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51
那点刻意压低的声音和自以为不明显的拉扯哪能真躲得过有心之人的眼底。
男人对他散发的敌意再明显不过, 那些若有若无的细节动作，对方当是再清楚不过会被他收进眼底，却依旧这样做了。
徐既思凝滞在原地, 脸上血色全无，唯有漆黑的眼眸清晰地里映出楚盈和那人旁若无人的互动。
他们关系的亲密与否他一眼就能分辨真假, 那些刻意提嗓让他听见的话不是重点, 对方真正想让他看的, 是这些装模作样下, 两人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不知多熟稔亲昵才会有的那些小动作，以及两人相处下那种天然的将他人排除在外的氛围。
门吱呀被往回拉，那丝门缝彻底合上前，他隐约还能听见两人传来的对话。
“你话这么多干嘛！”
“这不是最基本的礼貌, 关系又不熟, 这点得分清吧？”
“……就你戏多！”
女孩声音听似在骂, 语气里却更多是娇嗔, 男人吊儿郎当地接, 话语间全然是将他当做一个彻底的外人。
耳边仿佛又不可控地响起女孩冷淡的话。
——“既然脏了，就不要了。”
——“麻烦徐先生, 丢了吧。”
轻飘飘的话语，淡然的视线, 都如针般扎在心口。
她说的哪是衣服。
隐隐听见阳台传来的动静时, 微滞后便是突然错落一拍的心跳, 他直觉是楚盈, 然而出来时却只见窗帘微动。
目光再一扫视, 轻而易举便看见了那抹白。
他以为会是个可以解释的机会的。
只是没想到, 会先撞见昨天那个男人。
两人关系是密切到她连如此贴身的衣物都会让他买的。
心脏突然传来钝疼, 他却在原地发了愣，一时竟然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算什么。
他可以觉察出楚盈不同于前几次的态度，眼神不会撒谎，他能分明地从她未起波澜的眼底和话语间的坚决看出，楚盈这次是真的想跟他划清界限。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瞬间，浑身血液似乎都在变凉，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呼吸，徐既思胸膛的起伏停滞一瞬，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手掌传来一阵疼意，他缓缓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手指，几乎陷进掌心。
胃间突然翻江倒海，生涩的喉间翻滚着什么，男人脸色苍白，有些难抑地伸手揪紧了腹部的衣料，后退几步靠在墙边缓缓滑下了身-
合上的门终于阻断了那人的视线，楚盈松开紧扯着温在臣袖口的手，走到桌前放下那个纸袋，又往里看了眼，果然是面包。
要不然说温在臣戏多。
三言两语间就听出了事情起因，顺势陪她演了场戏，大约也算给她撑面子。
只是……
楚盈脑海又闪过掉在对方阳台的那片布料，脸颊温度又开始升腾。
知道她丢的是什么衣服吗就乱说！
温在臣从关上门后就没再出声，客厅没开灯，他的眼眸也随着环境变晦暗，唇角的弧度也逐渐变平。
他能从楚盈的话里话外和行动间感觉出一丝刻意。
格外轻软的声线下是不太能觉察出的紧张，她似乎很怕他们面对上，于是从一开始就在催促。
他本来想着既然她不想，那他依着她就是。
哪知那人没一点自知之明。
说出的话差点真让他误会了，要不是楚盈后来说明白了，他真怕自己会动手。
楚盈自是真想藏着，她是不想自己太多私生活跟徐既思再扯上关系的，尤其温在臣也在的情况下。
温在臣就不一样了。
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让他感到一丝危机感。
他是知道的，追楚盈的男生应该不少，只是女孩大学四年都清心寡欲，他偶尔明里暗里也会试探地随口问一两句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楚盈总是摇摇头，说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加之她确实从大二起就在学校和凌听两点一线地跑，事实上，就是她有这方面意愿，大约也是抽不出时间的。
她是真和同龄的女孩不一样，别的女孩闲暇之余都在逛街约会拍照打卡，她就极少有这种时候，她的日常除了学业就是事业，不是教室寝室图书馆，就是凌听或是去凌听的路上。
所以从平日里的闲聊，他就能把楚盈那点人际关系都摸透。
只是最近一个月——其实这两天前，他都还没想太多——然而这会一旦细细琢磨回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楚盈跟他聊天的频率变低了，就是偶有的几次闲聊里，谈及的生活也少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温在臣稍一晃神。
目光触及女孩略有些躲闪的眼神，忽地觉察出什么来。
似乎，就是从她搬家以后。
联想到刚刚那人刻意的行径和女孩明显的抗拒，温在臣心脏微沉，抬眸和她对上视线。
他安静得有些不像他。
楚盈缓慢一眨眼，和他对视了数秒，终究还是塌下肩，吐出口气。
再瞒也没什么意义。
她这两天想过该怎么和他说，只是一直觉得难以启齿，也没有个合适的机会。
先下似乎是最合适的坦白时机了。
楚盈低头，倚在桌边，手无意识扯着棕色的纸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做好了准备。
“他叫徐既思。”
楚盈低声开口。
略有些耳熟的名字钻进耳中，温在臣眸光忽地变了变。
“在邬宁时，我很喜欢他……我以为他也对我有好感，约他出来想和他表白，”她喉间还是不自觉一涩，“我等了一晚上。”
“结果很显然……是我多想了，他没来。”
话落后一顿，她又记起来什么，微微抬头看他一眼，唇角挂着涩然的笑，“你应该猜到了，那天我会在那里，也跟他有关。”
温在臣心脏一顿，手指旋即猛然紧攥。
