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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想起

    ◎小号◎

    41

    男人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唯有漆黑的眼眸在沉寂了几秒后缓抬,目光落在后车镜,眼见那道身形愈变愈小。

    然后很快消失在视野。

    车内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刚还有些紊乱起伏的胸膛在寂静中逐渐恢复平稳。

    徐既思冷清的脸庞看不出情绪,半晌, 才面无表情地一扯领带, 捏着质感布料的修长手指用力得骨节微白, 又顺着划过身侧重新系上安全带, 皮鞋踩下油门。

    ……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浮华的夜景下鳞次栉比的高楼错落,沉沉夜色里笼着喧闹的人声,璀璨的霓虹灯下车水马龙。

    与外界交错着车鸣和人语的繁闹相比, 和京某个办公大楼里只点着昏暗灯光的办公室便显得格外寂静。偌大的落地窗前, 皮椅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手支额, 视线却不离桌前摊着的工作报告。

    直到手机不知催命似的第几次亮起, 余光里似乎换了个备注闪烁, 徐既思轻压的眼睫暼过屏幕,微蹙眉头, 将钢笔丢至一边,左右动了动肩颈, 才缓慢接通电话。

    一句有事才吐出半个音, 那头的女声便匆忙响起, 带了丝埋怨:

    “你怎么不接三叔电话?”

    徐既思一顿, 身躯微微后倚, 皮椅轻旋, 他看了眼窗外的繁华夜景, 片刻又半耷落睫,沁凉的嗓音几乎听不出情绪:

    “他联系你了?”

    “不是,”那头忽地刻意压低了嗓音,“你忘了过几天是什么日子了?我爸妈提前带我回祖宅了,三叔没打通你电话,脸色可难看了,我都不敢出声。”

    “我现在躲□□给你打电话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徐知宁边走边踢开脚边的石子,刚问完,又一顿,“不对,你还是赶紧先给三叔回一个吧,我可怵死了。你爸性格你清楚吧,那表面上是在笑,气场冷得能冻死人。”

    “你是不知道刚才吃饭三叔多可怕,前一秒还笑吟吟夸我跟我哥孝顺懂事,后一秒一提起你,我都感觉三叔上半张脸跟嘴唇分裂得像两个人,眼底都想镖刀子了,下面嘴还笑着,我和我哥都恨不得当场消失。”

    一时又想起刚才的画面,仿佛又经历了一遍那个窒息时刻,徐知宁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我都没吃饱就借口溜了。要不是最后爷爷开了口,我真——”

    女孩嘴巴叭叭地讲着,抱怨起来一时连声音都忘控制,不想话音还没落,那把冷清的嗓音便顺着电流,跟忽袭而来的风一同而来:

    “不回。”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下来,徐知宁被打断话,不自觉呆滞了一秒:“什么不回?”

    那边语气上没什么情绪起伏,说得话却像骤然丢下一个炸弹:“电话和祖宅,都不回。”

    徐知宁一僵,不可置信地提了提声:“你疯了?”

    “前两年你不在荔州也就罢了,今年还不回!”徐知宁很快又反应过来,瞪大了眼,“你不回来不是见死不救吗?”

    就今天这一回都够窒息的了,接下来还得天天见呢。

    “公司事忙,”徐既思语调平静,一顿后,又语意不明地补了句,“他应该再明白不过。”

    后半句不知怎的就听出一丝讥讽来,徐知宁沉默几秒,隐隐记得前两年他似乎也是这个借口。

    其实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其中的冠冕堂皇,她三叔家里那点事她也有所耳闻,她平时是口无遮拦,但聊起这些事,她心里还是有数,不敢聊太深,于是在数十秒的寂静中,直到那头似乎想挂断电话,她才急匆匆补了句,试图改变他的决定:

    “你不想见三叔,总得见见爷爷吧?”

    那头果然安静了,须臾才丢下一句再看,徐知宁想说就这两天了还再看什么,还没张口,那头忽然就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动作一僵,低头一看,果然被利落挂断。

    徐知宁一跺脚:“又挂我电话!”

    上回也是,莫名其妙丢下一句什么有更重要的事,连她的话也不听完就挂了电话。

    徐知宁瘪着嘴。

    明明她每次都是为了给他通风报信!-

    挂断电话后,徐既思盯着通话里数串红色数字后面的数字,神色不明。

    最近疑似与徐卫辙有关的电话他一通没接。

    其实也不少见,自五年前母亲去世,他接通过的徐卫辙的电话就屈指可数。

    屏幕上徐卫辙的手机号后跟着个3,最近的一通正是二十分钟前。最近一周对方隔两天就给他打电话,可能是想起来就打一通,他只在前几天得知徐卫辙秘书打来电话后不走心地让人回了句开会没接到,两人之间甚至连直面的交谈都没有。

    父子俩的关系可以说冰冻僵硬到极点。

    如徐知宁所言,前两年他都以脱不开身为由,甚至连过年都没有回过家,但那会是他回国后刚接手子公司,有太多情况要了解和交接,他空降初至,乱七八糟纷杂的事也多,徐卫辙大约知道他确实忙得不可开交,虽说再忙也不至于抽不出这一点空,但对方应该也清楚跟儿子关系并不融洽,他愿意回国就接手公司其实还挺出乎他意料,于是也没强求。

    第二年他用一样的理由。

    徐卫辙再清楚不过自己手底子公司的情况,第二年徐既思已然游刃有余。一年缓冲已是他忍耐退让的极限——年年团聚就自己的儿子不回来,这不让人家看笑话?

    徐卫辙去年便大怒一场,直接派了保镖飞去提人,没想到对峙间,他这儿子的骨头比老子的还硬,直接丢给他一句可以回去,子公司总负责人的位置他立马让位,差点没把他年近五十平时模样却依旧从容风流的亲爹气晕过去。

    这是徐既思回国第三年,年初把他调到荔州总部,徐卫辙的目的之一就是不想再让他找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拒绝这拒绝那,加之距离近,他随时也好见人,没想到徐既思还能三天两头不见影,他想见自己儿子都得预约,而徐既思有时候为了不跟他见面,还真能在办公室忙一天,甚至直接在办公室过夜。

    哪有一年到头,老子要见趟儿子比登天都难的?

    徐既思很清楚,徐卫辙心有郁结,今年积攒的愤怨已达临界点,所以那些电话他一通也不愿接。

    尽管这些情绪并不会影响他太久,但他不代表他愿意接受。

    他现在所做的,让徐卫辙所承受的,大约都抵不过当初母亲的一点。

    徐既思面无表情,在退出通话页面前,随手干脆将那通连备注都没有的号码拉黑。

    食指搭在手机边沿,正要关机。

    眸光无意掠过左上角的时间,又一顿。

    脑海忽而闪过几个小时前楚盈平淡的视线与纤瘦的背影。

    一时烦郁下回到公司加班,纪然发来消息问他在哪时得知这个消息,发来不解而震撼的语音,混杂着狂嗨的蹦迪舞曲,大骂他受虐狂,也不知在折磨谁。

    看合同看报告,或许只要出现在公司,对纪然而言就是折磨。但对徐既思而言,他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他向来是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心绪的。

    可一旦涉及到楚盈,他似乎只有忙起来,才能被动地不去多想不去在意。

    就像刚才数个小时的工作,他进入状态后依旧和平日并无二异,偶有疲惫感但也习惯。

    可现在一空下来,楚盈这个名字又会冒进脑子里。

    她是要去哪?是独自一人,还是和谁约会?如果是有约,对方会不会是异性?

    会不会……是那天车里的男人?

    他想追上前问清楚,又怕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劣。他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问这些?

    徐既思眉头不自觉全然紧缩,悬在空中的手指顿了顿,目光划过微信,微顿。

    而后缓缓点了进去。

    他切出一个仅只一个好友的微信。

    唯一的那个好友正是楚盈。

    是之前在纪然家加的。

    本来只是试一试,也没想能通过,她不是那种会随便通过陌生好友的性格。当时加完后又觉得自己荒谬,他很快就切了出去。

    没想到后来回家才发现,她几乎是当下就通过了好友。

    可也没发来什么消息,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景下通过的。

    徐既思目光垂落,盯着那条系统默认的验证请求,手指点向头像。

    而后有些诧异地动了动眉尾。

    她的朋友圈是对他开放的。

    也许是完全忘了这个账号,也许是没有什么特别要屏蔽谁的,总之这似乎是一个好消息。

    徐既思一顿,往最新那张图片点去。

    最左侧赫然显示“今天”。

    三张照片,一张是排成长龙的队伍,似乎是一家商场内的门店,白绿调的清新装潢,仔细看,能见着露出一角的招牌,是什么烘焙,另外两张是她和另一个女人的合照,背景是波光粼粼的倒映着闪烁霓虹的江畔。

    文案大意是排了很久的队可惜没轮上,但是好久没出来放松了,感谢卉卉姐带她出来吹风。

    徐既思略过里面提到的陌生名字,又看了眼跟她合照的那人,总觉得很是眼熟。

    好一会,才蓦然想起,似乎正是那天KTV喝得烂醉的女人。

    似乎叫……罗卉?

    两人关系看起来很好。

    楚盈也玩得很开心。

    反复将她文案里的两句话看了又看,徐既思鬼使神差地存下了第一张照片。

    退出这个小号,又登上自己的号,徐既思把照片发给纪然:

    【这家店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没关系,用小号偷看老婆朋友圈不丢人

    这个用小号加好友的剧情在第九章!很久之前的铺垫大家可能忘了(。感谢在2023-10-25 23:56:37~2023-10-26 23:1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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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 想起

    ◎这次是真的◎

    42

    纪然平日里对这些吃喝玩乐的再了解不过, 几乎是百事通,徐既思刚发给他消息,那头没几秒就回来了消息:

    【点印烘焙, 最近蛮火的,怎么了?】

    【这张图有点眼熟】

    徐既思忽视, 想了下, 问:【营业时间?】

    【这我哪知道, 好像什么时候买完什么时候关门】

    【不过我记着我好像有这老板联系方式, 你想入股?】

    徐既思不爱吃甜食,突然问这个,纪然第一反应就是他想投资,没等他回复,就找到了那个微信, 给人推了过去。

    发完后, 视线又落在这张照片上。

    到底是在哪看见过。

    对面也没回是还是不是, 只发来句谢了, 纪然也没多想, 正要退出来,刹那又记起来什么, 忽然点开朋友圈往下划了划。

    翻到不久前他刷到的楚盈的朋友圈。

    纪然放大第一张图。

    又重新点开和徐既思的对话框,点了下他发来的图。

    一模一样。

    纪然惊诧挑眉, 打字:【你什么时候有的楚盈微信?】

    徐既思能直接发图来问他, 说明也没想瞒他什么, 纪然刚发出去, 转瞬又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比他想得要复杂得多, 有个联系方式也不奇怪。

    纪然又往上翻了下两人的对话, 又想到楚盈发的朋友圈文案, 沉默了两秒:【不是,你不会要为了一个女人把店都盘下吧?】

    那边发来一串极其性冷淡的省略号。

    【……】

    【偶像剧看多了?】

    大约是他先提到了,徐既思又补充了一串正经的解释:

    【这种经营模式利润上限低,赚不到钱,我不是白痴】

    R:【……】

    暗骂谁呢在这-

    出门时没想什么计划,到了广场才见到处都热闹得很,罗卉看了看来往行人手里拿着的串,这才记起来,最近似乎有个什么音乐美食节的活动。

    本来也就没太多安排,罗卉便提议干脆顺路就近吃吃晃晃,楚盈自然欣然答应。

    不远处搭着临时的舞台上有人在唱着歌,台下数十张椅子摆成方形,坐满了人。

    楚盈还惦记着面包,稍微控制了点食量,罗卉倒是像完全忘了,见着一个摊就挪不动步。

    又在一个摊前站住身,罗卉习惯性地转头问她:“盈盈,这个来点不?”

    楚盈连忙摇头,小声提醒:“我们还要去点印呢。”

    罗卉果然忘了,被她提醒才骤然记起来正事,连忙看了眼时间:“哎,瞧我都给忘了。那我们得快去了,晚点没了呢。”

    反正已经有了点饱腹感,罗卉冲小摊老板摆摆手:“先不要了,不好意思哈。”

    而后便拉着楚盈往商场赶去。

    到的时候队伍果然不短,但两人在一块边聊边排,倒也不觉得无聊,可惜运气差,眼见就要轮到她们了,正好卖完了。

    毕竟一开始是为了这家店出门的,路上罗卉又给她看了不少平台上的评价和照片,把她心底的期望拉高了,没想到没能买上,还就差她们一个位置,楚盈难掩失望,想着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

    身后的队伍随之一哄而散,收银台前的店员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满脸歉意地说着对不起,她们面面相觑,也没办法。

    离开商场后又漫无目的地逛了逛。

    江边的风舒爽,远远还能看见桥上有人在钓鱼,楚盈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这一周虽然是待在家休息,可她精神上依旧还是紧绷,这会呼吸着江畔潮湿的空气,有一种呼吸到自由的感觉。

    不用想工作,也不用想人,楚盈神情明显松弛,面向江岸站住脚步,将双臂平举,闭上眼,感知着拂过面庞的微风。

    罗卉正低头回消息,抬头见状在旁边打趣:“Rose?你的Jack呢?”

    话音落下,一瞬似乎又想起什么,立马又想解释,然而刚张嘴,就见女孩眨着眼转回头。

    楚盈似乎并没有多想,一眼看见罗卉手机屏幕闪烁着的来电,弯着眉笑:“我的Jack在哪是不知道……不过你的Jack可来电话了。”

    罗卉一顿,心下松了口气,低头,又抬头看她一眼,嗔怪:“怎么成你打趣我了。”

    楚盈笑吟吟地转回头:“别让姐夫等急了。”

    附近安静,罗卉接通电话,楚盈可以很清楚得听见那边的声音,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来接她。

    罗卉本想拒绝,一看时间,确实不算早了,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楚盈的背影,又改了口:“行,那你来接我,顺便一块把我这妹妹送回去,我发你定位。”

    楚盈还没转过头,就见罗卉已经挂断了电话。

    毫无疑问,罗卉说的那个妹妹肯定是自己了,楚盈回神,忙道:“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卉卉姐,不麻烦你们。”

    “他都来了,哪有让你大晚上自己回去的。”罗卉摆摆手,语气毫不在意。

    二十分钟后,罗卉男朋友开着车抵达广场。

    两人站在路边,马路车来车往,罗卉一眼看见男朋友的车,伸手招了招,又低头给他发去语音:“就在路口,你看见我没?”

