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平川大佐一共才带了二十来个人, 而且为了能够顺利逃脱,一群人都是轻装上阵,手中并没有拿着什么有杀伤力的武器。
因此, 面对追上来的温承松等人, 平川大佐瞬间都有些投鼠忌器了起来。
他知道, 一旦两方开战, 自己和自己所带来的人,极有可能就会直接死在这里。
虽然现在东瀛已经投降了, 可他若是直接开战就相当于是反抗了国际盟约,温承松有权利将他直接击毙。
平川大佐一颗心砰砰直跳, 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沈听肆,寻求帮助,“傅君,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听肆全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恐怕只能放下武器投降了,毕竟我们的人比较少,打不过对面。”
“可是……”平川大佐非常迟疑,毕竟只要放下手里的武器, 那就势必会上军事法庭, 到时候万一判决下来,让他去吃枪子儿……
“平川君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沈听肆见平川大佐犹豫不决, 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夏国是战胜国, 但夏国的国际地位依旧很弱, 我相信皇帝陛下并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抛弃平川君和其他将军的。”
沈听肆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在平川大佐的认知当中,弱国是无外交的, 他被判处绞刑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小。
于是,平川大佐放下了手里的武器,对着自己手下的东瀛士兵喊了一声,“放下武器,投降吧。”
温承松真的很想拿着机枪把眼前的这些东瀛人和沈听肆全部都一起突突了,也在他们的身上设上几十个血窟窿,让他们好好的体会一下当初陈尽忠和“沈先生”死亡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的痛苦。
虽然感性让他非常的想这么做,和他的理性却制止了他。
东瀛人残暴不仁,穷凶极恶,但倘若他也这样做了,他和那些东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温承松收缴了沈听肆和平川大佐等人的武器,将他们压着带回了北平。
今日的天气很好,秋日融融,艳阳高照,金色的光芒挥洒在众人脸上,照的细小的绒毛都金灿灿的。
沈听肆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他跑出了二十多里地,一直是坐在车上的。
如今车子被收缴,他只能和其他的东瀛士兵们一样,步行返回北平。
暖色调的阳光洒落,沈听肆却只觉得浑身都冷的厉害,那般的秋老虎,使得不少人走两步就热得满头大汗,可却依旧照不尽沈听肆身体里的寒。
他的脸白的厉害,整张脸上没有半分的血色,嘴唇也已经干裂,甚至有丝丝鲜血透出来。
可如此这般的狼狈不堪,却让他显露出几分脆弱的美感。
【宿主,你还好吗?】见沈听肆几乎是走一步,踉跄一步,9999担心无比,唯恐任务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宿主就已经嗝屁了。
虽然身体虚弱的不行,但沈听肆的头脑还算是十分清醒,站着还有心思来安慰9999,【没事的,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任务绝对不会失败。】
温承松踏着骄阳一步一步走近沈听肆,风中仇恨不见,只剩下尘埃落尽的无言。
他原本对沈听肆恨之入骨,在南方得知“沈先生”死亡的消息的时候,更恨不得立马就冲到北平来,将其挫骨扬灰。
可真当沈听肆被逮捕了以后,温承松心中却并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他只觉得难过,心脏处仿佛被蒙了一层东西,每跳动一下都会触碰到,勒得他一颗心无比难受。
闷闷的,顿顿的,不是很疼,却始终无法忽略。
这场战争,罹难了太多太多的同胞,即便将沈听肆千刀万剐,那些死去的人也终究无法回来了。
此番被捕,沈听肆再无逃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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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将他押上刑场,在全北平城的百姓的围观下处以枪决,如此这般,便也能告慰陈老师和“沈先生”的在天之灵了。
只是,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实现和“沈先生”围炉煮茶的愿景。
温承松一直都知道,沈听肆长得很好看,初次见面之时,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手中捧着一本书,站在飘着落叶的梧桐树下,说着自己的理想,说着国家危亡。
那一天的风很温柔,吹着他鬓边的碎发飘荡,安静淡雅的仿佛是一副肆意风流的水墨画。
可如今,这幅画却被弄脏揉碎了。
变得破烂不堪,充满脏污,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看一眼,只会随手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短短五年,物是人非。
【宿主,温承松在看你。】9999原以为温承松走过来是想要奚落一下沈听肆,嘲讽他如今变成了阶下囚,可温承松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用那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沈听肆。
痛苦也好,悲伤也罢,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了去。
【我知道。】沈听肆应了一声9999。
扭过头的瞬间,目光正好与温承松对在了一起。
沈听肆勾着唇瓣笑了笑,嗓音很低,很缓,即便他已经很用力的维持着平静的口吻,却依旧遮盖不住那丝丝的颤音,“怎么,温团长这是还放不下过去的情分?”
