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陈愖眼前一黑, 飞快地缩了脚,转身就跑,震天的脚步声响彻整个楼道, 他双脚落到平地, 扶着墙靠在楼梯口,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生硬地转头往回看,魏钦缓步走下楼梯, 衣冠整齐,神色淡漠。
那正经冷淡的模样,好像方才那伏在榻上行事的另有其人。
陈愖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坏你好事吧?”
魏钦淡瞥他一眼,没回答,只问:“有何急事?”
虽心口气闷, 觉得陈愖十分的碍眼, 但知晓他不是莽撞的人, 若无要事绝不会冒然闯入他的书房。
陈愖清了清嗓子, 抬手举起一封信:“收到的急信,老爷子预计今晚到济宁。”
魏钦扬了一下眉, 在他身旁站定, 接过信, 垂眸细看。
“一众随行的官员的宝船刚到德州, 老爷子跟着没走水路, 自己带着护卫骑快马一路南下, 可把宋廉吓坏了, ”陈愖倚着墙, 摇了摇头感叹,又说, “这信就是宋廉写的,估摸着是想让你先赶去劝劝老爷子。”
老爷子今年刚过七十,这么大岁数,稍有不慎,那可是……
魏钦皱眉,折起信纸:“你回去收拾行李。”
陈愖点了头,刚要走,犹豫了一下,细长的眼眸微闪,手指了指二楼:“那你也回去和她说一下,再告诉她,我不是故意打搅你们好事。”
他说完就溜,甚至不敢回头看魏钦的表情。
魏钦盯着他的背影,冷嗤一声。
回到书房,明黛正面红耳赤地坐在贵妃榻上,手还攥着挂在脖子上的那枚被他吻过的平安扣,听他关门的声音,立即心虚的从榻上起身,不自在地说:“那个,那个陈静照是有什么事情吗?”
魏钦走过去,自然地捉了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牵着她往碧纱橱走:“嗯,要离家几日。”
明黛闻言,微微一愣,停下来扯着他的胳膊:“要出远门吗?”
魏钦让她坐在椅子上,站在她身前:“我的老师要来扬州。”
不管有没有宋廉的信,他必是需要前去迎接了,只是不好像上回那般带她一起去:“等回来后,我带你去看他老人家。”
他的老师,那不就是……
明黛心中惊讶,轻声问:“是解阁老?”
魏钦颔首。
那便是很重要的事情了,明黛点点头,仰头看着他,目光真切:“你路上要多加小心。”
魏钦弯了弯唇,即刻便要动身,还是忍不住与她温存,俯身亲了亲她,手指有意无意地捏着她的耳朵,沉声叮嘱。
“曹成留给你听用,遇到麻烦先保全自己,但也无需委曲求全,只要不伤害自己,尽管去做,一切有我。”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此刻不舍,明黛也没有闹腾,反而伸手抱住他的腰:“我知道啦!”
她忙着修祗园呢!没有空闲出去玩,在小梅花巷有萧太太在,没有人敢欺负她,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众人眼中喜爱她喜爱得要入了魔的魏钦,他的名号在魏家的威势可不比萧太太小。
想到这儿明黛靠着他的腰腹闷声笑起来。
入了秋,昼夜温差大,白日暖和,魏钦未换厚衣,身上衣袍轻柔单薄,明黛脸蛋软绵,碰碰他,都能感觉到他腹部块垒分明,硬邦邦的肌肉。
抱着他腰的手指也本能地摸了摸他精瘦的腰。
魏钦垂眸看她,意味不明地说:“回来再陪你。”
“我让浦真上来收拾行李。”他手抚到身后,拍拍她的手背。
明黛“哦”了一声,抬起脑袋,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发誓她此刻真的只是单纯的欣赏他漂亮的身姿,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也不重要了。
魏钦手掌握住她的手,迟疑了片刻,没有拿下来,而是突然弯腰抱起她:“先陪我去更衣。”
明黛惊呼一声,手指揪着他的衣襟,被他抱进了净房。
进去后,她才发现净房里多了一张竹编躺椅。
怎么会把竹编椅放到这儿?明黛有些疑惑,不等她问,魏钦就把她放到了上面,太过顺手,好似这张椅子就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想起在这间净房里做过的事情,心一紧,呼吸放浅。
魏钦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幽暗的眼眸盯着她看了看,悠悠地站直了腰。
他好像也只是单纯地带她进来换衣服,明黛靠着躺椅,望着他的背脊,肩宽腰窄,线条干净漂亮,蕴藏着力量的肌肉蛰伏在他白皙的肌肤下。
直到他双手搭在腰间长裤的系带。
明黛歪头,轻呼一口热气,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别咬手。”偏这时他突然转身,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深暗。
明黛莫名的惊慌了一下,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指甲在竹篾上轻刮:“你不赶紧换衣裳吗?陈静照在下面等,等你呢!”
魏钦鼻音低应一声,回头继续换衣裳。
明黛心跳加速,还是偏过头,转开了视线,耳朵一片面颊绯红。
这人心思坏透了,她手掌在脸庞扇了一下风,手指抚过自己的脖颈,碰了碰自己烫热的耳垂,却没发现魏钦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往她这边走来。
小半个时辰后,明黛推推深埋在她颈边的魏钦,他炽热的喘息声烘得她脸庞娇红,眼眸含情,扯扯弄脏了的裙子。
魏钦低头看她绿裙裙摆,喉咙滚动。
“抱歉。”
纵使他说着抱歉的话*七*七*整*理,可明黛却听不真切有多少歉意,她娇声说:“你赔我。”
他滚烫的唇瓣贴着她的耳朵,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抚绕绿裙系带:“嗯。”
明黛手指死死地握着躺起两侧的扶手,脑袋枕着竹枕,仰头望着房梁,房梁有序的纵横交错,再精致清晰不过,她却感觉到眼前模糊,眨动眼睫,染着红晕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溢出水珠。
明黛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只望见他发髻上的墨玉簪。
似乎怕刮到他,他忽而抬手抽出玉簪随意丢到一旁,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想去看有没有摔坏,却被他摁住:“别动。”
他一张冷淡的俊容此刻泛着靡靡之态,薄唇沾了水渍。
明黛脑袋轰然作响,耳边轰鸣……
*
等魏钦到楼下时,陈愖已经在门房等得着急了。
陈愖瞅瞅他的脸色,到底不敢再调侃,只是用肩碰了碰他的肩:“这回能走了?”
一来一回就算路上耽误一些时候,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天,他好意劝道:“很快就能回来了。”
何必如此难舍难分。
魏钦沉凝的目光瞥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走吧。”
他们快马加鞭,于第三日赶到了济宁下属的一个县城,与宋廉碰了头。
“老爷子听说你要来,当即决定歇在驿馆里等你,但你知道他,他是向来是闲不住,午后带着几个护卫去附近几个村庄了,估摸着等会儿就回来。”
宋廉是皇上特地下令派来保护解道机安全的锦衣卫千户。
魏钦微微颔首,他们两人是老熟人了,不必过多寒暄。
两人到房中商议:“这一路路况尚可,可到邳州渡口再换水路,船我已经准备好了。”
魏钦话音方落,宋廉立刻便接道:“都听肃生安排,你说的话老爷子肯定听,你我有一年未见了,我让下面的人打壶好酒,你我兄弟二人好好喝一杯。”
两人上回见面,还是去年三月,他亲自到福建,替解道机送密信给他
魏钦扯了扯唇:“被老师知道,你今明两岁的薪俸又不想要了。”
宋廉呵呵笑了两声:“不让老爷子知道不就好了?”
魏钦锋锐的长眸扫了她一眼,眉梢微扬,没有说话,但是宋廉却是老实了。
宋廉在心里嘀咕,这魏肃生果真就是解阁老的学生,通身气势和从前的解阁老太像了,只是解阁老如今年岁大了,神态反而和蔼了一些,不复往日的犀利。
魏钦不管他心中在想什么,把路径图推到他眼下,让他在要塞部署护卫。
“你放心,有我在,必会保证阁老的安全。” 宋廉收了路径图,端正容色道。
魏钦低“嗯”一声,起身到窗边望着窗外景色。
邳州码头船来船往,商船货船络绎不绝,自窗边望去一派繁荣,甄安阳立在船窗后,眉头深锁。
“太太也真是的,您是出来办正事的,非要您带着这个草包。”
甄安阳的小厮在一旁小声抱怨,甄安阳来邳州是与几家盐号商定要事,应太太偏要让他们大爷带着应五郎教导他,应五郎岂是他们大爷能教会的?不添麻烦就好事了。
话传到甄安阳耳朵里,甄安阳转头看了一眼甲板上的应五郎抿了抿唇,摇头:“不许胡说。”
那小厮连忙点头:“是小的多话了,您莫怪罪。”
甄安阳没有和他计较,显然对应太太的决定也感到无奈,但仔细想一想,这般也好,将应五郎带出来,省得他在扬州作乱。
应五郎站在甲板上,胳膊还挂在脖子上还不忘与丫鬟们调笑:“过几日你随小爷回扬州可好?”
“奴婢的家人还在临清,我怎舍得抛下他们!”丫鬟红着脸说。
“就让你老子娘一起走。”应五郎大方地说。
丫鬟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应五郎哈哈大笑,一转头看到了对面船甲板上昂藏的身影,小眼睛瞪大,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目光露出惊惧。
魏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甄家的船,更没有想到会看到应五郎,长眸闪过意外,盯着他,薄唇微勾。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应五郎推开丫鬟, 疾步走到栏杆前,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确认那就是打他的人, 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指向对面, 却忘记那是受伤的胳膊, 吃痛地嚎叫一声。
他痛醒了,回过神来,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对着魏钦喊:“你、你、你给爷等着。”
他神色从容,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话,底气不足,他喊完猛地转身就往船舱跑。
应五郎闯进甄安阳所住的船舱,拍着他的桌子。高声喊他:“快, 你快跟我走!”
甄安阳皱着眉拂了拂衣袖:“五郎这是做什么?”
他被应家纵得不仅不成器, 尽是半点儿礼数都不通。
应五郎恶狠狠地说:“我找到把我打成这样的那个人了!”
提起这件事, 应五郎又怕又气, 恨得牙根痒痒,那日当真是邪门, 先是被菩萨降罪, 接着又被人痛揍了一顿, 吓得他这些日子是吃不好, 睡不着。
那几个眼睁睁看着他被打, 不敢帮忙的仕子还说这件事也是撞到鬼!
呸!真当他傻, 忽悠他来了?谁不知道鬼是碰不到的, 是他挨了打, 他还能不清楚那是人是鬼?
原以为就要吃下这个暗亏,谁知上天有眼, 终于让他逮到人了!
他在心里想着要如何报复魏钦。
甄安阳来泼他冷水,他语气无奈中带着一丝烦躁,说:“五郎不要在外面惹事了。”
“我没骗你,的确就是那个人,是我亲眼所见,就在西边那条船上,我是你表弟,我还会诓骗你不曾?”应五郎心急如焚,对甄安阳心生不满。
要是他阿娘或是姑姑在,肯定立刻带着护院杀过去!
甄安阳坐定了不动,摇摇头:“你可知道那条船上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先到码头,西侧那条船稍晚了半个时辰靠过来,他观察过在船上行走的那些护卫,虽然都是一般护院的装束,但那股肃杀狠毒的眼神不像是普通护卫反倒是像……
像他见识过的那些锦衣卫,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就算是他猜错了,能养这些人,非富即贵。
他甄家如此豪富都买不到这样的护院,那条船上人恐怕颇有来历,不是寻常人可以招惹的。
甄安阳特地送了拜帖问好,对面只是道过谢并没有回贴。
甄安阳想过或许是京师来的奉旨巡查河道的钦差,可算一算,日子不对,他们没有这么快。
应五郎哪里会识人,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打他的人就在对面船上,一副他不管他,他撒泼打滚的架势。
甄安阳被他胡搅蛮缠吵嚷得头疼,先跟他出了船舱,对面宝船甲板上除了护卫哪里还有其他人,正在此时船工们也收了锚准备起航。
应五郎见状,一通怨气撒向甄安阳,指使他立刻派人去把那条宝船拦下来。
甄安阳都觉得可笑和匪夷所思,你应五郎以为自己是谁?