    楚盈隐隐看见车里男人拿起手机对在面前大约是发语音,随后罗卉手机里果然传来对方的声音,说看见了。

    很快,那辆车缓缓停在两人面前。

    罗卉上了副驾,楚盈坐在后座。

    驾驶座上的男人很自然地偏过身为罗卉系安全带,直回身时顺势看了眼后视镜,忽地一顿。

    罗卉没注意到,刚好想给两人互相介绍:“这是楚盈,这是我男朋友李垚——”

    男人似乎想确认有没有看错人,回头又看一眼,语气惊讶:“是你?”

    罗卉和楚盈一齐愣住。

    罗卉旋即问:“你们认识?”

    楚盈回过神,对上男人的视线,记忆里确实没有这张面孔,女孩摇摇头。

    李垚也回过神,连忙解释:“噢噢,她可能没什么印象了。我是上回去接你的时候,就KTV那回,见过她一次。”

    楚盈长得好看,他自然是看一眼就印象深刻,只是那天她似乎也没怎么注意自己这,不记得他也正常。

    “那天你不喝得烂醉吗?我来接你,正好看见她男朋友也——”

    话音未落,忽然又想起当时男人说的话,李垚一顿。

    虽然他当时看着是觉得两人最起码也是个暧昧期,撑死就差个表白,但确实也不确定两人现在到底处没处上,李垚还是改口:

    “反正就那天我来接你的时候看见过她。”

    没注意到车内忽然安静得诡异,后座的女孩垂着眼睫挡住眼底情绪,长发掩住一半神情,李垚毫无知觉,边转回头边说:

    “原来你就是楚盈——”

    “等等,你在说什么?”罗卉终于后知后觉回神,打算他的话,“我们盈盈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李垚一顿,心下诧异,一时不知是真没谈上还是谈上了没公开,只能打哈哈:“呃,口误,口误。”

    罗卉心下知道这大约不是什么口误,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楚盈因为照片的事对这些话应该是很敏感的,她瞪他一眼,也怕说多又勾起楚盈的伤心事,今天她好不容易能带楚盈出来散散心:

    “别什么话都乱说!给盈盈道歉。”

    李垚不知道女友情绪为什么忽然上来,却下意识转头跟楚盈道歉:“不好意思啊。”

    为了转移车里古怪的气氛,他又自顾自聊起别的:“罗卉跟我聊起过你,说你天赋高性格好,平时跟她关系最好……”

    大约坐在驾驶座上的人都有这种自己找话题的习惯,李垚说了好一会,半晌才感觉不对劲,微微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却见她表情有些恍惚,似乎心不在焉的模样。

    李垚纳了闷,小声问:“她怎么了?”

    罗卉伸手掐他的腰:“都让你少说话了。”

    后面女孩像是终于回神,楚盈动了动身,抬抬眼,两人不约而同注意到她的反应,一同回头看她一眼。

    罗卉试探地问:“盈盈,没事吧?”

    楚盈很快调整好表情,嗓音依旧温软,她摇摇头:“我没事。”

    李垚显然不明所以,然而女友在旁边眼神示意着,他也不敢多问,只能轻咳一声:“哦对了,你家住哪来着?”

    “嘉南汇。”罗卉替她出声。

    李垚没忍住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噢!那边房子可不便宜呀。”

    岂止是不便宜,反正对他的家庭而言,是需要再攒攒才买得起的。

    但……如果她的男朋友是那天见过的男人,好像也不奇怪。

    李垚没忍住这样想。

    可女友又说她没男朋友,她也没否认。

    李垚心里纳闷,分不清楚盈的感情问题。

    女友和楚盈显然都没有想聊天的意思,后来一路安静,不知不觉就将人送到了楼下。

    道完谢就要和两人别过,楚盈刚转头,又听罗卉想起来什么,按下车窗探出头来:“盈盈,记得明天我来找你哈。”

    楚盈想起这回事,点点头:

    “好,出发了随时给我发消息。”

    嘉南汇的门禁需要楚盈专门联系保安或是自己去门口接人。

    前面聊了《雾境》,楚盈上午是觉着能有角色让她配就好,下午聊完却还是怕自己在家配不出好的效果,反复给罗卉发又觉得浪费时间,罗卉便提议,如果她不介意,她可以上门来陪她一块。

    这是个好主意,楚盈当然乐意至极。

    隔日,楚盈起了大早,特地整理了下房间。

    毕竟罗卉算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来她家做客的朋友。

    接到罗卉的消息后,她特地观察了下楼下,没看到徐既思的车。

    好像昨晚回来也没看到他的车。

    下午那会不是回来了吗?

    又出去了?

    楚盈无意识多想了会,很快又觉察过来自己竟然又在想他,又晃了晃脑袋。

    反正他不在才是好事。

    不然要是跟罗卉撞上了,她还要跟罗卉多解释。

    可她也有自己的社交和生活,不能因为怕碰面,就永远躲躲藏藏吧。

    徐既思住在隔壁她也没办法赶人,难道她就得永远闷家里不出门了吗?

    何况,凭什么每次都只有她需要担心这么多?

    他们之间又没关系。

    楚盈很快把自己洗脑,反正也不是没撞见过,昨天下午,他们不就相安无事,谁也没理谁吗?

    徐既思看起来也适应了吧。

    这样就很好。

    楚盈深吸一口气,出门去接罗卉。

    罗卉进门后将整个房子都打量了遍,尤其是那间单独放录音设备的房间,羡慕得不行:

    “希望我三十岁之前也能住进这样的大房子。”

    楚盈连忙解释:“我这也是借了扬哥的光才租到的。”

    见她生怕她误会,罗卉没忍住笑了下:“我知道,你别慌,我就是感慨一下。”

    两人闲聊两句,很快又把话题扯回工作。

    她的台词确实不多,但她精益求精,两人花了一上午才最终成果确认。

    结束后,楚盈为了感谢罗卉,又请她吃了顿饭。

    罗卉也没拒绝,反正有来有回,下回她也会请楚盈。

    下午罗卉跟男友有约会,饭后便先离开。

    楚盈把人送走,才哼着歌往回走。

    回来时视线无意掠过门前的车位,还是没见着那辆车。

    上午她起得这么早也没看见,这个点了还没有,看起来几乎快二十四小时没回来了。

    ……说不定是觉得没意思,也不打算再回来住了,反正他们房子多的是。

    楚盈乱想着进楼,刚走到电梯前,恰好见门合了一半,女孩下意识出声:

    “等等!”

    她忙往前赶了几步,想去按按钮,然而电梯门还是正好关紧,楚盈手指悬在空中,做了好几秒思想斗争,还是没按下去。

    算了,关都关上了。

    也别打扰别人了。

    正这样想着。

    却没听见电梯动的声音。

    楚盈眨眨眼,微微抬眼。

    与此同时,电梯门倒是动了动,忽然缓缓开了个缝。

    很快意识到是里面那人大发善心开的门,楚盈眼睛亮了亮,生怕再浪费对方的时间,连忙走进去,余光见对方一身西装,她又不自觉脚步一顿。

    然而进都已经进来了,又不好意思再出去,楚盈只能转头躲进角落,小声和身前那人道谢:

    “谢谢啊。”

    那边没回应,只伸手重新按了下关门键。

    而后才低低嗯了声。

    电梯很快开始运作。

    直到楼层过了一半,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抬头。

    她忘按楼层号了。

    楚盈动了动步子,正要去按楼层,电梯忽然停住。

    她下意识抬眼。

    看见显示器上的楼层,忽地一僵。

    正是她家。

    那旁边站着的人……

    那人像是知道她反应过来了,脚步微抬,似乎想靠近她。

    楚盈心脏蓦地重重跳起来,脚下步子生风般就要往外走。

    那人的动作却比她快。

    几步就超过了她,很快拦在她跟前。

    还没等她出声。

    一个绿白相间的袋子忽然出现在她视野。

    楚盈脚步微僵,目光下意识被簌簌作响的袋子吸引。

    包装外,点印两字映入眼底。

    楚盈茫然抬眼,有点找不着自己的声音:“……什么?”

    那人漆黑的眼睫微顿,冷清的脸上有些似乎有些生硬,他抿抿唇,好一会才说:“……顺路买的。”

    不免想到昨天排了半天都没买到的事,楚盈眼皮跳了跳。

    不管是真还是假,都会让她很生气。

    她抬起眼皮,水眸平静,没接,面无表情:

    “……别骗我,徐既思。”

    对上她清透的视线,徐既思果然静了静,片刻,喉结微滚,他补充:“就排了一会。”

    “这次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男德准则第一条:老婆面前不得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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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 想起

    ◎也该告诉我输在哪吧◎

    43

    太巧合了。

    他到底怎么知道她想吃这家的面包的?

    徐既思的手一直递在身前, 楚盈抿抿唇,甩去脑子里的纳闷,伸手推回:“我不要。”

    拿他一次又扯不开关系了。

    徐既思捏着纸袋的手指微僵, 楚盈没再看他,绕过他身侧就要走。

    女孩穿过他身侧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男人下意识抬手, 修长的手指擦过她的衣角, 他没忍住开口:“那天是我冲动了。”

    “我是说了过分的话, ”

    脑海一幕幕闪回这些天的画面,他眉眼缓慢耷落,沙哑的嗓音里带了丝无力:

    “可能不能,也给一个道歉的机会?”

    他声音里的疲倦再抑制也能听出来,楚盈脚步微顿, 稍一倾首, 余光里他表情难掩乏怠, 后知后觉刚才他脸色就有些恹恹, 眼底也似有一圈青, 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又想起前些天凌晨看见他仍通明的房间, 楚盈动了动唇,转过身, 迟疑地问:

    “你又熬夜了?”

    话落, 又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漏洞, 楚盈心下掉了一拍,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多问一句, 一时有些无法进退。

    那人似乎怔愣了一瞬, 很快转身看向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语气似乎比刚才多了点起伏:“没什么大事。”

    一顿,又强调:“真的。”

    “……”

    楚盈有些别扭地偏开他的视线,干巴巴哦了声。

    没一会,又飘回来,低垂的目光略过他手里的面包。

    似乎觉察她的目光,徐既思微顿,低哑的嗓音再起:“纪然看见你朋友圈跟我提了嘴,路过就顺便买了。”

    “当歉礼可能有点不够格,但我还是——”

    话音未落,手里的纸袋忽然被一只手拿走。

    徐既思缓慢回神,抬眼。

    看见女孩不自在地飞快眨着睫,捏着纸袋的手指紧了紧,嗓音状似随意:

    “……我确实挺想吃的。”

    她眸光游弋着,似乎往他身上飘了眼又收回,嘟囔似得:“……也不是原谅你的意思。”

    就是不想浪费。

    她不要,徐既思拿回去肯定也不会吃。

    而且她昨天排了这么久没吃到,心里其实还挺可惜的。

    以及……人家都说是歉礼了。

    她那两天是挺不舒服的,但时间确实带走了她的情绪,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要还软硬不吃,显得她脾气多大似得。

    楚盈给自己找着理由,没注意到面前的男人轻愣了几秒后很快又像是觉察出她的松动,眼眸微微一变。

    紧接着又低低问: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楚盈一愣,怔怔抬眼间猝不及防闯进他幽谭似得黑眸里,里面情绪太浓稠,像是要拽着她一起沉沦。

    一时甚至难以脱离,女孩神情僵硬片刻,蓦地回了神才慌慌别眼,脚下步子也差点乱了,嗓音匆匆:

    “我先回去了——”

    眼见她想慌乱逃离的模样,徐既思眸色暗了暗,不知捺下了多少情绪,向前大跨一步,终于敢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轻触过她微晃的指骨,滑过纤细指节,五指张开,顺势侧着往上攀延,缓慢轻攥住她的半截手掌,几根修长的手指微屈,虚虚环住她柔细的手腕,拇指轻搭上她纤巧的腕骨。

    微凉的温度骤然让楚盈一个激灵,一霎像是按下了什么暂停键,酥麻感随即由尾椎骨幽缓地向上攀爬,几乎让楚盈僵滞住脚步。

    徐既思紧了紧手指。

    将女孩纤凉的手腕彻底握住。

    空气仿佛都不再流动。

    一秒间。

    就在楚盈猛然回神,想要甩开他的手出声前。

    身后那人的嗓音轻轻的,带着点涩哑和颓然似得响起:

    “就算是输……也该告诉我输在哪吧?”

