似是羞涩耻于开口,咬了下红艳艳的唇后,才轻声邀约:“我去沐浴,你要来吗?”
彭安大受鼓舞,喉咙里不住吞咽口水,慌不择路的连声说:“来来来。”
尾随丁若溪身后,说完话又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利索,显得粗俗怕惹她不喜,搓~着手没话找话:“巧儿呢?怎么没见她在旁伺候?”
丁若溪没答话,加快步子朝浴房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眸底闪过一丝厌恶:“她替我办事去了,你一会就能见到她了。”
彭安又是一喜,心想着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待会儿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迫不及待了,待踏进浴房,他转身随手就要关上房门,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从头顶落下,一惊,刚要抬头看,便听身后丁若溪媚到骨子里般的娇唤:“彭安,来看看我今夜美吗?”
心头疾跳,也顾不得那黑影忙转身去看,然,刚触到丁若溪一片衣角,头上被什么重重一击,双眼一翻,跌摔在地,晕死了过去。
巧儿拿着用棉布裹了好几层自制的木锤从房梁下跳下来,心有余悸的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彭安,拍着小胸口庆幸:“幸好刚才您叫他叫的及时,要不然奴婢还搞不定他。”
丁若溪如今等同废人,若跟彭安单打独斗几乎毫无胜算,而常嬷嬷又催得紧,她才出此下策,当着常嬷嬷的面先把人放入房中过夜,再借机打晕,这样一来,既可暂时消除常嬷嬷威逼,又能保全自己不被侵犯。
丁若溪也心有余悸,刚才若她出一丁点差池,恐怕也骗不过彭安,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遂轻松口气,极快的袖中掏出一颗黑色药丸,蹲下~身抬起彭安的头,正要塞进他嘴里。
浴~室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一惊抬头,下一瞬闭上眼顺了几口气,再睁眼时眸底的惊惶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尴尬,她忙站起身,脱口道:“长兄不是今晚不一定来了吗?怎么又”
苏会看到躺在地上如死鱼般的彭安,眸底闪过一丝杀意,踢到一边,走到丁若溪跟前,淡声开口:“刚巧路过,就过来看看你。”
视线看向她手中黑色药丸:“这个是什么?”
“是令人昏睡不醒的药。”丁若溪将药丸递给苏会,补充道:“我从王府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拿了几粒过来用以防身。”
苏会感到意外,微微挑了下眉,似在赞她聪明。
而她这算哪门子聪明,不过是被逼急了自保罢了,脸微微发烫,忙别过脸走到浴桶旁,伸手探水温。
巧儿见状悄悄退出浴房。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后,屋中静的落针可闻。
水汽氤氲的浴房雾气腾腾,温度也高,丁若溪白~皙的脸不多时便被沁润的绯红,她心跳如擂鼓,边撩水,边快速思索着要怎么试上他一试,偷偷用余光瞥他一眼。
便见身形伟岸的男人不知想到什么,原本盯在她身上的炙热目光转到彭安身上,三下五除二将人绑了,如扔破烂般丢到墙角,用旁边的破布盖的严严实实后,朝她走过来。
高大如小山般的身影将娇小的她悉数笼罩住,丁若溪感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一堵硬~邦~邦的墙,男人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深入~浴桶里随意波动水波,追逐她的指尖,“抱歉,赶来晚了。”
竟是罕见的软下语气和她解释。
也是无声的等她主动。
丁若溪胆子登时变得大了些,她在他怀里转身,一双藕臂如藤蔓般缠上他脖子,软语道:“长兄来的刚刚好,没有晚。”目光直直盯着苏会。
浴桶里晃动的波光水色映入她眸中,仿佛一闪一闪的碎星子璀璨夺目,尤其是眨眼的时候,浓密的眼睫扑闪扑闪着,看起来清纯,又隐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勾人的紧。
苏会眸子蓦地变得幽深,喉结滚动了下,却并没动,嗓音沙哑反问:“要么?”
听到他直白的要求,丁若溪先愣了下,几乎承受不住,随即脸红的想正好也不用再找法子试他了,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你来,再主动点。”
丁若溪听他如是说。
丁若溪一咬牙,将手改为轻轻摸向他颈子。
苏会只觉那只小手如羽毛般在他身上到处点火,偏生少女还不自知,动作生涩的用食指勾着他腰带,冲他妩媚一笑。在他盯视下,身子缓缓后仰倒进浴桶里,连带着头脸也没入水里。
薄如蝉翼的春衫入了水,如同套在身上透明气泡,将惊艳春色毫无保留的呈于他眼前。
苏会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就要把她从水中捞出来,指尖还没碰到她衣角。
那沉入水中的少女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于水下缓缓仰起头,紧贴着水面吻在水面之上他的唇,底下随波逐流的春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如同一只勾人夺魄的水妖,专门吸人精血。
苏会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按压着浴桶边沿的大掌缓缓收紧,手背上青筋跳动。
丁若溪见他迟迟不动,才想起来他不喜她吻他的唇,改为吻他的喉结,然,唇刚碰上去。
苏会忽然攥着她纤腰,整个人压向她,几乎要将她压碎。
丁若溪忍着痛,顺势伸出藕臂搂着他脖子朝下一拉,两人齐齐跌入~浴桶中。
水花飞溅,如锤子般纷纷砸在地上,打湿了浴桶周围的地面,一片狼藉。
外面山风呼啸,一道惊雷从天际滑过,闪电接踵而至,映亮了屋中烛火。
那被藏于角落里的彭安似被惊动,□□一声又沉沉睡去,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
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
花叶曾将花蕊破,柳垂复把柳枝摇。
第一卷完。
第 37 章
雷声渐止, 山风呜咽着拂过窗柩,菱花窗上的氤氲水汽消散了些。
浴桶里的水明明早已凉透了,赤.裸着上身的苏会却一直坐在浴桶里一动不动, 宽阔结实的后背上,道道女子指甲抓过的血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却似毫无所觉,手肘慵懒的支在浴桶边沿,指腹抵着额头,双目紧闭, 喉结反复上下滚动, 心绪似久久不能平静。
站在门外的巧儿, 隔着紧闭的房门往内轻唤一声:“郎君,需要添热水吗?”
