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一个◎
21
本以为徐既思的到来会让场子变冷, 不料后半场的氛围倒是在他的加入下达到了高潮，他还真做到了凌听扬所说的“脾气好玩得开”，要是让纪然到现场见了这一幕, 八成能把自己拍晕过去。
——徐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给过面？
那圈动静实在大，时不时会发出欢呼与催促灌酒的声音, 后来一旁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手头的牌也丢下了, 纷纷凑热闹般挤上前。
毫无疑问, 徐既思在此刻又成了焦点。
是了，他那样的人，无论在哪都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万众瞩目的那个。
受人追捧，众星捧月才是他的日常。
众人都上了头，话匣子打开就再没合上, 七嘴八舌中, 举动也越来越开放, 她甚至看见有人大胆地把满满当当的酒杯递到徐既思面前。
恍惚间那人似乎在推盏交斛间倾身, 视线一刹与她交错, 在她滞愣间，又像只是无意瞥见, 下一瞬又收回视线。
她看见他唇畔挂着冷淡却没之前疏离的笑。
接过了酒。
……
酒过三巡，周子慕回来过一次, 刚坐下, 又被舍友的一通哭诉电话喊走。
周子慕显然不情愿, 却耐不住那边哭得实在肝肠寸断, 到底还是重情义, 男生一边骂他失个恋至于吗, 一边也不得不跟楚盈别过提前离开。
离开前还记得没要到楚盈的联系方式, 情况又急，看他满眼犹豫起身了都还不知该不该递出手机的模样，楚盈叹了口气，主动道：“配音上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联系我——群里直接加我就好了。”
周子慕眼睛都放了光，连连点头，连带着刚才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空，又跟凌听扬讲了原因，这才舍得离开。
临近十二点时，说了要通宵的众人基本倒了个遍。
罗卉率先醉醺醺摆手，推掉递到眼前来的酒瓶：“不喝了，不喝了……”
半醉半醒间又掏出手机来看了眼，看见十几通来自男朋友的未接来电和几十条短信。
混沌的大脑隐隐回了点意识，她扫了眼消息，大多都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最新的消息是问她在哪。
罗卉晕着脑袋给他发去一条定位，又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得先回去了……”
这声一出，也有人陆陆续续起了身说要回家。
凌听扬也喝了点酒，神智倒还清晰，见大部分人都醉了，也不可能真在这过夜，便起来组织了下，统计了下要离开的人数，打算替众人叫车。
只有极个别人在大着舌头喊这才哪到哪，说好了嗨到天亮，被凌听扬一拍后脑勺，说就属你们喝得最多。
有人问了声要不要去卫生间，很快就凑上了三两群人，门反反复复拉开又自动关上，骤静的包间里，楚盈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何时坐到了角落，整个人窝在其中，还很困乏似得半阖着眼。
她不爱喝酒，只偶尔失眠时会喝点，物理上麻痹一下大脑，会更容易睡着。
可刚才，头顶昏暗灯光闪烁，耳边人声喧嚣，你来我往玻璃杯的碰撞声，音响里时而激昂又时而舒缓的旋律，不知是哪一环使然，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下了小半瓶酒。
嘈杂的环境声反倒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不知不觉就困意上头，眯了会。
现在少了那些声响，她倒是有些清醒过来了。
楚盈缓慢支起身，大脑思绪空白，只视线游离地环了圈。
好像……没看到那个身影。
忽然，身边却陷下一块。
楚盈涣散地眨着眼，缓慢侧头。
熟悉的沉香在她抬眼看清那人的脸前幽幽袭进鼻息。
楚盈大脑迟钝地反应：“……殪崋徐既思？”
“嗯。”
那人嗓音很低地应声，随后又道：“我送你回去。”
微沉的声频自然地融合进她乏倦的大脑，楚盈好像没觉察这有什么不对劲，歪了歪头，语气迟疑：“你……没喝酒吗？”
一顿，似乎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耳边那人似乎笑了下：“输了才喝，你认为我会输？”
楚盈下意识反驳：“我明明看见——”
明明看见，有人递酒给他了。
话音未落，她又蓦地反应过来什么，大脑终于在此刻回了点理智。还没抬眼，果然听那人嗓音揶揄：“还挺关注我。”
……没人能忽视的。
怎么会有人不被他吸引呢。
楚盈没回话，只是低下头，碎发落在耳畔，黑眸半落，让人看不清神色。
沉默中。
“骗你的。”
徐既思微微低头看她，看见她在这声话后茫然抬眼，才似乎提了下唇，语气泰然自若：“我偷倒了。”
“……”
楚盈眨了下眼，没想到他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真一口没沾。
“没人能灌得了我酒。”
他语气自然且随意，像是陈述。
不知道该回什么，楚盈只能干巴巴应了声哦。
徐既思也没在意，只又问：“现在回去？”
楚盈缓慢抬头看了眼四周，荧屏上的歌被人暂停，好几个都瘫倒在沙发上，凌听扬正无奈着一个个叫醒，问地址或是朋友的联系方式，显然有些应接不暇。
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楚盈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没正面回答，冷不丁地问：“你在这呆了这么久，别人怎么办？”
徐既思稍一蹙眉：“谁？”
“……刚才那个女孩，”楚盈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桌角处倒地的几个酒瓶，顿了顿，又补充，“她不是醉了吗？你怎么没送她。”
她才刚上来不久他就进来了，几分钟而已，不可能把人安置好了。
……他甚至在这里呆了一个多小时。
她可以看出那个女孩一定很喜欢他。
他是就把她丢那了吗？
……和当初丢下她一样？
心口毫无预兆地像是被什么大石头狠狠压下，楚盈闷着嗓，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你不能这样。”
她不知道他今天追上来的理由是什么。
但毫无疑问，他这样的行为是在践踏另一个女孩的心意。
徐既思反应了会，才从她的话里辨别出她说的那人是梁语青。
但是，什么叫“不能这样”？
她的逻辑是，但凡醉了个女孩，他就得去把人送回家？
徐既思有些好笑似得垂眸看她：“我是闲到可以一天到晚随便给什么人当司机了吗？”
“……”
楚盈长袖下的手指微屈：“那她……”
徐既思难得解释：“我让别人送她回去了。”
“就是朋友的妹妹。”
他顿了顿，想到梁叙青打来电话时无奈的语气，说她分手了，醉着给他发消息说一定要见他，如果不是多年好友，他也不会给这个面子。
这些话到底不好和楚盈说，徐既思便只简单略过介绍：“不熟，我也没这个义务。”
他语气淡但果断，没想到徐既思会和她解释这些，楚盈一时竟然愣了下，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误会了，一丝说不上来的窘迫涌上心头，脖颈也莫名烫了烫，随后又无法解释般的像是被抚慰了情绪，原本沉闷了数个小时的心脏忽然重新跃然起来。
可很快，她又被理智拉扯着：“……但她很喜欢你。”
徐既思眼神忽然一顿，眼底掀起一瞬潮涌，又倏然压下，他缓慢掀起眼皮看她，语气带了点意味不明：“喜欢我就得送人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盈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不是送不送的问题，她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数遍，才憋出生硬的一句话来：“你不喜欢的话，就该早点和她说清楚。”
而不是什么都不说，让对方以为有可能，最后才知只是黄粱梦一场。
话音落下后沉寂了良久。
半晌也没得到回应，楚盈后知后觉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心跳一紧，有些慌乱地侧眸看他一眼。
恰好对上他微敛长睫下漆黑的瞳孔。
他一时没说话，楚盈轻轻咬了咬唇，一时不知还能如何补救，正要别开视线时，才听到他像是在笑：“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拒绝。”
“有些话我比谁都知道要说清楚。”
楚盈茫然眨眼，听见他嗓音稍有些沉，浅然垂低的眸微闪：“我不会在不重要的人身上花心思和时间，也没有给人当司机的癖好，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
他没停顿，几近明示的。
“你应该清楚，只有你一个。”
心脏不可控地愈跳愈快，耳边仿若只剩下她心跳的频率，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每一个微表情收进眼底，楚盈僵硬着身躯，几乎不敢直视他，手指蜷缩着，许久才动了动唇，声音细得像猫叫：“……太麻烦了。”
她生硬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徐既思一顿，也没逼太紧，只眉尾轻挑：“顺路，有什么麻烦的？”
“你不是……”楚盈猛然一收话匣，顿了下，又换了个问法，“你还住那吗？”
“怎么不住？”
徐既思反问，像是在疑惑她会问出这话的原因，一顿，大约是心下有了什么猜测，他冷清的嗓音带了丝挑逗，拖着音哦了声，“这几天忙，我睡公司了。”
“你以为我在骗你？”
“……没有。”
她偏过脸，接得极快。
徐既思轻笑一声：“行，我以为我又背什么黑锅了。”
什么叫“又”……
楚盈感觉耳垂烫起来。
徐既思随手将车钥匙甩进手心，站起身，低头看她：“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送楚小姐回家？”
女孩摸摸鼻尖，顿了顿，慢吞吞跟着起来：“……顺路的话。”
徐既思唇角轻提，修长的手指勾过环扣，坠在指间的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咣声。
她眨眼，听见那人清凌凌的嗓音随之响在其间，似乎带着愉悦：
“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徐大少爷：我是闲到可以一天到晚随便给什么人当司机了吗？
盈盈疑惑：难道不是吗？
22 ☪ 想起
◎不是在追你吗？◎
22
凌听扬忙着, 楚盈也没打扰，只在手机上给他发了条消息表示自己先行离开，便跟着徐既思一块下了楼。
男人个子很高, 身形修长挺拔，背影宽阔, 白色衬衫松弛得正好, 却也能看出紧实的肌线, 他步履从容地走在前面, 楚盈慢慢跟在身后，出来时，正好看见一辆车亮着灯停在路边，一个男人正搀着一个醉醺醺的熟悉背影，又费劲将人抱进副驾座。
终于把人安置好, 那人舒出一口气, 无奈叹了声怎么喝这么多, 转身要去往驾驶座时, 一眼看见身后的气质卓越的男人。
现在实在太晚, 这边又是后门，商场早早关门, 也就升降电梯能直达楼上的KTV，街边基本没什么人影, 他往后看了眼, 身后跟了个低着头的女孩, 一眼判断出大约跟他一样, 也是来接人的。
一抬头, 又恰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他顺势打了个招呼：“兄弟, 也来接女朋友啊？”
楚盈脚步一滞，差点没把自己绊着。
她慌乱抬眼，也只能看见跟前男人宽厚的脊背，看不见他的表情，她轻轻一咬舌尖，想开口否认，可心底又有一丝隐秘的害怕和期待。
楚盈张张唇，大脑混乱间，却听见前方那人嗓音松懒：“不是。”
楚盈身形微僵。
下一刻，看见他稍一回头，转头看她，黑眸微暗，又转过头，冲那人微微提唇，悠悠补充：“……还不算。”
“……”
楚盈一路回到家都是茫然的。
不知是不是在给她缓冲的机会，徐既思除了说了点不痛不痒的公司氛围还挺好之类的话也没再主动聊什么，将她送到家门口时也不知谁半夜给他发了条消息，他本来似乎还想跟她讲点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只低头看了眼手机，和她说了句进去吧。
语气自然得有些无法想象几个小时前她还闪过两人或许真的到此为止了的念头。
她怔愣地转头，踏过门槛往里走了两步，又觉得心口涨涨的，有些什么话很想问出口。
她蓦地止住脚步，忽然转身。
好巧不巧，刚要转身，他就听见那人唤了声她的名字。
“楚盈。”
回头的一刹，视线骤然相撞。
他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冷清的眉眼错觉似得柔和了一瞬，楚盈手指微紧，短暂的失神下，她听见徐既思清冽的嗓音轻了轻，唇齿间仿佛卷留了一丝不属于他的温柔。
“晚安。”-
本来困倦的意识在洗完澡后不知怎的越来越清醒，楚盈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清凌凌的月色倾泻，她盯着看了许久，却觉得今晚的月亮好像没有以往那样遥远冷清，倒是有些温柔。
脑海仿佛又闪过那人今天说过的一句句话。
他大约是在暗示什么的。
无论是那句直白的“只有你一个”，还是上车前那句意味不明的“还不算”，甚至于在门外的那句，近乎缱绻的“晚安”。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人清冷的声线，室内温度并不高，楚盈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热似得，她忽然坐起身，打开床头的灯。
被子下滑一截，露出她身上并不厚实的睡衣，楚盈靠在床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床边的手机呼吸灯亮个不停，楚盈转移注意力般的拿过手机，看见是公司群里的消息。
楚盈点进去，往上翻了翻，看见凌听扬在半小时前发了消息，表示明天给全体员工放假一天。
下面有人发了条语音，一点开就是冲头的动次打次的BGM，语气明显是醉了，大喊着谢谢扬哥扬哥寿比南山。
凌听扬回了一串省略号，楚盈都能想到他是怎样一番头痛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
后面回得消息不多，应该是大部分人回去倒头就睡了没看手机，楚盈一会就划到了底，又无聊地点进朋友圈。
大多都是国庆假期飞这飞那去玩了的照片，混杂着部分“又要上班”了的哀嚎，还有同事拍了这次去海底捞和KTV的照片，文案是老板请客。
比起大部分人朝九晚五固定的坐班工作，她的日常其实要弹性得多。
这份工作没什么规律可言，无非是手头有角色的时候忙，忙起来就有可能跟这次的项目一样，假期也没得休。
至于手头没角色……
楚盈想了想，发现好像自她加入凌听来，凌听扬就没让她闲过太久。游戏、广播剧，甚至这次电视剧，零零散散的，在她上课之余都配了不少，毕业后到现在小半年，似乎还真没休过什么长假。
也怪不得网上有人传她是不是救过凌听扬的命。