    楚盈大脑又变得有些混沌,被他攥紧的手几乎发麻,心脏似乎混着绵软的涨意和涩意,复杂得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

    空气沉默许久,就在徐既思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时,女孩轻咬着唇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天的人,是我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了这一句,说完后又猛然如梦初醒似得,在徐既思怔愣的那一瞬倏然挣脱他的手,脚步慌乱地往家里走去。

    直到关门声砰然响起。

    徐既思才从刚刚那一句话里回过神般,表情轻变。

    他其实有无数种办法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都没做,原因或许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什么一二三。

    能从楚盈嘴里听见解释,是出乎他意料的。

    西装革履气质冷清的男人眉眼不易觉察地微微松弛,自那日来,胸口的沉闷感终于褪去了些。

    缓缓吐出一口气,徐既思掀起眸,视线投向女孩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涌起浪潮,旋即又被压下-

    心脏又开始脱离预期得跳个不停,楚盈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刚刚有些剧烈的动作,还是因为那人环上来的温度。

    回到家后就将自己彻底扑进床里,楚盈平缓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埋在枕头里的脸忽然有些难以呼吸,才抬起头。

    呼吸骤然变得舒畅,楚盈深深吸了好几口,目光无意识扫过窗台,忽而又想起什么。

    她明明没看见他的车。

    要不然进电梯时也不会完全不猜测是徐既思的可能性。

    但为什么人在车不在的理由有太多,这件事唯一的作用就是,警示她往后不能再根据车的在与否判断徐既思是否在家。

    ……是个坏消息吧。

    可是脑海里闪过的又是他几乎称得上是低声下气的沙哑话语。

    每一句都是那么突然地砸在她心头,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将她这些天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又彻底搅乱。

    曾经频繁出现在梦里却又无数次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人,现在在主动在向她走近。

    恍惚似乎伸手就能真切地触碰到。

    过去她没想过什么形象可以代表他。

    现在却突然觉得,他像黑夜里那根孤寂燃着的蜡烛上的火苗。

    过去照亮她昏暗的人生,现在也引她飞蛾扑火。

    那点光热愈近愈耀眼,愈近也愈灼烫,稍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将自己搭进烧烬,连灰也会被随意拂过的风吹尽。

    太阳逐渐西沉,楚盈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大片大片的字入眼,却没一点真正被看进去。

    直到一声叮响,屏幕顶端冒出来一条消息。

    来人的备注明晃晃地映入眼帘,楚盈手指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掉落,摔在脚边。

    立马回过神,女孩连忙弯腰去够,手指擦过边沿又划过屏幕,拾起时上上下下看了看,没见着有裂痕才松了口气,无意再将视线扫过屏幕。

    却见那条消息已经是点开了的状态。

    下一刻,在目光落及对方发来的内容后,楚盈微愣,眼睫轻眨。

    【南寺公园坞金桥,明晚八点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不强求你一定要来,但我希望你能再想想】

    这条消息比起之前的要生硬不少,甚至像在谈公事。

    然而,却又引她想起了下午徐既思说得那些话。

    心脏似乎跳得重了些,楚盈纤长的眼睫轻垂,手指顿在空中,视线上移,上面他发来的消息她都没回过。

    就这一瞬的沉默间。

    眼前突然又跳出来他的消息。

    强调似得。

    【我会一直等】

    【等到你来】

    视线不知触及了哪个字,手指忽然一麻。

    眼眸里一瞬闪过无措,然而很快,楚盈又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佯装不在意似得划回了主屏幕。

    什么啊。

    突然发来这种消息,云里雾里的,他说去就去?

    一边说不强求,一边又说什么等到她来的这种话。

    这不就是在使苦肉计吗?

    何况,先不说到底去不去,大少爷真的会一直等在那吗?

    就算他真等那了,她凭什么就得去?

    楚盈唇舌突然干涩得紧,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嗓眼里灌了大半杯,直到感觉口腔重新湿润,才压下心头那点说不定道不明的悸动。

    楚盈依旧没回消息。

    甚至为了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第二天她将自己的工作任务拉满了。

    这两天配音时,她发现自己大约一周没怎么配,声线都有些找不稳了,配长些的台词偶尔还会口糊,甚至嗓子会因为一上午的配音就有些发紧吃力。

    显然是疏于练习的原因,基本功都在倒退。

    她是靠嗓子吃饭的,现下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去,在家一直这样的话,只会出现更多问题。

    危机感很快覆过那条信息给她带来的影响,楚盈起了大早就在做发声练习,中午下午又一直在做台词练习,看了些前辈分享的干货和推荐的作品。

    眨眼的功夫,天色渐晚。

    看了一天的屏幕,眼睛都有些看花了,楚盈缓缓从桌前起身,揉了揉眼,又伸了个懒腰。

    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桌前摆着的钟表。

    临近六点。

    忽地有什么一直被她丢之脑后的信息缓缓被唤醒,楚盈动作微僵,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太阳已然落山。

    又不受控地走到阳台往楼下看了眼。

    徐既思的车不在。

    “……”

    车不在,不代表人不在,这个亏她昨天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楚盈轻咬内唇,闭了闭眼,试图将那些想法全都丢弃。

    不去,不可能去的。

    这样想着,手指却不自觉地点开了徐既思的短信。

    那几条她不曾回复的消息在眼底突然变得很是晃眼。

    ——我会一直等。

    ——等到你来。

    耳边仿佛响起徐既思微低的,轻哑的,藏着什么情绪的声音。

    楚盈僵了僵,手指一紧,猛地将手机背着盖到桌上。

    没几秒,又记起了什么似得,一把将手机拿起,将徐既思发来的消息删掉。

    好像看不见,就不会发生。

    楚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下了碗前两天超市买的速冻水饺。

    平时也不是多注意时间的人。

    这会吃着心里却怎么都有种心事感,吃了两口又没了胃口。

    目光无意识地又看了眼挂在客厅墙上的钟。

    快七点了。

    楚盈吐出一口气,硬将几个饺子塞进肚子里,将碗筷丢到洗碗机,又回到房间。

    她今天还有个看书的任务没完成。

    楚盈开了台灯,从桌边勾过书,将页数翻到之前没看完的那页。

    忘记从哪看来的方法,据说刚看书时念出声,慢慢就会更容易进入看书状态。

    楚盈试了试,果然刚读一页,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

    直到屋外不知何时开始刮起风。

    起初楚盈并没注意到。

    直到呼啸的风打得窗户微震,穿过没关紧的窗隙,吹得窗帘鼓起,来回地动。

    楚盈终于被这些动静吸引,茫然往窗边看了眼,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又闪过什么,表情微僵。

    她都没回复,他也该知道她的意思,不会去的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写到这个大剧情了!!

    44  ☪ 想起

    ◎别等了◎

    44

    她没回消息, 不是让人家觉得自己有去的可能性吗?

    蓦然想起这点,楚盈表情僵了僵。

    他要是因为没收到消息,默认她会到才去了的话, 岂不是显得她人品不好,故意放人家鸽子?

    楚盈下意识又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 要是临时说, 是不是也不合适?

    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说清楚就叫人赴约, 现在偏偏她还有些进退两难。

    如果她明确拒绝了,徐既思要等也就等了。

    但她没回消息,现在不知怎的,楚盈就感觉自己的道德受到了谴责。

    她心思太乱了。

    昨天徐既思最后发来的两条消息在此刻又不受控地钻进脑海。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万一他真去了,一直等在那呢?

    楚盈唇抿得死紧, 好看的五官紧紧皱成一团。

    又没忍住, 低头给那个号码打了个电话, 却是关机。

    是手机没电了?

    这下就算补消息, 他都不一定看得到了。

    耳边风声似乎愈大。

    拍向树梢, 树影乱晃。

    楚盈烦躁地一跺脚,猛然站起身, 拿过手机,急急往外赶去。

    下楼的路上打了车, 楚盈往大门口走去。起初是走, 后来却觉得到大门的路怎么这么远, 女孩小跑起来。

    上车后报了地址, 司机看她一眼, 笑眯眯的:“小姑娘, 去见男朋友?”

    楚盈表情僵了僵, 连忙否认。

    只含糊说有点事,紧接着又催促能不能快一点。

    司机一脸不信:“还说不是,这么急,不是赶八点半那会的烟花会?我刚刚还送了一对情侣过去呢。”

    楚盈愣了愣:“什么?”

    司机见她确实不知道,耐心给她解释起来:

    “就前些天啊,南寺公园不是宣传了吗?今天有场烟花会,那边还挺热闹的呢。”

    楚盈没能回神,司机倒是加快了车速,半小时的路程给她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邬金桥是步行桥,也是南寺公园的特色。它不用来供人开车过渡江两岸,不跟普通大桥一样笔直承接江岸,而是以观景为目的弯绕盘旋在江面,连接了数个附近景点,桥上有许多精心设计,白天晚上看见的风景都不同,旁边还有自江底而起的几个店面,专门为情侣提供游乐服务,所以这地方平日情侣就不少。

    八点差几分,公园和桥上果然比往常热闹,桥旁的店面排着长长的队,桥上闪烁着各色的灯,楚盈站在桥头,身边来往人群喧闹,一对对情侣凑在一块腻歪着,隐约是能听见“烟花”之类的关键词。

    她出门太赶,外套也忘记穿,此时就一身单薄的开衫毛衣搭过膝裙,又是在江边,风吹过时不免有些冷,楚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却还是抬头四处张望。

    然而人确实太多,她一时也找不到那个身影,下意识低头,给他发消息:

    【你在哪?】

    发完后又想起来,他手机处在关机状态,也收不到消息。

    楚盈等在原地,耳边仿佛又响起徐既思的声音。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女孩低着睫,眼眸微垂,抱紧手臂,心想,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等到八点吧。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楚盈无声地在心底数着数。

    四分钟后,低头看了眼手机。

    正好八点。

    她眨眨眼,缓慢抬头。

    环视一圈。

    人群还是那个人群,来往过路人基本成双成对,偶有朝她看的,但还是没有那个身影。

    她发出去的消息依旧没有回复。

    ……或许,他在找来的路上了?

    也不一定能正好凑这么准的时间。

    楚盈又等了十分钟。

    期间想过他有没有可能来了,但不在附近,或者也在找她,她是不是去其他地方找找比较好,但又想到对方关机的手机,现在也联系不上人,万一他等会来了,她正好走开了,岂不错过。

    冷瑟的风在吹,楚盈没敢走开。

    然而十分钟又十分钟,直到几乎快临近八点半,她依旧没见着那个身影。

    远处传来孩童嘻嘻哈哈的小声,下一刻有小孩拿着什么玩具往这边跑,不小心撞上她,小腿被个硬邦邦的东西刮过,传来一阵疼意。

    她被撞得后退了步,后腰骤然撞上桥头边的铁杆,小孩也被这一下吓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小孩母亲很快追上来,扫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拎起小孩衣领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衣裤,轻骂:“让你跑这么急!”

    也没句道歉,扯着小孩就走了。

    楚盈手还捂着传来阵阵疼意的腰部,又觉得小腿也在疼,她低头借着旁边亮起的光源看了眼,只见小腿被刮出了一道血痕,正往外冒着红线似得血。

    楚盈忍着疼,和旁边意外看见全程的一个女孩要了张纸巾,轻轻擦了擦小腿上的血迹。

    细密的疼意传来,楚盈轻咬着唇,忍着没出声。

    旁边的女孩跟小声问:“我看你好像站这有一会了,是等人吗?”

    楚盈指尖一顿,将纸巾团起,低声嗯了声。

    “等人一起看等会的烟花会吗?”

    女孩又好奇地问。

    楚盈抿抿唇,摇摇头:“不知道。”

    女孩显然不太理解:“哪有不知道目的就在这等着的?不问问吗?”

    “……”

    是,哪有不知道目的就在这等着的。

    哪有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会来就在这等着的。

    ……这一幕恍惚似曾相识。

    五年前似乎也是这样。

    彼时她也是暮色渐沉时等在邬宁的桥头。

    小镇此刻变成了大城市,溪畔现下成了江畔,同样是萧瑟寒风中,那会情窦初开的女孩多期待雀跃,以为双方互有好感,她满心欢喜等在溪畔桥头等待少年的赴约。

    只可惜,最后的最后,女孩从日暮等到日出,也没能等上。

    五年前,冷风萧瑟的平安夜,她穿上自己能拿出手的最好看的裙子,捧着她精心准备了数天的礼物,坐在桥头,等来的只有那人被其他女孩扯着手臂撒娇,而后一同离去的背影。

    五年后呢。

    楚盈愣愣地想。

    还是等不到,是吗?

    她想走,当下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对她说,时间到了,但他没来,是他毁约在先,她没必要等下去。可是好像总有什么拉扯着她的神经,那人低哑的祈求,温柔的轻哄,都禁锢着她的双腿,让她迈不开一步。

    直到身边的女孩突然激动地轻拍了她一下,整个人像是要跳起来:“哎哎哎,快八点半了!还有一分钟!”

    她往她周围又瞅了眼:“还没来么?都快开始了!”

    楚盈垂眸看一眼并未收到新消息的手机,嗓音很轻:“可能……”

    她轻顿,嗓音忽而有些干涩:“不来了吧。”

    女孩似乎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声,似乎没明白为什么她也不联系人,等了半天又说对方可能不来了。

    不远处忽然有人集体出声开始倒计时。

    男男女女的声音整齐嘹亮,女孩想问的话还没出口,很快也被那边的声响吸引,将她的事抛之脑后,兴奋地拿出手机准备拍视频,张张嘴加入众人一齐倒数。

    “10、9、8……”

    桥边店铺里的老板娘也凑热闹似得探出头,无论是桥上还是公园里的人,纷纷站住脚步。

    前后左右,或许是亲人一道,或许是好友携伴,大多都两三人结伴,脑袋凑在一块,有相视而笑的,有互相打闹的,热闹非凡。

    只有楚盈,仿佛与他们是两个世界,孤身一人,似乎也听不见外界的喧闹。

    “7、6、5、4……”

    她一动不动,唯有眼睫轻颤。

    他们还在倒数,楚盈抬起黑眸,众人都往同一个方向望着。仅剩最后几个数,女孩动了动身形,视线仿佛还想再找哪个身影,茫茫地略过四下。

    嘹亮的0落下。

    尖锐的鸣响随之升腾而起窜上高空,随后噼啪的阵阵巨响在空中炸开,火星绽出大片斑斓的绚烂烟花,又似流星雨般落下。

    与之一同响起的,是众人欢悦的笑声与激动的分享声。

    楚盈眼底映出一片璀璨。

    怔怔出神间,手机忽地震了震。

    楚盈一顿,意识到什么般倏然低头。

    一条新消息。

    看见备注的瞬间,她几乎无意识地屏息。

    手指轻颤间点开,却又在看见发来的消息时白净小脸上血色尽无。

    【别等了,他不会来了】-

    烟花放了十分钟,十分钟后,公园便散了一部分人,足以看出有多少人就是为了看烟花来的。

    先前站她旁边的女孩似乎觉察她的不对劲,问她有没有事,她回过神,苍白着脸摇头说没事,晚上这边光也确实昏暗,听她这么说,女孩也没多想,就离开了。

    楚盈不知僵在原地多久,只知道等她找回意识时,公园里的人渐渐散去,四周一时只剩她一人,只偶尔还有路过夜跑的行人。

    她穿得实在太单薄了,以至于整条手臂似乎都是冰冷的,让她错觉自己的血液都是凉的。

    看见那条短信的瞬间,楚盈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手指紧得骨节都有些泛白,下意识想追问对方是谁,怎么会有徐既思的手机,又在下一秒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是侧身照,那人西装革履坐在沙发,脊背挺直,宽肩窄腰,露出半张冷清的脸,赫然是这个手机号主人的照片。

    楚盈僵了僵,随后见那人又连续发来两条短信:

    【我知道你看见消息了】

    【他手机在我这,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新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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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 想起

    ◎暧昧对象◎

    45

    入目的两行字针扎般刺眼。

    照片更是瞬间将她砸得大脑一片空白。

    楚盈浑身一颤, 手指几乎没捏紧手机。

    想问的话连一个字也没能打出去,在看见照片的这一刻,为什么没来, 对面又是谁,一切的问题都不重要了。

    她其实该知道的, 哪有人约人见面自己迟到的呢?