这才将苏会从情绪的漩涡中抽离出来,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眸子, 随手拉过旁边衣架上胡乱挂着的湿衣服往身上套, 边走出浴桶朝房门走。
“哎呦——”
阴暗的墙角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如虫般蠕动了下, 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声。
苏会似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事,幽深的眸子霎时闪过杀机,随即调转脚尖走过去。
被破布遮住头脸的彭安,还没来得及从地上坐起来就被一脚踢翻在地,昏迷前的情形霎时倒灌入脑中, 吓的一把拽开遮住头脸的破布,当看清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时,瞳孔骤然猛缩, 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二, 二郎君,您怎么在这”
话音未落,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咚”的一声闷响,身子狠狠地撞在身后墙壁上跌落下来,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湛蓝色衣襟。
他和丁若溪的事,苏慕凉是知情的,不可能这么对他?那眼前这人是谁?
彭安再顾不上疼,屁.股尿流的忙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对上那双幽深如古潭的眸子时,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他蓦地瞪大眼,心神几乎被脑中这个念头震碎,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您,您不是二郎君,您是苏大郎君!”
再看他衣不蔽体,胸.前点点如被女子啃咬的殷红齿痕,再不敢继续刚才他为何此刻出现在弟媳丁若溪房中的话,哭的鼻涕横流的求饶:“大郎君,小的刚才什么都没做,求您别杀我,求您了”
昏黄烛光下,苏会面色不善,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仿若在看一堆烂肉。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光是他庶民冒充士族,企图染指镇南王府二夫人的事都足以死几次了,彭安不住朝苏会磕头,语无伦次的争辩:“都是王妃逼小的做的,小的若不按王妃的吩咐照办,王妃就要杀了小的,小的,小的不敢不从。”
苏会原以为他阿娘性子虽跋扈了些,但做事还算稳妥,无什么可指摘的。
可自从他回府后,他阿娘做下这桩桩件件的事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这令他多少感到寒心。
苏会眯了下眼,沉声道:“除了胁迫你和二夫人生子外,她还要你做什么?”
冷不丁听到问话,彭安忙擦了把脸上眼泪急忙道:“王妃还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远走高飞,还说,若,若我们舍不得二夫人,她可以开恩把二夫人赏给我们,让我们一并带走。”
苏会闻言脸上神色更显的阴寒,垂眼看他一眼,似是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也配?
彭安人虽胆小,可论心眼却是三人之中最多的,他忙停了哽咽,指天发誓:“小的自知配不上二夫人,不敢对二夫人有非分之想,这些时日若不是常嬷嬷耳提面命要小的来陪二夫人,小的绝计不敢踏进二夫人房中,今夜也是如此,请大郎君明——”
话音未落,就被再次踢翻在地:“还敢狡辩,仔细你的脑袋。”
彭安哪敢再耍心眼,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郎君饶命。”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卧房的人。
苏会看了一眼房门,“你想要活命也不是不可以。”
彭安满脸希翼的抬头。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成为我的人帮我办事,事成之后,我给你的会比王妃给你的多得多,其二,现在就血溅于此,被我灭口。”
彭安几乎有没有犹豫的选择了第一条:“我选择第一条。”
“大郎君,可需要奴婢进去帮忙?”门外又传来巧儿紧张的问询声。
苏会并没回答,只用脸上那双锐目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我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你不用这么着急回答我,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巧儿冲着浴室门又喊了几声,一直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丁若溪:“大郎君一直没回话。”
巧儿晚上退出房门后常嬷嬷已经走了,她不放心丁若溪,便一直守在房门外,直到苏会打开房门喊她进屋服侍才进来,她也不敢多问,直到苏会去了浴房,这才赶紧走到床榻前撩开床帐。
躺在被褥上的丁若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床顶,她面色潮红,细弱的颈子下布满了红色耻痕,如一尾搁浅的鱼儿奄奄一息。见到她这才回过神,但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忙拿旁侧被褥盖住自己,哑声吩咐她先去服侍苏会。
巧儿虽未出阁,可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心里不免为丁若溪激动,可转念又埋怨起苏会,实在是太不怜惜她家三娘了。
昏黄的烛光映在床帷上,显出一道纤细的身影,只见她素手轻轻拨开床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晕红小脸,我见犹怜,“我过去看看。”
丁若溪说着话从床榻上坐起身,然,屁.股刚沾着床榻,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楚霎时传遍全身,她脸白了白,忙侧着身,胡乱拿一件衣裳披在身上。
巧儿见状忙扶着她,阻止道:“您身子不舒服,还是奴婢去吧。”
“长兄不喜欢外人在旁伺候,我去比较好。”在镇南王府时,苏会身边除了秦用再无旁人,可见是个不喜欢旁人服侍的,她和他刚做了那种事,比起巧儿,和他关系显得亲密些。
虽然她此刻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可迟早也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如此想着,丁若溪心头忐忑这才变淡了些,转头吩咐巧儿:“你先下去吧,等会我叫你的时候,你再进来。“
巧儿点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丁若溪定了定神,艰难的挪步朝前,然,刚走到浴室门口。
“吱呀——”一声,浴室门从内拉开,苏会从浴室走了出来,看到她一怔。
丁若溪刚才做的心理建设在触到他目光那一刻悉数崩塌,几乎是下意识的狼狈低头,紧了紧自己的衣襟,慌乱的轻声道:“我,我刚才一直叫你,你没有回应我,所以我才”
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刚才随手穿到身上的那件衣裳腰际以下,早在两人从浴桶挪到床榻上时被撕扯烂了,此刻如布条般贴在袖长的双.腿上。
“我刚才在里面处理些事情。”
苏会视线往下,瞥到她腿上的青紫痕迹时,眼神不由一暗,刚要收回视线,一抹殷红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眸底一瞬掀起千尺旋涡。
丁若溪瞬间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忍着羞涩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身上,几缕布条掩盖下的大.腿内侧,那一抹殷红如同朱砂般刺目,她忙用衣裳去盖,可已然来不及了。
苏会一把攥着她手腕,似是努力克制情绪用很轻的嗓音问,“他没,没碰过你?”