应五郎见他不理会自己,嚷嚷等回了扬州,他要告诉姑母,说他怠慢自己。
“随你。”甄安阳甩了衣袖,转身回了船舱。
留下暴怒不止的应五郎,他推开方才调笑的丫鬟:“混账东西,别拦着我。”
又对甄安阳喊:“难道我就平白挨了顿打吗?”
应五郎推了小厮一把:“去,放条船跟在头面。”
他实在不甘心轻易放走那人。
小厮连忙安抚:“五少爷您别急,我们船马上就要动身,瞧着那条船与我们同路,咱们先观察着,免得打草惊蛇。”
应五郎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你就待在甲板上盯着,不许离开!”
小厮“诶诶”地点头,把他送进船舱后,立即回了甲板。
*
“老爷子问你一个人在甲板上做什么,找你进屋陪他下棋。”宋廉寻了魏钦回船舱。
他陪老爷子下了两盘,被赶出来了,让他去找魏钦来替他。
“赏风景。”
魏钦淡淡地说道,挑了门帘进入船舱。
“老师。”
魏钦朝着坐在罗汉榻上的老者见礼。
这位老者便是如今掌内阁事务,加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的解道机。
解道机年过古稀,已是头发胡鬓花白的老人,但身姿清癯挺拔,一双眼睛清澈而坚定,他抬手示意魏钦过来坐到棋桌旁。
解道机看着面前这个眼眸如平湖,神色淡漠的学生,让他执黑子:“伤养好了?”
黑子落定,魏钦瞥了一眼右手食指指腹,那道被书页划破的伤口早已恢复如初,甚至在他还未出福建时就已愈合,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疤痕。
他手腕微转,敛了宽袖,“嗯”了一声。
解道机看不惯他这模样,正是意气奋发的年纪,成日冷着张脸算什么,虽然……
虽然仔细看看,这臭脾气确实和他年轻时相像。
而他至今无妻无子,独身一人,虽不后悔选择了这条孤独的道路,但偶尔也会想另一种可能。
解道机还未收到林致岚的信,但在魏钦来接他之前,已经与回京途中的林致岚碰了一面,听到了一些事情。
他脸上带着打趣:“要成亲了?”
魏钦正喝着茶,闻言手一抖,自是明白林致岚说了什么,心中无奈,但开口又变成了另一句话:“快了。”
解道机实在了解他,从他那一瞬间的停顿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想来事情恐怕不像林致岚说得那般轻松,他这冷冰冰的模样,瞧着也不像是会哄人的。
“是你一厢情愿?”
魏钦扶额,摇了摇头:“不是。”
是他还未寻到合适的机会提亲。
他垂眸看棋盘,指尖拨着棋子,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他提醒解道机:“老师到你了。”
解道机手指捏着白子,未落子,只是看着他,趁机道:“伤既已痊愈,就别再躲懒,也省得别家姑娘嫌弃你。”
他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长匣递给他,随后专注地望着棋盘,思索着棋局。
魏钦抬起手,指腹触碰长匣,目光幽长,没有打开,似乎已经猜到里面放的是何物。
解道机精锐明亮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告诉他:“给你几日认真考虑,若不想要,不必再还给我,连盒子烧了便是。
魏钦颔首,面上看不出惊喜或是拒绝,将下匣随意放置一旁,掌心攥着微凉的棋子,注意力回到棋盘上。
解道机见他没有再像从前那般当即拒绝,心里已经有了数。
无声笑了自傲,也不在多言。
*
甄安阳派人时时刻刻地看着应五郎,对他这几日的举动一清二楚,知道他还没有消停,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应五郎看着前面那条船也停靠在瓜洲码头,眼睛都亮了,这回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找到甄安阳:“你再跟我走一趟,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此刻到了扬州城,应五郎心中大定,他也不怕甄安阳不给他撑腰,料定了他不敢不管他。
只是想要那人,就想到自己浑身痛楚,不免有些胆怯。
“你就站在甲板上指给我看,没有我的允许不可妄自行动。”
甄安阳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话,更不会对他抱有期待,不过是担心他会当街闹起来,损了甄家的颜面。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不管如何,应五郎先应下,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挤在甲板上。
甄安阳给一旁的小厮使了使眼色,小厮会意,悄声出去,找了两个粗壮的护院跟在一旁,必要时将应五郎拦住。
宝船慢悠悠地往岸边靠拢,魏钦和陈愖宋廉走出船舱透气。
一道吵嚷声传到宋廉耳中,他环顾四周,发现声音是从后面船上传来,他蹙眉观察了一会儿,转身问:“那人是不是在喊我?”
陈愖眺望,笑了一声,这不是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的应五郎吗?
这么有缘分?
他看了一眼魏钦,魏钦显然更不会将应五郎放在眼里,陈愖笑着说:“那人应当是想找我们两的。”
宋廉意外:“那人看起来像是在寻仇。”
陈愖一副当然的模样。
“可要我去解决了他。”宋廉闻言,手指握住悬在革带上的长刀刀柄。
魏钦拍了一下他的肩:“不必,下船吧!”
转身的那一刻,他回首扫了应五郎一眼,又看向甄安阳,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瞬。
“果真就是他们,就是穿着玄色圆领袍的男人和他身后穿着粉色道袍的,就他们两个人!”应五郎目眦欲裂,追到甲板顶部。
“你看他最后那眼神,是不是在挑衅?表哥,甄大爷,你还不赶快派人去追!”
他抖着面颊上的肉,着急地喊甄安阳。
甄安阳却是目光惊疑地看着魏钦远处的背影,好半响才回神,此时应五郎正在催促船工快速停稳船。
他让护院们把应五郎带过来,快速追问:“你不认识他?”
应五郎怒笑道:“我当然认识,他就是打伤我的人。就算他化成了灰我都认识!”
说着他还举了受伤的胳膊给他看,表示自己不敢忘。
“我是说,在他打你之前。”甄安阳抿唇道。
“那我不知道。”应五郎撇撇嘴,要是他认识,还何苦费劲找他。
心里对甄安阳越发不满,埋怨他耽误自己的事情。
他不认识,但是甄安阳认识,他闭了闭眼睛,换了口气。
睁眼听自己的小厮对应五郎说:“那人可是魏家的钦大爷。”
应五郎一惊,这名儿他这几日听过啊!
*
魏钦和解道机一行人在府城南城门口分别。
他和陈愖回了木樨街。
“姐儿还在小梅花巷,没有回来。”
魏钦听浦真禀报,脚步一转,没有犹豫,又出了门。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魏钦到小梅花巷的时候, 明黛正在祗园里忙得团团转。
祗园垂花门内,廊房环抱的前庭一片雪白晶莹,玲珑飘逸的昆石立在中央, 有翠草绿藤缠绕, 未见繁花却有一股极清淡的冷香扑鼻而来, 让来人不由得静下心来。
魏钦缓步穿过庭院,重新涂刷过的砖墙廊壁透着锦绣富贵像, 进入正厅,自后房门出,便热闹起来,小厮仆妇搬运石块,修剪草木,各自忙碌, 见到魏钦又纷纷停下手中的事问安。
魏钦微微颔首, 让他们继续做事, 自己则是循着明黛的声音来到最后面的花园里, 他刚踏入园子,就看到她站在一块巨石上, 扶着一个粗壮的松树, 垫着脚指挥小厮们安放风雨亭上的宝顶。
巨石嶙峋, 凹凸不平, 明黛脚底不稳, 时不时地挪动地方看的人胆颤心惊, 她自己却不在意:“海棠花要朝着正厅的方向。”
宝顶上雕刻着各色花案, 明黛皱着细眉, 神色十分的认真,忽然听到身后下方传来一声:“小心点。”
她胡乱点了头, 继续垫高脚尖:“就这样,放下吧。”
明黛说话,忽而眉心微松,她猛地低头看,眼睛瞬间亮了,是魏钦!
她脸上闪过的惊喜让魏钦弯了唇。
他双臂呈保护姿态,虚扶着她的腿:“下来。”
“你回来啦?”明黛沉浸在喜悦中,顺势往下蹲,想要直接跳下来,还让魏钦往一旁让让给她腾地方。
魏钦看她别扭莽撞的姿势,额角猛跳了一下,定在原地,没动身,沉声道:“我扶你。”
明黛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忙着没看他们,她这才红着脸,双手半扶半抱着他落了地。
她是安全了,但魏钦青袍衣袖和肩膀,她触摸过的地方赫然多了几个黑指印。
前庭完了工,后头院子还整日尘土飞扬,她头上裹了苎麻盖头,但脸蛋和衣裳上全是灰。
明黛盯着他衣服上的手指印瞧了两眼,本能地伸手拍了拍,结果越拍越脏,她心虚地缩了脏兮兮的手指,冲他弯着眼睛,嘻嘻笑了两下:“我先去沐浴再来和你说话,你等着我啊!”
她转身快,右脚一崴,踉跄着一下,魏钦心一提,下意识地伸手,不等他扶,她已经站好了。
明黛跺了跺右脚,对着他摆摆手,随后跑走了。
这处不是说话的地,他无奈地跟在她身后,眸光却落在她的右脚上。
作客房用的院落也已经整修完,明黛也回到她常歇息的客房。
自从开始修祗园,她都要在魏家客房里换洗一番才能回去,要不然真没法出门,院子里服侍的妈妈们见她回来了,按照她的惯例,立刻就帮她传了水。
百宜还在祗园,客房里服侍她的小丫鬟妙喜也机灵,每日都会将她带来换洗的衣裙熨烫熏香。
不过明黛习惯百宜的伺候,就算没有她,自己也能梳洗更衣,她让妙喜把衣裳挂到衣架上就好。
尽管妙喜心中有些失落,不过仍带着笑:“那我就在门外候着,姐儿有事就吩咐。”
明黛点点头,先坐在杌凳上除了鞋袜,素白干净的长袜上晕了一片血迹,她赶紧瞧自己的脚底板,方才她那一踉跄,便是感觉脚底传来刺痛。
竟然是一颗尖锐细小的石子扎进了她脚心里!
明黛瘪瘪嘴巴,当时疼的时候,只以为是鞋子踩石头压到了,没有当回事,由着小石子在她脚心滚着划出一道深深的,近半寸长的口子。
此刻那道口子还在流血。
“妙喜,妙喜!”明黛嘶嘶抽着冷气,朝门外喊。
妙喜很快回到房内:“姐儿怎么了?”