    不是三五分钟, 而是将近半小时。

    风将她的发丝吹散, 楚盈站在桥边, 双臂搭在栏杆,冷意顺着手臂升腾刺激着神经,远处霓虹灯映得江面波光粼粼,带着湿意的凉风扑在脸上,有些潮, 让她感觉好像浑身都黏黏的。

    起初还会冷, 现在却有些热起来。

    只有风吹来时才感觉温度正好。

    就是头忽然好像有些晕晕的, 楚盈有些乏力地动了动手指。

    面前的景色似乎渐渐和过去的某个场景重合,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想要做什么。

    好像是……在等人?

    闪过这个念头的一瞬,秋夜的风拂过江面又越过她身畔, 吹起她裙摆一角,骤然又让她一瞬清醒。

    楚盈不知道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是想再感受一下是怎么被人耍的?

    是怎么在心底拉扯了这么久, 最后还是匆匆赶来, 却依旧没得到一个结果的?

    他所说的再给的一次机会, 原来是再给她一次被伤害弋㦊的机会。

    而她亲手将刀刃递进了他手里。

    他太知道怎么杀人诛心了。

    楚盈似乎想笑, 又在下一秒发现, 自己连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好像有些雾蒙蒙的, 她视线有些无法聚焦地盯着远处江岸亮着的灯, 灯芯细碎散着的光深浅不一地映在眼底。

    凛冽的风吹得江畔枝叶簌簌作响,影影绰绰的幻色中,反反复复过去与此刻一度在眼前重合的画面下,她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

    曾经日日黏在身边的女孩,重逢后却一反常态地躲着他,大少爷哪受过这种落差,刻意的接近,话语间亲昵的试探,或是心血来潮的招惹——

    每次一靠近就能见她一派慌乱,清醒着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她理智抗拒心底又不断被他随意的几句话几个动作拉扯着痛苦着,很有意思吧?

    徐大少爷忙碌之余竟也有心思陪她玩这种灰姑娘的游戏,楚盈从喉间溢出一声笑。

    楚盈就这样一个人站在桥边,茫茫地望着远处,直到公园人群都散去,周遭寂静得只有风声与树叶的沙沙声,忽然,又似有雨点滴答飘落,将江面砸出一圈圈细小水花。

    楚盈怔怔眨眼,一滴雨丝又恰好落在她眼睫。

    视线忽然模糊,她茫然抬手,拿指节轻抹。

    偏又在下一刻,淅淅沥沥的雨点争先恐后的落下-

    徐家老宅,喜气洋洋。

    往年这个日子都是徐家的家宴,然今年正巧是徐老爷子七十大寿生日,徐纪梁三家又是世交,纪家和梁家便分别派了自家几个跟这边关系还不错的小辈前来祝寿,投其所好送了些贺礼。

    老爷子年轻时候商业上雷厉风行手段了得,老了后倒是返璞归真,儿孙满堂膝间绕已经让他很是满意,加之今日不仅祖孙三代十几口人难得齐聚,还有其他两家带来的心意,老爷子心情愉悦,将本送完贺礼后就要离开的几人都留了下来,招呼着说也要送小辈一点礼物。

    偌大的主厅小辈占一半,年轻人之间有话题聊便热闹得紧,而一片较为融洽的氛围下,侧厅的氛围却微凝。

    视线不知第几次掠过腕表,徐既思冷清的眉间不自觉轻蹙。

    身前徐卫辙和大伯在闲聊,时不时会往这头看一眼,隐约能听见大伯是在夸他,但徐卫辙脸色显然还不是很好,大约是因为刚才餐桌上他让他给大家敬酒,他却以还要开车拒绝了的缘故。

    没想到当着一大桌子人的面,徐既思也没给自己面子,徐卫辙当即变了脸色,然而在父亲面前也不好发作,他还给他台阶,说都回来了总得待一天,哪知徐既思是真半分台阶不下,说起来理由就又是“公司还忙”,最后还是徐老爷子出来圆得场,说孩子一心向事业是好事,面对爷爷徐既思还是敬重,脸色缓和了些,以茶代酒给老人敬了杯,这才算过去。

    “……我家那两个啊,知宁就仗着爸宠她,现在我都说不上话咯,知清一天天就知道跟他那些狐朋狗友混一块,让他来公司帮忙就装病。”

    大伯边说边往旁边瞧来一眼,看上去笑眯眯的,补充一句:“还是侄子稳重,让人省心。”

    刚刚才经历了餐桌一事,这句话也听不出到底是真夸赞还是另有其意,徐卫辙微顿,笑意不达眼底,视线扫过儿子,心下堵着口气,又不好发火,只能喝水。

    腕表上的分针一圈圈走着时针快临近数字八,徐既思微抬视线,面色看不出什么太大情绪,唯有猛起身的动作暴露出他此刻的一丝急切。

    骤然起身的动作显然引起了徐卫辙的不满:

    “徐既思,你干什么?”

    没第一时间回话,下意识将手滑向口袋,却没摸到手机,徐既思微微蹙眉,眼睫低垂扫了圈四周,又抬眼往餐桌边看了眼。

    佣人正在收拾餐桌,视野范围内没见着手机,徐既思这才将目光落在徐卫辙身上。

    那人已至中年,形态却依旧保持良好,脸上看不太出岁月的痕迹,还似他过去看见的与年轻母亲的合照里那样风流倜傥,男人微敛的目光几乎是跟他平日里压着脾气的神态一模一样,两人相似的狭长眉眼更是一眼能看出是父子,眸光相撞下像是能蹦出火星。

    大伯直觉自己此刻或许不适合继续呆在这,找了个借口离开侧厅。

    徐既思收回视线,冷清的嗓音缓缓出声,似乎面对他连情绪都懒得波动:“我手机在哪?”

    无端从他这话里听出一丝质问,哪有儿子质问老子的,徐卫辙也冷了脸:“我闲着没事拿你手机?”

    徐既思盯着他一动不动,脸上浮现的嘲讽神色却像在说,为了让他留下来能有什么做不出的,徐卫辙额角一瞬暴起青筋,眼见父子俩之间就要爆发什么矛盾,这会却响起一道突兀的女声:

    “徐既思,那个是不是你的手机?”

    徐既思循声抬眼,对上梁语青故作镇定的视线。

    梁家来送礼的是梁语青,甚至是徐卫辙亲自带过来的,大约不管是徐家还是梁家,家里都男丁居多,罕见的女孩便都是掌上明珠——譬如梁语青,又譬如徐知宁。

    徐知宁是所有晚辈里唯一的女孩,老爷子年轻时候就想要女儿,偏生的都是儿子,这一直是他的遗憾,先下有个孙女便宠爱得紧,除了徐既思外,其他几个儿子孙子加一块也没他偏心徐知宁得多。

    比方说现在,徐知宁是可以坐在老爷子身边撒娇要这个要那个的,其他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徐开源在一旁嘟囔怎么自己不是个女的,被他凌晨刚赶回国的爹一巴掌打后脑勺,皮笑肉不笑地警告别什么话都乱往外说。

    而梁语青,她小时候常来徐家,那会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徐知宁除外第二个难见的女孩了,所以徐家这些长辈对她也有格外的好感,平时碰了面总爱逗弄地调侃几句,诸如又来找既思哥哥啦之类的话。

    那会徐既思总是毫无表情,梁语青的到来通常意味着梁叙青和纪然也来了,他一般都只简单跟她点个头就示意见了面,而后便一步也不停留地穿过她身侧,直到见着梁叙青和纪然,才会松展开一点眉眼。

    隐隐似乎从她表情里看出一丝不自然,徐既思视线微顿,顺着她手指指去的方向看了眼。

    她指的是正是刚才他略过的餐桌,只是这会刚刚他坐得那张椅子不知是不是被佣人挪了挪位置,正巧露出了刚才没见着的手机。

    徐既思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很快又松开,走到桌边拿过手机。

    路过沙发边时,憋了一肚子火的徐卫辙终于出声,沉着嗓:“徐既思,你的教养被你吃进肚子里了吗?”

    徐既思忽地嗤笑一声,冷冷抬眼:“你什么时候教过?”

    话落脚步也没停留,眼见步子往门外走,是要离开的意思,徐卫辙猛地站起身:

    “你今天敢走出去试试?!”

    正厅老爷子还乐呵呵地跟小辈们聊着天,其他人都知道要多在老爷子面前表现,毕竟虽然现在徐家产业都已是被他全权交由他们,但大家也都知道,未来徐家由谁掌权,分谁多分谁少,也都还得看老爷子。

    而徐既思,除了一开始送了个还算像样的礼物,之后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吃完饭后就是这样一副恨不得立马要离开的样子,还是在老爷子的生辰,这像什么话?

    就因为是被他逼回来的,他就一晚上没给他好脸色看?

    这边的动静到底还是引起了正厅一部分人的注意,明显不少眼神都若有若无地投了过来,徐既思却跟没感觉到似得,只冷冷往回瞥他:

    “你还想怎么威胁我?”

    他嗓音压得低,远处大约听不清,却也能知道这边气氛的微妙,那边欢乐的气氛忽而就静了一瞬,徐卫辙气得脸色涨紫,说不出一句话,眼睁睁见徐既思在下一秒收回了视线,直直往外走去。

    如果不是为了母亲和爷爷,他今天根本不可能回来。

    夜幕沉沉,徐既思低头看了眼时间,眉头愈发得紧,加快了脚步。

    不料身后忽而想起一阵小跑的急促脚步。

    随后,一道带了丝慌乱的女声随之在夜色里响起:“徐既思,你要去哪?”

    徐既思脚步微顿,就这一会,对方便拦在了他面前。

    视线极淡地掠过她身前,徐既思不语,只侧身要往她身边过。

    哪知梁语青却也往旁边迈了步,徐既思下意识拧起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明显觉察他情绪的变化,梁语青手指紧了紧,脱口而出:“你要去找楚盈,是吗?”

    徐既思神情终于变了一瞬,眸色也跟着深了深,似乎要完全融于夜色。

    下一刻,便听她忽然开口:“我知道你喜欢楚盈。”

    她声音似是挤出来的,没等徐既思反应,梁语青又紧紧咬着牙,语速极快地接着道:“但她还有其他暧昧的对象。”

    “前段时间我爸带我去了个局,她是作为女伴出现在那个男人身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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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 想起

    ◎“别再接近她。”◎

    46

    没人比梁语青再清楚了, 如果徐既思不愿意,根本不可能有异性能跟他走这么近。

    何况是上他的车。

    拿到照片时,她几乎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觉察出两人有关系, 却也想不到,原来徐既思愿意的话, 他也是可以让人坐他的副驾, 陪人看电影, 给人排队买奶茶, 甚至于主动做出揉人头发的亲昵举动的。

    拍来的照片厚厚一沓,每一张都看得她心脏麻木,从愤怒到自嘲,心底蔓延开的嫉妒占据大脑,她发泄似得撕掉那些照片, 一晚上没睡着觉。

    第二天凌晨, 她让人把照片寄了出去。

    心下那点自尊让她自欺欺人地剔除了两人之间那些过于亲密的, 格外彰显暧昧氛围的照片。

    要从她嘴里说出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喜欢着另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简单事。

    她自小众心捧月着长大, 要什么没有,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也有人给她摘, 偏在感情上不得愿。

    从小到大谁又不是依着她顺着她,偏一个徐既思, 油盐不进, 每每将她视若无物。

    在徐既思这, 她从来没讨着过什么好。

    可他既然一直身边也没女人, 她想, 按照他们世家关系, 最后也是有可能达成所愿的吧?

    偏偏。

    偏偏出现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楚盈。

    当天她就拿到了她所有的资料。

    一个小破镇里无父无母的孤儿, 只由一个奶奶带大,奶奶也早早去世了。五年前来的荔州,今年从荔大毕的业,现在也就是一个勉强算是小有名气的配音演员,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跟温家扯上了关系,以她的直觉,温在臣对她的心思绝没那么简单。

    既然有温在臣了,又是怎么跟徐既思在这拉扯不清的?

    她不想承认,这样一个无权无势普普通通的女孩,能让徐既思对她这么上心。

    只是长了张还看得过去的脸蛋而已。

    她几乎和徐既思青梅竹马,他们互知家底门当户对,她哥哥跟徐既思关系那么好,她哪一点比不过楚盈?

    她一个孤儿,凭什么?

    梁语青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妒忌别的女人。

    可刚刚,从徐既思手机里看见他给那人发的消息后,她手都在颤,再难继续自欺欺人。

    “她还有其他暧昧的对象。”

    “前段时间我爸带我去了个局,她是作为女伴出现在那个男人身边的。”

    起初的脱口而出,到终于将这些话说出了口,之后的似乎也没那么再难启齿了。

    梁语青深吸一口气,又偷偷看了眼徐既思的表情,见男人在她这话下定在了原地,她又生怕他不信似得,忙补充:

    “我还拍了照,不信你可以——”

    不想没等她说完,下一秒,那人却在捕捉到什么关键词后脸色极为难看地突然打断了她:

    “别再接近她。”

    几乎一字一顿,嗓音沉得发冷,压迫感扑面而来,梁语青从没被他以这样的语气警告过,手指蓦地一凉,浑身都一僵,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那人幽冷的瞳仁紧紧落在她眼底,语气几乎比刚才与徐卫辙的对峙还要冷:

    “同样的手段你想用几次?”

    梁语青神情凝滞一瞬,心底霎时慌乱,嘴角的弧度僵硬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吗?”