第 38 章
少女的脸由布满红霞转的略显苍白, 垂着头不敢看他,声若蚊蝇的喃喃道:“也,也算碰过, 但,但都没”似是难以启齿再不往下说了。
但苏会是何许人, 当即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每次都没做到最后一步, 都不了了之了。
感到不可思议,他原就知道苏慕凉在战场上押妓伤了根本,却不知竟会伤到连房~事都无力为继的程度,难怪前些日子他阿娘敢偷偷的给他灌药, 逼~迫他和她生孩子。
原来如此。
也确实该如此。
丁若溪察觉到攥在她手腕上的大掌越收越紧, 男人胸膛起伏的厉害, 似是难以接受,吃痛的轻嘶了声挣了挣, “痛痛痛——”
苏会缓缓松开她的手。
丁若溪忙用衣裳裹住自己的腿, 再抬头时见苏会依旧紧紧的盯着她, 眸底似有千尺旋涡幽深难测, 霎时感到头皮发麻和尴尬,两人毕竟刚做了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关系比之前更亲密了些。
而这种亲密,恰好更令她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可理智告诉她,她此刻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遂忍着羞涩, 僵硬的转头看向周遭,“刚才把彭安忘了, 他人在哪?要怎么处理?”
然话音放落,苏会忽然抱起她大步朝床榻走。
丁若溪猝不及防忙搂紧他脖子,便见他转头交代站在一旁看的发愣的巧儿:“去打盆热水过来。”
巧儿哪敢再言忙去了。
苏会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后,抬手解她的衣襟。
丁若溪下意识侧身想躲,可生生定住了,再想到刚才经历的事,那种如几十头斧子同时劈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剧痛,脸就开始发白。
所幸,苏会并没再做什么,只就着端回来的热水沾湿帕子,帮她擦洗身子。
他擦的仔细,哪怕是之前照顾她的乳~母都比不上,可丁若溪只觉难捱,好不容易见他把她上身擦完,再忍不住,忙要去抢他手里的帕子:“我,我自己来。”
苏会却未应,只吩咐她把身子转过去,冷淡道:“夜里山里寒凉,若此刻沐浴容易受凉,用帕子擦洗身子比沐浴好。”说完,又极快的补了一句:“有些地方你擦不到。”
而他嘴里的“有些地方”两人心知肚明,丁若溪脸腾的一下红透了,脸埋在被褥里不再吭声。
苏会刚才依着身体的本能并没克制自己,那处果然如他之前猜想的那般红肿,眼神一暗,快速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白瓷瓶,拧开瓶盖,用指尖沾了点药膏。
不多会儿,一股清凉从腿心传来,缓解了那处的疼痛灼热。
丁若溪猜到他给自己上药,羞耻的一动不敢动的同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头沁出,酸酸涨涨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懒得去琢磨,好不容易挨到他说“好了。”忙翻身用被褥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脸红若滴血的小声道谢:“谢谢长兄。”
而她不知道的是,苏会也只是比面上平静,心绪早就翻滚如浪潮,他错开盯着她的视线,将药瓶放在小几上,“这个药需一日上三次,我不在时,让巧儿帮你上药。”
丁若溪忙点头应允。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浴~室传出,伴随着彭安唯唯诺诺的请求声:“大郎君。”
丁若溪被惊了下。
苏会快她一步,把床幔放下将床榻遮的严严实实后,才对彭安道:“进来。”
丁若溪身影被盖住,只影影绰绰看到彭安小心翼翼的走到苏会跟前,鼓起勇气道:“奴想好了,奴愿意为大郎君效力。”
苏会似对彭安的回答并不意外,声音懒洋洋的:“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如若不然下场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彭安当然知道苏会的手段有多么狠毒,身子止不住的哆嗦:“是。”
“若王妃问起你今夜之事,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
“下去吧。”
接着传来彭安仓皇离去的脚步声。
丁若溪本想等苏会走了再处理彭安,没想到苏会竟早她一步,撩~开床幔神色复杂的看向苏会。
“我留着他的性命还有用。”苏会触到她的目光,淡声解释道:“他得了我的令,以后不敢再来骚扰你。”
丁若溪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眼下王妃李氏盯她盯的紧,而她和他的协议,还需彭安打掩护,这个人不能不在。
“我明白。”
丁若溪说完话,两人似再无话可说。
苏会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后,转身离去。
待人走后,丁若溪疲惫的仰倒在床榻上,闭上眼睛。他和她本就是交易不是吗?可为何她心头空落落的?一定是她太累了导致了,她安慰自己如是说。
“真成了?”