“他发消息让我在那等他，我本来没想去，”楚盈说得很简略，轻扯的唇角似是想笑，“是我傻。”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后来的结果他再清楚不过。
温在臣不知何时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女孩自嘲似的笑，和淡然叙述的样子，都让他的心脏如被藤蔓绞紧般得疼。
“他走后，奶奶突然生病进了医院。”
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她将过去他不曾参与的那些事娓娓叙述。
她一直没抬头，手指摩挲着麻绳编织的袋柄，嗓音轻而平淡，唯有提及奶奶时，手指会不自觉骤然一紧。
“……其实我知道的，不管他在不在，奶奶都熬不过去。”
“可我还是想，如果那会有人能在身边就好了。”
女孩嗓音忽然艰涩，眼泪毫无预兆地扑朔而落，声音也变得破碎，“奶奶说，她是在除夕夜捡到我的，那会万家灯火通明，她一个人在家过了半辈子，在门前捡着我时，觉得我是上天赏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她把那天当我的生日，每年除夕夜都会给我煮长寿面。她刚进医院那会问过我，年年吃这个会不会腻，我说不会，奶奶就笑着说那就今年再给我煮。”
“可那年我没等到。”
她捺着嗓音的颤抖，“她离开的那天就是除夕夜。”
心电监护仪尖锐的长鸣仿佛还在耳边刺耳回响，除夕夜的医院也是热闹的，隔壁有人开着电视，隐隐能听到欢笑澎湃的歌声或是相声，只有她所在的病房，寂静得发冷。
屏幕上的线骤然失去起伏，变成冰冷的一条直线，随后便有人冲进来将她拉开，白大褂在眼前晃动，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医生紧急给病床上不再呼吸的老人进行胸外按压，随后又是除颤仪，她被人挤到边缘，灵魂像是被抽空，她只剩一具驱壳，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双目无神呆滞，浑身失力，就连手指都抬不动。
“我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的窒息感仿佛再度席卷而来，楚盈感觉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可眼泪还是在掉。
她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可又想起奶奶说，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老人平时就常念叨，自己老了，什么都不图，只要盈盈岁岁平安，天天快乐。她怕她轻生了，奶奶在下面会怪她。
这些情绪压心底太久了，这是她第一次把这件事拎出来说。
都不知什么时候满脸都是泪痕，楚盈眼眶酸胀，伸手摸了把脸，无意抬眼，对上温在臣自责而心疼的视线。
他一直只知道楚盈奶奶是去世了，却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些细节，更不知道，原来楚盈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
他记得父亲说那段时间楚盈最初打的几通电话他没接到，现在时间线明了，那是在楚盈奶奶最需要用钱的那个阶段——
无限的自责从在胸腔喷涌而出，温在臣嗓间酸涩，如果那会父亲接通了电话，兰奶奶是不是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是不是，就可以陪她再过一次生日？
女孩眼睫湿润，眼眶通红，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要落不落，温在臣心脏阵阵抽搐，往前走了两步，抬了抬手，最后又无力放下。
温在臣神色复杂，眼底的心疼和想法呼之欲出，楚盈几乎瞬间明了他此刻的想法。
“跟你无关，”她努力稳着嗓音，“和温叔也无关。”
医生再三强调过的，就算有钱做手术，成功率也极低，甚至那个时候，奶奶的情况也不一定满足做手术的条件。
她过去无数次恨过，可现在已经想开了。
是病魔把她带走的，和任何人都无关。
温在臣沉默不语，心底思绪翻涌。
要是早点认识楚盈就好了。
要是当时他在就好了。
他无法想象彼时十几岁的女孩是如何独自一人承受着丧亲之痛的。
那是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唯一的至亲。
又在这一瞬想到她刚才故作坚强的那句“有人在身边就好了”。
那会他毕竟不知道楚盈的存在。
可那个男人明明可以在的。
不管是去赴约，还是在医院。
他都是能在的。
脑海一瞬如胶卷缓缓摊开，眼前闪过太多片段，一会是想象中女孩在溪畔桥头抱着臂等他的场景，一会又是那日她浑身湿透瑟缩坐在江边的狼狈模样，以及眼下她眼尾微红满脸泪痕却还强颜欢笑的小脸，温在臣死死捏紧了拳，青筋骤然暴起，脸色如坠冰窖。
下一刻，他转身就往玄关处走。
楚盈甚至没反应过来。
光线骤然钻进眼底。
眨眼的瞬间，门已然被他打开。
温在臣冷着脸，走到对门面前，门铃也没按，一脚踹上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自己都心疼tvt
52 ☪ 想起
◎将错就错◎
52
门微微晃动, 没两秒，温在臣又没耐心地抬起手腕，紧握成拳, 用力锤了两下。
手掌震得发麻，他却面无表情, 感觉不到疼似得, 反倒加重了力度, 又锤了几下。
门的震动声在楼道间甚至响起回音, 楚盈终于回过神，心下一慌，黑眸微微睁大，忙几步追出去。
“你别……”
楚盈试图伸手扯他敲门的手臂，温在臣这回却铁了心, 他黑眸往旁边看了眼, 声音冷静, 一字一顿：“你别拦我。”
像是非要把人叫出来不可, 右手被楚盈紧紧抱着, 他便又换了只手，这回还沉着嗓喊了声：
“徐既思, 你给我出来！”
“哥，哥……”