    那人半分情面没留,再度冷声打断了她。

    梁语青猛然一僵,脸色瞬间苍白。

    血液在这句话下瞬间开始倒流,那人狭长的漆眸一点温度也没,他浑身气场都冷,此刻唇角毫无弧度,眼睫半压着看她,眼神冰冷而不耐。

    空气几乎凝固。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在他毫无感情的视线下一点点被冰冻上,又在这短暂的几秒沉寂里被人狠狠砸碎。

    心脏疼得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呼吸急促了几秒,又被她强行压下。

    面前男人的视线寡冷得像在看毫无情分的陌生人,梁语青身形摇摇欲坠,那人却毫无反应,她缓缓抬眼,眼见对方已经不愿再跟她耗下去,丢下一句冷漠的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抬步就要与她错身。

    梁语青手指几乎紧握成拳,半晌,才在那人衣角擦过她身侧时,扯唇惨淡一笑。

    “那你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吗?”

    表情冷淡的男人脚步陡然一顿。

    而后猛地转身,神色骤沉:

    “你做了什么?”-

    雾蒙蒙的深夜,雨淅淅沥沥地落,路边已经见不着人,偶尔驶过的汽车溅起一片泥泞,又被砸落的雨点冲刷。

    女孩摇摇晃晃地顺着江边往前走,风飘来的雨点将她发梢染湿,开衫毛衣隐隐下耷,连带着她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沉重。

    头脑间的思绪突然变得混沌,楚盈走了半晌,才有些懵然地止住脚步,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要去哪。

    茫然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远处高耸的大厦也暗了一片,楚盈缓慢低头看了眼手机,飘落的细丝很快将手机打湿,屏幕变得模糊,她下意识伸手去抹,刚擦干净,却又有雨丝落下,忽然间委屈的情绪骤然上涌,她紧紧咬着唇,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将开衫袖口扯进手里,用力地擦着屏幕。

    忽然,也不知误触到了什么,手机屏幕突然变暗。楚盈眼睫也被雨点沾淋得湿漉漉的,还有水滴在她眨眼间似乎溢进眼底,让她眼睛忽然有些涩疼。

    她抬手揉了揉,还没放下手,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突兀地在一片寂静夜色中响起。

    “喂?”

    恍惚以为是错觉,楚盈一动不动,只有眼睫轻眨,直到那人又喂了一声,声音从她正前方响起,又钻进耳朵。

    楚盈缓缓低头,看向屏幕,才见自己刚刚不知碰到了哪,竟然拨出了个电话。

    “这么晚还没睡呢,”那人压下哈欠,也没问她这么晚打来有什么事,只是嗓音懒懒的,拖着音,“怎么不说话?”

    屏幕在她长久没动的操作里变暗,只有雨丝还在争先恐后地下落,直到将手机彻底浸湿。

    楚盈滞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似乎还在缓慢启动,眼尾挂着水珠,低垂的眼睫缓落漆黑的屏幕,钻进耳蜗里熟悉而耐心的嗓音像按下了她情绪的开关,鼻尖毫无预兆地一酸,眼前一瞬变得模糊。

    接近半分钟都没发声,那边一顿,像是觉察了什么不对劲,褪去了刚才带着困意的声线,他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而急促:

    “楚盈?”

    尾音急迫上扬,听出那头的着急,楚盈张张嘴,想应声,嗓眼却骤然变得紧涩,下一瞬,再压抑不住情绪,她溢出一声轻细的哭腔:

    “哥……”

    许久没听见这个称呼,温在臣猛然一滞,心脏像是被人骤然攥紧,旋即声音里带了丝慌乱:“怎么了?”

    电话那头女孩的呜咽清晰地穿进耳中,她没说话,不知道是说不出还是什么别的,只是能听出即使是哭,都是克制压抑的。

    那边并不安静,他能听到风声与偶尔的车鸣,显然不是在家,温在臣很快冷静下来,迅速从床边起身,随手捞过旁边的衣服,边问:“楚盈,你在哪?”

    楚盈眼泪掉个不停,脸上一时也看不出是泪痕还是雨痕,她茫然抬头张望,刚刚走了好一段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太阳穴胀疼着,她只觉得大脑几乎无法运转,杂乱的事占据脑海,她根本没办法思考,只知道摇着头说不知道,嗓音里的哭腔让人心碎。

    “你先别哭,”温在臣捺着心疼的情绪,压低了声安抚,随后又控制着语气尽量沉稳,“你给我发个定位,站在原地别动,我现在来找你。”

    说话间已经迅速换好了衣裤,他没听见那头的回应,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她发来的定位,在江边,他动作一顿,看了眼窗外,外面的雨似乎下了好一会了,她去那边干什么?

    勾过桌边的钥匙,随手拎过玄关处的伞就要出门,又在下一刻盯着伞忽然闪过什么,想起刚刚她传来的声音隐隐透着闷,他动作一顿,声音一紧:

    “你是不是没带伞?”

    下一瞬,那头声音骤止-

    楚盈没来得及回应,手机就一黑。

    隐约是想起来出门匆忙,手机并未来得及充电,大约是没电了。

    雨没有要下大,但是已经够将她淋成落汤鸡,温在臣的嗓音突然消失,胸口像是空了一瞬,唯一有的那点归属感倏然也跟着散尽,楚盈怔愣一瞬,她浑身湿漉漉的,风一刮过就能将她身上那点温度全部带走,无力地抬起眼皮往四周看了看,头脑发昏间,她缓缓下蹲在原地。

    她还记着温在臣的话。

    温在臣叫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将头彻底埋在臂间,恍惚曾经什么时候她也这样狼狈地蹲在过哪里的角落。

    眼前一片漆黑,楚盈大脑有些涨疼,又隐隐有些困意。好像有人要拽着她沉溺海底,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她乏力地想抬头,却一丝力气也无。

    腿脚逐渐发麻,又变木,轻搭在腿间的手指温度也在渐褪。

    一时她好像感知不出什么是冷什么是热,理智说此刻应该是冷的,但她却热得有些想脱衣服,但是实在太累了,她连动手指都困难。

    不知蹲了多久。

    “楚盈!”

    终于,一声急切的呼唤声中,楚盈沉重的眼皮得以动了动。

    下一瞬,那人慌乱的声音愈近,错觉似得带着轻颤:“楚盈——”

    意识被人拽回,她缓缓回神,女孩手指轻动,费劲地从嗓底应出一声。

    而后,一道力气猛地顺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

    那人将她打横抱起。

    作者有话说:

    徐既思是谁啊,可以葬了(x

    47  ☪ 想起

    ◎她不在家◎

    47

    夜色太晚了。

    脚步称得上是急促地走向庭院外, 男人眉头紧皱,一边大跨步地走,一边划着联系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手机那头传来毫无感情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徐既思心沉了下去,又看了眼短信, 那边依旧没有回复。

    试探地给那个号码发去一条短信, 消息是正常发出的, 身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迅速走到车边拉开车门, 上了车便一脚踩下油门。

    刚驶出一段路,天边就开始飘落雨丝,徐既思蹙眉打开雨刷器,耳边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响起了梁语青的声音。

    ——你想去哪找她?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去?

    他冷着声追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梁语青却泪涟涟地紧紧咬着唇闭口不谈。他耐心有限, 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处在被动地位, 见状转头就走。

    梁语青微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听不出在哭还是在笑, 只像是用尽了力气, 说她不会等你的。

    握着方向盘的骨节无意识紧了紧,徐既思眸色沉沉, 忽地又觉出点梁语青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不会等。

    是不是代表,她去了?

    雨滴噼啪砸在车窗, 徐既思心头一紧。

    如果她没去, 他反倒庆幸, 可是她要是去了……

    一瞬又想到手机不在身边的那段时间, 以及梁语青显然知道点什么内情的那些话, 对方显然看了他手机, 直觉她是不是和楚盈说了什么, 却又无从查证,徐既思只能不断给楚盈打电话,然而回响在耳畔的却只有重复不变已关机的机械女音。

    一时不知究竟是真的关机了还是号码被拉黑,徐既思神色难得显露一丝焦虑,往下踩了踩油门,将车速提得更快。

    老宅和南寺公园在两个区,徐既思开得快,抵达时也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那会雨已经下大了,车里没备伞,男人也顾不上淋不淋湿的问题,下了车便沿邬金桥找,果然没有身影。

    不在公园,却不知道到底是来过后又走了,还是没有来过,徐既思又赶回嘉南汇,下了车抬头望,也不见楚盈房间有开灯,说不上来的慌乱冒上心头,脚下步伐更紧。

    然而站在门铃按了一次又一次,里面也依旧半点声音都没。

    不免又想起上回楚盈在家独自喝得烂醉,徐既思手指一紧,微微抬起的手腕僵在空中,他尝试性地按下上回楚盈告诉他的密码。

    电子音滴了一声,锁扣的咔哒声响起,门往外弹露出一个缝隙。

    徐既思怔愣一瞬,看着渐开的门,似是没想到能打开。

    很快又想起现下的情况,徐既思拉开门,放轻了脚步。

    可偌大的客厅冷冷清清,哪里是有人的样子。

    她不在家。

    心脏霎时沉到底,他在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楚盈。

    不知道她的人际关系,不知道她的习惯兴趣,以至于在这种时刻,他脑海里对于她有可能会去往的地方,有可能会去找的人,都是空白一片。

    只要她想断掉和他的联系,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找不到她。

    他当然可以用一些手段去查。

    可是如果她刻意想隐瞒,这也毫无意义。

    冷白的手指无力耷落,发梢的水滴沿着脸颊滑落,一向对万事都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却苍白着脸,一双黑眸失焦地映出黑暗的房间,模样狼狈-

    怀里女孩浑身肌肤哪哪都凉,路灯下映出的脸却泛着不自然的红,温在臣迅速将人抱进车里,将人轻轻放下时,女孩柔若无骨的手却攥紧了他的衣袖没松。

    发梢有些凌乱地湿漉漉着黏在泛红的脸颊,她闭着眼,喉间极细极轻地溢出了声含糊的什么音节,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温在臣微微低头,看见女孩沾水的眼睫不断轻颤着,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大概已经意识模糊了,可好看的五官还是紧紧皱在一起,心被狠狠揪紧,他手背轻颤着抚上她的额,滚烫得吓人。

    像是溺海的人抓住了绳,她紧紧攥着那片衣袖,温在臣人还在车外,雨点将他背部打湿,他却感觉不到似得,根本狠不下心掰开女孩的手指,他只能垂下身,小声轻哄:

    “盈盈,先松手,好不好?”

    他其实很少喊她盈盈,平时都是楚盈楚盈地喊,偶尔开玩笑会喊她大小姐,这会也不知怎么的,就这样自然而然唤了出来。

    喊她盈盈的人太多,楚盈显然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不清楚她究竟听没听见,手里的动作没松,门没关紧,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女孩无意识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暖源黏去,手指向上攀延,抱紧了他的手臂,将脸贴上去。

    温在臣抽又抽不出手,直又直不了身,僵持了好一会,他抽出几张纸,将她脸上的水轻轻擦干,才又试图跟她讲道理,极轻地晃了晃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轻着嗓音哄:

    “盈盈,我得开车送你去医院,你先松手,嗯?”

    耳边声音近在咫尺,这会她似乎听见了,女孩眼睫又颤了颤,微微撑开一条缝,眼前是昏暗模糊的,车旁就有路灯,他逆光站在车门边,宽阔的身形遮去了大半的光,叫她隐隐只能看见那人的一半轮廓。

    她似乎反应了会,大脑缓慢地将他那句话分析着,捕捉到医院二字,女孩下意识瑟缩了下,手指轻松,她茫茫摇头,嗓音绵软轻细:

    “不去……不去医院……”

    终于有回应,温在臣松了口气,在听清了她的话后又蹙紧了眉,难得语气带了丝强硬:

    “你发烧了,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他的语气其实也不重,可楚盈意识混沌间也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就是被凶了。

    外面那层坚硬的保护盾像是也随着发热的混沌大脑消失,脆弱情绪被轻而易举地挑起。

    女孩眼睛扑朔间忽而就往外冒出泪珠,呜咽声从嗓里溢出来,她无意识地咬着唇,扯着他的手指紧了紧,不断摇着头重复,抗拒得紧:

    “我不去,我不去。”

    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温在臣怔愣片刻,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见她这样。

    印象里,她总是懂事坚强独立。从见的第一面起,她就安安静静的,哪怕是对于他恶意的评价嘲讽,她也只是垂下眼睫一言不发,默默承受。

    哪怕是后来关系亲密了,她也从来没跟他撒过娇索取过什么。

    他以为她生性大约就是内敛保守,对谁都是这样,就算再亲密无间,内心深处也还是有距离感。

    但刚刚的行为却让他发觉,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原来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也会有这个年龄该有的一些小情绪。

    五年前她也生病过,同样是高烧,她晚上做噩梦,会说梦话,那会只是喊奶奶。

    醒来以后,又几乎闭嘴不谈,不向他们展露出一点脆弱的模样。

    他都不知道,堪堪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就能活得像个假人,不会撒娇,不会生气,不会不满。

    他初见她那两周就是因为见她这幅模样才看她更不爽,父亲又在耳边一口一个多和妹妹学学,他心想,学什么呢?学她像是没脾气,可以任人欺负,怎么做都不会还手,还是学她痛苦委屈了也只敢躲在卫生间里哭?