次日,王妃李氏听常嬷嬷回府汇报,神色难掩激动。
常嬷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老奴昨晚送彭安进的二夫人的房间,彭安后半夜才从屋里出来告诉的老奴,不会有错。”
王妃李氏想起这阵子丁若溪一副贞洁烈妇宁死不屈的模样,还以为在此事上和她有的磨,没想到转眼她就上了别人的床榻,反观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昨日还为这个贱人要死要活的模样,脸上的喜悦之色便淡下去,冷嗤道:
“若她一直不低头,还能让本宫高看她一眼,不过这样也好,让墨青认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割舍的时候也容易些。”
常嬷嬷哪敢接话,在旁附和:“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二郎君会体恤您对他的良苦用心的。”
王妃李氏叹口气:“但愿吧。”
说罢,吩咐常嬷嬷:“先前停掉的助孕汤继续送过去,送到她怀上胎为止。”
常嬷嬷应诺忙要去,然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又被王妃李氏叫住:“本宫还是不放心,还是本宫亲自去一趟吧。”
一来,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丁若溪答应的过于容易。
二来,她也想去看看她有没有在私底下做小动作糊弄她。
丁若溪这一觉睡的极沉,不知是昨夜发生的事让她感到过于羞耻,还是她私心里还不能彻底接受自己和丈夫的一母同胞的长兄做有悖伦常的事,后半夜竟做起了噩梦。
梦中的苏慕凉,依旧是少年模样,走到哪身上总揣着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她笑眯眯的取笑他,别的世家男子喜好佩剑,为何他不喜佩剑,反而喜欢踹药,怎么会有这种癖好?
苏慕凉没好气的重重捏了下她受伤的手腕:“剑并不是首饰,是用来防身杀人用的,没必要天天带在身上,至于带药瓶,还不是因为身边有个不省心的人?”
听到这状如告白的话,她心头说不出的甜蜜,正要说还不是他惯出来的臭毛病,不及她开口,正低头帮她抹药的苏慕凉身影如幻雾一般忽然消失不见了,她大骇急忙要去追。
手腕忽然又被一只冰凉的大掌攥着,刚还穿着一袭蓝衣的苏慕凉,竟换了身衣裳,白衣盛雪仿若谪仙,他捏着她手腕,低着头仔细的帮她上药,眉眼阴沉,仿若一尊煞神,和刚才的苏慕凉无论气质,还是穿着大相径庭。
她立马觉出不同来,震惊的忙要缩回手,紧张的磕磕巴巴的:“长,长兄,怎么是你?苏慕凉去哪了?”
苏会闻言眉眼更显阴蛰,唇角透出讥讽:“苏慕凉?难道你认不出我就是苏慕凉吗?”
她被他的话惊到,再次骇住,忙要抽回手,可他的手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她紧张的大叫踢打起来:“不对,你不是苏慕凉,你是苏会,你放开我——”
不等她喊完,苏会狞笑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如猛虎般朝她扑来。
“啊——”
丁若溪吓得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如干涸的鱼儿般张着嘴巴大口的喘息。
“睡醒了?”一道不悦的嗓音冷不丁从旁侧传来。
丁若溪又被吓了一下,身子哆嗦了下抬眼看去。
竟是不知何时,王妃李氏竟屈尊降贵的坐在她床沿上,正阴沉不定的盯着她。
丁若溪一瞬猜到她因何而来,忙收敛还隐着骇意的目光,垂眼看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装成一副委屈虚弱至极的模样,将一截玉~颈暴漏在王妃李氏眼前,几个殷~红的吻痕沿着颈子朝胸口以下蔓延而去。
只看这些,便不难猜出昨夜经历了什么激烈的事。
王妃李氏满意的点了下头,脸色合缓了些:“好孩子,昨夜辛苦你了。”
丁若溪侧脸,只留给王妃李氏一个屈服的侧影,冷硬道:“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什么时候放了我家人?”
王妃李氏笑了声,不给她计较:“等你怀上胎之后。”
“太久了。”
丁若溪立马将头扭过来,紧紧盯着王妃李氏,“我等不了,让我先见见我七妹。”
只要她能见到七妹,她就可以顺藤摸瓜打探五哥的去向。
然,王妃李氏却直接驳回了,转头把常嬷嬷手上端着的药碗接过来,递给丁若溪:“这个不急,来,先把这碗药喝了。”
丁若溪只看一眼,就被药气冲的捂着嘴想吐。
常嬷嬷压着嗓子在旁劝:“王妃体恤二夫人的身子,特意吩咐老奴盯着熬的助孕汤,可助二夫人早日怀胎,免去很多辛劳,二夫人若不想受苦,赶快趁热喝了吧。”
丁若溪知推脱不过,而且她也想早日受~孕摆脱这被人挟持的局面,待胸口那口郁气压下去了些,接过药汤仰头一口饮尽,“我要休息了。”
常嬷嬷给站在一旁的彭安使个眼色。
彭安立马上前,扶着丁若溪的手臂。
丁若溪身子本能的一僵,继而柔顺的借着他的力道躺回床榻上。
而这刹那的避之不及并没逃过王妃李氏的眼睛,王妃李氏面色变得难看,却不动神色的什么都没说。待走出房间对常嬷嬷道:“本宫不信她,待会儿你派人盯着她看看两人是否同房。”
丁若溪见人都走了,立马睁开眼对彭安道:“这里不需要你,你可以出去了。”
彭安经历了昨夜的劫难,哪敢再对眼前如玉般的美人起心思,巴不得赶紧走人,刚打开房门,就又迅速合上,快步走回来,神色紧张的道:“常嬷嬷派了人守在门口,估计是起了疑。”
丁若溪心里咯噔一声。
晚间,城外十里的军营中。
秦用正带一队亲兵巡逻,见做下人装扮在大昭寺打探消息的小将小孙鬼鬼祟祟的,秦用认得此人忙将人喊过来,小孙心中一喜,神色慌张的跑过来:“二夫人说今夜让将军务必去找她。”
秦用一听为了难:“将军正在接待五皇子,恐怕没有空暇赶去。”
而且苏会一向御下极严,对自己更为严格,招待朝臣和皇子这等贵客时,一向不允许旁人打扰的。
小孙遭拒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走。
秦用见他迟疑,“这样吧,我过去通传一声,但你也别抱什么希望。”
小孙感谢的点头,“谢秦侍卫。”
最大的一所军帐中,为首的长几后坐着五皇子,桌案以下左右两列分别坐着军中大将和镇南王,中间的空地上,十几名带刀将是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踩着鼓点给众人舞剑。
五皇子喝着酒大笑着拍手叫好,其余人跟着附和,气氛一派其乐融融。
秦用悄声走到苏会跟前低语几句。
苏会眼眸一转,神色有一瞬的僵硬。
五皇子眼尖的看到了,他人性格本就阴郁难辨,见状哈哈取笑道:“说好的今夜不醉不归,苏将军这是想要提前离席?”