一个新人，短短两年，大大小小的作品竟然有十几部，凌听两年几十部的作品里，她几乎参与了一半，大多还都是有名有姓的角色。
有人统计出这些数据，说凌听扬是拿她当继承人培养的，她大概知道自己在配音方面大约确实有点天赋，但也还远远够不上这种程度。
有一段时间她因为这些评论怀疑过自己，是凌听扬跟她说：“好的配音演员值得配更多的好作品让更多的人听见。”
不过也得益于凌听扬不断给她的这些资源，她刚毕业就有了点小小的存款，过去在校的生活费也并不拮据，能力上，她也可以觉察自己这两年的进步。
楚盈边翻边想得出神，刷到纪然的朋友圈时，动作才一顿。
时间恰好是晚上八点左右，他截图了几张消息记录，发了个微信最原始的一个笑脸，配文是有没有人能约到这人的局。
楚盈眨眨眼，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秒，还是点开了截图。
记录时间分别从去年到今年都有，间隔时长在一到三个月，全都是他问某某某做东，某某某生日，某某某开了个酒吧，要不要给个面捧个场。
对面那人的头像她只看过一次，却深刻脑海，楚盈几乎是立刻认出来了，那人是徐既思。
左边回复的消息是清一色冷淡的“不去”、“没空”、“忙”。
最新的一条，是他说自己失恋了，问他能不能出来陪自己喝两杯。
他的“喝两杯”自然不是字面意思。
八成是灯光迷离美女环绕的夜店之类。
楚盈手指紧了紧，往下滑了下截图，看见那人显然也再清楚不过他的德性，回复依旧冷淡：晕酒，不去。
后一句话又带着冷嘲：这周几次了？
纪然显然不死心，说这回是真的，又说不让你喝，看我喝也不行？
那边回复：酒味也晕，明天别来找我。
纪然：“……”
纪然的无语显然都在省略号里。
楚盈眼睫轻颤，毫无预兆地想起那人在凌听扬邀约时毫不犹豫应下时的微扬语调，以及同事邀请他摇骰时说的那句“输了喝酒”。
视线又落在纪然发的那句配文。
他看起来不是会愿意参与这种场合的人。
可他怎么应下了？
有什么想法似乎要从封闭着的心绪中蹦出来。
他会追上来，他会接受邀请，他会和她解释，他说得那些意味不明的话，他一次又一次的主动。
……会是她想得那样吗？
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楚盈大脑一片空白。
一时涌上心头的竟然是无措，她茫然地盯着手机，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无形地拉扯着。
一同浮现的，又是年少时初遇，屋脊间飞檐下的那个拐角。
仿若和过去交叠，她似乎又站在那个秋暮傍晚。
冷清的少年要与她擦肩。
她一动不动。
唯有看不见的心跳，和现在一样，怦然不止-
又做梦了。
梦里是四年前她初次坐上高铁来到荔州，三个小时的路途，她望了一路窗外。
高铁飞驰，外头的景象退得快而模糊。
她就搭在自己小小行李箱的拉杆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从绿茵茵的水田到绵延的山脉翠林，又掠过粼粼的湖泊，远处低矮的平房逐渐攀高登越成耸入云霄的楼厦，繁盛喧嚣的街道纵横交错，广阔浮华的天地仿佛尽收眼底。
后来站在荔州的某处路口，行人熙攘，来往车流如织，天色渐暗时，眼底映出斑驳的光影，路边亮起几乎把天照亮如白昼，晃过眼底的车灯不绝。
那是楚盈第一次对繁华这个词有确切的概念。
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邬宁和所谓外面的天地，原来只差三个小时。
这个时间甚至睡不足一觉。
转瞬呢，想到的又是那个情绪寡淡的少年。
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
她好像也迈进了一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各种生活上的不习惯接踵而至，她在这一刻意识到了徐既思在邬宁镇的体会。
怪不得他要走。
梦里她这样想。
……
醒来时，难得的已经日晒三竿。
楚盈没睡好，眼睛有些水肿。
还好今天不上班，她有时间能调理一下。
洗漱完后敷了个面膜，在等待的时间里，她看了眼手机。
祝若萱的消息赫然在最前列，就在几分钟前，问她今天有没有空。
楚盈问了句怎么了，很快又得到她的消息，是说要还她耳机。
这个耳机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可今天既然休息，祝若萱又恰好给她发了消息，楚盈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两人约在晚上五点，楚盈本想拿了耳机就走，不料祝若萱破天荒地喊住她，说要请她吃饭，就当道谢。
像是不善言辞之人生涩的弥补。
楚盈抬眼，对上祝若萱忙乱挪开的视线。
她那样平时跟谁都挺能玩开的人，这会却有些紧张似得捏紧了手机。
不知是心软，还是有什么其他私心，楚盈微微停顿，还是答应了。
一顿饭吃得极其别扭，祝若萱显然想找点话题，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楚盈有什么爱好或是兴趣，憋了半天就聊了句这里的菜挺好吃。
楚盈筷子顿了顿，轻轻嗯了声。
直到一餐饭快结束。
楚盈抽了纸巾擦擦嘴，两人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她看了眼窗外渐落的太阳，想说也不早了各自回家吧。
祝若萱却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想要留住她般，生硬地起了个头。
“那个……”
楚盈要起身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她：“什么？”
“就上回的事，徐先生说的赔偿的事，”她顿了顿，手绕到后颈捏了捏，“我没什么大事，就不去找了，你……你替我再说声谢谢吧。”
楚盈眨了下眼，心跳似乎一滞，下意识垂落视线，眼神飘开：“……我跟他也不熟。”
不料祝若萱却一顿，表情奇怪，语气迟疑：
“……他不是在追你吗？”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
小小点破一下，免得盈盈总是瞎想
23 ☪ 想起
◎划清界限◎
23
有什么从醒来后就刻意想忘之脑后的记忆瞬间涌现, 楚盈手指一僵，一时都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祝若萱敏感觉察她此刻情绪的起伏。
没有羞赧，也没有欢欣。
一点也没她想象中戳破暧昧关系时该有的反应。
祝若萱动了动手指, 不一会又想到上次两人之间明显不一般的氛围，半晌, 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是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之间也许有着更深的, 她不知道的羁绊。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 再找补又显得刻意，说不定还会更加影响楚盈心绪。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话题倒是让她们之间气氛更沉默了，祝若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祝若萱别过的，再回神时，楚盈才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家楼下。
远离喧嚣路口, 小区内很安静, 天边日暮西沉, 四处是熟悉的景色, 楚盈眨着眼缓神, 刚要往大厅走，脚步忽而又一顿。
余光里, 一辆眼生的车略有些格格不入地停在一边。
楚盈回头盯了盯，却也不确定是不是偶尔回来的某户业主停的, 便也没多想。
直到五分钟后在家门口看见了一个流里流气的眼熟身形, 她才猛然一僵。
那人这回没再穿那种花里胡哨的衬衫了, 套了身还算像样的皮夹克, 蹲在她家门前, 无聊地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不愉快的某些画面顿时复现脑海, 那人阴鸷的眼神与熏臭的气息仿佛又缠了上来, 楚盈浑身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鞋跟摩擦过瓷砖地，发出细微但尖锐的声响。
楚盈心下一凉，慌乱抬眼间果然见那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般抬起头。
和他对视的瞬间，楚盈只觉得血液都在倒流，指尖冰凉，她僵硬后退，发慌间甚至差点把自己绊倒，手紧紧撑住了墙壁才稳住身躯。
那人眼睛一亮，在楚盈眼里却像是发现了上回逃掉的猎物。
上回他吃了个闷亏，现在找上门来，一定是想报复。
楚盈手指几乎掐进手心，转身就要跑——
不料刚转过头，就猝不及防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楚盈！”
温软纤弱的身躯被那人顺势捞进怀里，头顶同时响起对方冷清中无故带了丝紧张的声线，楚盈怔怔抬头，能觉察男人略有些急促起伏的胸膛，似乎是跑过来的。
剧烈的心跳在此刻毫无缘由地瞬间被安抚，呼吸逐渐趋于平静，她眨了下眼，对上徐既思漆黑的眸。
两人似乎都愣了下，时间被虚空的手按下了暂停似得安静了几秒，好半晌，一道试探的男音才从不远处响起：
“……我是在看偶像剧吗？”
瞬间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跟徐既思是怎样一个暧昧的姿势，楚盈无措垂眼，伸手抵住那人胸口。
徐既思一顿，环紧女孩盈腰的手松了松。
楚盈这才有些狼狈似得别开脸直起身。
徐开源还没从楚盈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什么猛兽般避开的反应里回神呢，转头就见两人抱一块了，茫茫然中一时不知先该反应什么，呆愣愣看了好一会，才顺着本能将目光移至西装革履气质冷清的男人，语气纳闷：
“……哥你怎么也在这。”
徐既思往前走了两步，几乎瞬间褪去刚才的情绪，冷冷掀起眼皮，嗓音微沉：
“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
徐开源一顿，又想起那天徐既思威迫的气场。回忆起自己并不磊落的得到楚盈地址的手段，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避重就轻道：
“这不是，想给嫂子道个歉吗？”
脑海闪过刚才楚盈看见自己时显然慌乱的神色和动作，他又讪讪一笑：“好像又吓到嫂子了……”
……嫂子？
楚盈还没调整好的神情僵滞一瞬，像是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怔然抬眼。
却见徐开源忸怩的表情里看不出调笑或是玩笑之意，似乎是真这么认为的。
也许是之前在警局时两人的对话让他误会了什么，而刚才他们意外的亲密接触又让他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楚盈下意识本能地想在被难堪地被否认前把这个误会说清。
她捏紧了袖口，极快地扫了眼面前那个还没有动作的身形，张张唇，正想开口。
却见他人脚步动了动，先出了声，语气一如既往的淡。
“怎么进来的？”
徐开源摸鼻的手缓缓放下，对上他哥清冽的眸光，莫名觉得他哥语气错觉似得褪了些冷意，愣了一下，很快又老实道：
“强开进来的。”
他语气似乎还带了点骄傲：“我说不给我开我就撞进来，反正我有的是钱赔。门口的保安打了个电话，我报了名字，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
徐既思唇角微抽，却不觉得离谱。
发生在徐开源身上，很合理。
这处地产他记得纪家有投资，那边八成是看徐家面子放的。
徐开源显然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他视线追着徐既思，又想起什么：“不对啊，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承认自己的行为是土匪了点，但他哥不至于吧？
没两秒又忽地记起两人是一前一后出现的，一顿，猛然像意识到了什么，徐开源又瞪大了眼睛，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游移：
“你们，你们不会同居了吧？！”
“没有！”
“……你在乱想什么？”
这会，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了。
像是没想到楚盈会回得这么快，话落后，徐既思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
只见女孩睁圆了眼，表情惊慌得像听见了什么鬼故事，眼里想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意味就差直接写脸上了。
烦闷感又不自觉涌上心头，徐既思压了压眸，脸上却看不出情绪，他视线轻扫过徐开源，冷着声讥嘲：“能查到人住址，不知道我就住对面？”
他能猜到徐开源用的什么法子拿到的楚盈家住址，语气自然算不上好。但在徐开源眼里，他哥态度一向如此，于是在接受到这个信息后，他只是把眼瞪更大了：
“什么？”
好好的江景平层不待，住这破地方？
在普通人眼里，嘉南汇已经算高档，但对于徐开源这样的富二代来说，这地方确实数不上号。
就算是凌听扬的朋友，当初买下这，也就是为了和朋友随便玩玩。
所以对于徐既思所说的“住”在这，他第一反应确实是无法理解。
可转瞬，目光又触及一旁的女孩，他又像是理解了什么。
他哥不愧是他哥。
为了陪嫂子竟然连居住环境都能降级。
他心底不由得升腾起一丝钦佩。
徐开源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平日里吃穿住行玩的水准，让他为了谁降低自己的习惯要求是不可能的。
他这下觉得自己前些年听到的谣传有点可信度了。
听说他哥数年前消失的那几个月，是去了一个破落的小镇。
他听说时还当笑话。
他哥自出生便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知道，徐既思是徐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大伯是绝不可能让他哥去那种地方的。
徐既思也不可能待得下。
可现在，他又觉得，单从后者来说，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到底上头大伯压制着，退一万步说，他就是想去，也去不了。
徐开源脑子里瞎猜一通，没注意到楚盈的欲语还休，他几步屁颠屁颠跟上徐既思，还当自己很懂似得，压低了声：“我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嫂——”
“不是嫂子。”
他冷淡的声音不大不小，清冽的嗓音像是捺了什么情绪，话音落下的瞬间，徐开源没说完的话霎时滞住，他没反应过来似得动了动唇，几秒后表情僵硬地吐字：“啊？”
上扬的语调里带了丝不可置信。
徐开源飞快地眨着眼，又在终于反应过来的瞬间下意识往另一旁的女孩看投去视线。