    一晃经年,他记忆里,除了刚来荔州那会,他就没再见楚盈哭了。

    更别提边哭边这样。

    女孩蜷缩着身,浑身都在轻颤,她拽紧他的手臂,大脑似乎又错乱了,嗓音里透着的无助哭腔像石头一样砸在他心口。

    她溢出声奶奶。

    她茫茫地喊,语气里带着哀求,问可不可以再等等。

    温在臣身形骤然僵住。

    他是有听说的。楚盈的奶奶兰萍是因为胰腺癌去世的。

    父亲说因为年轻时被兰姨救过,后来听说她有一个孙女,便一直主动资助,得知孩子要上学时,他还提过要不要让孩子来荔州读书,可惜被拒。于是他每个月都在打钱,只是十几年来,这钱一分钱都没动过。他打电话问,兰姨也只是叹气不说话,后来他就猜,应该是兰姨的孙女不愿意用。

    但用不用是她的事,给不给才是自己的事,他钱一如既往地打,直到兰姨去世前的那两周,他才发现这笔钱动了。

    他本以为是孩子想开了,然而那段时间忙生意,也没太多时间关注,不然他就会发现,这笔钱用得太快了,并不正常。

    后来终于接到孩子打来的电话,他才知道,兰姨去世了。

    楚盈还未成年,失去了监护人,这才让他带到了荔州。

    其实他该知道的。

    刚来那会的一切完美面具,都是她的保护罩而已。

    初至新地,认识的人只有他们,寄人篱下,楚盈哪敢有脾气呢。

    事实上,无父无母,楚盈从小早熟,认识的长辈都夸她懂事,凌听扬和罗卉也不止一次说她情绪稳定性格好,可真有人天生就如此吗?当然不可能。

    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能让她“不懂事”,或许从前还有奶奶,可现在奶奶也不在了。

    她没有无助迷茫下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受委屈后可以肆无忌惮回家倾诉哭诉的人,她就是被人针对了,都只有忍着,回家后自己喝闷酒释放情绪和压力。

    她当然也知道有人一直在对她好。

    只是她心底有再分明不过的一条线。

    没有任何人对谁好是理所当然的。

    无论是凌听扬,罗卉,还是温在臣。

    哪怕是与温在臣相处了五年,温叔总说把她当成亲女儿,她也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没有那层血缘关系,她到底是个外人,既然是外人,就要有边界和分寸,就注定她不能真正向他们展露那些自己的脆弱。

    一次两次或许人家能接受,可她要是习惯了,总会让人不满的。

    他们随时可以收走这些“好”,不用任何理由。

    所以她只有习惯全部都自己承受。

    习惯久了,脸上好像也多了副面具,清醒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应该是温顺的,听话的,坚强的,情绪稳定的。

    如果不是此时实在烧昏了脑,她不可能在温在臣面前这样。

    可惜她现在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好像茫茫间又梦到了奶奶。

    奶奶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只有氧气罩里时有时无的雾气能证明她还有呼吸。

    医生说没有多久了,让她多陪老人说说话,她就把从小到大能想到的那些趣事一件件说给奶奶听。

    可是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掉眼泪。

    眼泪滴落在手背,烫得灼人,下一瞬,滴的那滴泪忽地绽开火焰,烧掉了整个幻想。

    她出现在一个没有窗户也没有门的房间里,四周都是火焰,灰烬从天而降,飘飘落落散了一地。

    热。

    浑身都在发热。

    她想逃离,周遭又不知从何生长出一些藤蔓,将她四肢都禁锢,叫她动弹不得。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胸膛重重起伏,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烧死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时。

    一阵冰凉忽然从额间传来。

    楚盈手指缓慢动了动。

    像是觉察了她的细微动静,耳边紧接着响起一声带了些欣喜的叫唤。

    “楚盈?你醒了?”

    楚盈眼睫蝴蝶翅膀般轻颤,终于在这声下费劲撑开眼。

    耳边瓷碗和硬木轻碰发出一声脆响,视野骤然变亮,一只手随后将她额间的冰凉抽走,那人伸出手背轻碰了下,随后又收手。

    “还是有点烧。”

    他叹了口气。

    楚盈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将那人身形映入眼底,而后往上挪,对上那双溢满担忧的眸子。

    她像个木偶似得,目光怔怔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像是还在重启大脑程序。

    温在臣见状,没忍住又探过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比昨天降不少了啊,”他自言自语,“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他缓慢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几吗?”

    楚盈:“……”

    大脑终于恢复运转,她喃喃般,又有些像是不确定,还以为是幻觉似得叫出他名字。

    温在臣一挑眉,显然听清楚了:“还知道我是谁,看来脑子应该没坏?”

    楚盈眼皮跳了跳。

    还记得上回是不欢而散,虽说后来电话里也算和好混过去了,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温在臣。

    昨天怎么就这么碰巧,给他打过去了。

    楚盈表情并不自然,温在臣当她是还烧着没回过神,开玩笑归开玩笑,见她这样还是心疼:

    “是不是还很难受?要不要再睡会?”

    楚盈下意识摇头,温在臣又问:“那我扶你起来?你饿不饿?”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咕噜叫响起。

    楚盈眨眨眼,对上他含笑的视线,立马别开眼,撑着边就要自己起来:“我自己来……”

    “逞什么能。”

    温在臣顺势坐在她床边,伸手扶了她一把。

    楚盈想躲,但大约是确实还在烧,眼前忽然黑了一阵,等视线再恢复清明时,她已经在温在臣的帮助下倚靠在了床头。

    而面前,也喂上来了一口粥。

    隐隐能闻到清香,是很普通的蔬菜粥。

    楚盈茫然抬眼,对上温在臣认真的神情,他正给她吹着碗里的粥,热气弥漫,后知后觉让她也觉出一丝热意。

    她无意识伸手就要将被子往旁边掀开。

    一只手忽然将她按住。

    那人的嗓音随之在头顶响起:“别动。”

    “发烧就得出热才会好,你是想去医院吗?”温在臣瞪她一眼。

    “别忘了,昨天可是某人哭着耍赖说不去医院,我才给你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是时候该碰面来一章修罗场了……-

    对了,近期更新可能都会有点晚,宝宝们不要熬夜等!等我调整好,确定更新时间了,会在文案上标注~

    感谢在2023-11-02 00:28:18~2023-11-03 02: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806744 3瓶;阿冬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  ☪ 想起

    ◎“我认识她。”◎

    48

    记忆在苏醒, 昨夜的狼狈情景一瞬涌上来,楚盈下意识四周看了看,才发现是在自己房间。

    手指微微僵硬, 楚盈刚转回头,就对上温在臣几乎是有些强硬的神情:

    “我就给你两天, 明天你要还烧着, 必须去吊水。”

    话落, 也不等楚盈又张嘴, 他将粥递到她唇边:“现在先把粥喝了。”

    平时温在臣实在都太顺着她了,这会突然态度强硬起来,楚盈一时竟不知再如何开口。

    略有些干涩苍白的唇动了动,视线掠过他双眸,忽然又注意到他眼底微微泛着青, 楚盈眨眨眼:“……你没睡好?”

    温在臣一顿, 想起昨晚他每次一有困意, 女孩就喊着热, 被子时不时就会被她无意识扯开, 他哪敢睡,是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 他才能趴在床边眯了会眼,没一个小时, 又起来给她煮粥。

    这些话当然不能在楚盈面前说, 温在臣很快又换了副面孔, 冲她提眉一笑:“都这样了还关心我呢。”

    “你收收心, 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吧, ”他又举了举粥, 眼神下挪, “比如,先把自己肚子填饱。”

    楚盈脸上晕上一层尴尬的薄红,轻咳一声,忙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碗:“我自己能吃。”

    温在臣也没坚持,松了手,看她小口小口喝着粥,目光动了动,往上看,额角处还有细细的薄汗,又想起昨天她淋在雨里的可怜样,还有烧到神志不清里才见着的脆弱模样,他视线微挪,佯装不经意般问:

    “你昨天怎么回事?”

    刚入口的粥一口没咽下去卡在喉间,楚盈脸颊突然涨红,咳个不停,温在臣一顿,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多大了,喝个粥还能呛着。”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楚盈声音含糊:“是你手艺太好了。”

    心知她是不想说在转移话题,温在臣瞅她一眼,顺势陪她聊:“没唬我?”

    他其实不太下厨。人生第一次下厨就是五年前,那会楚盈太瘦了,因为高烧,模样更显虚弱,连睡梦中五官都放松不下来,眼尾,脸颊,脖颈,哪哪都洇着不自然的红,就是再没人性,他也没法再对一个生了病的小姑娘再释放恶意。

    当时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心做怪,他鬼使神差地进了厨房,学着煮了碗皮蛋瘦肉粥。

    手忙脚乱的,一会是剥蛋的时候把碎壳也给丢里头了,一会又是忘放了什么料,他也记不清,在厨房待了个把小时就稀里糊涂出了锅。

    那会味道当然不怎么样,他给完后刻意在房间磨蹭了会,偷偷看楚盈表情,见她入口时不易觉察地皱了下眉,随后又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立马又舒展开眉眼,乖巧地和他道谢,还说很好吃。

    她大约是真不知道这粥是他的手笔,毕竟彼时在她眼里,金贵的大少爷怎么会亲自给她下厨呢。小姑娘话落还补了句破费了,一顿,又说以后可以不用给她买,一时也听不出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委婉暗示“这家店”的粥太难喝。

    他其实有些郁闷,那些天莫名就跟厨房杠上了,父亲还惊诧于他怎么突然对下厨感兴趣了,总之他短暂地“练”过这么一阵厨艺,直到后来关系有所改善,他才稍微透露了点自己会下厨,给楚盈露过几手。

    不过最近几年因为接手公司,平时也忙,倒是很少下厨了。

    “今天进厨房还有些手生。”

    温在臣感慨了声。

    楚盈立马接口:“完全不影响你的发挥。”

    “那你可得喝完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温在臣笑道。

    从昨天忙到现在,连药都还没买,温在臣记起这茬,说给她去买药。

    楚盈怕他又记起刚刚自己转移开的话题,连连点头,老实说一定喝完。

    温在臣把她的小心思都看进眼底,没多说,只让她喝完后再睡会,又问了门禁密码,才出了门。

    嘉南汇附近五分钟的距离就有家药店,温在臣没开车,往返一趟也就十几分钟。

    再回来时,无意发现门口多了一辆车。

    仔细一看,竟然还是布加迪。

    没想到在嘉南汇能看见这样的豪车,心下暗想怎么不停地下车库,温在臣一边低头给楚盈发消息,说自己在楼下了,问她睡没睡,一边往电梯口走。

    电梯恰好停在一楼,余光里一个男人先进了门,他脚步快了两步,紧接着上了电梯。

    楚盈一时没回消息,可能是睡了,温在臣放下手机,就要去按楼层,无意往身侧那人看了眼。

    男人侧颜棱角分明,清隽的面庞深邃,下颌凌厉,表情寡淡,目光随意往这边看了眼又冷淡收回,一眼看出气质出众。

    似乎有些眼熟,又不记得到底是在哪看过,也不排除是长得和见过的谁相似,边这样想着,温在臣看了眼旁边的叫梯器,上面还没按,大概是因为他走进来时恰好挡住了,于是他先按下了楼层,一顿,又算是友好地问了句:

    “你住几层,我帮你按?”

    那人于是又往这边瞥来一眼,语气也淡:“不用,谢谢。”

    可能是不想让他知道楼层,温在臣也没多想,往旁边走了步。

    电梯门缓慢合上,旁边的男人有意给他让出了叫梯器前的位置,徐既思顺势往斜前方走了步,手指微抬,正要按楼层,视线却在触及亮起的楼层按键时骤然一顿。

    他殪崋抬起的手腕凝滞空中,温在臣觉察什么般往身侧看了眼,下一瞬,对上那人回头的目光。

    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似乎翻涌着什么他说不上来的情绪,温在臣眉头轻皱,顿了顿:

    “你认识我?”

    那人没说话,只微微后退一步,温在臣眉头更紧,也恰好在此刻看清了他前方的显示屏。

    楼层在不断飞速变幻,而下面的楼层按钮……

    没增加?

    温在臣眉尾轻动,忽然又抬头看他一眼,却见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身形却不知是不是错觉,让他看出一丝紧绷来。

    刚才他也不是不想按楼层的意思。

    那这样说……

    他们在同一层?

    忽然好像明白过来什么,温在臣啊了声:“好巧,你也住这层啊。”

    那人眉眼微动,终于在这句话下再回头一眼。

    楚盈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多少应该也跟对门见过面,怕对方误会点什么别的,温在臣顺势解释:“我是你对门户主的……”

    他一顿,很快地掠过:“朋友。”

    说话间电梯已达楼层,电梯门缓缓开启,两人先后出了电梯。

    尽管知道楚盈也不小了,然而经历了昨天的事件,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一个人住会不会照顾好自己。

    虽然不清楚她跟这人关系相不相识,但跟邻居打好关系总不会有错,万一有点什么事也好照应,温在臣想得细,两人一同往前,他主动又发起话题:

    “不知道你们平时碰不碰得着面——”

    不想话音未落。

    身侧男人清冽的嗓音便出乎他意料的响起。

    “我认识她。”

    “那正好,”温在臣没多想:“认识的话麻烦你多关照了,我家楚盈平时不太懂得照顾自己,昨天还把自己搞病了。”

    温在臣无奈地叹出口气,又向他举了举手里的药,“这不刚给她买了药回来——”

    身边男人脚步忽然僵滞一瞬,温在臣觉察什么,微微侧头,还没对上他的视线,却见他嗓音忽而喑哑一瞬:“你说……她生病了?”

    脚步随之一顿,心下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升腾而起,已经各自走近家门前,温在臣轻一拧眉,本想开口说的话在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后又咽了回去,他草草带过一句有点烧,又跟他别过,往前走了几步到门前,按下密码。

    门应声而开,他自然地进门,转头关门,却从门缝扫见那人复杂而沉黑的视线。

    关门的动作微顿,温在臣心里那点莫名扎根蔓延,然而还记得楚盈大概是在睡觉,他有意放轻了脚步。

    走近卧室,他轻轻转动门把,刚开就见楚盈坐在床边,正拿着手机给谁发消息。

    听见动静抬眼,见是他回来了,她才把手机放到一旁:“我正想给你回消息呢。”

    “怎么没睡?”

    温在臣往里走两步,将药放到梳妆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碗,果然吃得干干净净,楚盈说翻来覆去没睡着,又起来了,正好看见他的消息。

    “那刚好,你先把药吃了,吃了药容易困。”

    温在臣说着去客厅绕了圈,却发现没水,只得又替她烧上水,而后又回房间陪她。

    顺势在桌前坐下,他转头看了眼钟表,突然记起来什么:“你请假了吗?”

    楚盈这才一激灵,差点忘了温在臣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没工作的事,连忙说请了,又反问他:“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去上班,谁来照顾你?”温在臣说。

    楚盈摸摸鼻子,小声说:“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温在臣被她气笑:“你一个人行?上个厕所晕倒了都没人知道。”

    聊起这个,瞬间又想到刚刚那人古怪的反应,温在臣一顿,突然问:“你认识住对门那个男人吗?”

    楚盈心脏错落半拍,唇角弧度都似乎僵硬了,又在下一瞬似乎意识到他还看着自己,很快又动了动唇:“怎么了?”