楚盈语气慌乱, 她想过说出来他会有反应, 却也没想到温在臣会冲动到直接闯上门, 纤长的眼睫上还湿着泪, 眼见真唤不动他, 楚盈紧紧咬着下唇, 胸膛起伏着, 手指一蜷，重重地喊了声他的全名。
“温在臣！”
与平日里的嗔唤不同，耳边女孩语气微颤，听上去是真生气了，温在臣动作一顿，转头就对上她雾蒙蒙的黑眸，她盯着他，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小臂，眼眶微红，“你还嫌我不够丢人是吗？”
温在臣压下脾气，直直看着她，冷着声：“你有什么丢人的？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随意践踏他人真心的才该死。”
楚盈深吸一口气，手指没松：“可我真不想跟他再有瓜葛了。”
“……”
楼道骤静，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被她这话忽然浇灭了怒火，温在臣头脑清醒了些。
同为男人，其实他能从这两日他的细节里感觉出来，徐既思对楚盈有情。然而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改变楚盈被他伤害了的事实。
他不知道在楚盈视角，他的那些行为所意味的是什么，但从他的角度看，楚盈现在的态度，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温在臣终于冷静下来，看她一眼，缓缓放下手，然而他敲了这么久的门，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他一顿，冷嗤一声：“这么胆小，你之前看上他哪点了？”
楚盈不想提他，徐既思没开门是好事，她不想闹大，女孩垂下眼睫，拉着他往回走。
回家把门关紧后，温在臣才骤然想起来什么，皱了皱眉：“你们怎么这么巧就住一层？”
五年没见，荔州又这么大，能住同个小区概率就极低，碰巧到这种程度，简直夸张。
楚盈抿抿唇：“我也不知道……我搬过来后才知道，他正好在这里有一套房。”
温在臣敏感觉察出一些细节。
是“这里有套房”，而不是“住在这里”。也就是极有可能是因为得知楚盈在这，才跟着住过来的。
这样一分析，这人分明是有所图谋。
温在臣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
他是听说过徐既思的，昨天电梯里见着脸时只觉得眼熟，直到听见楚盈说出这个名字，才有记忆骤然钻回。
徐既思太低调了，从来没出现在什么新闻或是晚报上，圈外人或许不了解，但只要是圈内人，就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譬如他，尽管他们之间并无太多往来，却也知道这号人。
他印象里没和徐既思见过面，但从父亲的资料里看见过他的照片。无论是在父亲的话里，还是他所听闻的信息里，徐既思这个名字，就不可能跟“楚盈”搭在一块。
他并不清楚五年前徐既思为什么会出现在邬宁，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以徐既思的身份，毫无疑问是不可能跟楚盈有结果的。
徐家太复杂了，楚盈也不该被卷进去。
何况他伤害了楚盈。
一想到这，他就不免又冷了脸。
这样一号人离楚盈这么近，温在臣实在放心不下，偏又劝不动她离开，温在臣沉默许久，忽然闪过什么念头，试探地问：
“他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楚盈下意识想点头，然而一顿，又摇摇头。
她先前是说过他是她哥哥，但她现在不确定，徐既思究竟知不知道，温在臣就是那天的人。
温在臣见状眉梢轻挑。
从徐既思的反应里，他大概有所猜测，以他的身份，若是想要调查自己是很轻易的，细查下去，也能知道他和楚盈是频繁往来的关系，可他昨天的反应，显然是并不认识他。
而今天，他刻意说了些亲密的话，他若是知道两人的关系，以他昨日随口一句话便被反唇相讥的性子，今天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心下几乎立刻有了定夺，温在臣手指摩挲了下腕表带，突然道：“既然他不知道……”
“那就将错就错？”
楚盈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觉得他之后还会再来纠缠你，”温在臣从善如流，“但如果他知道，我们关系不一般，他那样高傲的人，就不会再来缠着你了吧？”
楚盈想说他也就是之前心血来潮才来逗弄自己，现在她已经彻底想开了，不会再搭理他，他应该迟早也会觉得无趣，哪还会再来纠缠。
可又想起徐既思跟凌听还有合作关系，两人免不了再相遇，他过去做的那些细节几乎真让她错觉他也有真心，万一……
万一他就是这么恶劣，真不放过她呢？
她不知道大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更怕自己又会被他往后的三言两语所打动。
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非要有这样一个角色，温在臣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太熟悉对方了，默契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想法，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
她还是被梁语青那段话影响太深了。
楚盈心下有些乱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数次张嘴，又重新抿上。
女孩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温在臣尽收眼底，他顿了顿，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句话的目的性是不是有些太强了，会不会让楚盈多想点什么。他佯装只是随口一说，顺势走到她身边将面包袋拿过，走进岛台，语调一如既往的随性：