女孩似乎也僵在原地，白净的小脸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苍白了一瞬，旋即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生硬地勾了勾唇，温软的嗓音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却又听不出来。
“……是，你误会了。”
“徐先生只是心善替我解围，那天太晚了，出于绅士才送我朋友和我回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她语速极快，说完也不等两人有反应，便匆忙回家关上了门。
徐开源再度呆愣在原地，大脑缓慢地运转着这短短几句话传达的信息。
他哥说不是嫂子。
嫂子……啊不是，楚盈说他误会了。
两位当事人分别澄清了。
所以他确实看走眼了？？？
那他哥住这破地方什么目的？
玩儿来了？
那他哥上回这么帮着人家？
又是警告他让他道歉，又是给人当司机送回家的？
还有刚才还那样抱人家呢？
徐开源觉得自己的大脑快糊成一片了。
有好多问题想问，又不知该先问哪一句，最后唇碰唇才刚要发出一个音节，一抬头，又见男人脸色不知何时塌了下去，连唇角的弧度都拉直，看起来浑身的气场都不止冷了一个度。
徐开源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哥？”
男人烦躁地抬手松了松领带，视线稍一抬起，眸光紧盯着对面那扇冰冷的门，眼底情绪晦暗不清。
半晌才一捏自己的指骨。
骨节之间清脆的摩擦声响下，徐开源直觉他哥现在心情很差，下一刻，果然就见徐既思视线冷冽地掠过他，连带着嗓音都像浸在冰窖：
“没空招待，请回。”
“……”
作者有话说：
徐开源：甚至用了请，我哥人还怪有礼貌的嘞-
徐大少爷视角：在女孩不情愿的情况下任由别人误会非常不尊重人，我还是解释一下。
盈盈视角：他果然没有这个意思。
24 ☪ 想起
◎“就当赏个面子，陪我去看看？”◎
24
明明感觉已经住了很多天, 进屋时却还是感觉不到什么人烟味。
说不上的冷意在关上毫无生气的门后骤然从尾椎骨上爬，关门时响起的冰冷的电子音像是开启她情绪的开关，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松懈, 楚盈甚至没往里走两步，腿就顺着门一软, 背往后依在门上, 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滑去。
其实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了。
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 心脏还是狠狠一缩。
这两天盘旋在脑海里的猜想像笑话一样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本身就不是, 不是吗？
只是澄清了一个事实而已，有什么可失望的呢。
她好像不知不觉又陷入她最害怕的那个误区了。
过去是怜悯，现在又是什么呢？
楚盈感觉一切纷扰的思绪都让她的头变得无比沉重，她任由自己垂下头，紧抱着膝, 有些麻木似得盯着反着光的瓷砖地。
不知过了多久。
门铃忽然响起。
楚盈回神般起身, 连显示屏都忘看, 下意识先开了门。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
楚盈僵了僵, 手指还攥在门把, 本能想缩手关门。
那人冷白修长的手指却毫不犹豫地伸前搭了上来。
他大约是想握门把，几根手指在不经意间还是贴上了她的。他的手指也冷, 触碰上来的瞬间就几乎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楚盈凝滞了一瞬，仍想往回收力, 不想那人也用了力, 对峙了几秒, 门只微微来回没什么幅度地晃了晃。
双方僵持不下, 一时间谁都没出声。
楚盈半垂的视线恍惚了几秒, 半晌终于放弃, 她微微抬起眼, 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嗓音：“……徐先生不用招待客人吗？”
那人一顿，漆黑的睫微垂稍敛，语气听不出是真是假：“他有急事，先走了。”
“……”
楚盈沉默两秒，手指缓慢松开，似乎觉察她的动作，那人轻压着的力也收了收。
无名指与尾指仿佛还沾着潮意，楚盈缩回手，无意识地藏到了身后，哦了声，又生硬地问：“那你是有什么事吗？”
徐既思想说没事就不能找吗，可视线里女孩情绪显然有些不对劲，向来清透晶亮的黑眸不知是不是视线的缘故好像暗了不少，眼睫无力地半垂，唇角没什么弧度甚至有些下耷，是一副很是疲倦但又不得不应付的神色。
他微顿，眉梢一蹙：“……你很累？”
楚盈手指紧了紧：“没有。”
“那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回来时便看见楼下那辆眼熟的车，在电梯里时想起是徐开源的后，心下确实紧张了一瞬，匆忙出电梯时恰好看见的又是慌乱想逃的楚盈。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确实无法得知楚盈先前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能觉察女孩在“危机”过后重新浮上来的某些情绪。
他自觉他没说几句话，不至于影响楚盈什么，那大概率就是她先前积压的一些情绪在意外后重新返上来了——
徐既思声音不自觉凉了一瞬：“谁？”
恍惚间，男人微沉的嗓音似乎和遥远的那道稍显稚嫩的冷清声线重合，一样的笃定，一样的直击人心底。
楚盈心底颤了颤，好一会才抬起眼皮，唇很慢地张了张：“……没有。”
徐既思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这副表情他很熟悉。她过去每回说没事都是这样的神情。
男人显然没信，狭长的眉眼微动，似乎想起来什么，一顿：
“是徐开源吓到你了？”
楚盈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猜测着她情绪的缘由，好像刚才果断划清界限的人不是他一般。
既然都要撇清关系，又为什么要替她想这么多？
她有些想笑，无端地又想，自己现在揣测他的行为，是不是就和他此刻揣测着她的心理一样？
可是乏倦感油然侵入她的四肢，女孩微垂下脑袋，耳边散落的长发遮掩一半视线，忽然连再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摇摇头，嗓音很轻：“都不是。”
话落安静一瞬，徐既思显然也觉察了她并不想和自己讲这些，也许是她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够，也可能有什么其他难言之隐，总之，在这样明摆着的情况下，再问也无济于事。
没几秒，就在楚盈想说没什么事就请回吧的时候，徐既思忽然又起了话头：
“最近上了部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
楚盈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兀转折话题，忽如其来的邀约让她大脑宕机了片刻，缓过神后只本能要拒绝，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又听他补充：
“《悬夜》，男主你们凌总配的，不去支持一下？”
楚盈一顿，对于自己都配了什么，可能是实在太多了，凌听扬自己也不太和大家讲这些，十一又忙，她也完全没关注新上了什么电影，这会一提起来，才隐隐想起罗卉似乎提过一嘴。
见她表情有所松动，徐既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道：
“刚才徐开源确实冒犯到你了，就当我替他赔个礼，退一万步说，脱离了甲乙方的身份，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你就当赏个面子，陪我去看看？”
难得听他说这么长的话，“朋友”两个字被他轻飘飘带过，坦然得仿佛她拒绝了倒显得心虚。
楚盈僵了片刻，须臾才动了动唇，转移话题般的：
“……你怎么突然想去看电影。”
徐既思会去看电影确实怎么都不符合她的认知。
那人却自然地微挑眉梢：“哦，投资了，就去看看。”
楚盈：“……”
“你应该不需要人陪吧。”
楚盈还想挣扎。
“你不会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还在怪我？”
男人忽地将视线投向她，眸色闪烁不明。
一时甚至都不知如何解释，像是突然被人高高架起，拒绝就是承认，像她多小心眼，何况人家也说了只是朋友，她越是扭捏，才越让人觉得她多在意。
楚盈轻掐了掐自己藏袖里的手臂，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多想，对上那人坦然的视线，她才轻轻咬了咬内唇，缓声问：
“……什么时候？”-
从电影院出来时已是夜半，《悬夜》是部悬疑犯罪片，网上热度似乎不低，十一已过，夜间场还是场场爆满。
徐既思还真像只是去考察项目似得，进场时听见周边人的议论声，若有所思地和楚盈提了句没看走眼。
光线昏暗，人还不少，楚盈往里找座位的时候差点被身后嬉笑打闹的几个青年撞着，徐既思扶了把，后来就走到了她身后，手臂有意无意会替她拨开挤上来的人群。
坐下后等了几分钟，电影开放，楚盈临时拍了张照，给罗卉发去。
其实起初除了想支持一下凌听扬以外，她还想着学习一下凌听扬配电影的细节技巧。不料剧情确实出彩，中后期的数次反转倒是彻底让她看了进去，完全忘了自己原先的打算。
一场电影看得毫无旖旎氛围，两人真像只是“支持”和“考察”来的。
直到出影院，徐既思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
楚盈动作一顿，抬眼就见徐既思视线落在不远处排得挺长的一家奶茶店，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
好像是有点渴，楚盈眨了下眼，下意识点点头，脚下还没动，就见对方已经自然地往那边走去。
他腿长步子大，等她回神的功夫，男人已经远远地排在了队伍末。他出门时特地换掉了那身西装，只套了身灰色毛呢大衣，他闲散地站在那，一手抄兜，气质不知怎的就跟旁边的人不一样，引得路人纷纷往他那看。
楚盈刚回神要跟上前，视野里突然就出现两个女生，两人凑一块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往那处瞧，一会又互相打闹起来，笑声入耳，没两秒，又像是聊好了什么，其中一人往那边小步挪过去。
走了没两步，又犹豫地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那个女生，那人冲她摆摆手，一会又竖起一个大拇指，应该是在鼓励她，于是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般直直往队伍尾端走去。
楚盈脚步顿时滞在原地，有些呆愣地看着女孩小跑到他面前，鼓起勇气似得说了什么话，又将手机递到了他眼前。
他似乎顿了下，微微低头，那女孩和他差了一个半头，顺势微微踮起脚尖，似乎想听清他说了什么。
楚盈手指不自觉一紧，心脏好像忽然被人提起，下一瞬，仿佛被觉察了什么般，她看见那人蓦地一抬眼，视线闯过遥遥人群，漆黑的眸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她身上，而后下巴稍扬，薄唇微碰。
不等她从这一眼里回醒，又见那个女孩也回过了头，视线像是找寻什么般游移着，很快又定格在她身上，眨了眨眼。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伴随着窃窃声，两人走前还又悄悄回头看了她两眼，又感慨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
脑海里好像只剩那人刚刚投来的那一眼视线。
他还在看她。
楚盈手指贴在身侧一时不知该往哪放。
不知是不是没等到她的动作，那人一顿，又低头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跃，没一会，楚盈感觉身侧手机轻轻一震。
她怔怔垂头，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慢慢拿起手机，楚盈盯着锁屏页面提醒的收到的信息，缓眨了下眼，点开消息。
看见文字的瞬间，耳边仿佛瞬间响起那人冷清的调笑声音。
【怎么不过来？】
【给大小姐排着队，现在可走不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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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想起
◎“楚盈，你有没有良心？”◎
25
大小姐……
什么大小姐。
又在调侃她。
楚盈有一瞬真没想动, 然而又想到他是在给她排队，最后还是挪动了步子。
也没几步路的距离，楚盈按灭手机, 磨磨蹭蹭走到徐既思身边时，队伍缓慢地往前进了些距离。
一侧摆了几张长桌, 楚盈走近后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见徐既思以目光示意临近的一张座椅：“你坐着等会。”
这似乎是最近火的一家网红奶茶店, 吸引来的大多都是情侣, 有亲密搂着腰的，有面对面勾着脖的。
前后左右好像都被来往的情侣包围，楚盈又想到刚才的小插曲，也不知道徐既思说了什么，那两个女孩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在这样的氛围下实在容易被误会, 何况跟他站一块指不定还会被当成焦点, 楚盈很快瞄了眼左右的人群, 小幅度点点头。
其实很难想象徐既思这样的人会亲自去排这么长的队伍买奶茶, 让她恍惚有一种天之骄子下凡的感觉。
楚盈视线没个目的地乱晃, 手里无意识地来来回回按着手机的开机键，屏幕亮起又黑下, 最后兜兜转转也不知怎么的，又挪回了那人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他正低着头打字, 一会又像是觉着累, 按住了屏幕底端给那头发语音, 隐隐能听到“没空在忙”之类的字眼。
虽然知道他可能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些人, 楚盈还是莫名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可转瞬又想到, 明明她才是那个被叫出来陪他的人吧, 他怎么回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正这么想着，无意抬眼，又见那人放下了手机，视线不知有意无意，恰好也落在她身上。
短暂对视片刻，楚盈率先没撑住，刚想转移目光。
没想到旁边从一开始氛围就不太对劲的情侣在此刻终于爆发出争吵。
女方双手插腰，忽然毫无预兆地转头。