“你能帮我找一盒创伤膏吗?”明黛翘着脚,可怜巴巴地问她。
妙喜已经看到了明黛脚底的伤口,小脸一皱,面露焦急:“姐儿等着。我房里就有创伤膏,我这就去给您取来。”
“妙喜不用了。”明黛喊住她,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的身后。
妙喜顺着她的是视线回头看过去,一张英俊却冷肃的面庞映入眼帘,她一惊,手忙脚乱地福了福身:“钦大爷。”
她们在客房里伺候明黛小姐的几个人虽然都是魏钦安排的,但见到他还是害怕得厉害。
明黛默默地缩了脚,撅撅嘴巴。
魏钦瞥她一眼,看出她走路时,脚着地的姿势不对劲,没预料到竟弄出这么道令人揪心的伤口,他面色不太好,吩咐妙喜拿方湿巾帕来。
妙喜应诺,赶紧走到盆架前,浸湿了巾帕。
明黛瞧着他径直走到她身前来,潇洒干脆地撩了衣摆,单膝跪在她身前,握住她右脚脚腕,那股力道不容她拒绝。
她只能由他将自己的脚搁到他的膝盖上,不禁臊红了脸,忍不住尴尬地蜷缩了脚指头。
魏钦神色自然地看着她:“放松,让我看看。”
妙喜也急步过来的将湿巾帕递给魏钦。
魏钦修长漂亮的手指捏住她的秀气的脚,碰到她脚心,痒痒的,明黛忍不住笑起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嗯?”魏钦拂开她的小手,警告地说,“别乱动。”
明黛看着跪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帮她擦拭脚心的男人,鼻子酸酸的。
“疼吗?”魏钦擦干血迹,才发现血肉深处中还压着细碎的石子碎颗粒,眉头深锁。
“一点点疼。”明黛扶着妙喜咬着牙小声说。
其实她此刻已经汗毛倒立,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魏钦低头,一边低头轻轻地朝伤口吹着凉气,一边捏着巾帕将石子岁颗粒勾出来,听头顶传来抽气声,动作愈发温柔,“很快就好。”
好在魏钦动作稳重快速,没让明黛受太久的苦。
明黛眸中含羞的水汽变成了疼痛的眼泪,魏钦轻叹一声,使唤妙喜:“洗澡水凉了,你去水房吩咐再送热水来。”
妙喜“哎”了一声,扶正了明黛,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明黛鼻尖红红的,瞅着魏钦:“好了吗?”
“嗯,等你沐浴完,帮你涂药膏。”魏钦手掌托着她的脚掌,起身未站直,视线与她平齐,看着她着实可怜的小脸,薄唇贴着她的眼睛,落下一剂轻柔的吻:“别哭了。”
明黛吸了一下鼻子,她才没有哭。
魏钦不扫她面子,她说没有哭,那便是他看错了。
明黛这才满意翘起唇角:“你快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早些洗完澡,才能好好的和他说话。
魏钦听着回廊上的脚步声,轻轻地放开她:“我在外面等你。”
明黛点点头,片刻之后坐在浴桶中,望着印在窗纱上高大修长的身影,忍不住捂了脸,撩水的动静都小了许多。
却又忍不住偏头看他,眼神细致地描摹他的身影,他一动,又忙调转开视线,却忘记他根本看不见她。
妙喜这回没有出去,而是如愿以偿地留在了房里,越发尽心地服侍她。
明黛拭干身上的水渍,穿上长衫比甲,系上褶裙,被妙喜稳稳地扶着。垫着脚尖一瘸一拐地坐到榻上,让她把创伤膏拿给她。
妙喜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钦大爷帮您拿药膏了。”
*
明黛老老实实地坐在榻上,一只腿横敲在魏钦腿上,眼神却提心吊胆的往窗外瞥。
魏钦垂眸,仔细地帮她涂完药膏,没抬头就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放心,不会有人来。”
明黛看他。
他薄唇微弯,拿了绢帕擦了擦手指,取过放到一旁的长袜。
明黛哪里还能再想别的东西,面颊比窗外落地还红,眼眸含着水光,伸手过去:“袜子我自己穿就好了。”
“无妨。”魏钦卷着袜筒套入她的脚尖,指尖划过她脚背再到她的纤细的小腿。
魏钦明显感到她小腿肌肉在他掌心跳动了一下,缓缓撩了眼皮看她,手上动作不停,勾着细绳在她小腿上绕了一圈,系上结微微拽紧。
明黛心如鹿撞,呼吸明显加重,她脸红红的,伸手拽了拽裙摆,睫毛频频颤抖:“那个,你这几日事情办得顺畅吗?”
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得要说些什么东西。
“嗯,老师平安到达了扬州。”
解道机直接住到了府衙官署,等老人家安顿好,也等她脚好了,他再带她拜访,他说着又取了另一只袜子,帮她穿上,她脚趾头悄悄地拨动,却忘了她正踩在他腿上。
魏钦眼底露了柔声,整理好长袜系带,又贴心地帮她拉好裙摆。
“我也一切安好。”魏钦幽暗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专注而深邃,唇角有淡淡的笑意。
明黛沉溺于他的眼神之中,唇角微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就已经足够满足了。
魏钦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泛起涟漪,握住她垂在身侧,微微泛着凉意但又汗湿的手心:“我们回家?”
明黛心跳错拍:“嗯。”
木樨街一处宅院,二楼灯火微暗,明黛呼吸急促,摸不清章法,脚掌结结实实地蹬到了魏钦肩膀。
一声呼痛,片刻后窗扇透出的光芒骤然明亮。
明黛坐在床榻上,裙摆堆叠,露出匀称细长的小腿,她嫣红着小脸,捏着绢帕,眼泪汪汪地盯着自己出了血的脚掌,不敢碰,再抬头看魏钦。
他黑沉着一张俊脸从落地烛台前走来,薄唇嫣红泛着水光,上身寝衣敞开,肩头印了一小块血迹。
那是她脚上的血迹。
魏钦深呼一口气,缓了缓气息,坐到她脚边,哑着声音:“我看看。”
明黛咬了一下唇,把准备擦脚底伤口的绢帕丢给他:“你先擦擦嘴巴。”
魏钦眉梢一扬,舌尖点唇,吃去沾在唇上的水渍:“不必。”
明黛心头一颤,脑袋嗡鸣不止,炸开了。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明黛脸红得仿佛要滴血, 震惊地看着魏钦:“你!你!你!”
他怎么能这样呢!
魏钦神色自若,滚烫的掌心固定住她的小腿,低头帮她处理伤口, 用涂抹了药膏的纱布在她脚上绕了一圈:“别再乱动。”
明黛双手撑在身后, 望着他给自己上药, 听到他的叮嘱,面颊鼓了鼓, 她又不是故意乱动的!那还不都是因为他……
明黛哼哼两声,不满地说:“你要是不碰我,我才不会蹬到脚!”
魏钦闻言,唇角微勾,随手一抛,剩下的纱布连同药膏盒稳稳地落到了桌上的药箱里, 他没放开她的腿, 而是长臂穿过她的腿弯, 将她整个人捞近了。
明黛双腿搭在他大腿上, 凑得更近,气息都铺洒在一起, 她才看到他鼻尖也蹭到了水渍, 眼睛一烫, 都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实在忍不住, 捡了榻上的绢帕, 擦过他高挺的鼻子。
魏钦由着她心虚地擦去她情动的罪证。
望着她的神情, 扯唇笑了一声, 开始追究她的话:“方才不舒服?”
明黛一愣, 捏着绢帕,撑着他的胸膛, 闪躲着目光,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偏魏钦不依不饶,不肯她躲避,手指抚着她腰间软肉:“还是不喜欢?”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住,她又羞又急,偏又逃不开,憋了半天吐出几个字:“还,还行吧。”
魏钦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从幼时起他每一件事情都做会到最好,还是头一回得了个“还行”的评价。
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大事,他想给她世间所有最好的,自然包括情事。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她的情态,她分明是喜爱的。
不过只是回想她热情的娇态,都让他呼吸微沉,小腹紧绷,大抵猜到她口是心非的小毛病又犯了。
魏钦面上不显,却是拖长尾音。
“只是还行?”他手臂松,握着她的脚腕,倾身将她压在榻上,“看来是我做得不够好。”
说罢,他滑下身,手指卷起她的裙摆。
明黛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有些傻眼,急忙忙揪住他的衣襟:“不是,不是,我很喜欢!”
她吼完一声,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魏钦动作微顿,起身,双臂撑着她细腰两侧,低头认真地看着她。
明黛抬起手臂,捂住发烫的脸蛋:“所以不,不需要再试了。”
魏钦伸手将她的手臂拿下来,摩挲着她手臂,目光有有德望着她满脸潮红的小脸,亲亲她的耳朵,在她耳边问:“既喜欢,为何不想再要?”
不管明黛说什么,魏钦总能抓到她话中漏洞。
他贴着她的右耳说话,她听到的声音便显得轻飘飘的,让她忍不住仰头离他更近。
魏钦眉头微动,顺势含住她的耳垂。
明黛只要一想到他顶着这张冷情冷性的脸对她做了什么,现在亲她的这张薄唇又吻过……
实在受不了。
明黛细喘着气:“魏钦……”
魏钦低应一声,吻得专注,让她迷蒙着眼睛,跟随他沉溺其中。
她隔着轻薄的衣衫,感受到他胸膛的沁出细密的汗珠和因她而急促跳动的心跳,暗暗喟叹一声,其实是喜欢的。
明黛揽着他的脖颈,把他拉到面前,热乎乎的面颊蹭着他的颈窝,亲亲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低声呢喃:“我这几日好想你呀。”
魏钦听到这话,差点儿没把持住,擒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
应五郎跟着甄安阳在瓜洲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便着急忙慌地带着小厮赶回府城。
临近中午,应太太正和应五郎的母亲应母赵氏在正堂里一边说着话,一边等着传膳。
“我原先还看了几个姑娘,可瞧这怎么都不顺眼。”赵太太端着茶盏,摇了摇头,抿了口茶继续和应太太诉苦。
此刻她最在乎的便是应五郎的亲事。
“好不容看中一个,将要成事,又病了!”赵太太想到这儿心头冒了火,将茶盏重重地放到桌案上,心里觉得晦气。
应太太看了一眼她杯中茶汤:“世上好姑娘多,何必如此发愁?”
“要我说,还是你手段弱了,要是能拿捏住明黛那丫头,我现在哪里还会为五郎的事情焦心?”赵太太抱怨道。
提起明黛,应太太脸色稍显不悦,冷哼一声:“那丫头本事大,离了我甄家,还有别的好去处,我能怎么办。”
赵太太也想起近来听到的那桩故事,犹疑地问道:“那魏家大爷不是有些问题吗?”
她常住仪真都听说那魏家大爷虽是个有能耐的,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但少年时可做了不少荒唐事,要不怎么传出他有疯病的话。
应太太眼中划过讽刺:“那魏大爷得了癔症的传言还是从他魏家传出来的,可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胡说,你多住些时日,且等着看吧!”
“她放着甄家应家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攀附魏家,将来可有她后悔的!”
应太太最知晓明黛的性子,她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
“她和五郎的婚事没有成,说不准还是一桩好事。”
赵太太想起明黛嫌弃应五郎的模样*七*七*整*理,气血上涌,愤愤地点了头。
她说的是,就算如愿娶到了明黛,依着她的性子,只怕她也会搅得家宅不宁。
不过赵太太气不过那明黛凭什么敢瞧不上五郎。
“她本不是甄家的女儿,这些年白吃甄家的,白用甄家的,受尽了宠爱,就算作为回报,要求她嫁给五郎也是不过分的。”赵太太说。
这话应太太自是再同意不过了。
否则凭着她明家女儿的身份体面,哪里能享受这泼天富贵:“应家这样好的去处,她不要,是她不知好歹。”
“她眼皮子浅,根本不知有多少人想求着与我们两家结亲都寻不到路子!”赵太太点点头,觑了一眼应太太。
“不提五郎了,明珠的婚事怎么样了?”