“……我就是给你提个方案，你可以考虑考虑，反正我随时可以配合。”
他边打开冰箱翻找着鸡蛋和西红柿，一边很快又随意找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哦对了，你什么衣服掉他家了？很喜欢吗？用不用我去给你买件一样的？”
楚盈刚刚还一团乱的大脑骤然一顿，脑海再度闪过什么，表情一僵。
没听见她回复，温在臣转头看她一眼，却扫到她格外红的耳垂，动作微顿。
“不、不用……”
楚盈对上他的视线，磕巴了一下。
终于觉察什么细节，比如如果只是衣服，徐既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拿出来，故意说有东西落在自己家，只是因为想让他误会什么吗？
又比如楚盈先前和徐既思对话里提到的。
“贴身衣物”。
脑海里闪过一些可能，温在臣忽然觉得自己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了。
“……”
两人面面相觑，又各自错开目光，心照不宣地一同沉默了。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个。
那前面他在徐既思面前装的那些……
温在臣感觉突然有点热。
……但他好歹气势上还挺正经的，吧。
温在臣稳了稳呼吸，又转回头，轻咳了声，仿佛什么也没问似得：
“啊，哦，好。”-
尽管楚盈已经退了烧，但温在臣还是陪了她大半天才离开。
走前还特地再三叮嘱她，要是徐既思再敢来纠缠她，随时给他发消息。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这几天确实为了照顾楚盈堆积了一堆公事，他是想留一天的。
但助理的电话没完没了地催，楚盈看起来又确实已经恢复，温在臣只得离开。
还记得明天就可以重新回公司，楚盈特地给罗卉发消息讲了这回事，罗卉很快回了消息，说凌听扬跟她讲了，又说大家都很想她。
这倒不是假话。
说到底凌听的众人对她都没恶意，先前也都是好奇驱使，现在过去了半个月，天天还有一堆工作，当事人一直没在，当初那点八卦的心早褪去了。
八卦是一时的，可长久以来的习惯却还在。
楚盈平时性格好，自己要是想喝点什么，也会顺便帮见着面的几个同事带，同事有需要她帮忙的，她能帮的也都会帮，有几个女同事都习惯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和楚盈倾诉，现下她两周没来，不少人还真觉得有些不习惯。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楚盈其实也想开了。她明白有些议论是人之常情，如果太在意，不舒服的只有自己。
只是同事而已，明面上关系不错就够了，她不能强求每个人都和罗卉一样事事真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盈调整了自己的心情，第二天去上班时，还给大家都带了点小礼物。
不为别的，就是想释放一种善意，告诉大家自己并没有太在意那些，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跟同事关系搞僵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大家果然吃这套，她到公司时就有不少人迎上来嘘寒问暖，说可想她了，没想到她还带来了小礼物，一副根本没把过去那些事放心上的意思，反倒让他们有些内疚起来，觉得自己当初的八卦是不是伤到人家了。
要不说她八面玲珑，几乎把大家的心思都吃透了，凌听扬正喝着咖啡，听见动静从办公室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幕。
大家手里都拿着个小礼盒，眼里有惊喜，都是笑容满面的样子。
他都没想到她能这么快重新融入进来，省了他不少“开会”或是私下找人“谈心”的时间。
楚盈将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下松了口气。抬眼就对上凌听扬的视线，她眨眨眼，做口型问他需要来办公室吗，凌听扬笑着摇头，又低头给她发了条消息，是让她先重新适应一下，等会晚点和她聊个事。
楚盈追问是什么。
凌听扬只说先保密。
“这么神秘……”
楚盈嘀咕着回到自己座位，刚坐下，就听见一道清亮的嗓音。
“盈盈姐，你可算回来了。”
楚盈抬头，对上一双小狗似的亮亮的眼睛。
“周子慕？”
楚盈眨眨眼，下意识问：“你今天没课吗？”
“有课，”他笑着说，“但是昨天听卉卉姐说今天你要回来，我想应该正式在凌听跟你打个招呼。”
楚盈一时失笑：“我一直都在这，你有空来都能见到我呀。”
“不一样，”他摇摇头，也不提之前约她没成功的事，“是我想在盈盈姐回来的时候亲自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某人（咬牙切齿）：这一天到晚一个两个的，还有完没完了
53 ☪ 想起
◎金屋藏娇◎
53
楚盈确实愣了一下, 然而很快便回过神，有意无意稍稍往旁边偏了偏身，跟人隔开了间距, 才笑着回应：“专门来欢迎我啊，那是我的荣幸。”
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他, 楚盈笑眯眯的：“见者有份。”
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就是她自己用羊毛毡戳得一些动物挂件, 她手工上有点天赋, 做这些手到擒来，有些是以前无聊的时候做的，昨天温在臣走后，她在家里又做了几个。
周子慕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家手里都有了，大家都有的, 他接过心里也没负担, 说了句谢谢, 有些新奇似得把礼盒翻来覆去地瞧。