女生伸手指指她，视线定在徐既思身上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又绕一圈落回到身侧的男生身上，顿时又塌下了脸：
“你看看人家，都是让女朋友休息，自己排队，你倒好，让你来陪我买杯奶茶不情不愿的，现在连跟我一块排队都懒得，你这么不乐意还谈什么恋爱啊？这个对象我逼你处了？”
女生看起来是个暴脾气，小嘴这样噼里啪啦一顿数落，也没控制音量，男生显然有些挂不住面了，拉了拉她的手臂：
“有话好好说，这大庭广众大家都看着——”
“你还知道丢人？”女生冷笑着打断他。
楚盈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加入了两人的战斗，成为了那个所谓的“女朋友”
然而这边的争执显然已经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一些人的目光追寻般地扫过她身上——分明跟她没什么关系，倒是让她窘迫起来了。
都已经坐远了，怎么还是被人误会了。
她就不该要喝这个奶茶。
楚盈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只能洗脑自己，假装觉察不到那些视线，不敢上前对话，她只能拿出手机给徐既思发消息：
【要不别排了，我也没那么想喝】
那人手机一亮，他顺势低头，看见消息一挑眉，抬眸往她这撩一眼，给她回：
【都排一半了，怎么突然不想喝了？】
楚盈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平时不挺会看眼色的吗？这下怎么装傻充愣起来了？
楚盈纤细手指用力了些，撒气似得：
【就是不想喝了】
一顿，看他一眼，又打：【你要买就自己排吧，我先走了】
而后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还真就没再看他一眼，直直起身，逆着人群往空旷的另一边走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就是想逃离那个纷争地罢了。
直到周围渐渐少了喧闹的人声，变得安静下来，她便也放缓了步子。
心下又想起什么，她低头看了看手机。
那人没回复。
……他是不是觉得她挺莫名其妙的。
也懒得跟上来吧。
楚盈心脏闷闷的。
刚这样想着。
身后忽然响起比她步子快一些的脚步声，临近时又悠然慢下来。
天边月亮高挂，那道颀长的影子就这样冒进视野，跟她跟得紧。
楚盈眨了下眼，脚步下意识加快，却见他也走快，她试探般地走慢，那人便也跟着放缓脚步。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那人就算迈得快，看起来也是一种闲散的姿态，步调不紧不慢。
明显是徐既思。
他真跟上来了……
楚盈眨了眨眼，忽然停下脚步。
身后那人也停了。
她缓慢转头。
一抹干燥的温热忽然贴上她的脸颊。
视线忽然聚焦，楚盈下意识伸手接过贴上来的这个温热物体。
捏紧了杯拿远看了眼，才发现是刚才排队的那家奶茶。
她愣了下：“……队伍不是还挺长的吗？”
“旁边正好有个女孩刚买到，”他很是自然，“我从她那买的。”
也没什么零钱，口袋里就一张整红的，那女孩听了还想跟他客套两句，他怕慢了真瞧不见人影了，直接把钱塞人手里，拿了奶茶就追上来了。
女孩一句想问联系方式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见长相出众清隽气质卓越的男人逆着人群追着一道纤弱的身影赶去。
“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你尝尝？”男人顺势问。
楚盈回过神，表情还有些不自然：“我怕喝了晚上睡不着。”
徐既思稍挑眉梢：“手头项目不是配完了吗？”
“……那也得上班。”
徐既思思索一瞬：“我把你借走，是不是就不用了？”
“……”
是谁教得他们徐家人把特权用在这些地方。
清冽的嗓音带了丝理所当然，像是真在考虑这个可行性，楚盈一慌，连忙转头：“倒也不用……也不是每次都睡不着。”
她低头，边往前走，边轻轻咬上吸管。
……确实还挺好喝。
见她喝了，徐既思才浅浅一勾唇，女孩在前面慢慢走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好一会，眼见前方人迹愈少，男人才一挑眉，拖着声问：
“你这是想去哪？”
楚盈茫然回神，思绪一时凌乱，看了看有些陌生的环境，寂静得连车声都听不见，蓦地止住脚步。
忽然有些尴尬，楚盈回头，对上他低垂沾笑的眼，捏着奶茶杯的纤细手指一紧。
这边的公园她都没怎么来过，这下确实不知道在哪了。
半晌她才小声道：“……好像走错了。”
女孩有些心虚般地低了头，碎发落在耳畔，漆黑的长睫随着她极轻的话微颤，小巧的鼻尖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吹着的冷瑟秋风，稍稍染了一点红。
徐既思没忍住轻笑一声，修长的骨指张开，极快地在她细软黑顺的发间轻揉一下，鼻尖隐约能闻到她发梢间很淡的馨香：
“路痴还乱走？”
他要不跟着，是不是还真能把自己丢了。
无形之中尽显亲呢，楚盈怔怔抬眼，后知后觉头皮连着尾椎骨漾起一阵酥麻的痒意，而后便自顾自开始发烫。
意识过来什么，楚盈一瞬失措，透亮的黑眸忽地瞪大，猛然往后退开一步。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没有任何外界刺激或是什么意外下的主观触碰。
动作很轻，自然得似乎他们就是可以做出这种举措的关系，甚至有些温柔得不真实。
“……”
真的见鬼了。
这怎么会是徐既思。
不。
徐既思怎么。
怎么还对她动手动脚起来了？！
楚盈惊措中连手里的奶茶都差点打翻，眸里对他的恐避一瞬放大数倍利剑似得刺进他眼底。
徐既思动作一僵。
唇角的弧度也凝滞片刻。
僵持中，两人谁也没先动。
鼻尖恍惚还残留着刚才女孩身上的那点淡香。
可视野里，那人现在跳得离他有大半米远。
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心虚别开目光的女孩。
许久，徐既思才捺住了什么情绪般地收回视线，嗓音又恢复往日的冷清：
“我带你回去。”-
后来回去的一路她都跟他隔着半米的距离。
同样是一前一后，气氛却跟半刻钟前全然不同。
生怕距离他多近似得，他一有要停下的意思，脚下步子比谁都刹得要快，就怕再跟他有什么亲密接触。
楚盈自然是看不到徐既思郁郁的神色的，只是觉察回去的一路他都没再说什么话，但这正如她意，徐既思不开口，她才能静下心来，要再来一回，她脑子里只会乱成麻线。
不想回到家时沉默都在延续。
电梯里楚盈偷瞄了眼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寡淡，也没觉察她的动静般，视线半分未移。
男人的情绪也像海底针。
楚盈回想着，又觉得他向来如此，比起现在的冷淡状态，类似刚才那种主动和亲呢，才是不正常的吧？
缓慢走到家门前，楚盈压了压心头的猜想，刚抬手按下指纹锁。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的刹那。
一声似乎抑着什么沉闷情绪的叹息声还是错觉似得钻进耳道。
楚盈不确定般地回头。
发现那人却站在自己身后不足半臂。
他个子高，看她时总是会低头，听她说话时也会微微弯腰，这似乎是年少时期就刻在他骨子里的修养。
这会，他还是那样，轻收着下颌，冷淡的眉眼稍垂，沉黑的眸一动不动，像是要从她眼底看出点什么情绪来。
可楚盈除了刚回头时惊了一下，再对上他的视线时，眼底好像只闪过不解。
“你……”
怎么不回去。
她唇刚半张，那人便压低着嗓，轻叹着，很是无奈般。
“楚盈，你有没有良心？”-
清早，凌听的气氛很是微妙。
昨晚的奶茶还是起了作用，她晚上翻来覆去果然没怎么睡着，后来吃了颗褪黑素，才慢慢有了些困意。
甚至没听到闹铃，醒来时看见时间差点从床边摔下去。
平时有空她会化个淡妆，但今天显然来不及了，楚盈起来洗漱完随便换了身衣服，选择了打的赶到公司。
好不容易赶到公司，却发现氛围静得有些诡异。平日里大家这会都在热热闹闹说着八卦，今天却只有零星的刻意压低了的聊天声。
是因为昨天休了一天假，大家都还没从短暂的假期里找回状态？
还是前日喝酒太过，昨天没够缓神的？
楚盈动作微顿，分神思索间，小腿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椅子。
椅子与瓷砖地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什么东西随着椅子与办公桌的碰撞纷纷飘落在地，顿时吸引来一片目光。
楚盈有些吃疼地轻吸一口冷气，还没缓过神，抬眼就对上不远处熟悉的视线。
罗卉就与她隔着一张办公桌，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而只是一瞬，她很快又赶过来，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对，只有担心：
“没事吧盈盈？”
楚盈一顿，还在想刚才不对劲的气氛，缓缓摇头。
心底犹豫一瞬，正想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声。
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几张照片。
楚盈眼皮轻跳了下。
她轻顿，正要蹲身去拾。
面前那人像是觉察了她的视线和动作，下意识伸手攥住她的手。
“盈盈！”
罗卉本能出声，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刻意，表情有一瞬懊悔。
那点不详的预感更强烈了，楚盈抬眼，对上罗卉闪过不安的神色。
罗卉上身微微前倾，有意无意遮住了她的视线，在她有动作前，率先蹲下身将照片快速捡起，然后藏到了身后。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跟她有关。
楚盈闪过这个直觉。
嗓音忽然有些干涩，楚盈缓慢开口，声音很轻：“……卉卉姐，让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罗卉语速极快，明显慌乱，“就一点乱七八糟的，也不重要——”
“如果不重要，我为什么不能看？”
她的反问平静。
“让我看看。”
她又重复。
女孩向来温软的嗓音含了一丝坚持，罗卉能看见她眼睫异于往常地颤得很快，像是已经觉察什么，也做好了准备。
她向她伸出手，白净的掌心安安静静地翻在她面前。嫩黄的长袖因为她的动作微微上扯，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纤弱得连一侧的腕骨都格外清晰，手腕上能看清或青或紫的细长血管。
罗卉很不忍心。
可是楚盈的态度实在坚决。
就算现在不给她看，公司里人这么多，也不一定能完全瞒住。
一瞬脑子里闪过很多，百般犹豫下，罗卉咬咬牙，还是将身后的照片拿了出来。
照片很轻地被放进掌心，楚盈听见罗卉的声音里带着安抚：
“我们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楚盈缓慢低睫，看向手心里的照片。
浑身骤然紧绷。
……是她和徐既思在各种场合的照片。
车里，电影院里，昨天陌生的公园里。
一块下车，一块进楼，一块上电梯。
密密麻麻，亲密的，错位的。
部分拍的模糊，但多个角度足以看出就是她和徐既思。
楚盈身形像是在抖，却面无表情地一张张翻过，周遭寂静得只有照片纸张摩擦的声响。
面前的罗卉露出担忧的神色。
她好像能觉察到四面八方悄然飘来的目光。
担忧的，好奇的，复杂的。却也有一些不太友好的，审视的，狐疑的，不解的。
不知过了多久。
她终于翻完，轻颤着撩起眼皮。
罗卉无故有些紧张起来：“盈盈，这些都是假的吧，不知道谁搞的恶作剧，真的太过分——”
“是真的。”
女孩声线里似乎带了丝哑。她好像从来没觉得嗓子这么干涩过，说话都有些疼。
她接着说：“也没什么误会。”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tvt
徐大少爷想了一路还是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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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想起
◎说谎◎
26
她想过总有一天瞒不住的。
或许在之后某个晴朗早日, 她和徐既思之间的纠葛彻底解决，她可以很自然平静地将两人过去的事一笔带过，说一句其实是朋友。
也或者某一天罗卉可能会回过神发现什么点滴细节觉察不对劲亲自过来问她, 她也不会隐瞒。
最差的想法是，徐既思本身就是一个炸弹, 也许哪天他突然犯病, 随口过来提一嘴, 大家也会知道。
可能性很多, 纸包不住火，她和徐既思住这么近，根本无法避免同进同出。
可这些，绝不应该是在现在，以这样的方式, 甚至带着意味不明的屈辱性质, 被这样“曝光”。
是什么关系才会被以这种偷拍的形式被公开摆到明面上来？
将这样的照片又寄到她公司是想表达什么？
暗示她和徐既思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吗？
除去不为人知过去的那段经历, 他们之间只是甲方与乙方。
是想说她靠关系得到了这次的角色？
还是想让她以跟甲方有暧昧的不明关系让她引起众怒遭受非议？
其实她一直知道有人对她作为新人就得到这么多资源感到不满的, 但那到底也就只是个别人。
自来凌听后就秉持着虚心好学的态度, 凌听大部分人对她都很友善，平日里众人也都其乐融融, 以至于此刻发生了这种事，楚盈脑子里竟然闪不过任何一个怀疑的面孔。
完全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
罗卉一直说她性格好, 会说话, 人缘也不错, 她身上大抵是带了一种给人以很好亲近的气质, 和她聊天时总会忍不住就放开话匣, 而她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所以到现在, 很多同事真有什么想倾诉的事，还都会找她聊。
她以为自己和凌听众人相处是很愉快的，大家对她的印象应该也都是正向的。
这些照片却瞬间打破他们之间和谐的表面。
现实清醒地给她上了一课，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这么和洽。
暗处有一双或者是几双眼睛在盯着她。
这个事实让楚盈感到浑身发冷。
她话落后，好像连窗外的风都停了一瞬。
楚盈看见罗卉没从她这话里回过神似得眨了一下眼。
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那你——”
罗卉几乎脱口而出，转瞬又理智回神般话音戛然。
她显然是想起了上回徐既思来时的情形。
楚盈手指紧紧捏着照片，眼睫颤了颤。
上次瞒着罗卉已经让她很愧疚了。
这是她现在面对她，面对这些照片，无法否定真实性的理由。
上过徐既思的车是真的，跟徐既思去电影院是真的，一块在公园也是真的。
下车，进楼，上电梯都是真的。
她怎么能面不改色说这是假的，上面的人不是她？
就算她这样说了，不愿意信的人也不会信。