引得举杯痛饮的镇南王皱着眉头看过来:“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苏会神色不变,却已然起身,不卑不亢对众人解释道:“抱歉,方才忘了有件重要的事还没处理,我去去就回。”说罢,自罚三倍以示歉意后快步离去。
满堂皆惊,只因苏会自领兵出征以来,还从未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因私事中途离去的,可五皇子都没说什么,其余的人更不敢有怨言。
哪怕身为苏会的父亲镇南王,也想不通能有什么事让苏会这么做,只忙陪着笑脸举杯缓和气氛:“老夫敬五皇子。”
五皇子面色已然不悦,讪讪笑了声应下了。
众人很快忘记这一个小插曲该吃吃该喝喝,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大昭寺。
两个做丫鬟装扮的年轻女子,见房门迟迟紧闭,在常嬷嬷眼神示意下,对着紧闭的房门喊道:“二夫人,奴婢得了王妃的吩咐今夜在屋里侍奉,您若再不开门,就别怪奴婢硬闯了。”
屋内,彭安面对句句催逼脑门冒汗,忙看丁若溪一眼,快语回道:“王妃的好意二夫人心领了,这里有我伺候着就行,你们不必进”
“正是因为您在房中,奴婢才更应该帮助二夫人。”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露骨,彭安这个大男人听在耳中都觉得害臊,更何况是丁若溪。
丁若溪心头也乱成一团麻,她强逼自己镇定,深吸口气冲彭安点点头。
彭安得令立马去开门。
两名丫鬟面上一喜,抬脚走进屋中,刚要绕过屏风,丁若溪清冷冷的嗓音便传了过来,“你们就站在那不要过来了,我不喜欢贴身伺候。”
两名丫鬟虽知男女之事怎么做,可到底年轻,也不好意思观礼,相视一眼后,识相的停下脚步:“是。”
丁若溪听到两人不再走近,轻松口气,正欲喊彭安随她上榻演一出戏,脚步刚一动,极轻微的开窗声传来,苏会从外面轻巧的跳进屋中。
丁若溪见到他如见救星,也顾不得昨夜的尴尬,忙朝他走过去,赶在他开口之前用右手指了指屏风后,用气音道:“屋中有人监视我。”
苏会目力比丁若溪好,抬眸看到了站在屏风后的两个丫鬟,皱起眉头看彭安。
彭安见到他如老鼠见到了猫吓得身子一哆嗦,忙冲他摆手,下一瞬自个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排进嘴里,接着双眼一翻,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丁若溪震惊的眨了下眼:“”
而苏会似十分满意彭安的做法,弯腰将丁若溪打横抱起来,也用气声说话:“身子可以了吗?”
“应该,应该可以了。”丁若溪没料到他这么直白的问她,如玉般的脸羞红一片,说完话不知想到什么,惧怕的又摇了摇头:“但,但也没有特别行。”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沉暗哑的笑,似在说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 39 章
站在屏风后的两个丫鬟因这一声低笑纷纷转头。
丁若溪也顾不得害臊忙伸手捂着他的嘴, 冲他摇头,斜插到发髻上的宝双层花蝶鎏金簪珠帘碰撞,泠泠直响, 少有的小女儿娇憨情态,勾人的紧。
苏会心念一动, 登时生出逗弄她的心思, 被她捂着的薄唇动了动。
一个温热的吻冷不丁的印在掌心。
丁若溪心弦一颤,脸轰的一下热透了,如被烫着了般忙撒了手,临了还不忘瞪他一眼, 用气音小声说:“婆母似是起了疑, 让她们两人盯着我们, 那个”
她没好意思说“同房”两个字,用“那个”替代。
苏会翻窗进屋时便已猜到, 皱起眉头看向屏风后, 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杀意。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 丁若溪忙制止道:“别, 她们是常嬷嬷信重的贴身丫鬟,不比男子,在内宅见的龌龊手段多,心眼多不好对付,不能用对付彭安的方法对付她们, 而且婆母兴许就在附近。”
若一个不慎,还会祸及她的五哥和七妹,丁若溪可不敢赌。
苏会虽对付这两个丫鬟绰绰有余, 可也如她话中顾虑的那般,不愿再给她徒增困扰, 不甘心的收回目光:“我是男人没什么,你,可以吗?”
丁若溪本就脸皮薄,再被这么直白的话一问,脸上那股热意霎时传遍全身,指尖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糊弄过去,不过需要长兄配合一下。”
两人说话的空隙间也走到了床榻前。
苏会将人放下来,丁若溪屁~股刚挨着床榻便把自己身上穿的外裳褪~下,只留一个肚兜,雪白的颈子和双臂在烛火映照下犹如珠光泛着光泽,其下两条腿匀称有力,身姿曼妙,如一朵有毒的罂粟引人垂涎。
偏生她还不自知,半曲起一条腿后,扯落半边床帷,人被这朦朦胧胧的薄纱一遮,如镜花水月般媚~态尽显
苏会眼神变得幽深,喉结滚动几下。
丁若溪摆好姿势后,忙伸手扯乱苏会衣襟,就势将人往自己身上用力一拉,下一瞬,站在床榻前的苏会扑倒在她身上,两人如交~颈的鸳鸯般严丝合缝的缠在一起。
丁若溪被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烤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热汗,双臂绕过他脖子,抬头想要吻苏会。
却见苏会薄唇紧抿着,眸底晦暗难测,似是极不悦她的做法,不愿意配合。
丁若溪刚才也是被逼急了才想出这个法子,见状心里着急起来,搭在他颈子上的双手轻轻摇了摇,委屈巴巴的小声和商量:“长兄,先委屈你一下,好不好?”