楚盈眨眨眼：“就是自己做的一点小东西, 你可以打开看看。”
周子慕闻声小心翼翼拆开了盒子, 正巧，手里是一只小狗形象的挂件, 耳朵长长的搭在两侧，一双黑色的眼睛又圆又大, 栩栩如生, 他下意识夸赞：“好可爱, 盈盈姐真厉害。”
男孩抬头冲她露出一个笑：“我特别喜欢！”
“也不难啦, ”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都太直接, 他的眼睛太亮了, 看得楚盈一时倒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轻咳一声，“你喜欢就好。”
周子慕还想跟她聊点什么，却被另一个同事突然喊走，是说让他先去试个角色。
楚盈见状便摆摆手：“没关系，你先去吧。”
本来就是工作时间。
身边也就刚来那会热闹，之后便只是偶有人会过来问候两句，大家果然也没再提先前的事，楚盈心下缓缓舒出口气，旁边的同事进棚的进棚，开会的开会，楚盈突然闲了下来，随手将自己的办公桌收拾了一下。
收拾完后一时有些不知还能做什么，记挂着凌听扬前头说的事，楚盈没忍住，拿出手机，正想给他发消息。
不远处便传来凌听扬的声音。
“楚盈，来一下。”
楚盈抬头，看见凌听扬站在办公室门前冲她招着手。
连忙起身往办公室去，凌听扬在她进门后示意她关门，而后便让她坐下，又关切地问了几句休息得怎么样，回来还适不适应之类的话，楚盈毫不隐瞒，说在家快待成蘑菇了，还好罗卉陪她玩了两天。
两人都发了朋友圈，他是看见了的。虽说让她回去不是本意，可听她这样说，凌听扬心里还是自觉亏欠了她，他叹了口气：
“让你受委屈了。”
确实觉得委屈，却也知道是无奈之举，楚盈摇摇头，很快又扯起一个笑来：“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主动转移开话题：“到底要说什么事，怎么这么神秘？”
知道她不想再提，凌听扬也没再扯那些有的没的，配合地跟她切回正题：“这边有个以宣传小众职业为主的节目，是我大学同学做的一档生活观察类综艺，大概拍摄两三天，你有兴趣吗？”
楚盈愣了一下：“我？”
凌听扬点点头，直白道：“在外形上有要求，也需要在对我们配音演员的宣传上有一个正面的引导，你性格好情商高能力强，综合下来是最好的人选。”
“但我只是一个新人，”楚盈有些犹豫，“而且我可能不太适应摄像头。”
凌听扬说：“除了必要的一些采访外，他们会尽量隐蔽的。”
一期节目也就四十分钟左右，主要还是以记录她的日常生活为主，其实也不太需要她有太多准备，凌听扬有心想培养她，名气是一回事，作为小众职业的代表人物上节目，是让各路甲方能看见她，对给她未来铺路。
这档节目不算火爆，但胜在很有意义，观众粘黏性强，还上过央视，是被夸赞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导演平时关系就不错，这种好事不一定会先落在凌听。
凌听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话里话外都是表露出很强的希望她能参加的意愿，楚盈其实不太想露脸，她觉得配音演员只要做好幕后工作就好了，但也明白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时心里两个小人在拉扯，她做不出决定，凌听扬便说给她两天时间考虑，他可以晚点回复。
楚盈点点头，心里感激，又和他道谢：“谢谢扬哥给我这个机会。”
从资历来说，她是远远达不到的，她知道凌听扬是对她有所偏心。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偏心她。
凌听扬看出她眼底情绪，温和道：“我给你机会，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他补充：“也不用多想。就顺你心意，不勉强。”
楚盈忙点头。
“对了，”凌听扬又想起来什么，“《野棠枝》那里有一些台词要补录，等会我带你去二棚，争取今天配完。”
楚盈突然一顿，试探地问：“片方那边……没有提什么别的吧？”
她现在跟徐既思闹成这样，她怕万一他们回过神来，突然连带着看凌听不爽，给他们下绊子。
她不想用这种恶意去揣摩徐既思，可他三番两次这么耍着她玩，她很难不多想。
说不定，他本性就是极其恶劣的人。
她只跟他相处不过当初四个月，她真了解他吗？
就算当初了解，时隔五年，人都是会变的，她又怎么敢说自己真的还了解他？
何况，她记得纪然对她印象也不好。她骗他还正好让他逮着，以她印象里纪然的性子，若非之前徐既思阻拦，他还不知道会怎么为难她。
忽地想起这茬，楚盈眼神又闪过一丝迷茫。
如果徐既思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帮她？
无论是春风里，还是警局，他真的有必要，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做这么多吗？如果都是装的，那些情绪，那些话术，那她可真该佩服徐大少爷的演技。
可跟纪然尚且能说是串通，在警局的意外，徐开源的情绪做不了假。
如果当时一切都是真的，以她现在跟徐既思的关系，纪然要是知道，也保不齐会为报复对凌听扬发难。
这个项目的配音工作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十几号人共同努力了半个月的结果。
只针对她还没什么，可如果影响到和凌听以后的合作怎么办？
楚盈脑子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在这一瞬甚至产生了自己是不是该主动离开凌听的念头。
凌听扬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思绪已经飘到了这么远，他正喝茶，显然没反应过来她话里担忧的点，还有些不解似得：
“还能提什么别的？”
他放下茶杯，抬眼间对上她显然杂乱的思绪，一顿，想起来什么，眼皮一跳：“你跟徐既思不会……”