有些图片虽然模糊，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她，没有什么AI换脸的可能。
她知道很多人在听。
众人的视线在她话落显然完全炸开，不知是惊诧于她竟然这么坦然，还是震惊于两人真的有私交。
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早就认识还是因为项目牵缘，众人神情各异，有人相互对视，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出复杂情愫。
对大部分人而言，跟徐既思的见面也不过一两次。
一次是那日正式初至，阵仗不小，除了当时在棚内工作的一部分人可能没赶上，其他人基本都是看见了的。
还有一次，就是前天在KTV，他忽然到来。
那天算是跟大家拉近了不少距离，但大家心里也有数，到底身份还是悬殊，那天众人都喝上头了，可能少了些边界感，后来清醒了，还觉得有点恍惚，是真想不到徐既思能这样跟他们玩到一块。
人生中也许也就这么一次了。
所有人都这样想。
然而今天收到的照片确实让大家都愕然了。
实在无法想象身边竟然有人能和这样身份的人有私交——看上去还格外亲密。
再一认人，竟然是向来温温柔柔从不过分出头的楚盈。
割裂感与对她人设的破碎感霎时涌现，大家心理都十分复杂。
重点是，两人也全然没看出有一丝交集啊。
初见那时，不是还互相介绍了吗？
就算是在KTV那会，也没看出半点端倪。
……难不成就是前天结束后？
那会大家都醉成一滩烂泥，哪有人关注得到。
众人心里各有猜测，视线时不时往女孩身上飘，她身形纤弱却站得挺直。楚盈今天穿了身嫩黄的长裙，裸露在外的瘦薄肩背和纤长脖颈都白得发光，却都不及她此刻苍白的脸色。
一片僵然的寂静中，凌听扬从办公室里冷着脸走出，视线掠过众人，显然也是知道了事情，最后落在那道脆弱得像风一吹就会折碎的身影上，沉着声喊：“楚盈，过来。”
……
凌听扬其实没什么太多的想跟她说，他算半个知情人，当下只是想将她从众人审视猜度的目光中拉出来。
他之前就有预感，两人关系迟早会被发现。
无他，徐既思的一举一动都太不避讳了。
事实上，他偶尔掠过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或许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占有欲，就像那日在棚内，在他的话声下，他状似闲散，随意扫过他的眼神却带着侵逐的压迫。
又像前日他突然到来，一眼睨过的视线，触及到女孩身侧的那人时，眼底暗压下的凌厉。
他过于主动，而楚盈又太容易被影响。
他们之间的气场，有心之人稍一忖度，都能发现端倪。
他不知道照片是谁拍的，事已至此，如何尽可能把影响压至最小才是重点。
照片他第一时间全都收走了，只是难免有漏下的，没想到楚盈会这么快就看见。
虽然也早已警告大家不要乱聊，但八卦是人之本性，明面的禁止阻拦不了大家私下的闲谈，就算嘴上什么也不说，望去的眼神还是会泄露态度。
人言可畏，他实在担心楚盈会因此影响到往后工作状态。
凌听扬思忖着组织语言：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事情继续发酵或者再传出去……你，要自己调整好心态。”
似乎连大脑都变得迟钝，楚盈只缓慢地点头。
她低敛的长睫像蝴蝶轻颤的翅膀，苍白到没有看不出血色的小脸上看不出一点或是生气或是委屈的情绪，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破碎感。
女孩就这样安静的，温顺的，一潭清澈宁静的湖水般，却没人知道刚才砸下去的石块实际在湖底引起如何轩然大波。
凌听扬心下被人揪着似得一疼。
楚盈小他五岁，是他从茫茫人海将她择出。她的事他向来亲力亲为，他手把手将毕生所学传授，而她她天赋又高，总是不需要他多重复，基本说一遍的事她就能做到。
很难说他过去对她是不是有过什么念头。
女孩漂亮，身段高挑，能力出众，情商高，性格好，说话总是温温软软，他们甚至有共同热爱的兴趣与事业，有着一致的目标。
工作上，他们一拍即合，时常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对方要的感觉，光是这一点精神上的契合，就足够让她变得特别。
工作后，楚盈大约是拿他当哥哥，也不会避讳太多生活中碰到的事，偶尔坐一块吃饭时，她也会和他聊起学校里的趣事。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男性，楚盈平日里除了在学校和舍友相处，最多的，大概就是跟他在公司了。
会对这样的女孩有好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朋友问过他好几次，他要是喜欢，是不是要早点有所行动比较好。
可他确实会有顾忌。
办公室恋情一向不是什么好听的词汇，何况她还是一个刚入圈子没两年的后辈。
他怕惹人非议。
可他也不可能将这样一个好苗子让给别人或是丢下。
更重要的是，他其实看得出，楚盈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对她而言，他只是单纯的老板，或是如父般的长兄。
那些从徐既思出现开始产生在她身上的情绪，是她从来不会对他有的。
他不是那种喜欢就一定要栓在身边要个什么名分的人。
能有这样的关系其实已经够了，所以他一直也没表明自己的什么态度。
到底是一直看着的女孩，这么多年来，就没见过她这样破碎的时刻，凌听扬都不忍心看她第二眼。
凌听扬内心思绪纷杂，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语气不忍：“楚盈。”
女孩茫然抬头。
“……你先在家休息几天吧。”他说。
楚盈视线缓缓回神，本能想拒绝。
“最近也没什么事，你正好在家调整几天。公司里其他人我会做思想工作，你知道的，他们本性都不坏……”
凌听扬款语温言，尽量用着柔和的词汇以免刺激到她。
楚盈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对上凌听扬隐含担忧的视线，张张唇，沉默了两秒，还是极慢地点了点头。
她在公司，只会让看见她的人又想起照片的事，还可能影响到整个公司的工作效率。
见她点了头，凌听扬才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或许让她静静比较好。多余的话说太多也毫无用处。
凌听扬让她在办公室再休息会，就安静地出了门。
出门后又召集了所有人紧急开了个会，再三强调不要多聊多嘴，把照片全都粉碎后，凌听扬将今天前几个到公司的人叫来聊了聊，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公司有监控，但好巧不巧，昨天大家没上班，监控恰好在昨日就坏了。
早上来时，这些照片是一套一套包在信封里放在桌上的。
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的正大门密码。
办公室格外锁了门，所以照片直接通过门缝塞进去的。
凌听扬甚至有一瞬怀疑是公司内部的人，可这种事，要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不光得知道楚盈和徐既思有关系，还得知道楚盈新家具体住址，甚至得花时间一直跟着——他的员工都这么忙，谁有这种空？
是不是楚盈不经意间招惹到了什么人？
看了眼办公室内一直没有动静的那个纤瘦的身影，凌听扬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楚盈在办公室里待了许久，办公室是凌听扬的地盘，没人会随意进出，她得以安静地想了很多。
那人在暗，她没有任何头绪和没有任何手段，只有无力地全盘接受。
只是很可笑，她明明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却只能心虚地躲起来。
没有人能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又能怎么解释呢？
说她和徐既思就是朋友？
就是很碰巧的，正好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个楼层？
昨天一块看电影怎么解释？他给她买奶茶做出的“亲密”举动怎么解释？
难不成真说，是他拉着她去的，是他主动替她买的？
这些话她自己听上去都觉得很扯。
如果当事人不是她自己，她都会觉得两人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
昨天回家前，他无奈的轻叹好像还在耳边回响。
她很难再去幻想什么了。
他若有若无的接近和似是而非的话语都是虚的，那些暧昧和错觉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的。
唯有他切切实实说出来的，划清界限的话是真的。
她记得清晰。
就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清的这些悖论，要她怎么解释？何况，解释自证的头一开，只会有源源不断的问题，不是所有人都和凌听扬一样有分寸感的。
点到为止的解释对更多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勾着他们想继续挖掘的前菜。
凌听扬是对的，她现在最好就是在家多休息几天。
最起码，等公司里大家的热度都下去点，也能更理智地看待这些事。
楚盈出办公室时，众人正打算去吃饭。
大概是又被凌听扬警告了一回，大家的视线收敛了不少，也有人还是如常地和她打招呼。
楚盈生硬地勾起笑来。
罗卉从凌听扬那听了她要先回去休息的事，神情复杂地走上前，见她脸色还是苍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多大点事，别想太多。”
楚盈怔怔抬眼，一顿，嗓音微哑：“……卉卉姐，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或许她没有亏欠别人，但她一定亏欠了罗卉。
那天罗卉是真情实感地在担心她。
罗卉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这些都是你的私事，你也没有必要和我说的。”
其实她一开始也有些被隐瞒的生气，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一些不明的话语在此刻都变得清晰，她那时古怪的情绪也顿时有了解释。
一瞬甚至感觉自己像被她耍的团团转。
可很快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罗卉又冷静了下来。
以她的了解，楚盈不是那样的人。
她一定有难言之隐。
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暂且不说，无论是亲是疏，如果是她，她也不可能见一个人就大肆宣扬地和对方说自己的人际关系。
有点自己的隐私很正常。
不想说也很正常。
罗卉眼见她一直坚强着没太大起伏的情绪，在此刻忽然眼眶红了红。
心下一慌，罗卉连忙小声哄：“哎，别哭呀。”
内疚感在此刻彻底蔓延，楚盈强压着情绪，声音里还是不受控地溢出一声哭腔：“……对不起卉卉姐。”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声里到底含了多少情绪。
有没有众人不经意间投来的各色视线带给她的委屈和无助，有没有谁若即若离带给她的患失心，或是更多的，平时本就掩藏心底的一直没能发泄出来的那些情感。
“哪有的事，”罗卉安慰道，“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了……这群人就是八卦，你跟人家什么关系是你的事，关他们什么事。”
楚盈抑着嗓点头，说我知道。
这些道理都知道，但思绪是很难控制的。
楚盈乘地铁回去时，脑子里都好像还是他们杂乱压低的议论声。
“真看不出来呀，人长得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做事这么大胆。”
“我不想联想太多，但是楚盈确实一直以来资源都特别多……她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就被扬哥带回来了，一定不是没理由的吧？”
“人天赋高啊，你能说什么呢。你真好奇，自己去问问不就得了，她人挺好说话的呀。”
“你怎么不去问呢，你看照片的时候就没多想吗？”
“行了你们，扬哥说了不让讨论，你们还聊！”
“不是我说，拍照的人也真有够闲，这得盯人家多久？连隐私都没了，不觉得可怕吗？楚盈平时人挺好的，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就像凌听扬和罗卉说的，大家更大程度上只是八卦，本质可能没有想要伤害她什么，但她实在无法不去注意这些话。
出地铁站时，路过无人售货机，楚盈脑海里萦绕着的杂乱思绪微顿，忽然站定了许久。
盯着冰柜里的饮料和酒，半晌，她抱着几罐酒，往家里走去-
晚上随便煎了个蛋，她没什么胃口，搭着花了五分钟泡的方便面算是对付了晚饭。
然后窝在沙发上待了许久。
本来是要洗澡的，房间和浴室的灯都开起来了。
但她坐了会，突然觉得很累。
客厅没开灯，只有房间亮着的灯倾泻一角光线。
她突然又想到刚来荔州那会，她挺怕黑的。
陌生的人，陌生的地，家也是陌生的。
回家时她还会恍惚，这就是接下来自己要一直住着的地方了吗？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光太亮反倒睡不着了，必须得关灯才行。
最好是整个房间都透不出一丝光线。
楚盈仍由自己放空地胡思乱想着。
直到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过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
点开消息，看见是徐既思发来的消息，问她在不在家。
他大概还不知道照片的事。
对他来说也许根本没什么影响。
楚盈盯了好久，缓慢地调整了个姿势，将下巴轻搭在膝盖上，这样得以让她沉重的脑袋有个支撑。
他会问她在不在家，肯定是也不在家吧。
不然就直接上门了。
她这样想着，纤长的手臂绕过双腿，手指一下一下，很慢地打字，回他：【不在】
那边沉默了许久，半晌没消息。
楚盈于是又把手机息屏。
不知道楼下，轻倚车边，面庞清隽冷淡的男人缓缓低下了头。
手机里那头发来的不在二字黑色字体亮得有些扎眼。
男人稍有弧度的唇缓缓扯平，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眼分明亮起的窗。
……说谎。
作者有话说：
徐大少爷：明里暗里说了这么多，只记住一句不是
27 ☪ 想起
◎铁树开花◎
27
纪然收到徐既思发来消息的时候, 正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左拥右抱。
旁边的姑娘不怕冷似得穿着短款的露肩针织衫，下身的短裙低得没过膝，明明化着清纯的妆, 手下却非常上道地给纪然喂了颗葡萄。
纪然翘着腿，大剌剌地靠在皮质沙发, 双臂懒懒搭在身侧女孩的肩膀上。