“不着急,明珠我自有安排!”应太太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正房隔开的碧纱橱内,甄明珠刚要推开隔扇门,就听到了外面母亲和舅母的话,她可不是明黛,她听得分明,默默捏了捏拳头。
又听外头传来嘈杂声,她拉开一条门缝,望过去,一张丑陋猥琐的面庞闯进眼帘。
甄明珠又悄悄的将门关起来,忍住作呕的冲动,浅呼一口气。
“阿娘,姑母,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应五郎跑进正堂,依偎到赵太太身旁,没了在外的嚣张气,微小的眼睛挤出一滴眼泪。
赵太太瞬间从椅子上起来,又急又怒:“谁欺负你了!”
应五郎没说话,看向了应太太。
赵太太立马说:“你别怕,尽管说出来,你姑母必会给你做主!应家的少爷,甄家的表少爷竟然叫人欺负了,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一桩!”
应五郎上回被打的事情着实诡异暂且不提,这次她非要询个究竟!
应太太十分疼爱这个侄子:“你母亲说的对。”
应五郎这才哭嚎着说:“明黛那个死丫头,让魏家的那个叫魏钦的打我!”
“这儿,这儿,上回的伤就是魏钦打的!”
应五郎指了自己的断胳膊,和脸颊上残存的淡淡的青色,怒气冲冲地喊道。
“你是说明黛让魏钦去仪真打你!”赵太太上回是亲自带人寻找打应五郎的人的下落,找不到,自是先相信了是应五郎遇到了脏东西。
她向来是对应五郎的话深信不疑,可是如今猛一听是明黛指使人打他,觉得有些离奇,更何况还牵扯到魏家大爷。
“是我先认出魏钦,又想到明黛那死丫头好像又要嫁给他,就猜测打我之事肯定是明黛的主意!”
应五郎嚷嚷道。
还是应太太先开口:“五郎猜测得对,就是了!为了报复我们,明黛做得出来这种事!”
而那魏钦难道是什么好人不曾!她可听说他离家的这些年在外头不是走得征途。
有了应太太的话,赵太太再没别的话:“那妹妹看此事要如何处理!”
赵太太想到应五郎被凑得面目全非的模样,恨不得将明黛抽筋扒皮了。
应太太转身坐回正首座椅:“自然是好好问问她。”
甄明珠靠着隔扇门,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有出声。
偏偏是脚底受伤了,明黛只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养伤。好在魏钦给她用的创伤膏十分管用,不过几日已经在慢慢愈合了。
等她走路时感觉到不到疼了,就在家里待不住了,坐着软轿出了门,先去了一趟小梅花巷,祗园将要完工,只剩下一些草木正在种植修剪,不需要她时时刻刻地盯着,她便早早地回来。
想起有段日子没有逛街,明黛便转道去了翠华街,走至一半,跟在轿子旁的百宜,给默默走在后面的曹成使了使眼色,随后上了前,在软轿旁说:“姐儿,甄家的人找来了。”
明黛正悠哉悠哉地盘算着先去哪家铺子,担心时间不够用。
听到她的话,回过神,皱眉,撩了轿帘往外看。
贴身服侍应太太的仆妇蕙妈妈挡在软轿前,显然就是在等她。
明黛明媚带笑的眉眼淡了,冷冷地看着蕙妈妈。
蕙妈妈上前笑着说:“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六小姐了!太太正在这茶肆里吃茶,不知道六小姐可否愿意过去说说话,叙叙旧,好歹太太也养育了你一场。”
明黛手指死死地攥着车帘,偏头朝那精致的茶楼看了一眼,日光明亮,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说:“好啊!”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明黛步入茶肆, 走至楼梯口,迟疑了片刻才踏上台阶,她心里其实是没底儿的, 猜不到应太太为何突然想见她。
她已经许久未见她。
也许久没有想她了。
楼梯临窗, 凉风徐徐,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踩过最后一截台阶, 来到二楼,一抬眸恰好看到赵太太和应五郎从一间厢房中走出来,她陡然明白心中那股莫名的怪异感是从何而来。
这一瞬间明黛扬起精致的下巴,明亮的眸子紧盯着应五郎,唇角微扬,觉得可笑。
迎面的两人也停了下来, 望着明黛。
明黛头戴金梁冠, 冠正中插着一只金镶宝蝶恋花分心, 耳边垂着宝石坠子, 身着绿色泥金眉子对襟长衫,腰系蓝缎织金裙, 衣冠华丽富贵衬得容貌她娇艳张扬。
应五郎看直了眼, 脚一软, 下意识地朝她走, 又被赵太太眼疾手快地拉扯到身后。
这么一来, 应五郎倒是清醒了, 又听到她的尖锐带刺的冷笑声, 顿时想起这可不是寻常女子, 而是那脑子不正常,心思恶毒的明黛。
他也扬起头:“看来明黛妹妹日子过得不错啊!不过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向姑母解释找人打我的事情吧!”
解释什么?
明黛扫过他身上的伤口, 他不会以为是她找人揍他的吧?她挑起细眉,看来上回戏弄吓唬他把他吓得越发痴傻了。
若是应太太特地拦下她,只是为了给应五郎撑腰,那好像没有相见的必要。
“你挨打你是自己作孽,与我有何干系?”
明黛不想搭理他,蹙眉不耐烦地瞥过他。
应五郎见她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恼羞成怒推开赵太太的手臂,上前道:“你敢发誓不是你让魏钦打我的?”
“这有何不敢?”明黛冷笑一声,忽而面色微僵,魏钦?
他说,是魏钦把他打成这副模样的?
应五郎蠢笨,有些谎话他编不出来。
明黛回想了甄安阳的话,应五郎被打的时候恰好就是他们路过仪真的日子。
魏钦他……
明黛心口微涩,突然很想,很想见到他。
不愿再将时间浪费在应太太应五郎身上了,她转身就要准备离开。
应五郎自以为拿捏住她的把柄,等着看她的反应,结果她竟然要走!
他怎么肯轻易放过她,伸手就要去拉扯她。
说时迟,那时快,曹成刹那间从后面闪到明黛身前,用力挡开了应五郎的手,应五郎的手背反弹到墙面,砸出一声脆响。
这下应五郎两只手都挂在胸前,他唉哭嚎叫:“手断了,手断了!”
赵太太连忙上前抓着他的手,应五郎的手背通红,她心疼极了,抬头就指着曹成:“什么下贱坯子,胆敢如此无礼!跑到这儿撒野!”
曹成面无表情,只是握着手腕转动了两下,发出“咔咔”的声音。
让人不禁觉得慎得慌。
赵太太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明黛:“这是你的奴才吧?怎么?六丫头打了我们五郎一次不够,现在还想再来一遍?”
明黛拍拍曹成的肩膀,示意他退到一旁,她直视赵太太,笑眯眯地说:“赵太太说什么呢?哪里有证据证明是我让人打了令郎?还有令郎所言魏钦打人的证据,也一并拿来。”
曹成力道控制得好,不曾伤及应五郎手背骨头,再过两刻钟,手背更会恢复原色,只是皮下的肉疼不疼旁人就不知道了!
反正常人看不出来。
“我的眼睛就是证据!”应五郎听到明黛不承认指使魏钦打过他,不再嚎哭,上前就开始嚷嚷。
明黛闻言,摇摇头:“都知道你应家五少爷五岁才会说话,十一二岁才认得字,这般……,看错记错人也是有可能的。”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继续说:“更何况,若是我找人打你,应五少爷现在恐怕还躺在榻上哭呢!”
从前明黛就不怕他,现在离开了甄家更不用说了。
赵太太和应五郎被她嘲笑的话气得火冒三丈,她们何曾听过如此羞辱。
应五郎咬牙切齿地喊她:“甄明黛!”
“没人告诉你,我已经不叫甄明黛了吗?”明黛扯了唇,毫不客气地回他。
“好锋利的一张嘴。”
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厢房内传来,应太太慢慢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明黛尖锐的眼神微颤,望向那张熟悉的面庞,宽袖遮掩紧握的拳头,她开口喊道:“应太太。”
应太太听到这个称呼,脚步停顿,也仅仅只停了一瞬。
众人给她让路,她走到明黛面前,打量着她。
应太太精明的眼睛扫过她的头面绸衣,唇角微动,不屑地笑了笑,面色却是不大好看。
和她曾经想象中再一次见面的场面不同,她以为她会衣着寒酸,急促卑微。痛哭流涕地跪在她面前,求着她允许她再回到甄家。
而不是现在这般嚣张跋扈。
指甲掐着掌心的软肉,微微的痛楚让明黛保持着冷静,她问:“不知应太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找我?”
“没有事情,便不能找你了?你我好歹也做了十七年的母女,我抚育你的时日比魏家几位亲生的小姐都长,这份感情可是独一份儿的。”应太太淡淡地说。
如她所言,她做了自己十七年母亲,纵使对她毫无期待,明黛面对她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淡然。
她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她抬手指着应五郎:“这便是应太太口中的情分。”
多可笑,时至今日,明黛才发现她接受了应太太不喜欢她的现实,却永远无法相信和原谅应太太想把她嫁给应五郎这件事。
不过,应太太也不想要她的原谅,甚至她只会觉得是她不知足,不懂感恩。
她这句轻视应五郎的话显然又激怒了应五郎和赵太太。
不管他们再闹出何等动静,明黛都不想再瞧他们一眼,看到他们,往事就会不停的翻涌到她脑海中。
让她想起,应太太曾经做过的事,她突然问:“不知太太可还记得康宁。”
康宁曾经是应太太身边的大丫鬟。
就因为明黛不愿意嫁给应五郎,康宁帮她说了几句话,就被应太太做主送给应五郎。
康宁是个性子烈的姑娘,怎么会看上应五郎,心死神伤,受不了这般折辱,竟然悬梁自尽了。
明黛现在想来就觉得后怕,幸而她了解康宁,怕她冲动做傻事,留了心,着人看顾着她,这下即时救下她。
应太太自然记得,康宁也是个不老实的!
假意服从她,却在去往仪真的路上跳河了。
她担心康宁又在耍心眼,特地派人下河打捞出了康宁的尸体,那几日下了雨,她被冲到下游,在河里泡好几日,早就面目肿胀又被鱼啃食过,看不出面容,但衣服鞋子都对得上,康宁老子娘也来看过胎记,认了尸。
应太太并不在意那一条人命,只觉得晦气:“那是她不知好歹。”
明黛眼睫一颤,问出那句在她心头悬了很久很久的话:“若是我在路上投了河,太太也不在乎吗?”
应太太一愣,很快说道:“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还有本事能搭上魏家,更有本事指使魏家大爷打人?”
明黛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了,她眉心微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回廊都安静下来,应太太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明黛扶着百宜笑弯了腰,好一会儿笑够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扫过应太太和应五郎。
应五郎被她看得心中惶恐,竟有些害怕。
明黛盯着他,漂亮的眼睛冒着耀眼的光芒:“我只恨没有叫人把他另一只胳膊带两条腿都打断。”
“不!最好剁碎了丢河里喂鱼才畅快。”
“你在胡说什么!”应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恶毒的话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是啊,我疯了,你们最好不要来招惹我。”
明黛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一刻都待不下去,说完,转头就走。
应太太震惊她的态度,久久未能回神。
赵太太也难以置信明黛丝毫不把他们两家放在眼里:“她以为有魏家撑腰便能胡作非为吗?”
魏家有什么了不起,魏家老太爷早死了,朝中也无人。
这口恶气,她不可能咽得下去。
魏钦得到明黛见了应太太的消息时,正在城外,等他赶回来,明黛已经回家了。
他一进门就听阿福说她已经一个人在园子里待了有大半个时辰了,没有更衣,立刻抬脚去了后面园子。
太阳西落,整个园子都笼罩在昏黄的霞光下,明黛独自坐在秋千上,纤薄的背影对着他,脑袋倚着绳索,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魏钦心一紧,敛目缓缓走到她身后,扶住绳索,明黛才发现身后来了人,猜到是魏钦,她歪着脑袋看他,没有说话。
他绕过她身前,眸色认真,仔细扫过她的眼睛和面庞,眉目清澈,肤色白皙,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
明黛顺着他的视线,摸摸眼睛,她这回才没有哭,她只是有些,有些想见他了!