不会还在纠缠，没有理清吧？
他当初让她休息，也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给她点时间去处理和徐既思的关系。不是要求她必须做出什么选择，只是单纯希望她能不再为感情内耗太多，最起码，不要太过影响日常生活。
不料他甚至话音未落，便见女孩突然被戳到了什么似得，神情忽然紧绷，几乎是下意识的，语气像是在做什么保证，她挺直了身躯，手指攥紧了袖口：
“我不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影响到凌听的。”
他听不甚明白这句话透露出来的含义，正想开口细问一句，然而楚盈表情格外肃穆，说完后又明显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凌听扬张张嘴，直觉此刻不是多问的好时机，顿了顿，他才说了句你自己处理好就行。
而后便转移她注意力似得起身：“先去补录。”
好不容易恢复就业，楚盈不会让自己在回来第一天就掉链子，凌听扬的反应不像遇到了麻烦的样子，既然如此，就证明他们还没做什么，那她多想也没用，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将这件事先丢之脑后，楚盈跟紧凌听扬去往二棚。
今天任务并不算多，也可能是她刚回来，凌听扬不想给她太大压力，总之在补录完后，她就闲了下来。凌听扬说让她好好回去想想节目的事，等楚盈回过神，自己已经出了公司大楼。
节目的事确实该好好想想，其实怎么算这都不是一件坏事，比起物理上害怕的那些类似看镜头之类的问题，她心底还是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资历不太配得上这样的资源，另外就是，有照片这件事在先，她多少还是怕大家背后会议论点什么，或是对她有意见。
她以前觉得自己不会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和想法的。
但有些事不是想不在意就可以不在意的，那些眼光和话语，就是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和想法。
楚盈实在犹豫，快回到家时，觉得或许自己可以问问温在臣和罗卉的意见。
她回到家，陷进柔软的大床，找到温在臣的微信，正想给他发消息。
门铃突然响起。
楚盈眨了下眼，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侧耳听了听。
门铃又坚持不懈地响了几秒。
重新挪回屏幕，跟温在臣的聊天界面里并无他发来要过来的消息。
他说过来时会给她发消息，现在没有，那就不是他。
脑海里只闪过一张面孔，楚盈微顿，觉得徐既思应该没有理由再来找她了，想忽视，又怕万一是别人，最后只能放下手机。
从房间走到玄关处的这段时间，短短几秒，门铃被按个不停，每次铃声还没响完，便又因为外面那人重新按下了按钮而从头响起。
这种风格，并不符合徐既思。
楚盈打开显示屏，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穿着条复古法式红裙，手里拎着个精致暗红色的包，有些不耐地站原地，红唇张张合合似乎在嘟囔着什么也听不清。
就在她搜索着这张面容，却实在没从记忆里捞出点什么信息而微微发愣时，女孩轻轻一跺脚，似乎真忍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眼见下一秒似乎就要喊出声，楚盈一眨眼，手指压下门把。
门应声而开，女孩才刚冒出个音节，又被紧急咽回，她还没看见人，抱怨的声音已经出来了：“怎么才来开门，我都等——”
“嗯？”
话音在对上一张陌生的脸时骤然一顿，徐知宁怔怔一眨眼。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
楚盈抿抿唇，缓缓出声：“请问你是……”
女孩啊了声，却没回复，只是从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看自己得到的地址，往外看了看，又回头，对上她的视线，语气试探：
“这里是十六栋121没错吧？”
楚盈一顿，点头，而后就见她松了口气，自语似得：“那我没找错啊。”
楚盈眉头轻蹙，正要张嘴问她是谁，下一瞬便见女孩忽地又像猛然回过神理清了什么，跟见了鬼似得瞪大了眼：“等等。”
“我没找错的话……那你、你——”
徐知宁表情跟天塌了似得，声音骤提，第一次喊她哥大名：
“徐既思你金屋藏娇？！”
作者有话说：
下章必须拎徐大少爷出来了！他不在的时候在做什么之后会有解释的！
我本来计划30w正文完结呢，现在一看这进度，感觉有点难，得让徐大少爷追久点……
54 ☪ 想起
◎让我见她一面◎
54
徐知宁说完后, 又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可能性感到荒谬，然而目光落及面前的女孩怔松的神色，不知怎的, 她又一顿，而后试探地问出了声：
“或许, 你认识徐既思吗？”
熟悉的名字再度从面前的陌生女孩嘴里吐出, 楚盈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停滞的大脑在这一刻才莫名开始缓慢地理解起对方刚刚两句话的意思。
然而对面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 叫她脑袋一时又一片空白，楚盈回神，张唇：
“我……”
才刚吐出一个字。
余光里，对面的门忽而一动，昏暗的房间被光线照亮一隅, 衬衫露出深色的一角, 搭在金属门把的冷白手指往外轻推, 那人颀长的身形随之出现。
男人手里拿着手机轻瞥, 正微微蹙着眉, 略显疲倦的神情流露出一丝不耐和烦闷，门开至一半时才掀起眼睫, 却在发觉对门那道纤弱的身影后忽然微滞。