说完话,脸色羞红的咬着下唇低声哄他:“只要您同意,待会儿人走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好么?”尾音如一把小钩子般简直要把苏会的魂给勾出来。
苏会这才低头咬上她唇角。
“别咬这里——”
丁若溪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可下一瞬双手被禁锢在枕头旁,被吻的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
“郎君——-”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又一声媚骨的娇唤从床帷里清晰的传出。
两个丫鬟本就听得面红耳赤,当即顾不得羞涩,忙转身快步绕过屏风朝床榻走过来:“二夫人,可要奴婢帮——”
话未说完,就被眼前香~艳的一幕冲击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垂落的半截床帷后,丁若溪被男人抱~坐在怀里,她头朝后仰着,身后一头青丝凌~乱的垂落在腰~际,半遮半掩着褪至臂弯粉色绣有荷花的肚兜,看起来娇弱不堪。
男人衣衫半解,单手掐着她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正俯身亲吻她颈子。
两人听到声音,丁若溪率先回过神,她似被吓到惊叫一声,忙扯落另一边的床帷遮住她和男人身影,恼羞成怒的拿起小几上的砚台砸了过来,“滚!给我滚出去!”
“啪”的一声,砚台四分五裂,碎片横飞。
两个丫鬟哪见过这种阵仗,又生怕因自己刚才的鲁莽打断了两人正继续的好事,就更得不偿失了,再不敢上前,忙退出了房门。
丁若溪见人走了,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门外动静,见人是真的走了才轻松口气,擦了把额上因紧张冒出的热汗,忙要从苏会身上下来,声线不稳道:“这次应该是糊弄住她们了,谢谢长兄配合。”
然,人刚一动,就又被按坐在他腰上。
丁若溪蹙眉不明所以的看过去。
苏会高大的身子如小山般朝前倾,迫她躺在床榻之上,他眸底猩红一片,似是在极力克制什么,沙哑着音吻她红若玛瑙的耳~垂,“按约,该我讨要谢法了。”
还没等丁若溪想明白他讨要的谢法是什么,下一瞬就被撞了进来。
守在院外的王妃李氏见两个丫鬟面红耳赤的从屋中急匆匆的出来,便招人过来问,边朝院内走:“两人真的同房了吗?”
丫鬟垂首恭敬答道:“是,奴婢们刚才看的分明,不会有错。”
话音方落,一声高过一声的“郎君,檀郎”娇唤从屋中传来,直叫的人骨头都要酥了,可想而知,屋里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王妃李氏是过来人,脸上当即露出满意的笑容:“彭安看着人瘦瘦小小的,没想到竟还是个中用的,也不枉我当初费尽心思的把人找来。”
常嬷嬷压在心头的大石也跟着落下,“说不准小郎君已在二夫人的肚子里了。”
“但愿如此。”王妃李氏朝院外走,边贴心的叮嘱:“晚点的时候,别忘了给彭安送去补汤补补身子。”
“是。”
月上中梢,屋里寂静一片。
丁若溪浑身无一处不是疼的,她躺在床榻上一动不敢动,盯着站在床前穿戴整理的男人,眸底不自觉泄~出一丝哀怨,凭什么做那事两个人都有份,她累的似丢掉半条命,而他却精神奕奕的很。
这实在不公平。
苏会察觉到她的目光,坐回榻上轻笑问道:“可是要沐浴?巧儿刚才放好了水。”
他今日语气实在温煦,好似两人之间的嫌隙一瞬被抹平了,丁若溪心头微动,那股藏在心头敢怒不敢言的怨气见风就涨,她躺着不动慵懒的伸出双臂,委屈的将嘴一扁,“我动不了了,你抱我去。”
男人似被她这撒娇的模样取~悦到,洒笑一声,将她拦腰抱起。
丁若溪被他放进浴桶里,酸胀的身子骨被热水包围着,如同进入了暖房说不出的舒服,她舒服的叹渭一声,闭上了双眼。
“我该走了。”耳边冷不丁的传来苏会的声音。
丁若溪知他从不在这过夜,忙睁开眼睛,“明晚长兄还来吗?”
她想尽快怀上孩子。
苏会本想说不一定,但看着她明亮如麋鹿清澈的双眼,又想到方才那噬魂入骨的滋味,明明已说服自己不再对她另眼相待,可她却偏偏又凑过来撩~拨他,邀他共赴巫山,那他为何要委屈自己?便将话压在舌根,冷了语气:“我尽量。”
说罢,见她脸上显出失落之色,补充道:“放心,一定让你尽快有孕的。”
丁若溪不知他为何忽然对她冷漠起来,但也没功夫想,得了承诺,刚塌下去的唇角立马又翘了起来。
那模样清纯中露着满足,说不出的可爱。
苏会心头那堵对她竖起的高墙忽裂了道缝隙,他眸光微闪了下不再看她,翻窗而去,然而就连他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下。
大昭寺离军营不是很远,一个时辰后,苏会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五皇子已喝的酩酊大醉,大着嘴巴胡言乱语:“谁说我醉了,本宫还能喝,来,举杯——”
其余众将士除了镇南王还能勉强支撑外,也喝得差不多了,众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纷纷给苏会敬酒。
苏会来者不拒,一一饮尽,并叫来下属:“再去抬两坛好酒,今夜我和五皇子不醉不归。”
五皇子本就爱饮酒,闻言先前对苏会中途离去而不悦的心绪一瞬没了影,哈哈大笑着从席间站起来,“苏将军,本宫怎么觉得你出去一趟,反倒比之前还要精神,难不成刚才不是处理要事,而是夜会佳人去了?”
此话一出,引的在座众将士纷纷侧目。
就连镇南王也停下饮酒,狐疑的朝苏会看来。
难道他这个木头疙瘩儿子开窍了???