她张着胳膊:“你抱……”
她话没有说完,魏钦已经俯身抱住她。
他抱得很紧,明黛却感觉到心脏落到了实处,好像终于安定下来。
回抱他,手指头揪着他的腰带,面颊贴着微凉的衣袍,亲昵地蹭了蹭,埋在他腰间,眼泪悄悄地划过眼角,洇湿了大片衣料。
魏钦手臂收紧,喉咙滚动,低头听到她的抽泣声,往下亲了亲她的小耳朵:“明黛,我们成亲吧!”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魏钦话音落, 整个园子都安静了。
明黛止住了哭泣声,抬起头,木呆呆地看着他, 白皙的脸蛋哭得通红, 下巴挂着泪珠, 她屏着呼吸,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巨浪。
她不说话, 魏钦心底生出几分忐忑,黑沉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小脸,望着一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发,他心脏猛缩了一下,手指微颤,抬手轻抚她的面颊, 抹去她的眼泪。
谁知就这个动作惹得明黛眼泪越掉越多, 哭得更厉害了, 魏钦竟慌了神, 开口喉咙干涩暗哑,低声哄道:“我不曾逼婚啊……”
明黛手指搭在他帮自己擦眼泪的手背上, 闻言, 哭声哽咽, 别开了脸, 细细地抽噎着。
她也说不清此刻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总之就是鼻子发酸, 眼泪止不住。
瞧着她肩膀颤抖, 泪眼朦胧的可怜模样, 魏钦抿紧了薄唇:“跟我来。”
明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书房里。
魏钦将她摁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起身从一旁的书橱中取出一大一小两只盒子, 半蹲在她身前,先把小盒子递给了她。
明黛捏着绢帕擦擦眼角,红着眼睛觑他一眼,打开锁扣,里面是一把小钥匙!
这是哪里的钥匙?
她探手取出来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看不出花样好像只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钥匙。
她抽抽嗒嗒地问:“什么啊?”
这的确是一把普通的钥匙,但也是魏钦的全部身家。
魏钦握着她的手腕,从她袖兜里摸出她的荷包,看到里面只装着他先前给她的象牙牌,动作顿了顿,把钥匙也放了进去,重新塞回她袖兜里。
颇有些强迫她收下的意思。
“给……给我吗?”明黛拿着隔着袖子捏捏荷包,傻愣愣地问。
魏钦颔首。
又将另一只大些的盒子放到她手里。
明黛还没从收到他库房钥匙中回过神,手里就多了一只长长的,有些份量的盒子。
经过那钥匙,她不免好奇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在魏钦示意她打开盒子的眼神中掀开了盒盖,
里面是两个黑牛角轴柄卷着祥云瑞鹤纹的黄绫,很像她看戏时看到的那些角儿唱戏拿在手里的圣旨。
她想到这儿,眼睛忽而瞪大,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会是真的圣旨吧。”
方才哭过,娇滴滴的声音带着酥哑,面腮挂着未干的泪痕。
魏钦抬手,用指腹抹去:“嗯。”
明黛一下子觉得圣旨连着手中盒子都烫人,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连忙把盒子往他那儿推,瞪着泛红的眼睛:“那你把它拿给我做什么?”
虽然知道魏钦曾经做过官,知道他很厉害,但她总觉得那离她很遥远,她甚至平常都不会想起这件事。
她也没有觉得魏钦在家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问题,她认识的郎君不打理家中生意的,都是这般。
但这封圣旨的出现,才让她恍然惊醒,此刻蹲在她身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男人究竟有多复杂。
魏钦接住盒子,扯了扯唇,轻飘飘地说这是他往后的营生。
营生?
明黛以为他在哄自己玩,鼓了鼓面颊,哪有人指着圣旨说是营生的,除非……
除非这是一封任命诏书。
魏钦随手将盒子放到地上,握住她微凉的手,认真专注地看着她:“明黛我们成亲好不好?往后我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
他其实不擅长说情话,只是想把他拥有的都给她,何况她本该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这两只盒子,是他自己挣下的财富和荣耀。
库房钥匙已经交到她手里。
而等他接下这道圣旨,那他便是朝廷命官,他的夫人便可请封诰命。
魏钦垂眸看她的手,手指交缠相扣。
“我也会属于你。”
“以后我来照顾你,疼爱你。
“明黛我十分期待与你拥有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魏钦低沉醇厚的声音缓缓落到明黛心中,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过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
她张张嘴巴,明明很多话涌到了喉咙口,却又感到无措,有些害羞,不知道先说什么回应他。
他说给她一个家。
家,好陌生的词啊!
她眼眶微烫,泪珠子都蓄到眼角,又被她硬生生地憋住,彷徨的视线落到地上的匣子上。
“是,是几品的诰命夫人啊!我要先看过再说呢!”
魏钦楞了片刻,面色稍缓,低笑一声,把圣旨捡起来放到她手里。
明黛抱着圣旨,侧身伏到案上徐徐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福建府海防同知魏肃生,有功于国,福建溯田榆南动乱,尔器度端凝,英勇……
她阅过密密麻麻的字,最后看到“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同知”。
甄家是为盐商,她知道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掌管两淮盐政,官署设于扬州城,两淮盐运司由从三品的都转运使主管,这之下便是从四品的同知。
“可请封四品的恭人,还满意?”魏钦站在她身旁,单手撑着书案道。
明黛抬头看他,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示意他低头。
魏钦眉眼温和,俯身凑近,被她双臂环住脖颈,有些意外,不过欣然享受她的亲昵,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背心:“嗯?”
明黛面颊贴着他的脖颈,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里很踏实,她吸吸鼻子:“勉强满意。”
“那看来我日后还需更加努力了。”魏钦眉梢微扬,语调平常。
明黛忍不住咧开唇角。
听着她的笑声,魏钦薄唇弯弯,手臂突然施力,将她抱坐到书案上,抵着她的额头:“还没有回答我。”
明黛脸色一滞,她以为那就是回答了。
魏钦要听到她正式的回答。
明黛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又添了几分红霞,她羞赧地凑过去,亲亲他的唇瓣,试图敷衍过去。
眼巴巴地看着他,这还不够吗?
魏钦眸光闪动,几乎是本能的托着她的后脑勺,加深她的吻。
放开她后,拭去她唇角的水渍,还是摇摇头。
呼吸交织在一起,湿湿热热地迷住明黛的眼眸,她气息急促,心脏跳动得厉害,仿佛要从她嗓子眼跳出来了,她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们成亲吧!”
明黛说完,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也是她的期待。
和他组成一个家,只要想一想,心脏就仿佛泡入幸福的甜水中。
魏钦眼底浮现出满足的笑意,双臂撑在她身侧,胸膛将要溢出的喜悦仿佛要将他淹没。
明黛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畅快开心过,手指轻轻描摹着他漂亮的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愿挪动眼眸,他笑起来多好看呐!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动人。
魏钦捧着她的脸,又亲上她的红唇。
明黛唇齿微启,搂着他的脖子配合着他。
用力地拥抱亲吻,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可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心里都觉得满足。
明黛手指尚且勾着魏钦的脖子。
他忍不住偏头吻了吻她的手腕,动情低喃:“嘉因。”
被他亲得痒痒的,明黛心脏怦怦跳,脑袋里像是有人放着烟花,绚丽得让她眩晕。
魏钦眼角眉梢一直带着笑,喟叹一声,甚至:“明日就想与嘉因成亲。”
他根本舍不得放开她,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可以吗?”明黛心中一动,歪头看他。
魏钦沉默了一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很多东西需要准备。
他思索着明黛已经将他往后推了推,跳下书案,拽着他的手,拉着他穿过明家宅院,到双柿巷,敲响明家对门的谢家大门。
魏钦未曾松开明黛的手,干净的下颚绷紧,心底已经有了预感。
谢六婶慢悠悠地过来打开门:“谁啊?”
抬头看到魏钦,转眼又看到明黛,有些傻眼。
小梅花巷常派轿子来接明黛,她们这些邻舍们都看在眼里,也听到过萧太太有意明黛做自己长媳的传闻,因着对象是魏钦,她们不太敢相信,只当是些风言风语。
她自己都还等着给明黛介绍好郎君呢!
现在瞧着眼前一幕,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阵仗。
魏钦朝她微微颔首。
谢六婶也忙对着他笑着点点头,这还是自魏钦回扬州后,第一次正式与他打照面。
他看起来不好相与,不免心中生怯,好在还有明黛。
她看向明黛,迟疑地开口:“这是……”
“六婶,若是我们明日要成婚,要准备那些仪式呀?”
明黛弯着眼睛,脆生生地问。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明黛脸红红地看着谢六婶:“我们想请您做我们的媒人。”
谢六婶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意识地朝魏钦看,结果见他一脸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明黛的话。
意识到他们不是在说笑,是真的想明日成亲, 她盯着两人看了看, 咽了咽喉咙, 鬼使神差地开口应下。
答应完心里突突直跳,干劲儿也上来了。
赤贫人家没那么多俗礼, 不过是挑个好日子同媒一拜便算结亲,那富贵人家必是遵循旧礼三媒六聘每一节都十分讲究,一整套礼节行下来,一年半载也是有的。
而像她们这些住在双柿巷的人家多数是有些家底,一般纳采,纳徵, 请期, 亲迎都有的。
“说到底, 只要有银子, 一切都好办。”谢六婶先大致给他们讲了民俗。
而魏钦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谢六婶满意极了,当即让两人先写下各自的生辰八字, 招来自己的女儿, 让她送去舅公家, 让舅公合了再送过来, 她娘舅就是算命先生。
随后与两人到了木樨街, 进了魏家正堂。
两人明日成婚, 时间紧急, 魏家所有能用的人都被招到正堂候着。
其余要准备的便是各类酒牲果品茶枣, 男方的聘礼,女方的嫁奁, 两人的吉服,还有在哪处举行仪式,更重要的是魏老爷萧太太呢?
谢六婶不知道能不能提,瞧着魏钦的脸色,不知道能不能提。
他们成亲又不是偷偷摸摸,魏钦没想要瞒着任何人,他看向浦真。
浦真作为他手底下最得用的人,立刻会意,连忙道:“我现在跑一趟小梅花巷。”
他出门刚巧碰见陈愖提着两只箱子,胳膊下还夹着一只盒子,形容颇有些狼狈地赶到正堂。
陈愖撂了箱子,狠松一口气,气喘吁吁地盯着魏钦和明黛,他瞧这两人真是疯到一块儿去了!他摇摇头,太配了,太配了!
魏钦指着陈愖脚边的箱子与谢六婶道:“这一箱是我的聘礼,这个箱子和盒子作明黛的嫁奁。”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陈愖那儿。
“魏钦,这些地契全送给明黛啊!”陈愖目瞪口呆地看着魏钦。
给明黛的库房里装的是珠宝首饰,古籍名画,金条银条,而这箱子里是他名下所有的田庄铺面的地契。
魏钦颔首,他望着还未回神的明黛笑了笑,转而让谢六婶教陈愖分别登记造册,写进聘单和妆奁单中:“麻烦了。”
他这般客气,陈愖还能说什么呢,这两个箱子和盒子里的地契可不是小数目,他一个人怎么写得完,招来阿福吩咐几句,让他去请帮手。
谢六婶过去指点陈愖写聘礼单,望着从箱子里取出来的一沓又一沓的地契,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只怕这地契比她家里孩子这些年在学堂读书写字用的纸摞起来都多。
魏钦从容不迫地发出一道又一道的指令,下首的人领了差事就出去。
他声音忽而一顿,回头看明黛。
明黛正伸着脖子看陈愖坐的那张桌子,那些堆得高高的地契实在太过壮观,她控制不住地起身往那边走,被魏钦揪住:“去哪儿?”