楚盈猝不及防和那人四目相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觉对方瘦了些, 以至于棱角更是分明了。
几乎转瞬又意识回神, 楚盈立刻移开了目光, 她大约能判断出女孩是误会了什么, 应该是找错了门, 正想开口。
却见面前睁圆了眼的女孩似乎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动静, 转头。
随后就听她嗓音又提了提, 语调满是困惑：“哥？”
楚盈动作一顿，发懵的大脑下——或许哪怕是正常情况下也从未想过的关系钻进耳中，她下意识抬眼，对上女孩姣好的侧颜。
眉骨间……似乎是有几分相像。
徐知宁疑惑出声的同时往对面走了两步，目光又上移，看了眼门上的金属牌。
牌上确确实实是写着122，人也确确实实是从122出来的，徐知宁茫然眨眨眼：“你住这？”
徐既思垂睫看她，冷然的脸色不变，反问她：“怎么找来的？”
“纪然给的地址啊。”
徐知宁语气理所当然，而后又一顿，反应过来什么，低头打了什么字给对面发了出去。手机很快又轻震，她低头看，盯着屏幕上那行轻飘飘的【哦，不好意思，记错了，是122没错】，脸色黑了黑。
虽然说了“不好意思”，却完全没走心！
徐知宁回了句呵呵，反手将他拉黑：“就知道他不靠谱！”
徐既思蹙眉扫她一眼，神色并不热情，依旧寡冷，徐知宁并不诧异，正想问说“不让我进门吗”，抬头却见她哥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倒是穿过了她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
此时的徐知宁还没想太多。
倒是提醒了她，刚刚自己误会下说了什么话。
她回过神，顿时有些尴尬，连忙几步走到楚盈面前，轻咳了声：
“啊，不好意思啊小姐姐，我误会了。”
她侧身指了指旁边的男人，自然地介绍起自己的目的：“我是为了找我哥来的，有个不靠谱的白痴给错了门牌号，刚刚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盈缓慢回神，啊了声，垂下睫，低声回：“没关系。”
话落便微微向女孩颔首，示意自己不打扰，要关门。
男人冷清中却又捺着什么情绪的嗓音在这时极快地响起。
“楚盈。”
徐知宁印象里，她哥声线极少会带有起伏。徐既思嗓音向来凉，总是清凌凌的，如珠落玉盘，大多是以不带感情的陈述为主。
然而这会，她却感觉这声短促地叫唤里带了些说不上来的躁然。他咬过这个名字的音节时似乎压抑着什么，嗓音里又隐约泄出一丝疲意。
徐知宁几乎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然而一转头，却恰好看见她哥眉眼间一闪而过的郁气，男人漆黑的瞳仁穿过她直直盯着她身侧的女孩，而同一时间，她又敏感觉察出，这个叫做楚盈的女孩，在他话音落下时身形一瞬停滞。
但她并未抬头，反倒是手指飞速搭上了门把，就要往里拉。
徐知宁脖颈来回地转，视线也来回地在两人身上移动，下一刻，直觉作祟，在吱呀声响起之时，她突然伸出手，在门缝间拦下了女孩的动作。
“等等。”
门因为惯性，在拉动的同时就以极快的速度自动往里合，徐知宁突如其来的阻挡让楚盈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喊了声小心，而后下意识向外使了点劲止住了门的轨迹。
然而女孩的手指还是不免被轻压到了。
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让她下意识痛呼出声，而后因为疼而本能缩回的手又擦到了金属边沿，虎口接近食指初骤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刮痕。
生理盐水不受控地溢出眼角，徐知宁疼得倒吸冷气，一眨眼，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楚盈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语气急忙：“抱歉，你没事吧——”
她垂落的视线落在女孩的手，眼见那道红色刮痕下逐渐显露出一丝血线，楚盈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你先进来，我给你消毒一下！”
她边说边将门推开，赶忙就往房间里去找酒精和创口贴。
尽管被压的那一下很轻，几乎只疼了那一下，可徐知宁从小娇气，那样就已经够她疼的了，没想到后续还能被刮出这么一道破了皮的伤。女孩眼眶蓄满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缓慢转头，却见徐既思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如其来的委屈涌上心头，语气里不乏有震惊：
“你居然还站在那！！”
她又疼又恼怒，几步走到徐既思面前，抬手将受伤的手指摆到他面前，咬牙切齿：
“我都出血了！你就这个反应！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了？”
话落，又突然记起来，自己是因为刚才他的反应才脑子一热去拦了门，在这一刻，娇气的公主几乎立刻把自己受伤的根本原因按在了他头上，开始迁怒：
“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徐知宁哪还记着一开始她是觉察出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大小姐此刻脑海里只有自己受伤的手，虎口处传来的阵阵疼意让她眼尾都红了，她吸着鼻子，不太敢乱动手指，不然扯着了会疼。
“我不管，”大小姐眼泪汪汪，嘴巴一瘪，“你得弥补我！”
换做平时，她这种耍赖的话术，徐既思是根本不会搭理半个字的。
然而今天，男人却难得对她今日大胆的得寸进尺和指责格外宽容。
徐既思翻涌的目光几乎追随着那道慌乱的身影，直到她离开玄关，微沉的黑眸才缓慢在徐知宁几乎称得上是无理取闹的话下掠过她的伤处。