温承松猛然从昔年的回忆当中抽神。
他冷笑了一声,面带嘲讽,“青天白日的,你竟已经做起梦来了?”
残忍的杀害昔日同胞的性命,踩着同胞的骨血向上爬。
沈听肆今日这般富裕的生活,架构在无数人的死亡和痛苦之上。
他们的那点子师生情,早已在五年前,对方选择叛变的时候就消耗殆尽了。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将沈听肆带回去,执行枪决,给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白日里做梦……”沈听肆呢喃了一下,嗓子已经彻底哑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敷衍从他的语调当中透露出来,“听起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承松微微闭了闭眼,呼吸越发的沉重,他一字一顿,残忍的诉说着沈听肆的命运,“你会被执行枪决,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被处死。”
说完这话,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沈听肆表情,想要从他那张脸上看到后悔的神情,看到他痛哭流涕,看到他卑微乞求。
可温承松终究还是失望了。
沈听肆回眸轻轻笑了笑,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除了漠然就是无奈,没有丝毫他渴望的神采。
沈听肆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哑着嗓子,轻轻飘飘的说了句,“我等着。”
就仿佛,温承松所有的痛苦,仇恨,埋怨,这些年的所有的国仇家恨,死掉的那么多那么多的夏国人,在沈听肆面前全部都不值一提。
温承松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后自嘲的笑了笑。
是了。
这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动手射杀,又怎么能指望他还有一颗悔悟的心?
温承松移开了视线,不再理会沈听肆,双腿用力的夹了一下马腹,马儿快速往前走,温承松很快就走到了最我的最前列,“加快速度,全速前进!”
前方的人突然走动的快速了起来,沈听肆被拉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走在他旁边的平川大佐下意识伸手搀扶住了他,略带担忧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沈听肆足够尽职尽责,时的平川大左已经成为了阶下囚,他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态度,“没事,平川君不用担心。”
温承松带着这二十多个俘虏,一路从大东门经过,再全部关到监狱里去。
东瀛战败的消息已然传来,大批的东瀛士兵往外撤离,北平沦陷的这些年,百姓们是敢怒而不敢言,所有的苦楚都只能全部打碎了,往自己的肚子里面咽。
如今拿着自己人的军队将要驻扎,一个个欢欣鼓舞,格外雀跃。
纷纷攘攘的涌到街道上来,即便大部队还未曾来到,但他们却也足够欣喜。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出来迎接到的并不是他们期盼了许久的夏国的军队,而是逃走了又被抓回来的傅青隐等人。
一时之间,群起激愤。
烂菜叶子,小石子,团成球体的废纸,甚至是还有家里面不要的泔水,全部都向着他们扔了过来。
百姓们苦压迫久矣,因此温承松并未曾阻止。
等到将这些人押到监牢的时候,基本上个个都是浑身狼狈。
温承松站在监牢的门口,亲眼看着沈听肆和平川大佐等人被关了进去。
他闭了闭眼睛,短暂的喜悦从他脸上消失,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沉甸甸的。
那些曾经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面容,这辈子也再无法相见了。
温承松最后看了一眼沈听肆逐渐走向黑暗中的背影,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等他回去安顿下来的时候,大部队也已经进了城,方槿和乐倾川一整理好自己就来找他了。
方槿仰着脑袋,脸上露出喜悦的灿烂笑容,“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真是太好了!”
乐倾川可是有些紧张的望着温承松,“他们都没有跑掉吧?”
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让那些叛徒和东瀛人逃走了,那可真是……
温承松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一个都没逃掉。”
他的目光愈发的坚定,“他们所有人,都要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三个人交谈着,可方槿的情绪却突然变得有些低落,“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街道上了,再也不用隐藏自己的身份,可是……陈老师和沈先生……”
方槿微微红了眼眶,“承松,我想他们了。”
温承松一直紧绷着的面容,在这一刻陡然败落,他的身体无力的弯了下去,眼眸中弥漫出痛苦的神情来。
刹那之间,原本还算欢乐的氛围变得格外的寂静。
三个人低着头,相顾无言。
就在这格外诡异的氛围中,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傅云禾。
她似乎是一路匆匆赶来的,跑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在温承松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她就迫不及待的抓住了温承松的胳膊,“我哥被关起来了,对不对?”