“嗯?”明黛茫然地回头,反应来,嘿嘿笑了笑,“我看看嘛!”
她还没有见过那么多地契呢!
魏钦轻轻地哼笑一声:“都是你的急什么?”
她现在自然也有更重要的事。
“我要做什么呀?”明黛站好了,乖觉地看着他。
她只要一个任务,那便是量身裁衣,做吉服。
自明黛说要明日成婚后,魏钦心中已经列下章程,已经着人请了百衣阁的绣娘来连夜赶工裁制吉服。
百宜在旁边听着立马和浦真的妻子琳娘去收拾屋子,腾出一间房给绣娘们用。
所有人都忙活开来,令威都利落地找了大红绸布挂在房梁上,明黛望着这热闹的景象,心中才有了她将要成亲的实感。
她发着楞,忽然听到魏钦在她身旁道:“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明黛偏头看他,她此刻冷静下来了,没有后悔。
她就想明日和他成亲!
魏钦笑了,周围人多,他也只是借着宽袖的遮掩捏了捏她的手,随后便要去忙,刚抬脚就被明黛拉住袖口。
“你今天急匆匆地赶回来是不是听说甄家太太约我相见啦?”
明黛忽然问他。
魏钦既然让曹成保护她,自是信任曹成,相信他不会让明黛遇到危险。
他只是担心她会委屈,担心她想哭时寻不到可以依偎的肩膀。
“你放心,我没有被欺负。”明黛说。
心中的怅然和难以言喻的难过早已经被他安抚好,过了今日,她就会和他拥有一个家了,过去种种将会烟消云散。
“魏钦我也很期待和你拥有一个家。”
明黛眼中含着潋滟动人的光芒,神色认真,轻轻地说。
魏钦心底泛起一片柔软,抬起手臂将要把她揽入怀中,屋外回廊中突然喧嚣起来。
萧太太浩浩荡荡地领着一群人过来了,原吉安和方素瑶亦是行色匆匆地跟在她身旁。
萧太太瞧见魏钦就呵斥:“魏钦你真是太胡闹了!”
她一声下去,原先吵嚷的院子瞬间安静了,就是魏钦离家前火烧祠堂,萧太太都没有这般生气过。
魏钦敛去眸中的柔情,微蹙眉,启唇还未说话,明黛突然挡到他身前。
“太太来啦?我们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呢?”明黛笑眯眯地说。
萧太太一愣:“你们身边没个长辈,怎么会懂这些!”
她转头吩咐芳娘将带过来的人安排下去,这么一打岔,也恢复了冷静,脸上的怒气也消了。
魏钦垂眸看着她的发顶,心中升起暖流,缓了面色。
萧太太默不作声地走到正首落座。
“我已经知会你父亲和弟弟们,估摸着他们很快就会过来。”萧太太定了定神。
浦真来的时候,魏老爷正带着二爷三爷再下*七*七*整*理面几个县城巡铺子。
怕他们乱来,赶忙先过来了。
此刻她心绪复杂,心里生气又高兴,知道没有拦住魏钦的本事,所以在来前已经找人看过明日的确是个极好的黄道吉日,不过仍是觉得太着急了!
幸而近几年魏家有过两场婚仪,她经验多,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剩下的我来安排。”萧太太主动说道。
魏钦没有拒绝,只是说:“用到的钱财您先记在我的账上。”
萧太太料到他会这般,没有与他为此争执,这些她都能接受,只是让原吉安和方素瑶将带回来的东西放下。
“这是为你做的吉服,和一顶金丝凤冠。”
这些东西魏钦或许不会要,但她不能不为他准备,因着和明家退了亲事,她不知道魏钦将来会娶怎样的姑娘,便没有裁制新娘的吉服。
倒是委屈明姐儿了,她念着到时候从别的地方给他补回来。
喜袍华丽精致,金丝凤冠耀眼夺目,魏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沉声道:“多谢。”
这一声彻底将萧太太的火气浇灭,甚至他说今晚成亲,她都只会开心,更何况婚礼定在明日,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她一定会帮他把婚仪办得风风光光的。
魏钦婚仪就在木樨街举行,流水宴。
萧太太点点头,让魏保善赶紧去写请帖:“三老太爷,萧家的人,你从前的同窗师友总要让他们知道,还有……”
萧太太看了一眼没有别的事可做,一边等着绣娘,一边和原吉安说话的明黛。
“甄家那边怎么办?”她放低声音迟疑地问魏钦。
明黛身世尴尬,明家没有人,甄家与她关系僵硬,她不好插手。
魏钦想,这由明黛自己做决定。
她想了想,跑到魏保善身旁,让他帮忙写了两封请帖,一封给周佑,一封给甄安阳,她犹豫过要不要请徐见懿和甄明珠前来观礼赴宴。
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她的婚仪自然是要自己舒服,瞧着别扭,心存芥蒂的人,她还是不想见了。
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要写信给甄家的几位姐姐,还有从前交好的友人,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这么一盘算,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明黛就近跑去了二楼魏钦的书房。
萧太太见她熟门熟路的模样,装作没有看到,只是瞥了魏钦一眼。
魏钦也有一件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做。
宋廉牵着马,抬头看着高坐骏马之上,慢悠悠转动带在拇指上的扳指的魏钦,笑了一声,翻身上马:“老爷子高兴呢!听说你请我来帮着射雁,一刻都不许我耽误,打发了我过来。”
“听秦砺说你弓箭了得,我今日得要好好见识见识。”
魏钦薄唇微弯,抬眸看向天空,雁鸟飞过,他攥紧缰绳,小腿轻敲马腹:“走!”
他宛若一道急风飞驰而过,宋廉楞了一下,随机拍马追赶上去。
*
“什么?”甄明珠得知明黛将要成亲的消息,怔在原地。
这么快?她知道应太太今日找了明黛,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曾?
“这是大爷院子里的小厮说的,要不然您亲自去问问大爷?”寒英轻声道。
甄明珠思忖片刻:“算了。”
明黛往后如何也与她无关了。
不过她与魏钦倒真是合得来,甄明珠摇了摇头,独自沉思了许久,却是皱起眉,明明事情都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为何她心中会突然感到不安。
甄明珠深吸一口气,撇去杂思,不管怎么样只有明黛嫁人了,才不会出现意外。
但还是希望她日后能幸福吧。
也算是补偿她了。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阿爹你别在这儿吹胡子瞪眼。”
钧二爷从人群中挤到魏老爷身旁, 扯唇笑着,暗自咬着牙和他说话。
魏老爷不悦的“啧”了一声,这孩子乱说什么, 他死活不承认自己有些闹着变扭。
钧二爷好心劝他:“被大哥瞧见了, 还以为你不待见明小姐呢!”
魏老爷听到他的话, 忙四处张望,见似乎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华才松了一口气。
明黛那孩子是明远的女儿, 两家能按照期许结为亲家,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待见明黛。
他不过是……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他心里不舒坦,他计较魏钦不回小梅花巷办婚事,偏要挤在这小小的院子里。
“可能是大哥觉得这儿舒服吧!”钧二爷看着魏老爷说道。
他都没有忍心说,大哥成亲能请他和母亲来已经算意外之喜了, 哪好意思再强求别的, 更何况因着木樨街地方小, 流水宴还挪到了小梅花巷, 知足吧!
不过就算钧二爷不挑明,魏老爷自己也知道, 只是下意识的逃避罢了。
他沉默了片刻, 眼中流露出一丝怅惘, 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脸上带着笑, 喜庆日子不好叫人看出他的愁绪 。
魏老爷轻咳一声, 说起正事, 低声问:“人都安排好了?”
钧二爷也揭过这一茬, 点点头:“您放心,绝不会让他们靠近双柿巷木樨街半步。”
魏老爷担心大老太爷一家来闹事。
虽然钧二爷不觉得他们敢来惹魏钦的眼,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按照魏老爷的吩咐找人看着他们。
他刚说完,来人传话。
“太太请老爷,二爷过去,吉时到了。”
时辰虽赶,但每一节俗礼都按照规矩办了,戌正一刻正是算好纳徵的吉时。
两家只隔了一堵墙,魏老爷和二爷三爷便带着一百二十只抬盒绕了西城整整一圈才来到双柿巷。
木樨街周围几条街巷的民居灯火通明,大家闲着无事聚在街边瞧热闹。
萧太太见状立刻吩咐现在就摆宴席,请附近乡民们去小梅花巷吃夜宵,就算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留在这儿看魏家送了多少聘礼。
聘礼中应有的鸡猪牛羊,布帛丝绢,银钱金玉,都置办齐了,说出去只怕没有人敢相信这是短短几个时辰内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沓沓的地契,和一对大雁。
浦真站在门口唱着礼单名录,而抬盒已经从明家院子堆到大门外的石阶上。
他听着众人看到大雁时发出的惊呼声,声音更越发洪亮。
等他报到田庄铺面时,喧嚣声已经快要将他的声音盖住。
明黛正趴在窗户后面,惊奇地盯着院子里的大雁看。
在房里陪她的原吉安和方素瑶相视一笑,方素瑶开口道:“听说是大爷亲自射中的。”
明黛闻言,更加抓心挠肝,这必是在郊外猎得的,怎么不带她一起去玩呢!
她都没有见过他骑马射猎。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人,隔着一层纱窗,站在大雁旁的甄安阳回头看了一眼,往窗边走。
两人寻了安静的地方说话。
甄安阳素日琐事缠身,明黛其实没有想劳烦他来帮忙。
但甄安阳想着,若是他不来,她身边可没有一个亲人了。
明黛知道他的心意:“谢谢哥哥。”
“与我何曾需要这般客气?”甄安阳心中叹息,望着她明快的眉眼,犹豫片刻,“你一定要仔细想清楚。”
明黛认真地说:“哥哥,我心里有数的。”
甄安阳其实也没有阻拦她的理由,看过聘礼他清楚魏钦对她的重视,只怕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超过他的这份心思。
不过,想起在渡口遇到魏钦的事情,他还是想提醒她:“魏钦他深不可测,你自己要多长点心。”
明黛微微一愣。
魏钦和她提起过在渡口遇到了甄家的船,她知道他是去接解阁老,但是这些话她不好同甄安阳讲,想了想,先点点头:“哥哥放心,他不会伤害我的。”
甄安阳笑了笑:“还未成亲已经向着他了。”
明黛指指院中笼子里的大雁,提醒他,聘礼收下,按本朝律法,他们的婚约已经算数了。
甄安阳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感叹时间过得太过,好似她从啼哭的婴孩长到如今出嫁的年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
他道:“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不开心,希望将来你能快意的活着。”
他一直自责是他这些年忙着外面的事情,忽略了家里,这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明黛从来没有怪过他,他又无法左右自己父母的决定。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忘记他和姐姐们曾经对她的照顾。
意识到气氛过于沉闷,甄安阳拍拍她的肩:“趁着这间隙睡一会儿。”
明黛根本睡不着,精神抖擞地熬到次日中午才眯了两刻钟,很快被叫起来梳妆。
绣娘们连夜赶工出一件大红通袖袍,她们不愧是百衣阁的绣娘,如此着急的工期依旧赶出如此精美的吉服。
明黛生得白皙,穿红色不显俗气,反倒与她容颜相得益彰,再戴上萧太太准备的金丝冠,腰间系上挂有金镶宝玉玎珰七事的碧玉窄带。
整个人富贵明艳,美丽动人,叫人挪不开眼睛。
明黛没有父母,只要将自己装扮好,等着魏钦来接她便好。
吉时到,就听着原佑在门外高喊一声:“新郎来了!”