桌上的手机亮起时, 又是另一个女孩替他拿起的手机, 扫了眼屏幕, 一边念出备注，一边声音甜腻地问：“有消息……大少爷？这是——”
哪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瞬间感觉一阵风似得，那人顿时收回了搭肩的手，手里的手机一下被抽出, 纪然眉眼惊讶地上挑, 怀疑自己看错了似得盯着屏幕看了又看。
他手机里备注大少爷的就徐既思一个, 起初是调侃, 后来一直也没改。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徐既思居然主动给他发消息了？
纪然好奇地点开消息瞧了眼。
对面跟他给的备注一样, 连字都不肯多打，就发来两个字, 问他在哪。
他回了句老地方，又欠欠地问：【怎么？大少爷还想来凑凑热闹？】
他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
过去他喊过他多少回, 没一次答应的, 今天还能主动过来不成？
纪然都做好了会收到冷漠的“没兴趣”三个字, 不料下一刻, 那人竟然发来他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两个字：
【定位】
这股冲击直到十分钟后徐既思出现在面前他都没反应过来。
纪然有些呆愣地转头, 看见徐既思冷淡的眉眼在看见他身边穿着清凉的女孩后微微蹙起, 男人经过他身侧, 漆黑的眼睫微低，浑身散发的矜冷气场顿时叫他回神。
他对上徐既思带了些不耐的冷然目光，听见他清冽的嗓音带了些烦闷的冷诫：
“清场。”
又是两个字，语气听上去像命令，但纪然知道他单纯就是简约，不喜欢多说话。
他也能听懂。
徐既思难得真来一趟，就是也不知又是谁触了这大少爷的霉头，让他脸上的躁闷能这么明显，纪然回过神后，连连摆手示意让她们先走，又哄着说下次再聚，才把人都劝离。
莺莺燕燕一哄而散，周遭瞬间安静了不少，纪然褪去了那点吊儿郎当，表情收敛，语气还挺正经的：“谁惹你了？”
一顿，脑子里闪过什么，他又试探地问：
“又跟你爹吵架了？”
“没。”
徐既思嗓音依旧冷淡，却能听出捺了点情绪。
他顺过桌上大概是给哪个女孩专门准备的饮料，修长的手指单手紧握，食指轻巧勾起拉环。噼啪一声响，汽水上涌，他微微仰头，脖颈抬起，凌厉的下颌线和上下滚动的喉结都透着他此刻心情的不悦。
纪然一时不知该将注意力放在他连这种情况下都还能真从一众高昂的酒里筛出那一杯饮料来，真正做到了滴酒不沾，还是放在他随便开瓶饮料都让他这个同性纳闷怎么他做出来的动作就这么让人挪不开眼。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徐既思很少会向他倾诉什么，但今天这个意思，似乎是想跟他聊点什么。
于是纪然在心底做好了充足且正经的准备，内心除了抓挠着他的好奇外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徐既思虽然总是冷淡，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那种什么都尽在掌握的模样，像是没有什么能让他心绪起意思波澜，学生时期是，现在也是。
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有把握，事实也证明他什么都能做好，所以似乎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发生的任何事都能脱离于他情绪之外。
他唯一见到他情绪上起大波澜的时刻，是五年前，他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
他从没见过他哭，但那会他第一次见他红了眼眶。
当然，他最后还是没哭。
后来人就消失了，几个月一点风声也没，给他发的消息也半点回信都没，直到年末，才收到他的回复，说他爸要送他出国。
纪然敢打包票，徐既思身边没人比他这个兄弟更义气了。
他本来对自己的未来也没什么规划，反正去哪都是随便混混日子，徐既思说要出国，他立马就和家里人说要和他一块，第二天家里就给安排上了。
之后在国外他话里话外问过他很多次消失的那几个月他去哪了。
可徐既思的嘴哪容易这么撬开。
他不想说的，谁都没法知道。
现在能有那么一回让他主动想说点什么，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纪然连带着姿势都坐正了，他语气郑重：“你说，不管什么事，哥们的立场绝对是你。”
语气大有一种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陪着冲的意味。
……什么中二病发作。
徐既思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难得的薄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开口般，动了动又没出声。
半晌，才在纪然明显有些急了的表情下张了张嘴，冷淡的神情添了一丝犹豫：“你说……”
“要是有个女孩，对你态度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那不就是吊着你呗。”
没等他说完，纪然就露出一脸懂王的表情，一挥手，语气肯定果断：“这种女孩我见得多了，高低都是……”
正要侃侃而谈，纪然说着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空气忽然沉默了几秒，他的眼皮抽跳了一下，猛然意识到面前这人跟他聊起的是什么话题，纪然嘴巴僵硬地张着。
大少爷不轻易开口，一开口就是震惊他全家的程度。
“不是……”
他不可置信地般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徐既思身形跟着微僵，像是觉察过来自己跟纪然聊这个是多不正确的选择，他又想掩饰什么般，表情一瞬恢复了往常的冷清漠然。
“没什么。”
他压着嗓，语气明显更显躁乱。
纪然哪能放过这个话头：“跟兄弟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我还能给你说出去了？”
徐既思撩起眼皮，若有若无地一声冷笑：“你嘴不见得多严。”
正常情况下纪然是不会说什么，但他喝醉了就是什么话都会往外说的那种。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可纪然是什么人，他向来脸皮厚，何况跟徐既思相处这么久，他早免疫了徐既思的阴阳怪气，这会不仅没收敛，他还凑身上前，也不反驳，没听见似得自顾自问：
“不是吧你，真铁树开花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聊女人了……”
“不对啊，我也就几天没见着你面，你这什么发展，已经跟人接触上了？哪家的姑娘，多大了，有照片没，让我看看？”
他一股脑把闪过的问题全抛出来，不一会又啧啧称奇：“还能有姑娘拿捏你？这得多仙女儿？你知道你是咱圈里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天菜’——”
“谁不知道你那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气质，她们私下都说你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些话徐既思从来没听见过，纪然说的有些词汇他甚至没听懂。大约确实也是他几乎不参与他们这种私下的聚会，也没机会听，何况他那冷脸一摆，大家也不可能说这些话让他听见。
徐既思眉间越蹙越紧，也不知道他乱七八糟说的什么：“……什么有的没的。”
纪然闻声抬眼，见他还是那副没半点波动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得这些他是一点兴趣都没，只得噤了声。
没过几秒，也没见徐既思有要回答他刚才问题的意思，纪然手指紧了松松了又紧，还是没忍住：“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怕他又反悔不想跟自己聊了，他连忙补充：
“你说这种事儿，我也算有经验吧，要聊这话题，你周边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就算有好了，那还得有个远近亲疏吧？你看你都给我发了这消息，那不就是心里都盘算过了，我是那个最优解？”
这话的确没错，纪然也确实算是了解他的人，连这话的思路，都几乎还原了他的视角。
“你也可以不说，但我说真的，你这方面没经验，不聊的话，你就自己在心里琢磨着？你说了，兄弟还能给你提点意见呢？”
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关键词，徐既思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他松了松眉眼，握着罐的几根手指微抬，又敲落，像在会议室里听见了什么可以执行的计划书，他下耷的眼尾稍抬，终于开了口。
略过一些细节，他简单将这些天的事极简地概括。
纪然从来没听他一次讲过这么多话，他向来惜字如金，没想到在这会能听他聊这么多，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麻木地张张嘴。
“所以，那个姑娘前一天还接受你的邀约一块去看了电影，但今天你再给她发消息，她明明在家，却骗你不在，你认为她是在远离你，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你忽冷忽热？”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上来，徐既思一顿，从嗓子里低低应出声是。
然而比起和徐既思分析这姑娘的心理，纪然显然对能让徐既思心里想这么多的这姑娘本人更好奇。
“……这姑娘得多漂亮？”
这确实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肤浅，看人第一眼就看脸，虽然知道徐既思肯定跟他不一样，但他还是对那人的长相由衷地感到好奇
话音一落，就收到徐既思睨来的一眼，压着冷意。
纪然忙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嗯，按你的话说，这中间也就隔了半天，这半天你都干什么了？”
“开会，签合同。”
徐既思言简意赅。
“所以你一直在公司。”
“嗯。”
“那这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啊……”
手机忽然一亮，纪然一顿，拿起手机看消息，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接着问：“那你确定那姑娘，嗯……挺正经的，不是什么玩咖？”
按徐既思这没接触过什么女孩的情况，不会碰上个渣女了吧。
但以徐既思看人的眼光，也不至于啊。
没有什么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徐既思不会是恋爱脑吧。
脑子里乱想着，耳边响起徐既思冷闷的一声不可能，下一瞬，在看清手机里谁给他发来的一张照片时，纪然一顿，睁了睁眼。
“我说徐大少爷。”
他突然语气变得复杂，神情里有茫然不解也有一丝怀疑：“你什么时候跟楚盈关系这么好了？”
徐既思手指轻顿，没想到他突然会提楚盈名字，声调缓慢：“……什么？”
“人都上你车了。”
纪然语调古怪，一边往左边划着照片，一边在看见什么照片后，有什么信息在此刻突然跟刚才的某些话对上号，他动作一凝，大脑没赶上说话的嘴，他脱口而出：
“……你刚刚说的女孩，不会就是楚盈吧？”
作者有话说：
纪然：冤种兄弟
28 ☪ 想起
◎“让我先进来，好不好？”◎
28
纪然印象里, 徐既思跟楚盈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甚至唯一有交集那两回，他都在。算得上是意外的也就那次还耳坠的事，后来他追问, 徐既思也只是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碰巧。
他这个解释远比他的猜想来的可靠，他也就没多问。
他确确实实的, 没有再想过两人会有什么联系, 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不可能再有联系。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工作上能碰面已经难逢。
所以他此刻确实有被照片冲击到。
如果说一开始看到楚盈在他副驾上, 他还能说也许是公事上有什么格外需求而致。
可后面看见两人在昏暗的电影院时，他实在没法这样说服自己了。
哪有公事办着办着到影院去的？
何况前几分钟前徐既思刚和他说完昨天约了女孩去看电影。
当下就出现了一张两人一块看电影的照片。
谁的第一反应都是对号入座
纪然缓慢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里回神，还没来得及闪过后悔，又在对上徐既思微僵的视线后被更多的震惊所冲没。
视线里只见徐既思反应过来什么般，漆黑的眸光顺着他的手机页面凝住, 而后脸色骤变。
在纪然想到更多不对劲的细节前, 徐既思压抑的冷得发沉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哪来的照片。”
纪然一顿, 将手机递上前：“沈松明发的。”
沈松明平时跟他关系不错, 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求证般的：【然哥, 这照片真的假的】
【真是徐既思？】
可以看得出来，他也是从别人那知道的。
徐既思压眸看了眼记录, 脸色冷得难看，凌厉的下颌线都绷紧：“问他哪来的。”
纪然立马发：【哪来的？】
那头也回得很快, 看起来就是在等他的消息：【我女朋友发我的, 好像也是从她哪个小姐妹那看到的】
已经不知道传了几手, 那就说明消息最起码小范围内已经散开了。
纪然僵了僵, 余光里徐既思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 他甚至能看见他脖颈处隐约可见的青筋。
徐既思难得情绪波动。
此刻暴露给他的细节, 毫无疑问反向证实了照片的真实性。
在他开口前, 纪然已经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他几乎立刻发去消息：【跟你无关，别问太多】
【照片让你女朋友还有她那什么姐妹都删了，不知真假的东西瞎传什么？】
【弄清楚源头，知道的全处理掉】
最后还不忘补一句威胁：
【连徐既思都敢造谣，是不是嫌命太长】
不能单纯的否认，那样只会让大家有更多猜度空间。只有把重点模糊成不知真假就乱传的后果，让大家联想到徐家的手段，才会有效果。
恐惧往往能压过八卦心。
纪然深谙此道。
发完消息后，他又试图安抚：“你先别急，事情还没那么糟糕，我们先理一理，到底是谁敢跟踪你拍这些照片，拍这些照片的目的又是什么。”
纪然边说边猜测：“这种照片说到底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顶多就是让大家八卦几天，看上去好像不是想针对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电光石火般闪过什么，纪然忽然一顿。