“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兄长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她做的那些事情绝对有苦衷,只不过目前她并没有证据,她需要见到兄长一面,这样才能有办法找到证据,洗清楚兄长身上的嫌疑。
可是,温承松会用力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无比冷漠的说道,“不可以。”
傅云禾的身体晃了两下,她只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晕,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攥紧了似的,难受的紧。
她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苦苦哀求,“我没有想要做什么,他很快就要死了,你就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好不好?”
“抱歉,”温承松依旧是拒绝,“这不合法律,而且你如果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在行刑现场也可以。”
“可是那就晚了!”傅云禾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怎么救得下兄长?
只她一个人相信兄长是不行的,必须要有证据啊!
可她又要到哪里去找证据呢?
傅云禾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漫步在热闹的大街上。
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是那样的开心。
他们欢呼着,拥抱着,奔走相告,喜气洋洋。
雀跃她的兄长,要死了……
——
监牢里,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的东瀛军官被关了进来。
在被押上军事法庭的前一夜,沈听肆咳了血。
9999都快哭了,【宿主,咋办啊,这剧情还没走完呢!】
按照原剧情,沈听肆要在半个月后被执行枪决。
可如今看着他的这具破身体,恐怕连半天都有些难以支撑了,又怎么可能还撑得过半个月?
但沈听肆却只轻轻的笑了笑,面上丝毫不慌,“没事,我心里有数。”
9999:【……】
还有数呢,都快要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夜幕悄然降临,本就昏暗的牢房里面越发的看不见了。
被关押起来的绝大部分的东瀛军官都不是十分忐忑,甚至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未来。
因为他们知道,既便是上了军事法庭,他们也顶多被判处关个几年的□□,根本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命。
甚至还有人找律师弄了精神鉴定报告,就可以凭借那薄薄的一张纸,毫发无损的从军事法庭上面下来。
沈听肆知道,今天关押在监牢里面的这些人,除了原主傅青隐一个被执行枪决了以外,其他的没有任何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判的最为严重的一个,也只不过是被判了二十年□□而已。
如此刑法,对于他们曾经做下的孽而言,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惩戒了。
既然法律无法制裁他们,那就在黎明到来之前,将他们彻底的解决在夜晚吧。
沈听肆单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透过那层窗户外面照射进来的皎洁月光,缓缓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了被藏起来的半截筷子,毫无征兆地刺穿了靠在他旁边,已然陷入沉睡当中的平川大佐的脖颈。
滚烫的鲜血,恍若喷泉一般骤然间喷洒而出,浸透了沈听肆的半截衣袖。
剧烈的疼痛让平川大佐猛然间睁大了眼睛,那双几乎要从眼眶里面瞪出来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沈听肆,里面充满着浓烈的不可置信。
他不明白,沈听肆为何会对他动手。
他拼命地用双手去捂住脖子,试图阻止那不断往外涌的鲜血,可沈听肆我那一筷子直接扎透了他脖颈上的大动脉,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都堵不住不断喷涌而出的血液。
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喊,想要求救,可整个脖颈间却在不断地灌入冷风,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道沙哑的“荷荷”声。
痛苦的窒息感觉彻底的将平川大佐给淹没,他大睁着眼睛,努力的朝前去够沈听肆,试图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可奈何,沈听肆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将插入他脖颈间的那半截筷子拔出。
本就不断涌出的鲜血,此时就仿佛是拿卸了闸的洪水一般,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它的奔涌。
不过片刻的时间,平川大佐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了两下,歪着倒了下来,沈听肆单手将其扶住,缓缓的将他放倒在地上,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沈听肆的动作太过□□速,等到9999反应过来的时候,平川大佐早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宿主……】9999惊呆了,【你在做什么?】