鞭炮齐鸣,人声鼎沸。
“姐儿。”百宜忙把团扇递给她。
明黛举起团扇遮面,眼前模糊,耳边嘈杂,听不分清,心里开始有些紧张和慌乱。
直到一道艳红的影子出现在扇面后方,她悄悄落下团扇,望向来人。
魏钦亦是一身大红吉服,艳丽的红色衬得他英俊威严,明黛从未见他穿着如此鲜艳,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耳边响起哄笑,她才回过神,赶忙用团扇挡住红扑扑的脸蛋。
魏钦长眸含笑,握着她的手,把牵巾的一端交到她手里,扶她起来的一瞬间,在她耳边道:“明黛我们回家了!”
明黛心头一颤,眼眶酸胀,跟着他的脚步。
她也是有家的人了。
木樨街魏宅的后院一直无人居住的正房做了新房,大抵是心急,花轿没有再绕圈子,而是直接从双柿巷抬到木樨街,轿夫刻意放慢脚步,也只用了一刻钟。
跨马鞍,拜家堂,入洞房,顺利无阻。
魏老爷和萧太太难得都是一脸喜气,他们实在没有想过魏钦会请他们坐在正首受礼。
不过彼此心知肚明,这是为了明黛的颜面。
魏钦自是无所谓,但他不希望给旁人落下明黛不受他父母待见的印象。
魏老爷喝萧太太已经自己调节好了,就算是沾明黛的光,他们也不介意。
魏钦没什么朋友,魏老爷和萧太太亲友无数,就算是临时收到请帖,也尽数赴宴,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原家自然也受了邀请,原大嫂子冷眼瞧着魏老爷和萧太太,心里已经估算过一遍,这场婚仪办下来用了多少银两,更重要的是魏钦聘礼中的铺子田庄是魏家的还是他自己出的。
若是魏家的,那便是公中产业,她对钧二爷的聘礼一清二楚,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盘算着要找萧太太谈谈。
而萧太太正被魏老爷喊到一旁:“你认识那位老先生吗?”
萧太太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过去,摇摇头。
那一桌位置隐秘,她仔细瞧了瞧她不仅不认识那位老先生,那一整桌的客人,她都没有见过。
两人心中奇怪,虽是流水席,但前来赴宴的大多是亲戚和附近邻居,或是城中有交情的商号。
那一桌实实在在是陌生的面庞,不过既是流水席,也不会计较谁来贺喜了。
“瞧着不像是寻常人。”
这才是魏老爷找萧太太的原因。
两人正商量着找来魏钦询问,那桌的客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萧太太见状连忙推了一把魏老爷:“快去看看。”
魏老爷连忙过去,还未靠近,就被跟着老先生一同起身的同桌的人拦住。
不等魏老爷开口,解道机先制止了护卫:“请魏老爷过来说话。”
魏老爷一愣,认识他?
萧太太留在那儿招呼宾客,正被原大嫂子的话惹得恼火,冷笑一声:“原家嫂子太操心了。”
她刚说完,芳妈妈突然小跑过来,凑到她耳边低语。
萧太太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酒盏:“原家嫂子多吃些酒,旁的我们日后再谈。”
说完便匆匆离开。
“钦哥儿的老师?”萧太太惊疑地看着魏老爷。
见魏老爷仍是一脸震惊,只会默不作声地点头,心中更生疑惑,从前教过魏钦的先生,他们都认识,还有什么老师?
萧太太脑海快速转动,忽而瞳孔微颤,猛地看向魏老爷:“这般年纪,莫不是钦哥儿的……座师?”
魏老爷神色激动,不敢宣扬,唇角翕动,压着声音:“正是那位!”
“钦哥儿呢?”萧太太第一反应便是找魏钦询问清楚,他知不知道他的座师来赴宴。
“大爷去了新房。”
他们找不到魏钦,只寻到浦真的身影,浦真打了个酒嗝,连忙捂住嘴,拍了拍脸,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这才什么时辰!”魏老爷和萧太太心里焦急,异口同声地说,“去把大爷喊出来。”
魏钦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此刻明黛正在净房沐浴。
他抱臂垂眸靠在屏风旁,听着水声,脚尖微点地,抬手缓缓解开领口盘扣,转身绕过屏风方才撩起净房帘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百宜听到敲门声擦干手, 掀了净房的帘子,来开门,红绸低垂, 花灯摇曳, 除凉风拂过, 不见其余动静,她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要回去继续侍候明黛,又响起一阵儿敲门声。
这回是琳娘。
琳娘带着两个拎着食盒的小丫鬟进屋:“大爷吩咐我给奶奶送吃食。”
百宜看着小丫鬟们布菜,瞧菜色不是席面上的,而是姜娘特地烹制的,她笑着与琳娘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明黛湿着乌发, 穿着素罗寝衣出来了。
“我好饿!”明黛趿拉着靸鞋坐到圆桌后。
小丫鬟忙给她递上碗筷:“大奶奶请。”
姜娘最了解明黛的口味, 做的都是她喜欢的, 明黛先喝了口汤垫了垫肚子。
百宜看了她一眼, 转身取了巾子帮她绞头发:“姐、奶奶你慢些。”
明黛听到旁人叫她大奶奶时只是觉得很有趣儿,等百宜也改口, 她才感到不好意思, 她也是成家的人了。
她默默地咽下嘴巴里的肉羹, 悄悄地笑了一下。
琳娘让小丫鬟们退下, 走过来侍膳, 手执公筷为她加了一块炖得酥烂的蹄髈, 小声说:“奶奶今夜吃个五六分饱便可。”
明黛疑惑地看她, 有什么说话吗?
百宜换了条干巾子, 也不解,怎的还不让人吃饱了。
琳娘被她们澄澈的眼睛盯着, 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说:“您晚上还要洞房,吃多了不好。”
万一颠吐了,岂不是尴尬。
百宜还在问怎么会颠吐,明黛已经懂了,小脸唰的一下通红,轻咳一声:“我知、我知道了。”
琳娘放心了,从前虽是要讨好明小姐,但名分未定,到底许多事情不好做得太过,如今明小姐是她正正经经的主母,她可不再含蓄,奶奶没有母亲,百宜又不曾嫁人。
她又主动小声和明黛说了句话。
明黛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匆匆吃了几口,感觉不到饿了,便撂下了筷子。
“我先去换衣裳。”
她换上一件喜鹊衔枝纹绛罗长衫,腰间系一条绿罗绡金裙,擦干的头发挽一个松松的发髻只簪一根金累丝凤头坠珠步摇,她举着铜镜照了照,觉得有些单调,又翻出一串璎珞戴上,粉色绿色玛瑙间隙着串起各式玉佩玉环,如意纹玉佩悬在胸前,后背坠长条玛瑙珠串,收尾的绿色流苏一直垂至腿弯处。
流苏随着她的举动缓缓摇曳,风流婀娜,当真迷人眼。
站在她身后的琳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忍不住感叹一声:“好巧的心思。”
明黛自己也甚是满意,坐到窗前的软塌上,一边同她们两个说着话,一边等着魏钦。
今日只午后眯了两刻钟,这会儿闲下来,眼皮子泛酸,打了哈欠,歪倚上迎枕。
“您先眯一会儿,等大爷回来了,我叫您。”百宜从柜子里拿了薄被搭在她身上,轻声说。
*
魏钦听魏老爷和萧太太一顿急切地质问,摁了摁额角,打断他们的话:“是,我知道。”
他如此干脆的承认,惹得魏老爷和萧太太面面相觑,倒不是说些什么了。
“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魏钦今晚不愿把时光浪费在这上头,克制住不耐,淡声道。
话音落下,他没有迟疑的起身。
魏老爷见状忙喊住他:“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免了,他老人家不愿意折腾。”
魏钦说。
魏老爷自然是看出解阁老的低调,他们也没有想借解阁老的势,只是这么个人物突然出现在家里,他们实在是无法平静。
他盯着眼前这个面色冷淡的儿子看了又看,实在没有忍住,小声问:“老先生怎么会来参加你的婚宴。”
解阁老座下门生无数,魏钦又不曾入朝为官,瞧他这态度,像是与解阁老十分熟稔一般,难道这些年……
魏老爷眼睛都亮了,激动得站起来,撑着扶手,一副他都了解的模样:“有些话我们不多问了!”
魏钦不知道他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此刻也没有心思与他深谈,敷衍地颔首:“我先回去了!”
“快去,快去,”魏老爷冲着他摆摆手,“别让明姐儿等急了。”
魏钦闻言抿了一下唇,低应一声,朝着一旁的萧太太点点头,不带一丝犹豫地转身离开。
萧太太欲言又止,转头冷瞥魏老爷一眼:“你都了解什么?”
魏老爷笑着抚须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说:“我们钦哥儿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
萧太太深叹口气,这还需要他说,不过, “那位突然出现在扬州,恐怕要热闹起来了,铺子里的事情你多上心。”
魏老爷点头,听着喜乐,低声感叹:“这扬州城的天要变了。”
“少说些话罢,去招待客人。”萧太太心慌了一下,皱眉说道。
诶!这不是她先提的吗?
魏老爷有些无奈,但不管扬州城的天要变成什么模样,当下最要紧的是魏钦的婚宴,他拿起酒壶酒盏,回到前院。
前院的笑声被一堵门隔开,魏钦走进正房,耳边稍稍清静了。
百宜和琳娘连忙从杌凳上起身,将要喊醒明黛,被他抬手制止住,示意她们出去。
听到关门声,魏钦坐到软塌旁,垂眸望着酣睡中的明黛,云鬓松散,睡颜娇憨,稍显急切的心境渐渐平稳,静静地看了半响,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起身先去沐浴。
等他只穿着一条长裤走出来的时候,明黛已经醒了。
“吵醒你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听得明黛耳朵微热。
她摇摇头,她怎么会被他的动静吵醒,是百宜悄声进来叫醒她的,她背靠着迎枕,明明也不是没瞧过他的胸膛,这会儿竟有些害羞:“外面冷,你怎么不穿上衣。”
天气越发的凉,怕冷的已经换上夹袍了,哪还有人像他这般打赤膊。
魏钦眉梢一样扬,幽暗的眼眸盯着她,启唇道:“不妨事,何况……”
他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她身边。
他甫一靠近,明黛就感受到他胸膛滚烫的热度,她唇瓣微张,他怎么会这么热。
魏钦握着她沁凉的小手放到自己宽阔的胸膛,手指压着她长衫腰侧的系带,说出剩下的半句话:“总归是要脱的。”
明黛咬了唇,觑他一眼,心跳漏了一拍。
今晚剩下的漫漫长夜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魏钦将她揽进怀中,下颚搁在她的肩头,吻了吻她的侧颈。
明黛扭头小声问:“不上床吗?”