如果说，对徐既思没有什么伤害，也不是针对他。
那目标，不就只剩下照片里的另一个主角了？
顿时又联想起什么，纪然蓦地静了一瞬。
脑子里闪过徐既思说楚盈今天莫名疏远的态度，突然一切都有了什么理由：“难道说……”
钥匙碰撞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
纪然动了动唇，闻声抬眼，已经见那人倏然站起了身，暗调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他略有些急迫的步伐暴露一丝他并不平静的心底-
如何处理照片的事和人都已经没办法在脑海里排上号。
车窗外的风呼啸，徐既思心没这么乱过，脚下的油门几乎快踩到底，布加迪穿行在车流中，越过一辆又一辆，差点引起一众此起彼伏的车鸣。
其实纪然的猜测并不一定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因为有这种可能性而慌乱。
毫无预兆地被人拍下自己的日常生活，换做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在被黑暗中不知是谁的摄像头注视着时都会害怕。
他甚至想，会不会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让楚盈本正常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
半小时的车程硬是十分钟就抵达，徐既思盯着显示器上跳跃的楼层数，几秒的等待都显得十分漫长。
分明一路都迫切，可真正站到楚盈家门前时，徐既思抬了抬手，门铃就近在咫尺，手臂微凝滞空中，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竟然在此刻犹豫了。
迟疑的几秒内，一声细微的，什么瓶罐倒地又弹跳起的声响蓦地钻进耳中。
徐既思心脏错落一拍，连门铃都忘记按，微握成拳的指骨都紧绷，已经敲上了门。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徐既思才隐约听见似乎有人拖着步伐靠近门边。
心跳仿佛沉滞一瞬，下一刻，门锁的咔哒声响起。
在门微漏出一个缝隙后，浓烈的酒味先袭进鼻息。
徐既思一顿。
缓缓抬起漆黑的浓睫，他半落的眸光凝在缓缓拉开的门缝，漏出半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女孩发梢稍有些凌乱，透亮的水眸此刻像染了一层雾，下敛的眼尾微红，眼睫还挂着微微莹亮的水珠，脸颊晕上不自然的殷色，耳垂和净白的脖颈也透着粉。
大约是行动先于大脑，思绪还在迟滞着，开了门后，她才很是缓慢地掀起眼皮，一双水润的黑眸延滞地聚焦，看见他时像是在脑海里对着号，她莹润的唇微张，好半晌才从嗓子里迟钝地冒出一个并不确定名字。
“……徐既思？”
徐既思手指微紧，眼睫轻垂，望进她茫然的眼底，心脏被不知哪生长出的藤蔓紧紧绞缠般一疼。
喉间涌上一丝莫名的涩意，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缓缓想应声。
下一刻，像是忽然清醒了似得，女孩瞳孔微微放大，一阵风霎时扑面，徐既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猛地关上了门。
这声动静极大，哐啷的声响连门都震了震，男人滞在原地，表情微僵。
“……”
徐大少爷第一次吃这样的闭门羹。
然而脑海又浮现她微红的眼眶和显然并不正常的举止，徐既思还是蜷起指骨叩上门。
这会要更久一点，许久都没动静。
他心下一沉，脑海闪过很多念头，就在几乎想联系物业来开门时。
门毫无预兆地又开了。
女孩低垂着头，发丝有些散乱地落在耳畔，又掉在细肩和锁骨，徐既思目光下落，这才发现她甚至穿得单薄，睡衣的长袖随着她搭在门把手的动作滑落，里面紧实的细带勾在她白生生的肩，脚下更是连拖鞋都没穿，冰冷的地板似乎都泛着凉气，她就这样不怕冷似得站在门前。
不知道喝得多醉。
徐既思眉梢微微皱起，下意识抬臂固住门，怕她又突然关上门。
“楚盈。”
他唤了声。
女孩终于动了动脑袋，在这声下缓倦地扬起头，眸光这会像是才有了些神，可看向他的目光却还是恍惚，似乎在确认自己面前这个人影是不是真实的。
徐既思沉着声，嗓音微压，征求般的，语速很慢：“让我先进来，好不好？”
楚盈缓慢眨着眼，松开了手-
是梦吧。
楚盈感觉大脑混乱得像是有一团棉线在思绪里搅个不停，太阳穴也被酒精侵袭，一下下涨跳着，恍惚自己好像是飘着的，走得每一步都浮在云层里。
客厅的灯不合时宜地坏了一盏，光线暗了不少，但这样的程度对她而言正好，不至于太过亮眼，让她有种被安静与黑暗拥抱的感觉。
她很久没有主动喝过酒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祝若萱。
过去她不知道祝若萱为什么三天两头都喝得醉醺醺地回家，现在她好像理解了一点。
祝若萱应该也有着没办法说出口的什么原因。
只有每天喝得烂醉，才能把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都丢至脑后。
麻痹神经，就能麻痹情绪。
一切都是迟滞的，让她不至于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身后响起一阵拿起什么的窸窣声，而后又是紧跟上来的脚步声，轻得几乎隐没在寂静里，像是生怕惊醒到她。
楚盈走了没两步，忽地又没头没脑地回头。
微垂的视线里，先看见的是那人的大长腿，被熨帖的西装裤包裹着，再往上，本该平展塞进裤腰的白衬衫此刻却有些凌乱地被扯出半角。
这个梦怎么连这种细节都这么清晰。
她也不知自己混沌的大脑在想什么，只茫茫然抬眼，却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坠进那人漆黑而复杂的眸底。
总觉得，像是含了什么紧揪着的疼。
一时甚至从那一眼里觉出灼烫，她慌忙别开眼，视线又无意被他身侧拿着什么的东西所吸引。
楚盈眨了下眼，没等反应过来什么，就见那人已经几步走近了她身侧。
男人轻哑的声音很慢地落在耳畔：
“今天很冷。”
她不明所以地一歪头，转瞬，那人又抬手极快地将她落于纤细臂间的睡衣往上轻带。
手指像是刻意控制了般没碰到她肌肤。
她视野随着他的动作往自己身上看了眼，呆呆地应了声哦。
那人很快又走到她身前，牵引着她坐上沙发。
徐既思顺势蹲下，将刚刚从鞋柜里拿出的拖鞋放在她脚旁，视野却不经意般落在不远处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酒瓶。
好一会没动静。
他终于收回视线，抬眼间却对上她显然没能反应过来的茫然神色。
一顿，微垂的视线落于她裸露在外的修长匀称的白皙小腿，下落是纤细小巧的足踝。
他喉结轻滚：“……不穿会感冒。”
作者有话说：
是谁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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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 想起
◎不要推开我◎
29
“噢……”
女孩似乎在很努力地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在几秒后，徐既思看见她往前挪了挪位，骨感纤细的小腿微微前伸, 试图用白净的足尖去够一边的拖鞋。
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视线看哪都有些模糊, 偶尔还会忽然地天旋地转, 楚盈努力往拖鞋里套, 在小巧的脚趾触及到鞋背时往上挑了挑。
拖鞋背沿被脚尖勾住, 在空中晃晃悠悠，楚盈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后仰回收，好像这样就能借力套进鞋里。
然而晃荡间，拖鞋还是啪嗒掉到了地上。
下一刻。
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声。
细微的动静在此刻极为敏感地传进耳道, 女孩微微一愣, 倾首, 看见那人清冷的面庞似乎一闪而过无奈。
她眨着眼, 思绪显然还没在运转, 茫然中又垂落视线，那人正屈着膝半蹲在她身侧, 一只弯起的膝盖几近贴上冷硬的瓷砖。
他在这声叹息后稍稍低头，本轻搭在膝前的手微动, 修长的指骨探向前后微屈, 温热的手指极轻地贴上她白净骨感的踝骨。
而后五指缓缓收拢, 将她足跟半包, 又微微托起上抬。
他的手掌宽大, 可以轻而易举地包住她整只纤足, 瘦长分明的冷白手指拢上她的跗骨时, 她浑沦的大脑忽而就闪过这只手握着金尖钢笔的画面。
不知到底是她的太凉，还是他的掌心太烫，在这一瞬，她有种想瑟缩的本能。
女孩的脚踝都散着凉意，也不知光着脚呆了多久，男人眉心微拧，动作却没停，另一只手捏住拖鞋两侧，极其轻柔地套上她足背。
而后又称得上是熟稔地重复了一样的动作，将她的另一只也套上了拖鞋。
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套动作，才轻着动作将她的放下。
脚踝处的余温似乎都还没褪去，楚盈水透的黑眸轻眨，朦朦地偏回头，盯着自己套上了拖鞋翘起的脚，也不知想的什么，忽然轻轻晃了晃。
套得牢牢的。
她这才一点头，嗓音绵软中又有些哑：“不会感冒了。”
徐既思偏眸，对上女孩晕红的脸，她的思绪像是在这声以后又宕机了，半晌，又记起来什么似得挺了挺脊背，迷离的黑眸环视一圈后定格在右侧的酒瓶。
她纤细的长臂微撑两侧，轻晃着身站起来，往右边小步挪了挪，才弓下背，探长了指尖，倾身向前去够，边自语道：“……没喝完。”
没等她够到，细腕蓦地被人轻攥，女孩抬眼，才见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大步走到了她的右侧。他一边拦住她的动作，一边将面前她能碰到的酒瓶全推远，嗓音里捺着情绪：
“不能喝了。”
楚盈指尖没勾到，清秀的小脸微微皱起，缓慢抬头，对上他沉沉的视线：“……为什么？”
“你已经醉了，”那人的嗓音低缓，竟然和她讲起了道理，“再喝会头疼。”
头隐隐似乎是泛着涨疼，但好像有些习惯了，楚盈慢慢直起身，不等她再往深了理解过来逻辑，忽然又听那道哑沉的嗓音问：“为什么喝酒？”
楚盈掀起泛着湿意的眸，对上徐既思低垂的漆黑瞳仁，反应似得扑朔着睫，粉嫩的唇轻碰微张。
徐既思半落的眼睫盯得沉，一眨不眨，自己都没觉察身侧的手在这短暂的几秒下轻轻攥起。
不料等了数秒，却见她忽然又抿上了嘴。
像是这件事是刻在潜意识里的，连醉了都不能说出口的话。
……和以前一样倔。
徐既思喉结滑了滑，长睫又微敛，指骨轻屈，视线掠过她一览无余的迷蒙眸色，一顿，微沉的声线里轻哑：“……是不是因为那些照片？”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刹。
女孩纤长浓密的睫错觉似得地轻颤了下，而后很缓很缓地抬起了脑袋。
她睁着朦胧的眼，像是找着了聚焦，停留在他的脸上，可细看那双眼眸又乌洞洞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她就那样茫茫地看着他。
徐既思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心脏又是一缩，他张了张嘴。
半个音还没发出，就见女孩的眼尾一红。
长卷的眼睫颤了两下，楚盈雾蒙蒙的视线不受控地骤然模糊。
眼睫上挂着的两滴泪珠要坠不坠，一股说不上来的，从和徐既思重逢后就没能释放出来的委屈与郁结，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冲至心头，又涌进四肢百骸。
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嗓眼涩疼发痒，鼻尖也跟着酸胀，女孩终于有了点生气，只是眸里的泪水再难抑，她就这样站着，晶莹的泪珠决堤般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簌簌滑落。
一点声响也没。
徐既思反应了几秒，心脏蓦然错落半拍，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抹掉，却被女孩偏头躲开。
手腕僵在空中，男人神情微滞，在这时听见楚盈开了口。
“……讨厌死你了。”
带着鼻音和一丝极轻的哽咽，她低下头，散落的发丝掩住她的神情，徐既思怔愣在原地，几乎怀疑这声只是错觉。
然而很快，不知是不是第一句已经说出了口，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张嘴了，楚盈没抬头，只有藏着哭腔的声线还发着颤：
“……凭什么在梦里也要被你撞破这些难堪。”
“明明现实里就够讨人厌的了。”
声音没有很大，似是自语，却又像是吐诉，仿佛要把一切的情绪全都抒发出来，够徐既思全然收进耳里。
男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才缓缓将漆黑的眸沉寂地落在她隐隐漏出些阴翳的发梢间，听她说出那些他从未听过，甚至都不曾想到过的话。
“凭什么你可以随便闯进别人的世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凭什么你总能对谁都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你以为你多了解我吗？”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她像是在笑，可轻颤的尾音分明暴露了她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轻松：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心血来潮的那些行为会对别人造成多大影响。”
“你也不会知道你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会不会让人陷入无尽猜测。”
男人心脏一滞，倏然抬眼。
她依旧没抬视线，仿佛自嘲，又似宣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强调般的，用着几近破碎的嗓音，却还是咬字清晰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下，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徐既思眼底仿佛翻涌过什么情绪，又骤然被捺下。
女孩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地泛着水光，眼眶蓄着泪，鼻尖通红，她的泣诉静得好像只是一场独白，如果不是空气中沉浮的浓郁酒味和她话里提到的梦，他会真以为她是清醒的。
可，如果她清醒着，他根本没机会听到这些。
那些压抑着的，消极的，颓然的。
她甚至只敢在梦里宣泄。