沈听肆缓缓起身,走向这间监牢里的另外一个人,那人背靠着墙壁,缩在角落里,已然是睡着了。
这人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沈听肆走到他面前,双手缓缓摸向他的脑袋。
那人察觉到一丝异样,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来,看到沈听肆的时候,他露出一抹浅笑,“傅君……”
可才说了两个字,沈听肆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息就已经涌入了他的鼻腔。
那人瞬间意识到不对劲之处,抬起手来就要拍开沈听肆,甚至还怒吼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双手即将要触碰到沈听肆的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咔嚓”的轻响,那人的脖子就已经被扭断了来。
这一下子,沈听肆用了十成十的力,他单手撑着墙角,气喘吁吁,却依然不忘回答,刚才9999的问题,【自然是,替天行道了。】
这些人,全部都死不足惜,但既然现如今的法律无法惩治他们,那就由他来吧。
9999几乎是瞳孔地震,【你该不会是想要在今天晚上把这些人都解决了吧?】
沈听肆额前的碎发飘荡在肮脏的灰尘里,淡淡的月光下,他一张脸苍白如纸,却在转眸时,勾唇轻笑,【为什么不呢?】
【你疯了?!】9999彻底傻了,按照沈听肆现在这破败的身子,恐怕还不等到他能把所有的人都给解决完,他就能直接被累死过去。
沈听肆对此不置可否,【放心,我并没有托大。】
上个世界,他可是跟着念双学了一年多的武功,虽然在这里他并没有什么内力,但身手却未曾忘记。
关押在监牢里的东瀛军官们,带兵打仗,布置作战任务或许都很厉害,可单打独斗起来的话,沈听肆未必不能将他们拿下。
关押他们的人,没有想过他们会在监牢里面自相残杀,因此,像筷子,勺子这一类的东西并未曾被严格控制。
沈听肆不仅偷藏了一根筷子,甚至还藏了一枚铁勺。
铁勺的柄端本来也不太粗,被他磨了几天后,基本上可以当做一根针来用了。
这个牢房里面一共就关了他们三个人,沈听肆解决了另外两个,直接用那根磨细了的铁勺的柄端打开牢房上的锁,又趁着夜色,潜入到了隔壁去。
每个牢房里面关着的人都不多,基本上都在五个以内,于是,沈听肆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让关押在这里的东瀛军官全部都送去见了阎王。
月亮隐匿在了树梢后,金色的日光洒了下来。
沈听肆浑身狼狈的倚靠在最初关押他的监牢门口。
他要去杀那些东瀛的军官,那些人也不会就这样等着被他杀,自然是有所反抗。
双拳难敌四腿,即便沈听肆身法娴熟,可在一轮又一轮的围攻之下,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更何况他的身体本就到了强弩之末,能坚持到现在,都只不过是撑着最后的一口气罢了。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即便现在立马送医,也活不下来了。
瘦削的骨架外面,披着鲜血浸染的衣裳,在昏暗的监牢里面,被风吹的凄惨飘荡,几乎快要遮盖不住伤痕累累的身躯。
许许多多纵横交错的伤痕遍布其上,每一道伤痕都看得出是极具残忍——下手之人凶狠蛮横,深可见骨。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停的弥散在监牢里,沈听肆的右手上,鲜血淋漓,白骨坦露,手腕处还挂着破碎残留的筋肉。
如此残忍的一幕,若是有任何一个活人看见,恐怕都会被吓得当场惊叫起来。
可沈听肆的面上却无喜亦无悲,他就那样静静的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虽然察觉不到疼痛,但他却感到了无尽的疲惫,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疲惫让他恨不得现在立马就闭上眼睛大睡一觉。
拖着残破的身子,打了一整夜的架,他真的太累了。
9999想要说上一些安慰自家宿主的话,可它张了张口,却发现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上一个任务也是,宿主把自己搞得凄惨兮兮,结果这一个任务,弄得几乎没有个人样了。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宿主,任务时间还没到。】
沈听肆用力的扯了扯嘴角,眨眼间就有鲜血从他嘴边溢出,【但是也差不多了。】
【我好困,想睡了。】
【别……】9999喊了一声,想要让沈听肆再坚持坚持,可沈听肆睫毛颤了颤,却好似再也无法睁开了。
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之际,沈听肆面带微笑的,彻底闭上了眼睛。
——
监牢外面,温承松和乐倾川并排走了进来,他们现在要将监牢里的犯人们全部带到法庭上去,等待着法官根据他们以往所犯的罪行宣判。
“终于要尘埃落定了,”乐倾川沉重的喘了一口气,“等到明天宣判了,我们就去把陈老师和沈先生的墓给迁回来,把他们安置到烈士陵园里去,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们,都记着他们的这份牺牲。”
温承松点了点头,随后示意看守监牢的同志打开牢门。
“轰——”
关闭了一晚上的大门被打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直接呕了出来。
如此浓重的血腥味道,比之前线战场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乐倾川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喊着,一边急速跑了进去,然后就看到被关押在里面的东瀛军官们,一个个的全部都被杀掉了。
“这……”乐倾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目瞪口呆的呢喃着,“这究竟是谁干的?”