魏钦喉咙溢出轻笑:“别着急。”
系带松落,他手指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
明黛脸颊都烧起来了:“我才没有着急,我是觉得这软塌太小了,容不下我们俩个人。”
她动了动腿,呼吸微微加快。
魏钦又笑,低声说:“容得下。”
他亲吻她的唇角,含糊地说:这般便可。
他吻得深入,明黛不由得往后仰,倒在榻上,手臂抱着他的精实的腰腹。
魏钦低头咬开她颈下的扣子,长衫里面只剩裹胸。
冰凉的璎珞贴上肌肤,明黛打了个冷颤,很快又被一阵阵泛起的酥麻覆盖,她迷蒙着眼眸,仰起脖颈,感受着他缠绕在她身前炽热的呼吸。
魏钦手掌抚到她身后,修长的指尖挑开最后一根系带。
明黛下意识地抱紧他,柔软的唇瓣贴贴他的唇角:“魏钦……”
她身前的玛瑙珠被他们捂得发热,有些压人,她摸索着想要拉拨开,无意识地抚了一遍他的胸膛。
被他攥住小手,十指紧握,仿佛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心悸和颤动。
魏钦微微拉开距离,汗珠滑落,落到她锁骨上,烫得明黛呼吸一紧。
他长眸微眯,望着她,突然翻身让她坐在自己腰腹上,她发髻凌乱,白玉般干净的身姿只用一根串珠做遮挡,璎珞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黛羞红了脸,抬起手臂挡在胸前,湿着眼眸看他。
魏钦手指抚过她身前的玉佩,拿下她的胳膊,吻着她,长臂捞起自己挂着榻边的长裤,丢到地上,抱着她起身。
明黛踩着他的裤子,扶着软塌,扭头看他,身后的流苏摇曳,恰如她婀娜妩媚,暖妹香艳。
魏钦胸膛几经起伏,呼出一口浊气,俯身手掌贴着她的小腹,薄唇覆上她的后颈,湿热的吻顺着长条串珠慢慢往下游移。
明黛手掌伸到身后乱抓,摸到他的发顶,脚尖绷紧,脚趾蜷缩又松开,单只腿跪在榻上,软声哀求:“我们去床上……”
另一只腿几乎快要站不住,快要趴到软榻上前一刻,他被捞住。
魏钦滚烫湿润的唇瓣从她耳垂厮磨到她红唇,安抚她颤抖的身体,待她意识回笼,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璎珞被他取下放到一旁,流苏湿哒哒地黏在一起,明黛咬着唇,撇开视线,牙齿轻磨他的肩头。
这璎珞不能再戴了。
魏钦眼眸半合,沉着气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拢慢捻,给她看。
比那流苏更加湿滑。
明黛抬腿蹬他,被他握着膝盖压在自己身侧,拿了软枕挡在她头顶,隔开床围。
顺势拔出她发髻上的步摇,放到枕侧。
魏钦晦暗的长眸注视着她,低头吻住她,腰腹微沉,背脊多了两三指甲划痕。
他毫不在意,只是加重了力道。
明黛手臂搭在枕侧,手指无意识地抓弄,摸到冰凉步摇,下意识地攥住,睁开眼睛,望着他的微散的发髻,心中一动,抬起手臂,将步摇簪到他的头上。
魏钦动作一顿,沉眸看她,纵容着她,勾唇,步摇剧烈摇晃。
明黛望着晃动的步摇坠珠,眼神越发迷离……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低沉绵长的哼吟飘出帐外。
听着他在她耳畔的低喘, 明黛无力地挣扎了两下。
魏钦撑起上半身,背脊贲张起伏的肌肉线条蒙着一层汗,他将软软趴在床榻上的明黛捞起来。
明黛软若无骨地靠在他胸膛, 手臂搭在一旁, 额角发丝濡湿, 浑身泛着红潮,像在热水里泡过一般, 她闭着眼眸,红肿的唇瓣微微张开,急促地喘着气,颓艳娇媚,仿佛盛开到极致的海棠。
魏钦手掌抚过她额头的细汗,轻柔的触碰, 都惹得她敏感地颤抖, 轻哼一声, 偏头埋在他胸前, 不乐意动弹,虚哑着声音:“不要了。”
“嗯。”魏钦意犹未尽地亲了亲她露在外面的右耳, 扯了半挂在床边的被子裹住她, 将她放在床上, 起身不着寸缕, 大剌剌地下了床。
房里的拔步床便是他送给她的那一张, 她喜欢, 带着一起搬到了木樨街。
魏钦倒了茶, 回到床边, 搂着她的肩膀,喂她喝水。
明黛这才睁开眼睛, 眸光恍惚,眨了眨眼睛才扶着他的手背,含着杯壁,一口气喝了半杯水,干涩隐隐作痛的喉咙才稍稍舒适了,她腻在他怀中,脑袋枕着他的手臂长舒了一口气。
放下手臂,手指打到他,绯红的小脸一愣,低头看,神色僵硬了两瞬,半片身子都麻了,拉着被角盖住他:“你,你怎么不穿裤子衣裳。”
魏钦鼻音低应一声,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她唇角,勾着她的唇舌细致缠绵地咂弄。
尚未消散的情动逐渐复苏,明黛唇角溢出娇哼,不由自主地曲起膝盖,恰好抵住他。
魏钦身体渐渐变得僵硬,拉开距离,四目相视,眸光闪动,都没有开口,静默地感受着缠绕在彼此间一点即燃的暧昧。
明黛望着紧绷的下颚,膝头悄悄挪动,眼睁睁看着他俊颜泛起薄红,神色不复冷静,咬了咬唇,眼神注视着他,遮掩在被下的动作越发大胆。
魏钦瞳孔紧缩,眉心微蹙,气息也变得紊乱沉重,仰头,下颚蹭着她的发顶,低喃她的名字。
明黛耳根通红,微侧头亲上他的脖颈,柔软的唇瓣贴着他滚动的喉结。
魏钦额角猛跳了两下,今夜本不欲再动她,只是……
他理智崩塌,顺应着本能,将要翻身压倒她,不料她手臂一抬,一声闷响。
两人太过沉迷,忘了魏钦手中还有一只茶盏。
半杯水洒在床上,本就潮湿沾了汗渍水渍的床褥更加不堪。
明黛脸红红的,无辜地看着魏钦。
魏钦意识回笼,冷静下来,安抚地亲亲她的额角,先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桌案上,随意从柜中拿了一件外袍披上。
命人送水。
等一切收拾妥当,两人擦洗干净回到换了干净被褥的床上,已经三更天。
两人这会儿都老实了。
明黛撩起眼皮,觑他一眼,他长眸紧闭,面色淡然,想必是要睡了,刚收回眼神,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他捞入怀中。
明黛愣了片刻,很快唇角翘起来,自己调整了姿势,趴在他胸膛,脚贴着他的小腿,满意地闭上疲倦的眼睛,小声说: “我以为你睡着了。”
魏钦亦是熬了个通宵,睁眼望着大红色的床帐,今日是他与明黛的大喜之日,想到这儿心情便难以平复:“明黛……”
他方叫出她的名字,就听到她平稳的气息,垂眸看,她已然入了睡。
魏钦指尖挑着她鬓边的发丝,她今日累坏了。
他搂紧她,感受着胸腔的溢出来的满足,往后会有她陪他共同度过这静谧但不再寂寞的长夜。
*
魏老爷和萧太太回到小梅花巷,心中忐忑着,不知道今日魏钦和明黛会不会过来用膳。
“你昨日怎么没有问。”魏老爷小声嘀咕。
萧太太接着吃茶,掩饰冷笑,压着声音说:“你不也忘了?若是你记得,也不至于如今坐在这儿眼巴巴的干等着。”
魏老爷张张嘴,昨晚事情太多,他哪里还会想第二日敬茶的事情。
两两相望,各自别过头去。
魏老爷探头望向屋外,不见人影,脸上稍显失落,正想打发坐在下首的老二老三一家回去,魏保善便匆匆领着琳娘过来了。
琳娘进了堂屋,先给众人行了礼,才笑着说:“大爷,大奶奶支我来问老爷太太还有几位爷和奶奶今日有无空闲。”
“池香榭?”方素瑶疑惑,不知这是个什么地界。
琳娘也是今日才听说这么个地方,说明来意,魏钦和明黛在池香榭设宴答谢诸位昨日的帮忙。
众人自是一口应下。
一家人除开早早回了学堂的四爷,其余人都去了池香榭。
明黛和魏钦今日是起迟了。
魏钦睁眼时已经过了辰正时分。
下面人不敢打扰他们,魏钦也不曾叫醒明黛,神态舒展地搂着注视着她的睡颜。
明黛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有了动静,惺忪着眼睛看到魏钦,有些不好意思,拉了被沿遮住半张脸,又忍不住弯着眼睛笑。
魏钦唇角微扬,心中愈发柔软,沉溺于此刻温情中,伸手将她往上捞了捞,放到自己身上,指腹摩搜着她的下颚:“怎么样?”
明黛只是觉得有些没力气,旁的都还好,她笑了两声,表示自己没有事。
魏钦稍稍放心,瞧她精神饱满,心念动,大手探进她的衣摆。
她内里未穿小衣。
明黛细细喘着气,眼角眉梢泛起春色……
忽而一声腹鸣响起打*七*七*整*理断帐内的旖旎,明黛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尴尬地说:“我饿了。”
魏钦也不能让她挨饿啊!
缓了口气,目色恢复清明,牙齿报复性地轻磕她的肩膀:“我让人传膳。”
他没有用力,反倒像是调情,明黛笑着躲开他,爬起来,拉拉衣摆。
“不去小梅花巷吗?”
“会不会不太好?”
明黛有些担心。
魏钦迟疑片刻,决定:“我们在家用早膳,稍后请他们去池香榭。”
池香榭绿意消散却不见苍凉萧瑟,环山红枫似火,只觉瑰丽明亮,魏钦和明黛正站在门厅等着魏家人。
今日起了风,魏钦听明黛吸了一下鼻子,垂眸看她,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心,转头吩咐百宜:“拿件披风。”
百宜很快取来一件淡绿色绣满蝶的大绣披风,与明黛身上那件草绿色长衫相宜。
魏钦转身抬手帮她扣好衣襟上的芙蓉如意扣。
明黛由着他帮忙,自己整理宽袖,笑眯眯地说:“你现在好体贴啊。”
魏钦瞥她一眼:“我从前不体贴?”
他记忆中没有强迫她做过任何她不愿做的事,就连昨晚她说停,他也收手了。
明黛看懂他的暗示,连忙红着脸说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感觉到一点不同,成亲后他更加肆无忌惮了,丝毫不避讳两人的亲昵。
她心里泛起甜蜜,她很喜欢他对待她的用心和认真。
萧太太下了马车,望着不远处的并肩而立的两人,魏钦正低头看着明黛,嘴角带着笑专心地听着明黛说话。
她微微失神,竟感觉到眼眶微湿,不过惆怅的情绪被钧二爷接下来的话打乱。
钧二爷隐约记起这么个地方:“我想起来了,大哥曾经叫我在这儿吃过几顿。”
钰三爷附和地点了点头。
魏老爷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合着就他没有被邀请过。
不过也不稀奇,萧太太也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复杂,小辈们也没有多管他们,各自带着孩子往门厅走。
魏老爷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该习惯了。”
萧太太抿着唇,不愿多谈:“走吧,免得孩子们等急了。”
魏老爷点头,望向前方,钧二爷他们已经走到魏钦身旁,隐隐约约传来笑声。
他心中不禁感到熨帖,冷不丁儿地说:“这才像一家人。”
萧太太没有说话,这何尝不是她梦中的场景,虽知道隔阂依旧在,但已经超出她的意料了,一直到散了午宴回城,她心里都松快着。
小梅花巷的魏府也装扮得喜庆,萧太太吩咐一个月后再取下来。
她望着挂在门匾上的红绸团花,心中舒坦,但好心情很快便消失了。
门房的小厮上前禀报:“原家大太太来了。”
萧太太这才淡了面色,碍于原吉安的颜面,加上原老太爷还是魏老爷的老师,她不好做得太过,她扯唇问:“来几时了?可有仔细招待?”
原家大太太已经来了两个时辰,正在花厅里吃茶,萧太太听她等了这么久还不曾离开,心中冷笑。
这是她们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来了。
萧太太立刻在门口换了软轿往花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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