喉间是说不上来的紧绷，好半晌，他才喑哑着出声：“你说，你一直在被我影响着，是吗？”
楚盈轻轻吸了吸鼻子，拿手背抹过微红的眼眶，没说话，却和默认无异。
徐既思于是又缓缓开口：“那你为什么会被我影响。”
楚盈动作迟滞一瞬，尽管刚才情绪是发泄出来了，可脱离了当下突然涌上的情绪以后，这会大脑显然还没有到可以思考这么深的程度，泪痕满面的狼狈的小脸闪过惑然。
那人的视线灼热地落在她眼底，楚盈本能地避开他的眸光，含混着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徐既思却要决意将她的心剥到底般，他语气徐缓，却步步紧逼：“是不是因为你在意我？”
楚盈似乎在反应理解着什么，怔怔眨眼。
眼泪又开始掉。
男人就这样看着她无声地掉着眼泪。
三秒、五秒，到底还是受不住她这样哭，徐既思妥协般地走近一步，正对在她身前，盯着她微红的眼眶，缓慢抬起手。
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湿黏的脸颊，将丝缕沾在潮湿额侧的碎发捋至她耳后。
“哪怕只有一点在意，”他低垂着头，指背轻擦过女孩湿润的眼睫，压低的嗓音似商量又似祈求：“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秋日明媚的阳光穿透帘间罅隙，溢满整个房间。
生物钟迫使楚盈在感知到光亮时悠然缓醒。
意识虽然转醒，但眼皮却不知为何格外沉重，肿胀感叫她更难撑开眼皮，女孩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得以睁开眼睛。
光线太亮，她下意识眯了眯眼以适应，大约缓了两分钟，她才动了动手臂，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脑袋在她坐起身后忽然胀痛无比，太阳穴的神经也泛起阵阵抽疼，楚盈手指捏了捏眉心，一些记忆在她缓神的这会功夫复现。
她好像……
喝醉了？
楚盈不确定似得动作一顿，视线不由自主地环视了圈周遭环境。
是她的房间。
她从小到大没有这样宿醉过。
一时大脑还有些迷糊，楚盈反应了会，缓缓收回目光。
隐隐酒味还在鼻尖窜，楚盈下意识提了提自己的衣领，凑近闻了闻，果然酒味明显。
正要松手。
大脑忽然闪过什么画面。
似乎有人替她拢了拢睡衣——
大脑断连般地一顿，杂乱的回忆纷然走马观花般涌现，楚盈揉了揉太阳穴，脑海在冒出某个人的身影时，动作又一凝。
……竟然连这种梦都会做。
梦里的徐既思比上回的还夸张。
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不过也好在是梦。
这要是现实，才真的可怕。
楚盈缓缓舒出一口气，刻意忽视了心口处若有若无充盈轻闷的怅然，顺势拿过枕边的手机看时间。
正是早上九点。
要迟到了！
楚盈心下一紧，火速将被子掀开，刚坐到床沿准备下床，脑海又蓦地闪过杂乱的片段和对话，一些并不美好的记忆忽而涌现。
女孩动作太过急促，足尖刚碰地就是一阵眩晕，胃部都好像在翻涌着，恶心感油然而起，楚盈急忙伸手撑紧了床头柜才稳住没向前倒去。
微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神，直到脑海里那种天旋地转的恶心感褪去了些后，楚盈才撑开眼。
而后她茫然地眨眨眼，突然想起来，昨天凌听扬说让她在家休息的事。
“……”
现在算什么？半失业吗？
楚盈手指紧了紧，扯扯唇角。
不用上班，一时竟然觉得生活有些空虚，楚盈坐在床边发着呆，连身侧手机的屏幕亮起了都没注意到。
她游神了好一会，才终于记起来什么自己可以做的事。
昨天喝醉了，她应该还没收拾那些残局。
楚盈轻缓出一口气，正要起身。
就在这时。
极其细微的电子声似乎穿透墙壁与门钻进耳蜗。
眉头轻蹙，楚盈撑床的动作微顿。
……是错觉吧？
刚掠过这个想法。
隐隐愈近的脚步声似乎极轻地响在一门之外。
楚盈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被子，大脑飞速闪过数种可能。
难道是入室抢劫？
嘉南汇的安保系统这么差劲吗？强制撬门连声警报都没？
楚盈浑身神经紧绷起来，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脑海里闪过自己这两天未免太过倒霉的念头，她视线极快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自己的梳妆台上。
翻一下，总有点什么能防身。
她轻轻咬着牙关，正要起身跑过去。
门把被拉开的动静响起。
楚盈慌乱抬眼。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清沉黑的眸。
楚盈一霎感觉眼前仿佛出现重影。
难不成还没酒醒。
还是她根本就还在梦里？
不然，她怎么会在自己房间，看见徐既思？！
作者有话说：
终于让徐既思说出口了……
30 ☪ 想起
◎怎么欺负你了？◎
30
楚盈阖了阖眸, 又睁开。
反复数次，面前身形挺拔，套着身墨绿居家毛衣, 气质却依然冷清的男人还是没消失。
楚盈顿了顿，试探地喊：“……徐既思？”
那人站门边仿佛饶有兴致似得盯她看了好一会, 才在她的叫唤下懒懒应了声：“嗯。”
楚盈眼皮跳了跳, 正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忽然又见本挺闲散站那的男人, 目光不知扫见了什么, 动作蓦地一僵，喉结轻滚，而后有些生硬地别开了眼。
楚盈一顿，闪过刚才他似乎无意略过的某处，缓慢低下头, 凝滞一瞬。
正坐床边的女孩, 肩头披着的单薄外套布料多滑似得, 又半掉不掉地挂在纤长小臂, 露出白玉似得圆润细肩。
大约是刚睡醒不久, 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吊带挂在了臂肩，以至于胸口处的衣料微微下滑, 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睡裙一角被堆叠在身侧，又恰好被她连着床单被抓得死紧, 白皙匀称的大腿若隐若现, 隐约能看见里面裹在纤细腰身的半透明蕾丝边。
像是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楚盈大脑一片混乱, 倏地站起身, 手里动作有些忙乱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一边偷偷抬头瞄了眼。
男人不知何时背过了身, 错觉似得，楚盈好像从他直挺的背影里看出一丝僵硬和微窘。
楚盈理了半天，扯着外套连深陷好看的锁骨都紧紧裹住，才轻咳了声。
正想迅速转移话题，又忽然被他手里拎着的一个袋子吸引了视线，楚盈眨眨眼：“你手里……”
“是粥。”
那人应得极快，像是也想迅速掠过当下的尴尬场景。
“……噢。”
她大脑空白地回了声，顿了顿，猛然又反应过来什么。
有什么被忘至脑后的，被她当做是梦的记忆，倏然一幕幕在脑海胶片似得划过。
指骨分明的指尖轻巧勾上肩头的睡衣。
略带些薄茧的五指将她的脚踝收拢掌心。
冷白指背轻柔抹过她潮黏的脸。
……
那人的昨日低哑缓沉的嗓音似乎又在耳畔回响起。
——“是不是因为你在意我？”
——“哪怕只有一点在意……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楚盈僵硬着身躯，视线里那人依旧背着她，指尖提着的袋子紧了又松，稳了稳嗓延展开话题：“你昨天喝太多了，今天要吃点清淡的。”
一顿，又有些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头微偏，语气迟疑：“……你先换身衣服？”
楚盈终于能思考一点现状，忙声应好。
徐既思嗯了声，低头看了眼，顿了顿：“那我先给你放客厅。”
老实说，不管是此刻他居家的穿搭，还是他们现在的对话，都在楚盈的认知范围之外。
平时看见他要不就是笔挺正式的西装，不然就是一些偏正经的衬衣西裤。她以为他会是小说里那种衣柜里几十套全是一模一样西服衬衫的那种，却原来他也会穿这样宽松家居的衣服。
墨绿毛衣松垮偏大，下身一条简单牛仔，看起来格外休闲。
大少爷，还给她准备粥，一副要给她服务的样子？
他甚至连和她的对话都自然得像……
楚盈蓦地回神，睁圆了眼，晃了晃脑袋。
她在想什么。
楚盈紧忙含糊从喉咙里应出声，那人边往外走，边替她带上门，要合上的前一刻，又想起来什么，清冽的嗓音有些不习惯似得叮嘱了句：“……今天外面也冷，你多穿点。”
记忆里，昨天隐隐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第一次不希望自己记性这么好。人家喝醉酒都会断片，她怎么都还记得。
昨天大约是喝多上头了，浑身都燥热，她就换了身清凉的睡衣。
哪知道徐既思会出现。
楚盈感觉自己的耳廓又开始隐隐发烫，忍不住伸背蹭过脖颈和脸颊。
……
随便换了身宽松的长袖长裤，连洗漱都格外草率，护肤品也只是抹了点水乳，楚盈走出卫生间，下意识在梳妆桌前的镜子看了眼，才发现自己头发还很凌乱。
真的有够狼狈。
什么都被徐既思撞上了。
楚盈轻咬了下内唇，随手梳了个高马尾。
要起身前，视线又落到自己的嘴唇。
从醒来后也没喝口水，好像有点干。
脸色看上去也很差……
不自觉捞出一只口红想抹时，楚盈动作才一僵。
她这是在干什么。
只是喝个粥而已，涂什么口红？
大脑乱成一团，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下意识的行为是不是暗示了她心底的什么想法。
是觉得在徐既思面前，她需要涂口红？
她平时去上班也就抹个唇膏。
疯了，真疯了。
楚盈有些烫手似得把口红丢回抽屉，紧张起身时，椅子陡然后移，恰好在砖与砖的缝隙微卡，整条椅子便直直往后倒去。
腿撞上了桌角泛起一阵疼意，生理盐水夺眶而出，楚盈倒吸一口冷气，刚稳住身，就听见椅子倒地响起的哐当倒地声。
回过神忍着疼意转身要扶，下一刻，就见房门被人伴随着喊她名字的慌乱声敲响。
还没来得及应声，刚抬头，就见门已经被人推开。
抬眼的一瞬和那双闪过慌灼的目光交错，楚盈都呆愣了片刻，仿佛看见他松了口气。
直到那人大步走近，替她扶好了椅，她才回过神般，看他眉间轻蹙着，讷讷张了张嘴，下意识想道歉：
“抱歉……我不是故——”
那人眉眼一松，打断她的话：
“你没事就好。”
语落又轻扫过她的装扮：“出来喝粥吧。”
楚盈还真就被他牵引着出了房间。
一直到在客厅的餐桌上坐下，那人早已替她把粥倒了出来，连筷子都替她整齐摆在一边，楚盈才发觉自己被反客为主了。
明明是她家。
不对……既然是她家，徐既思又是怎么进来的？
楚盈缓过神，刚要转腕拾筷子的手一顿，又落在了桌沿，偷瞄他一眼，不料恰好和他撞上视线，不知怎的莫名还有些心虚，她又假装只是随眼瞟到的，一低睫往粥里看去。
还热乎着，大约是空气有点冷，袅袅热气还在上腾，是简单的山药粥，她不知道在哪看见过，说山药好像能缓解酒精带来的刺激。
……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徐既思原来是这么细心的人吗？
只是碰巧吧。
楚盈盯着粥，思绪一时又飘远，没两秒终于意识过来什么，手指一紧。
是他先突然出现在她家，她有什么好不敢问的？
楚盈于是又深吸一口气，猛地LJ抬起眼。
发现那人还在看着她。
楚盈张着的唇一顿。
就在她动了几次唇都还没出音时，那人似是有些无奈地撩起眼皮，缓慢地打破此刻的宁静。
“想问什么？”
女孩的小动作实在生硬，飘来飘去的眼神几乎把想法都摆在了脸上。
他要再不出声，她能把自己憋死。
楚盈面上闪过一丝被人戳破心思的窘迫，很快又像是心里想了什么把自己说服了似得，一脸正色地清了清嗓。
“咳……你怎么进的我家？”
楚盈的位置斜对角正是玄关，她出来时瞄了眼，也没有拆卸的痕迹。
……也不可能被徐既思拆卸就是了。
她家是指纹锁，没她他是怎么进来的？
难不成昨晚她没关门？
楚盈胡思乱想着。
却想不到，会得到徐既思一句“你把密码告诉我了”的答案。
除了指纹外，确实还可以通过密码开门……
楚盈凝愣一刻，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
她是醉了，也没醉这么夸张吧？怎么会把自己家的密码随便告诉一个关系并不密切的成年男性？
不如猜她昨晚没关门。
不料那人却轻挑了挑眉梢，倒是反问起她来了：“怎么不可能？”
他微微偏首，下颌稍抬，玄关处示意了一下：“不然我怎么进来的？”
楚盈表情一瞬闪过迟疑，很快又接口：“就是不可能！而且……而且我都没这个记忆！”
前面还有些不确定，后面半句倒是像是记起来了什么，气势忽然又强了起来，语气肯定极了。
徐既思神情忽地一顿，带了些微妙似得。
安静了几秒，就在楚盈以为自己猜中了，他就是唬自己时，那人却回头掀起睫看着她，悠慢地开了口：
“……意思是，你有其他事的记忆？”
其他两个字被他若有若无地咬着重音，像别有所意。
楚盈表情一僵。
很快又欲盖弥彰般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声线也虚了点：“……你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进来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转移话题。
随意搭在桌边的修长手指微叩，徐既思唇边稍稍浮起一丝也许自己都没觉察的弧度，到底还是没再逗她，他清冷的嗓音缓起：“你想哪去了？”
像是确认了什么般，他语气平静：“看来你确实没这段记忆。”
“有人喝得烂醉，说有人会欺负你，我问你是谁，你说——”
“等等——”
在女孩缓缓变得惶悸的眼神下，他微抬眼睫，声调像是叙述似得没太大起伏，哪怕在她的阻止下也没听，将最后那几个字，缓慢而一字一句地说出声：
“是徐既思。”
楚盈：“……”
她记起来了。
在徐既思的那句话后，她大脑太乱了，根本没办法思考，只是满腔的委屈冒在心口，仿佛都在那一刻有了宣泄口，于是全都奔涌而出。
他叫她不要推开他。
可是他给她带来太多伤害了，明明细细分析好像根本也没什么，可她就是委屈。
情绪波动下，她才说徐既思欺负她。
她隐约似乎还有点记忆。那人当下明显也愣了，很快又哄着她说，他会替她出头，不会让她被欺负。
耳朵烫得整个人都开始升温，楚盈羞耻地想钻进地洞里。
那人却还在出声：“所以，为了保护你不被徐既思欺负，你把密码告诉我了。”
他语气平稳得好像说的那人不是自己。
“而且……”
他一顿，视线在她面前的手机上扫过：“我给你发消息了。”
发了挺久没得到回复，他又担心她宿醉后会不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酒后后遗症之类，才擅自进来了。
从醒来看见他，一切就都混乱着，哪顾得上看他发没发消息。
楚盈没想到有这么一环扣一环的乌龙，僵着表情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眼神也不知该往哪飘，半天目光才定格在面前的粥上，像是找着了什么救星，她连忙拾起筷子：“我尝尝这粥。”
不料那人完全没要放过她，视线也没挪开，忽而又轻轻勾起唇，表情自在地扫过她，尾音翘起一丝戏谑的笑音般：
“所以，徐既思怎么欺负你了，说我听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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