温承松的视线一寸寸扫过残骨,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一瞬,一张脸更是骇然的没有丝毫的血色。
整个监牢里面,太过于惨烈。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死亡的气息彻底的将这里笼罩了起来。
视线扫过门口的方向,温承松的神情却突然顿住了,他咬着牙,看着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的沈听肆,声音剧烈颤抖,“是……傅青隐。”
乐倾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后整个人也呆住,“他……他为什么是笑着的?”
那些所有死去的东瀛士兵,脸上进阶是痛苦怨恨的神情,可只有沈听肆,面带微笑。
就仿佛他并不是死亡,只是睡着了而已。
并且在睡梦当中,还做着一个美好的梦境。
温承松一步一步走近,那张充满血污,却面带微笑的脸,也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他有些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得偿所愿以后,他却并没有感到开心呢?
反而觉得胸口传来了阵阵的闷痛,痛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好似艰难了起来。
他不明白,沈听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这些东瀛军官全部都杀死在夜里。
明明太阳出来以后,他们就要接受审判了啊!
温承松咬着牙,嗓音颤抖,“去上报!”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些人再也无法出现在军事法庭上,而且他们都是已经投降了的东瀛军官,对于俘虏,他们没有资格随意杀害。
乐倾川缓缓靠近温承松,也是一头的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是为了防止这些东瀛人说出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吗?可他叛变,做尽坏事,已然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没有这些东瀛人作证,他也逃脱不掉一个枪决的结局。”
“而且,他为什么要笑?”乐倾川越看越觉得诡异,头皮阵阵发麻,“他死的仿佛一点痛苦都没有。”
温承松微微摇了摇头,完全弄不清楚情况,按理来说,如此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一定会绞尽脑汁的在法庭上面为自己争辩,力图能有机会继续活下去。
可沈听肆,却拼着如此惨烈的结果,和这些东瀛军官同归于尽。
忽的,温承松心中升起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念头。
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傅云禾来求他见沈听肆最后一面时所说的话,“兄长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有苦衷!”
他当时毫不留情的否定了傅云禾,无论她怎样的哀求,他都不允许傅云禾再见沈听肆一面。
可万一……
这是真的呢?!
温承松低下头,双眼泛红,完全不顾血腥和脏污,开始在沈听肆他身上翻找了起来。
乐倾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你这是要做什么?人都已经死了,就算你再过于痛恨于他,也还是不要对尸体……”
乐倾川这一番话还没有说完,温承松这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格外令他惊恐的东西一样,整个人颓然倒地。
温承松在刹那之间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颤抖着双手,满眼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你怎么了?”乐倾川看到温承松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焦急不已,“你倒是说话呀!”
可温承松却依然完全听不见他所说的话了。
沈听肆那张素来清隽的容颜上,纵横交错着鲜血淋漓的伤痕,再也看不见曾经那副让他厌恶的嘴脸。
可同时,也不会再微笑着鼓励他,让他不要放弃一切的希望。
如此近的距离,温承松再也察觉不到对方丝毫的呼吸。
“不……”温承松低声呢喃,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上下传来一股彻骨的凉意,一直凉到了他的骨头缝里去,甚至连他的灵魂都冻得格外的扭曲。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傅!青!隐!”温承松将这三个字狠狠的咬碎在唇齿间,泪水控制不住的汹涌出来,“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啊?!!!”
温承松猛然间站起身,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竟然猛的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温承松!你简直就是个瞎子!”
他不止一次的从沈先生身上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感觉,甚至不止一次的怀疑过沈先生和傅青隐有关系。
可当那张报纸出现在他面前,白纸黑字的写着沈先生就是傅逸安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就信了。
只是因为他恨傅青隐,怨恨对方抛弃了他们的理想,选择苟且偷生的投靠东瀛人!
可是啊……
若他不投靠的话,将会有多少的同胞被东瀛人抓起来做活体实验啊?那一批又一批运到前线的药品,又从何而来呢?他们的刺杀行动,又哪里来的那样确切的消息?
傅逸安……
一个仅仅掌握着傅家的生意,但却和东瀛人毫无联系的人,真的能凭借着傅青隐弟弟的身份,获得那么多机密的情报吗?
根本不可能的!
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相信,那个背叛了所有人的人,实际上是在向着他们罢了。
温承松心头一颤,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呢喃,“倾川……怎么办……他才是沈先生……”
他愣愣的伸出手,试图向半空当中抓住些什么,可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终究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这辈子最敬重的人,因为他的私心,失去了唯一可以辩驳的机会。
乐倾川收紧双臂,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格外诡异的事情,“你说什么?”