    将她的微表情收进眼底,温在臣手指摩挲着扶手,不经意间观察着她的神色,他自然道:“刚刚上来的时候撞见了,随便聊了两句。”

    楚盈微僵,下意识追问:“你们聊什么了?”

    她似乎想佯装自然,可扯起的生硬唇角还是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情绪,温在臣顿了顿:“也没聊什么,就让他多关照你。”

    下意识隐去了自己发现那人不对劲的那部分,两人反应都过于怪异,实在无法让人不多想。

    一男一女,两人又同时都在隐瞒什么,如果只是普通关系,会是这种反应吗?

    温在臣手指微紧,心脏莫名有些闷涨,突然站起身:“水应该开了,我去给你倒。”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楚盈倚在床边,攥紧了被褥,胸口像透不过气似得。

    温在臣很快给她倒了水,将药递上前,又给她量了体温。

    已经比昨晚降下来很多,现在就是微烧,温在臣松了口气,没跟她继续刚才的话题,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楚盈缓慢回神,看他一眼:“等会该犯困了,午饭就不吃了吧。”

    温在臣想了想,确实也是,于是又说那就说晚饭想吃什么,他晚点去买。

    “我点外卖就好了,”楚盈还是不想耽误他工作,“你先去公司忙吧,哪能一天都在这陪我。”

    刚想拒绝,好巧不巧,一通来自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皱了皱眉,楚盈见他想挂,忙道:“你还是接吧,万一是要紧的事呢?”

    温在臣一顿,无奈看她一眼,这才接通电话。

    那头果然是说有一个紧急会议要开。

    楚盈像是巴不得他快走,催促他:“你快去吧。”

    温在臣捏了捏眉心,骂她没良心。

    “我现在也就睡觉,你在这里也没事干呀。”

    这个会议确实重要,温在臣只得点点头:“行,那我先去,等晚点我再过来,你醒了想吃什么发我,我给你带回来做。”

    这已经是他退一步的结果,楚盈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忙声应好。

    温在臣这才离开。

    也不知是药效发挥得快,还是发烧就是容易困,温在臣刚走没多久,困意就席卷而来。

    有意想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楚盈将自己埋进被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楚盈睁开眼时房间一片昏暗,大脑宕机一瞬,床头柜上的手机恰好在此时亮了亮。

    楚盈一手揉了揉惺忪的眼,一手摸过手机,看见正好是温在臣发来了消息,问她醒了没,想吃什么。

    其实没什么胃口,楚盈老实发去消息。

    那边回得快,说那就给她煮点别的粥,又说很快回来。

    楚盈回了个好,缓缓支起身,看了眼窗外。

    外面似乎黑得越来越早了。

    一觉睡醒明显感觉头脑轻了不少,不像上午起来的时候头还昏昏沉沉,楚盈摸着墙开了灯,起身给自己接了杯水,喝了几口后就坐在客厅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门铃忽然响起。

    楚盈眨眨眼,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差不多也该到了。

    她顺势起身,眼前又蓦地一黑,下意识撑住桌椅,这才没摔倒。

    待眼前能看清了,她才小步往玄关处走,边走边提了提声,说你不是知道密码吗?

    门铃静了一瞬。

    楚盈手指搭上冰冷把手,轻轻按下。

    开门的瞬间,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隐隐的沉香丝丝缕缕钻近鼻息。

    “……”

    楚盈身形一僵,下意识扯紧门把就要关门。

    那人却紧箍在门间,双手撑着墙与门,只低头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一动不动。

    楚盈轻咬着唇,两只手都抓紧了门把往里扯。

    可她一个病号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一个成年男性。

    那人几乎半分微挪动。

    楚盈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力量有多悬殊。

    就在两人僵持间。

    楼道间忽然传来熟悉而略有些发冷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随后,不远处便响起愈近的,有些急切的脚步声。

    楚盈明显觉察徐既思身形微微凝滞。

    透过门的缝隙,她看见温在臣大步流星走到门前,表情冷得难看。

    他伸手就将徐既思的手臂猛然拽开,狠狠往后一推。

    徐既思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上墙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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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 想起

    ◎“关照一下邻居。”◎

    49

    门骤然被松, 又因为两人动作下的惯性吱呀敞开,重重撞上墙壁回弹。

    没顾被自己推开的那人是何反应,温在臣旋即转头望向楚盈, 不是很好看的面色上流露一丝担忧:

    “没事吧?”

    刚刚的一幕猝不及防,门敞开的那瞬她晃眼间看见那人脊背撞在墙壁, 却一声闷哼也没, 只有脸色倏然苍白。

    温在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楚盈怔怔抬眼, 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才缓慢聚焦上,心脏重的发沉,她张张嘴,声音带了些哑:

    “……没事。”

    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没见着她受到什么伤害, 温在臣才缓缓松了口气, 又转过身, 视线对上上午见过的那个男人, 沉了沉脸:

    “这位先生刚才是想干什么?”

    徐既思一动不动,唯有胸膛缓缓起伏, 在他这声话后才虚抬起眼睫,冷清的面庞即使是苍白了脸也依旧俊朗, 他缓慢支起身, 唇角生硬提起:

    “……关照一下邻居。”

    不知是不是错觉, 关照和邻居两个词语似乎有意无意在沙哑中被咬了重音, 立马反应过来是他这是在拿上午他说的话堵自己, 温在臣脸色变了变。

    上午会说那话, 是因为他没想到两人之间会有更深的关系, 可刚才他和楚盈之间的氛围显然没那么简单,加之上午楚盈不对劲的反应,心底的猜测似乎在逐渐向他证实着什么。

    到底是真的邻居间的关照,还是有所私心,他心里清楚。

    温在臣紧握成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笑一声:

    “可没有不顾主人意愿强闯的关照。”

    火药味浓得两人对视间仿佛都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剑拔弩张下,楚盈终于回过神,下意识抬手扯住温在臣的衣袖。

    袖口被人轻扯,温在臣回头,看见女孩抬睫,雾蒙蒙的黑眸里似有祈求。

    她白净的小脸稍回了些气色,白玉似得纤细手指轻轻用力,对上他的视线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声音轻细:

    “别……”

    温在臣一股气压抑胸口,却被她这一扯散去了一部分。

    他深深呼吸,半晌才收回视线,冷着神情盯着面前的男人,顺势刻意反手覆上女孩捏着他衣角的手,安抚般地轻拍,声线冷漠地开口:

    “还望先生自重。”

    心底那根理智的弦在看见两人紧密相触的手后霎时崩断,大脑一阵轰鸣,徐既思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紧盯着被覆在男人掌下的皙白指节。

    大脑慢速般放映着刚刚女孩尽显亲昵的小动作,并不能看见她的神情,却也能从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出亲密感。

    徐既思不自觉紧攥起手指,用力到骨节都泛了白,线条流畅的小臂紧绷在衬衣袖间,露出的那节白皙腕骨和手背都隆起青筋。五官似乎都是僵硬的,他动了动唇,却发现喉咙像是瞬间被什么堵住,刺疼感从喉间蔓延到耳后,传来尖锐的疼痛。

    门半开不开,温在臣就挡在门前,以楚盈此刻的视角自然是看不见徐既思的。

    生怕多待一秒两人气氛会再一触即发,几乎在温在臣话音一落,女孩就扯着人的手往里拉。

    开始两秒还没拉动,直到楚盈轻咬着唇说再不进来都别进来了,温在臣才一顿,松了力气,跟她进了门。

    把温在臣劝进来,楚盈才松了口气,转身去关门。

    往前走了两步,手指搭上门把,她这才能隐隐看见徐既思的身形。

    余光里墙边的男人身形分明高大,这一刻却微弓着脊背,垂在身侧的手无力地微蜷,错觉似得显出一丝颓然。

    楚盈动作微顿,下一瞬又听见细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她下意识抬眼,见那人似乎动了下,心像猛地提起,女孩骤然回神,忙别开视线,屈指往回勾门。

    咔哒的门锁声响起,楚盈心跳频率恢复了些。搭在门把的手指没动,好几秒,她才缓过神似得,低眸,缓缓放下手。

    不料刚转头,就对上温在臣复杂的漆黑眼眸。

    一口气还没舒出来,呼吸又无意识一屏,楚盈本能躲开他的视线,手指捏紧了衣角,在对方含了些审视的目光下慢吞吞挪了两步。

    然而有些事不是不说就不存在的,她其实隐约能意识到,温在臣已经有所觉察。对面那道视线炙烫,楚盈手指来回摩挲着衣角,终于在目光下出现了那人的鞋后,做好了准备似得,深吸一口气,猛然抬起头,张嘴: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想喝什么粥?”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楚盈怔了片刻,茫然地抬眼看他,好一会,才像没听清似得,愣愣的“啊”了声,尾音上扬。

    温在臣微顿,目光游移在她脸上,耐心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想喝什么粥。”

    “……玉米粥。”

    还记得冰箱里有根玉米,楚盈下意识回答,而后就见温在臣似乎笑了下,转头往岛台走去,声音带了点调侃:“还挺好养活。”

    楚盈眨了下眼,跟着往里走了两步,见他将袖子卷起,先是洗了个手,而后拉开冰箱拿出玉米,放在案板上,就要正经开始替她煮粥的模样。

    他要直接问,她可能开始难以启齿,但也起码心里没那么煎熬,他要不问,反倒让她浑身不自在了。

    楚盈磨蹭着挪到桌边轻靠着,刀落案板传来阵阵有规律的声音,女孩偷偷转头往近处那个已经开始切玉米的身影飘去一眼,半晌,才低着头小声问: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刀落的动静似乎顿了一瞬,然而半秒也不到,再听又听不出什么来了。

    楚盈一时不知他听没听见,手指紧了紧,本想他要是回应了,干脆一股脑全说出来,可抬起眼,听着又自然响起的切菜声,刚刚还在的勇气忽然就没了,半张的嘴又合了回去。

    冷清的客厅内除了温在臣忙碌着给她煮粥发出的动静外再无声响。

    直到一切都弄好,在电饭煲上按了几下,他才转过身。

    楚盈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出神,这会他一转身,倒是让她一激灵。

    见她跟上课被点了名似得,脊背突然挺直,温在臣盯着她,直看得她一双黑眸眨巴了两下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如果是平时,温在臣大约会以开玩笑的形式打趣她,可今天,他却没说话。

    楚盈没忍住,心下也纳闷,于是又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而后突兀地撞进他格外沉寂的视线里。

    他也一直在看她。

    实在不是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褪去那些漫不经心的笑意,他正经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似得,楚盈几乎怔愣一瞬。

    “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

    他果然听见了。

    楚盈凝滞片刻,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

    “我……”

    可随后,温在臣又开口了。

    “我不会逼你,”他走近几步,微微垂眼看着她,微顿,接着道,“你想说了自然会跟我说。”

    她没想哭,可是鼻头就是忽然一酸。

    视线倏然模糊,温在臣显然没料到她会在此刻突然掉眼泪,刚刚还表情认真的男人表情顿时一僵,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哎,我也没凶你,你别哭啊。”

    一时也不知脑回路怎么转的,还当是自己的回复没让她满意,可能是话里太高高在上了,温在臣忙道:“不喜欢这个回答是不是?那我换一个,你当我之前没说——我现在很想听,你就跟我说一嘴?”

    “……”楚盈被他气笑,泪水挂在眼睫要掉不掉的,她拿指节轻抹过眼角,又压了压唇角,忍住笑,“你有病啊。”

    见她笑了,温在臣心下才缓了口气。他从来就受不了她哭,昨天哭成那样,他的心也跟着抽疼,也不知她究竟是为什么会那样,想问又怕戳她伤心事。

    他心底其实也隐隐有个猜测。

    上午提及楚盈生病时,他的反应明显不一样。

    他总有这么一个直觉。

    楚盈昨天的情况,或多或少跟他有关。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头就有股说不上来的气郁。

    刚才他就该下手再狠一点。

    要是两人之间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纷争,楚盈住在这里是不是也不合适?

    忽然想到这点,温在臣表情一顿。楚盈此刻情绪已经好了许多,除了眼尾有些泛红外,脸色也算正常,应该是没再烧了。

    他忽然张口:“你还是搬回来住吧。”

    楚盈反应了一瞬他突兀提及的话题:“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我不放心你。”

    楚盈终于缓慢转回神,从他话里明白过来什么。

    显然,徐既思的存在让他很不放心。

    她是在温家住过大半年的,主要是高考前后那段时间,后来上大学就是住校,大三大四是跟人合租,这么算下来,四年,除了偶尔回去看温叔,她就没在温家过过夜了。

    五年前那会是小,又初到荔州,才受人照顾,现在都工作了,哪有还住回去的道理。

    何况……

    那天梁语青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丝磨灭不去的疙瘩。

    楚盈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住这里,对门是徐既思,回去,她心底又过不去自己这关。

    她只能含糊略过这个话题:“我好不容易习惯这边……再说我都多大了,哪还有住家里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温在臣见她这样心里就恼,想说你说的能照顾好自己,就是深夜把自己淋成落汤鸡发高烧,就是随便给别人开门,差点让人闯进家里来——

    要是他不在怎么办?