苏会面上毫无波澜,老神在在的端起酒杯遥敬五皇子,没否认也没承认只道:“末将不才,让五皇子见笑了,来,末将先干为敬。”
次日,王妃李氏刚回到镇南王府,不知哪个多嘴的下人告诉了苏慕凉丁若溪和彭安同房的事,苏慕凉如被五雷轰顶,再顾不得镇南王的禁足惩戒,从祠堂中闯出找王妃李氏。
一进门,不等王妃李氏开口,便捂着被气的痛不可支的胸口劈头盖脸的大声质问:“阿娘,上次你明明答应我的,若没有我的首肯不会让别的男人碰她,为何又出尔反尔!?”
王妃李氏听到诘问,气不打一出来,一拍桌子站起身:“还不是因为你的身子骨不争气!生不出孩子来,如若不然,我以为阿娘愿意做这个恶人吗?”
苏慕凉被这话激的浑身直哆嗦,险些站不稳:“就算是这样,事先你也得先告知我一声,让儿子心里好有个准备。”
王妃李氏见状,也不敢太刺激他,定了定神缓和了语气:“我若提前告知你,你会肯?”
也不想再和他因为此事闹别扭,她疲惫的撑住额头,“此事木已成舟,就算你不悦,想反悔也再没回旋的余地,但阿娘可以答应你,若你心里实在过不了这个坎,等三娘坐了胎,阿娘就把她接回来陪你,好不好?”
苏慕凉这会儿恨不得将那奸夫碎尸万段,那听得了这话,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不好!我现在就去接三娘回来。”说罢拂袖要走,身子却忽然晃了几晃。
王妃李氏面色大变,忙吩咐常嬷嬷:“快,快过去扶着——”
话音未落,苏慕凉一个踉跄,面朝下~身躯轰然倒地。
这日傍晚,丁若溪没等来和她夜会的苏会,反而等来了王妃派人来接她回镇南王府的马车。
丁若溪一向知道苏慕凉身子骨有多不好,万没想到此次他竟身体受创到临近油尽灯枯之相,她虽和他私下已合离,但明面上她依旧是苏慕凉的妻子,还是要在人前装装样子的。
于是,丁若溪甫一回府,连自己院子都没回,径直去了苏慕凉的住所。
一进屋,这才发现不仅她婆母王妃李氏在,她公公镇南王也在。
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的苏慕凉,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熊皮,阖着眼虚弱的倚靠在床头,由下人往嘴里喂汤药,听到动静缓缓的睁开眼,见到是她,惨白的脸上显出激动神色,抬手哑声唤她:“三娘。”
丁若溪抬脚就要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如芒刺的视线钉在她身上,令她浑身汗毛直竖。
丁若溪忙转头,隔着敞开的房门,看到苏会穿着一袭月白色锦袍,正站在门槛处阴影处,他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悦。
第 40 章
“大郎君。”
守门的下人恭敬行礼声, 惊动了满脸哀切陷入沉思的镇南王。
镇南王抬起眼帘,昏黄的烛光下双鬓不知何时已然变得斑白,他眼窝深陷, 胡子邋遢,和之前精神奕奕的样子相比似是一夜之间衰老了好几岁, 只听他哑声对丁若溪道:“你去看看墨青吧。”
说罢, 佝偻着腰携王妃李氏一同离去了。
丁若溪快步走到床榻前。
丫鬟贴心的忙将手里端着的药碗递给她。
丁若溪实在不愿再面对苏慕凉,可还是垂着头接了过去,用银勺舀了一口,放在唇边试温度。
站在床榻前还没离去的大夫, 看了眼镇南王离去的背影, 眉头紧锁, 似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墨青的病如何了?”
苏会跨进房中,自始至终眼神都没离开丁若溪, 见她乖顺的坐在床沿喂苏慕凉药, 两人一坐一斜躺, 默契的犹如做过了无数次, 说不出的般配,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忽然哲了下,说不出的烦闷。
大夫被他眼中蛰意吓到,哆哆嗦嗦道:“将,将军, 我们还是出去说罢。”率先出了房门。
苏会紧跟着出去了。
丁若溪见他肯喝药,又舀了一勺药汁,刚递到苏慕凉嘴边。
苏慕凉却一反常态, 撑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坐起来,抬手拂落她手中药碗, 怒骂道:“不知廉耻的贱妇!”
丁若溪猝不及防的被药汁泼了一身,这汤药虽不算很烫,可还是有一定温度的,霎时感到手臂和胸口热烫的厉害,她忙从床榻上站起身也跟着懒得装了,冷声质问:“你忽然又发什么疯?”
在旁侍奉的丫鬟,见形势不对惊慌不安的说了一句,“奴婢这就替夫人拿一套干净的衣裙来。”快步退出房间。
丁若溪瞥了眼自己手腕上被烫出的一串透明的小水泡,忽然为从前的自己感到可笑。
苏慕凉忽然变得反常,定是知道了她和别的男人同房的事,刚才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发作,眼下屋里只剩他们两人,他就立马不装了。
若她早知他是个这样懦弱无能的人,当初她就是饿死,冻死,也不会嫁给他。
苏慕凉一张脸惨白如厉鬼,胸腔剧烈起伏,抖着手指着她鼻子骂:“我发疯那也是因为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妓。”
丁若溪只觉肺腑被利刃戳了个对穿,痛不可支,可许是近些时日~她受的打击比这肮脏的话残忍的多得多,忍耐力也跟着提升不小,竟不会再感到伤心了,她脸上表情越发冷静,唇角翘~起冰冷的弧度嗤道:“若我是娼妓,那你就是卖妻求荣的窝囊废!”
苏慕凉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双目圆睁:“你——”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自从她嫁入镇南王府后里子面子都被扒个精光,如今更是毫无脸面可言,她也不在乎了,只想将埋葬在心底多日的话吐出来,“苏慕凉,我已经和你合离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和你无关,你也管不着。”
苏慕凉被气的脸涨成猪肝色,趴在床沿撕心裂肺的咳嗽,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却强撑着一口气,恼羞成怒道:“好好好,你看看我到底管着管不着!”