温承松浑身抖动的厉害,他伸出手指,缓缓指向沈听肆的腹部。
那里留着一道手工用线缝制的疤痕。
“我们当时刺杀渡边信长那日,沈先生为了救我腹部中枪,他在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就只用沸水煮过的针线,一帧一帧的将伤口缝了起来……”温承松说着说着,就有些泣不成声,“亲眼看着他缝了这个伤口,可傅青隐身上的,一模一样……”
乐倾川还是有些不太愿意相信,他迟疑了一瞬,“你会不会是认错了?”
“不可能,”温承松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格外惨然的笑来,“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沈先生。”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仿佛是一记重锤一般,重重的敲在了乐倾川的心上,让他久久的发不出声音。
“怎会如此……”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还要和这些东瀛人关在一起?”
阳光从窗外寸寸洒落,照亮了一世的阴暗,温承松闭着双眼,将脑袋埋在自己的双膝前,近乎无声的喃喃,“或许……就是为了杀死这些东瀛军官呢?”
温承松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在军事法庭上,那些犯下累累罪行的东瀛人,绝大部分都逃脱了罪责。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方槿气的差点当场就要掏出枪来杀人,“太过分了!”
温承松看了一眼乐倾川,瞬间红了眼眸,眼眶里不断的涌出泪来,“我想……他为什么不说出自己就是沈先生了。”
乐倾川身体一晃,整个人差点跌倒,“他到底……背负了多少?”
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背负了那么多的仇恨和骂名,所有人都说他是叛徒,是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他的名字提起来就是耻辱。
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为着这个国家付出。
他用命去成全了无数人,让那些作恶多端的东瀛军官们,出了应有的惩罚。
可他呢?
他从未想过自己如何啊!
乐倾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空落落的,比之当初在报纸上面得知沈先生死亡的消息时,更让他无比难受。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溅在地面上,炸开一朵一朵名之为绝望的花。
——
新夏国成立,所有立下功劳的人,都被授予了烈士的称号。
烈士陵园,那一块高高的墓碑上,“傅青隐”三个大字,排在最前列。
红党官方公布了沈听肆卧底的身份,将他曾经所付出的一切都讲述了出来,让这个背负了多年骂名的人,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勋章。
无数的百姓自发的涌到烈士陵园里来,为自己曾经的误会道歉。
傅云禾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前排,木然的听着一个又一个人对她说“节哀”。
可她如何节的了?
那是将她从一滩烂泥里拉出来,给了她全新的希望的兄长!
傅云禾拒绝了组织上安排给她留在北平医院的工作,选择去南方。
她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即便她知道北平所有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不曾知道兄长所有的委屈和苦衷,可傅云禾终究还是无法坦然的,在医院里面给这些百姓看病治伤。
就当她自私吧。
她会带着兄长的期待,活出自己的人生来,但是,今日事毕,她将再也不会踏足北平。
傅烆红着眼睛,当一束小雏菊放在了墓碑的前面,缓缓说了句,“对不起。”
他和儿子的最后一面,竟是他毫不留情地给了儿子一巴掌。
这是他从小寄予厚望的儿子啊!
他竟然从未信过他……
乌云翻滚,秋风萧瑟,前来祭拜的百姓越发的多,他们挤挤挨挨地涌进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先生大义!我等为先生送行!”
“先生大义!请先生受我一拜!”
“傅先生,对不起,今日才得知你的事迹。”
原本还只是一两个人在喊,到了后面,所有人竟不自觉地组织了起来。
他们弯着腰,鞠着躬,向这个死去的年轻人,献上他们最尊崇的敬意。
“先生大义!”
“先生大义!”
“先生大义!”
一群人几乎是哭的不能自已。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漫天的乌云竟然奇迹般的散去了,耀眼的金光穿透云层,如同利剑一般洒下,将整个烈士陵园照得灿然一片。
温承松一颗心难受的紧,一步一步的绕过人群,走到了外面。
此时,阳光正好,人间太平。
温承松攥紧双拳,抬眸看向那轮耀眼的红日,“先生,你看,这世界,终究如你所愿。”
刺目的阳光照射在温承松的眼里,让他不由自主的落下了泪来。
他再次想起自己当年刚刚考入北平大学之际,那名年轻的先生,穿着长衫,心怀希望,眼睛明亮。
告诉他们所有的学生:
君须记,满山红旗向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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