    可抬眼,话至嘴边,对上她含了些可怜的盈盈水眸,那些话偏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他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自暴自弃似得叹出口气,“算了。”

    楚盈自以为不易觉察地舒出口气。

    温在臣全看尽眼底,还是没出声。

    好在楚盈大概也知道自己驳了他面子,这会话突然也多了起来,跟他又乱七八糟聊了些其他的,混过了等粥的这段时间。

    温在臣倒也配合,她聊什么就接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这些。

    吃完晚饭后天色不晚,温在臣保险起见给她量了□□温,不知是不是把自己吃热了,温度稍有一点高。

    本想再照顾她一会,晚点再回去。楚盈下午才醒,哪有睡意,听到他这话,立马改了口,说自己要睡觉了。

    说着还真就往床上一躺,说她可不招待了,把温在臣气笑,说到底是谁招待谁。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温在臣也无奈,只得离开,只是离开前也不忘说明天自己还会来。

    那人翻了个身,从喉咙里嗯出一声,拖着长音。

    温在臣走近,把她被子往上拉了拉,才叹了口气,跟她别过。

    走到楼下时,又下意识扫了眼自己车后,那辆布加迪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开走了还是停去了地下车库。

    脑海莫名又闪过对门那个男人,温在臣脚步一顿,记起来什么,给楚盈发去消息,让她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

    这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

    楚盈没回消息,不知是不是没看手机。

    上车前,他又抬头看了眼楚盈的房间,灯是暗着的,可能还真睡了。视线又微微往旁边移,同层的另一个窗户也是暗着的。

    温在臣这才放心离开-

    楚盈本来确实没睡意的,可在温在臣面前那么一装,沾上枕头打了个哈欠后,她发现自己好像还真又困了。

    于是眼睛一闭,等再睁开眼时,天正好就亮了。

    只是她醒时似乎还早,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地叫,楚盈看了眼手机,才七点。

    再看一眼微信,温在臣的消息在最上面。

    点进去就是他叮嘱的不要随便开门的那句话。

    楚盈回了句醒了,又回了个好,大约是起得早,又睡饱了,感觉浑身都轻盈不少,起身给自己测了个体温,果然已经正常。

    楚盈便去洗漱。

    回来后又看一眼手机,却见锁屏显示的是凌听扬的消息。

    他太多天没给她发消息了,楚盈冥冥感觉今天发来的消息和工作有关,连衣服都没换,就先点开消息。

    是一条语音。

    楚盈捺着紧张的情绪点开。

    “楚盈,公司这边已经没大问题了,随时可以复工。”

    凌听扬熟悉的清润嗓音在耳边响起,楚盈眼睛亮了亮,连忙给他回消息。

    【今天】

    【我今天就可以】

    那头回得也快:【怎么醒这么早?】

    楚盈发昨天睡得早。

    那头没一会又发来一条语音:“不用这么急,你缓缓,整理一下心情,明天再来吧。”

    楚盈按住语音,正想说不用缓,手机顶部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温在臣:【醒了?想吃点什么,我现在过来,给你带。】

    骤然记起温在臣还要过来,楚盈顿了顿,手指一松。

    她要是跟他说今天就要去上班,准要被他念叨。

    算了,那就缓一天。

    楚盈慢吞吞回给凌听扬一个好。

    又退出,点开和温在臣对话框,回了句想吃三明治。

    温在臣说行,那我买袋面包过来给你做。

    没想到温在臣的业务已经拓展到早饭,楚盈由心感慨了句温师傅会的越来越多了。

    还发了个表情包,配字是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温在臣发来一条语音,声音是笑着的,说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背景能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

    楚盈回了句开车小心,把手机放到一边,想起这两天生病都没洗澡,便到卫生间洗了个澡。

    衣服不多,楚盈没往洗衣机丢,干脆手洗。

    洗完后太阳恰好升起,楚盈到阳台晒衣服。

    本来也没几件,楚盈图省事,举着晾衣杆把几个衣架一起放了上去,再一个一个往头顶挂。

    女孩的手指攥在晾衣杆尾部,几件衣物一起挂还是有点重量,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她撑了会就有点气喘吁吁,只剩最后一件时,手里骤轻,往上挂时,杆子不自觉就往一边倒去。

    楚盈连忙要往回收,最后那件内衣却还是跟着衣架一起掉落。

    眼见衣架就要往阳台外砸落,刚刚也忘看楼下到底有没有车,楚盈松开晾衣杆,身后响起铁杆叮咣的掉落声,她伸长手臂就要去够衣架。

    手指越过铁栏,碰到了衣架。

    好消息,衣架抓住了。

    坏消息……

    楚盈盯着空荡荡的衣架,僵硬着往不远处看。

    内衣好巧不巧,被风一吹,掉进了旁边那间屋子的阳台里。

    楚盈:“……………”

    作者有话说:

    50  ☪ 想起

    ◎“麻烦徐先生,丢了吧。”◎

    50

    楚盈浑身僵硬, 下意识低头往下看。

    楼下空荡荡的,没车。

    她又往旁边迈了两步,往隔壁看了看, 窗帘拉了一半,她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楚盈深吸一口气, 目光在两个阳台之间来回游移, 又蹲身拾起先前丢下的晾衣杆, 攥紧底部往那头够了够。

    她的内衣是很普通的吊带背心, 棉质的,就边缘一圈蕾丝,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花纹。白色的布料湿哒哒地一团,掉在阳台栏杆下的釉面砖,还在往下滴水。

    楚盈踮起脚尖, 探出身去够, 眼见晾衣杆头够上了突然, 却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在屋内响起。

    女孩手指一哆嗦, 晾衣杆与栏杆轻撞, 擦到吊带,往后扯了一段, 没勾上。

    楚盈慌忙抬眼望,只听得脚步声忽而静了一瞬, 视野下隐隐有个身影似乎要往阳台这处的门边走来。

    怎么在家?!

    心脏要跳出嗓子眼, 楚盈连忙把晾衣杆收回, 几步往房间躲。

    刚迈进房, 忙乱间视线掠过窗帘, 想起刚刚自己在阳台的视角, 她又转过身, 一把将窗帘拉紧。直到整个房间瞬间暗下来,楚盈才捂了捂胸口,舒出一口气。

    然而转瞬,她又蓦地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愠恼似得扯平了唇角。

    为什么是她害怕和徐既思碰面?

    就算碰面了,难道不该是他给她一个理由?

    发来短信的人是他,没来赴约的人也是他。

    只有她傻傻的信了他两次。

    如果说五年前是她主动邀约,他有不赴约的理由,可五年后的现在,他又能怎么解释?

    楚盈一顿,忽地又扯了下唇。

    哦,她忘了。

    如果真是大少爷心血来潮的戏耍,又怎么会给她解释呢。

    垂落的眸轻扫过手机,一度被她刻意不去回想的短信和照片在此刻仿佛又跃然眼前。

    他不仅没来赴约,甚至还要羞辱她。

    楚盈有些可笑似得呵出一声气音,手指却无意识攥紧了床单。

    她不想去细思那个女人是谁,她认不认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有没有他的授予。

    她只知道,那些恶意,那些屈辱,那些疼,是实实在在被她所承受的。

    她自以为是的担忧换来的只是一场笑话。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就活该被人一次又一次当傻子一样玩弄感情,现在连面都不敢见,就这样灰溜溜躲着?

    凭什么。

    楚盈忽地又记起昨日他还上来敲门。

    他想做什么?看她的笑话吗?看她有多狼狈,是不是又为了他哭红了眼?

    将刀刃亲手递至对方手里又被毫不留情捅向自己的无力窒息感她再也不想经历。

    大雨将她心底最后的那丝念想冲刷了个干净,这段时日受他撩拨而起的阵阵涟漪和那点不受控地似乎又要冒出头的念想一同随着这几日的高烧而退。

    楚盈忽然发觉,自己此刻再想起来这些,她竟然已经能够脱离过去自己那些怯懦的情绪了。好像有什么被彻底放下,除了倏然想起时心脏仍会不由自主地收缩,却也稍纵即逝。

    轻轻咬了下唇角,楚盈缓缓放平心态。

    她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该不敢见人,该无地自容的人是他。

    楚盈这样想着,有意克制了呼吸,面无表情地起了身。

    然而目光掠过窗帘间的缝隙,不免又想起掉落在他阳台栏杆湿淋淋的那件内衣。

    大脑无端开始胡思乱想,闪过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几乎无法想象徐既思若是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

    一丝说不上来的羞耻涌上心头,温度从脖颈上攀,楚盈忽然有些热,跑到卫生间,捧了几把冷水往脸上泼。

    冷静,冷静……

    楚盈深呼吸着。

    不就是一件内衣。

    丢了就丢了。

    上面又没写她名字!

    正这样想着。

    门铃又响了。

    楚盈拿洗脸巾擦了擦脸,抬头看了眼镜子。

    脸颊微微泛着点红,还没完全褪去。

    但她这两天发烧,她可以拿这个当解释。

    楚盈想着,出了房间往玄关处走,就要开门,突然又想起温在臣说的话,这回学聪明了,开门前先看了眼监控。

    显示屏亮起,温在臣的脸映入眼底。

    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监控,手里拿着一个纸袋,没有logo,大约就是给她买的面包。

    一时没等到她来开门,男人也没太急,低头拿出了手机,楚盈直觉他大概是要给自己发消息,往前走了步,手指刚搭上门把。

    倏然,又错觉似得听见一阵吱呀的开门声。

    楚盈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去,是显示屏那传来的。

    同一时间,她看见温在臣忽然也动了动,缓慢倾头,往斜对角看了眼。

    而后眼神骤凉,唇角的弧度倏然扯平。

    楚盈呼吸一屏,直觉刚刚是徐既思开门发出的动静。

    刚落下这派念头,显示屏里果然露出第二者的衣角,随后是裤腿。

    她可以看见温在臣的盯着不远处的眸光冷冽,于是屏幕里就没再出现再多的身形,唯有笔挺的裤腿旁露出几根修长白皙的指节。

    几乎在这一瞬立马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楚盈握着门把的手指一蜷。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仅凭几根手指就能将他认出来。

    楚盈呼吸不自觉错落一瞬,又在下一刻回忆起昨天两人对峙时的火药味。温在臣心底大约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她视线触及他分明不善的神情,直觉如果不加以制止,事态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想了这么多也不过几秒的功夫,楚盈一闭眼,压下了门把。

    开门的一刹,明显能觉察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她身上。

    楚盈抿抿唇,刻意没去看对面那人的脸,只微微侧头,唇角很快浅扬起一抹笑,语气埋怨似得:

    “直接输密码就行了啊,怎么又按门铃,我还得跑一趟。”

    温在臣脸上冰冷的神色几乎是瞬间收敛,他极快地扫过那人视线,又偏身,嗓音无奈:

    “行,错了,下回给你发消息,我直接进来。”

    两人默契非比寻常,楚盈往外推了推门,就要让温在臣进来,下一刻,却听见不远处那人嗓音微哑:“楚盈。”

    徐既思喊她。

    楚盈动作微顿,目光在这时与温在臣交汇。又从他眼底看出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女孩身侧的手指一紧,她有些不自然地偏开眸,还是没听见似得,往旁边走了步,给温在臣让出位置。

    温在臣脚步稍滞,低垂的视线掠过她明显并不自然的姿态,不易觉察地轻蹙眉眼,然而外人在,他不可能在这会多问,于是便打算先配合楚盈进门。

    一只脚才刚迈进门。

    身后却响起愈近的脚步声。

    楚盈下意识抬眼,目光微动,还没来得及落在那人身上,忽然又见温在臣刚迈进门的脚往后退回,旋即往她身前走了步,将她拦在身后。

    温在臣神情一霎又冷了一度,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突然走近的男人,声音暗含警告:

    “你想干什么?”

    徐既思的目光却直直越过他的身形,视线紧紧盯着全程没看他一眼的女孩。

    “楚盈,”他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你有东西落在我家了。”

    楚盈身形果然微僵。

    温在臣愣了一下,没回过神,原先面对徐既思浑身散发的冷意一时还没收回,反应了好几秒才转头,视线落在身前的女孩身上。

    她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抬眼就对上温在臣错杂的目光,她眼睫一颤,声音提了提,本能否认:

    “我没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都一同寂静了。

    温在臣眸色更深,而不远处那人,却在得到她的回应时,表情稍有松弛。

    楚盈一顿,猛然从自己的回应里发现了什么问题。

    面对这种问题,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我什么时候去过你家”,或是问具体是什么东西。

    可她毫不犹豫的否认,却恰好证明,她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东西,甚至变相承认了,她确实去过他家。

    两人的视线灼灼落在她身上,楚盈紧紧咬着内唇,难以启齿般,直把唇咬得泛了白。温在臣盯着她,见状张张嘴正想说什么,突然就见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跟豁出去了似得,张开了嘴。

    “只是有件衣服飘到徐先生阳台了而已,”楚盈语气带了丝咬牙切齿,“没什么不能说的。”

    也不知徐既思又想怎么戏弄她,再隐瞒还显得她做贼心虚,真当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关系了似得。

    她偏要光明正大,别想给她下什么套。

    “没有去徐先生家,还请徐先生不要说这种引人遐想的话。”

    女孩语气冷淡,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跟他划清界限,徐既思清隽的面庞微僵,心脏仿佛被人一瞬攫紧。

    “贴身衣物,既然脏了,就不要了。”

    楚盈一字一顿,话落终于抬眼对上那人的漆黑的瞳仁,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冷清的面庞似乎在她这话下苍白了一瞬,她却没止声,嗓音依旧淡然,“麻烦徐先生,丢了吧。”

    她似是话里有话,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尖锐的玻璃碎片般扎向徐既思的心口。

    温在臣终于在她的解释下倏然回神,就连自己都没觉察般地松了口气。

    他视线又旁边暼过脸上几乎毫无血色的男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并不妨碍他此刻落井下石,温在臣缓慢“哦”了声,恍然般地投去视线:

    “原来如此,‘只是’一件‘不小心’飘到了徐先生阳台的衣服‘而已’。”

    一句话里数个重音,温在臣生怕他不知道自己在阴阳怪气:

    “我家盈盈说了,丢了就可以了,徐先生倒也不用专程上门来提一嘴。”

    “我吧别的没有,就是有点小钱,”他忽然举了举手里棕色的纸袋,冲他轻轻一笑,“衣服而已,随手买一件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顺手将纸袋塞进她手里,旁若无人般:

    “怪不得大清早的让我带。”

    楚盈微愣,很快也回过神,接过袋子,只是耳垂却莫名微红。

    随即又刻意捋过长发掩住耳朵,楚盈低低嗯了声,又凑近了小声催:“别挡门口了,快进来。”

    温在臣轻挑眉梢,有意无意往旁边又看了眼,没有丝毫要压低声音的意思,语意不明:

    “徐先生好歹好心过来跟你说一声,虽然不要了,那我们也得说声谢谢吧?”

    没想到他戏还没完,楚盈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拧他腰,温在臣面不改色,顺势覆上她温软的小手握紧,面上扯出一个再敷衍不过的笑来:

    “那我就替盈盈跟你道声谢。”

    话音落下,就被女孩扯紧了衣角,一把将他拉进门。

    随后,楚盈甚至没再抬头看徐既思的表情,又往前几步,将门带上。

    彻底隔绝了那人苍白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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