接着冲门外高喊道:“来人。”
三四名丫鬟忙从外面入内。
“帮我按着她。”
不等丁若溪反应,几人立马握着丁若溪的手脚,往床榻上一掀。
丁若溪失去了内里,顿时如粘板上的鱼般直~挺~挺在仰倒在床榻上,苏慕凉一手撑着床榻踉跄的直起上半身,抖着手解自己的腰带,一手粗~鲁的按着的腿不许她动。
丁若溪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镇定的脸色倏然变的惨白,嗓音吓得都变了样儿,“你要对我做什么?”
“当然是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了。”
苏慕凉每说几个字就要咳嗽几声,烛光下那张惨若厉鬼的脸白的如同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道道青色血管,形容癫狂如魔鬼,只见他望着她桀桀怪笑,露出一口染满血的森然白牙:“你不是缺男人吗?那我今夜就做回男人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管你!”
丁若溪只觉五雷轰顶,拼命的挣扎:“我不要,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可手脚却根本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狠狠咬在苏慕凉手背上。
苏慕凉吃痛“嘶”了声忙甩开手,引的其中一个丫鬟分神去看。
丁若溪忙拼尽全身力气抬手拂落床榻边的小几,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小几上放着花瓶应声倒地,碎屑四散。
与此同时,纷杂脚步声伴随着秦用询问声从门外传来:“快去瞧瞧屋里发生什么事了?”
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慕凉正怒意上头张嘴就要呵斥来人滚出去,下一瞬脖子剧痛,被什么掐着掀翻在地摔个狗啃泥,半天爬不起来,而刚才摁着丁若溪的几个丫鬟没比他好到哪去,直接砸地上摔晕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等丁若溪反应过来时,人已被苏会打横抱起来放在地上,苏会脸色阴沉,紧张的巡视她周身一圈,边压抑着怒气问:“有没有伤到?”
丁若溪刚才被苏慕凉强迫时都没觉得有什么,可偏生被他这么一问,清亮的眸子霎时蒙上一层雾气,还未出声就已哽咽了,她轻轻的冲他摇了摇头:“幸好长兄来的及时,我没事。”
苏会脸色稍缓,幽深的眸子如利刃般射向苏慕凉。
苏慕凉再没料到苏会刚才竟然没走,瞪大双眼:“长,长兄。”
丁若溪身子轻~颤一下,似是极其畏惧他刚才的行为。
苏会轻拍她的后背,低声道:“你先出去等我。”
苏慕凉见状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何耐身子太虚弱,“咚”的一声又摔在地上,不甘心的怒吼:“我没让她走,她不能走!”
可无人再听他指使。
丁若溪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快速离去。
苏慕凉伸出手一拳砸向地面,身子也因这一重击咳嗽不已,他力竭的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恶狠狠的盯向苏会,不甘心的费力吐出:“长兄,为何要帮她?”
秦用忙将苏慕凉搀扶回床榻上,并又唤来两个丫鬟喂他几勺参汤吊命。
苏会站在距离床前几步远的位置,一直冷冷的看着,待苏慕凉喘气喘顺了,才淡声道:“她是你的妻子,你万不该当着下人的面给她难堪。”
苏慕凉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想在临死前完成所有未了的心愿,此刻丁若溪不在,他也跟着渐渐冷静下来,捂着唇边咳边咒骂:“还不是因为她不守妇道,和别的男——”
骤然想起苏会还不知阿娘给丁若溪找男人替他产子的事,遂软了语气改了话锋:“我也不会这样对她。”
但又想到苏会和他同样心心念念丁若溪却又爱而不得,心头那股愤然悉数化为了酣畅淋漓,她没把身子给他,没有便宜他,但也没有便宜苏会。甚至苏会此刻头顶都绿成草原了,还犹不自知,心头就越发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报复的快~感。
“长兄,我的事你不要管,我自有分寸。”他便不信,他临死都不能让她折服在自己身下。
不成想,苏会闻言撩起眼皮幽幽望向他,烛光倒影进他的眸底,仿佛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锐利异常:“若我偏要管呢。”
苏慕凉没由来的心里一慌,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苏会已转身走到窗前,冰冷如实质般的话透着追忆传到这边:“当初你让我把她让给你的时候,曾对天发誓此生此时都会厚待她,结果你现在做了什么?”
两人皆不愿提起的旧事又被重提,苏慕凉原就惨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当初丁若溪一颗芳心全系在苏会身上,纵然时常将他和苏会认错,可对苏会的情谊却是真,而苏会嘴上没说什么,可心底始终在意这件事,他瞧准时机便钻了这个空子,用了不太磊落的手段离间了两人,令两人劳燕分飞,成功取代了苏会。
但这还是其次,如果后面没发生那件事,恐怕他后面装的再像苏会,也不可能能趁虚而入。
说到底,还是他俩感情本就不牢固,经不起任何风~波,和他无关。
遂不甘心的张口狡辩:“我,我刚才也是怒火上头才会那么对她,并不是有心的。回头,回头我给她道歉就是了。”可脸上却毫无悔改之意。
苏会原本以为他这个弟弟生命已到强弩之末,行~事会比从前收敛一些,能承担责任一些,未料到他依旧事事不反省自身错误我行我素,脸上显出失望之色,转身缓步走近床榻:“你刚才对她做的事,就算死都不能赎罪,竟还想道歉了事?”
苏慕凉本就怕他,又见他语气忽然严厉,心头突跳,身子不自觉往后仰,呼吸都要停了:“要不然还能怎样?”
说完,有什么从脑海快速闪过,喉头不觉发紧磕磕巴巴道:“长,长兄,是要为三娘出气吗?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你今后不会再插手我和她的事。”
此话一出,屋中气氛霎时跌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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