脑海闪过什么念头，他顿了顿，黑眸压下暗涌，耐心得仿佛被人附了体，反问：
“怎么弥补？”
徐知宁都愣了一下，生理盐水挂在湿漉漉的眼睫要掉不掉。
她根本想不到徐既思会是这个反应。
大小姐从小就被老爷子宠着长大，谁要是凶她一句让她掉眼泪了，那就倒了大霉。这也因此给她惯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也就在长辈面前会收敛着点脾气，至于在徐既思面前——
只要徐既思不是真生气，她都大胆得很。
她知道自己其他那些个哥哥都怕徐既思，她不一样，她向来清楚自己身后有谁撑腰，跟徐既思撒个娇抱个怨都是常有的事。
尽管徐既思根本不会搭理她。
或者说，徐既思的忽视，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对她的纵容。
她都习惯了。
今天也就是一时委屈上来了，平时她这样的话术下，正常徐既思要不是忽视，要不就是冷嘲几句，心情好一点，或许会当她用完零用钱又缺什么东西了，丢给她一张卡就糊弄了。
可刚刚，他居然，耐心地问了句，“怎么弥补”？
徐知宁还在震惊里没回过神。
短暂的几秒沉默里，徐知宁看见他哥低垂的黑眸里似乎在谋划着什么，直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既思轻瞥一眼对门，隐隐看见一道长影从房间里出来，他极快地敛眉，清冷的嗓音低声：
“什么要求之后我都满足你，现在先配合我——”
“想办法，让她卸下防备，找机会让我见她一面。”
一顿，他寡冷的嗓音似乎带了些躁闷：“再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徐知宁：“……”
徐知宁：“？？？”-
徐知宁瞪大了眼，甚至来不及说一句你发什么神经，背后那只手就捏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后轻轻一推。
徐知宁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几步，站在121门前，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徐既思却已经恢复了先前冷淡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地和她对上视线，定格一秒，然后立马合上了门。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
脚步声在身侧响起，随后是女孩担忧的话：
“你怎么没进来。”
徐知宁闻声回头，对上楚盈微皱的眉头，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侧的手上，神情满是歉意。
脑海一闪而过刚才徐既思说的话，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
但是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之后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她？
能从徐既思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个诱惑谁能拒绝？这和天降一个哆啦A梦，或是一张免死金牌，有什么区别？
尽管是一张空头支票，但徐既思说过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徐知宁几乎是瞬间在心里有了打算。
她的眼泪从小到大都是致胜法宝。徐知清因为她的眼泪替她背过不少黑锅“明”锅，还说她这随时随地掉眼泪的技能，进娱乐圈都得拿个影后。
何况现在，她也是真觉得疼。
徐知宁眼睛里几乎立刻又蓄上了眼泪。
楚盈僵了下。
她平时面对这种事是不会这样的。然而一想到面前的女孩跟徐既思的关系，她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何况还是初次见面。
是很复杂的情绪。
“你，你先别哭……”
平时的巧舌如簧在此刻也只剩生硬安慰，楚盈往外看了眼，却见对门竟然关上了。
都还没回过神，楚盈收回视线，对上女孩雾蒙蒙的黑眸，下一秒，就听她声音极其委屈地开了口：“我哥都不管我——”
徐知宁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一把手：
“他说叫我哭完再进门，哪有这种人啊！我手都这样了……”
她说着又颤颤地提起手，楚盈只来得及想了句这话确实符合徐既思性子，看见她的手，这才记起正事，连忙牵她进了门。
事发突然，毕竟确实人家是在她的门前受伤的，虽说她当时也想不到对方会突然来拦门，可都流血了，万一感染破伤风了呢。徐既思又不管，她做不到不管不顾。
楚盈把她往家里领，又拉着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没良心的人，我专程来找他，他把受伤的妹妹关门外是什么意思？之前也是……”
徐知宁嗓音里还带着委屈的哭腔，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似得，平时这些话她都很少说，因为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让她讲。
不知怎的，面对楚盈，她却好像就有一种倾诉欲，直觉对方是个可靠的倾诉对象，她一边跟楚盈吐槽着对方有多不人道——还真全都是实话，是她憋了许久的——抱怨是真，目的也是真，徐知宁嘴里是这样说着，心里却还记着徐既思的“任务”，在这几秒里飞快地扫了眼空旷冷清的客厅。
玄关处——
鞋架上只有一双拖鞋，其他鞋子……大小看上去都差不多，应该就是她自己的。
落地衣架——
只有主人自己的一件外套。
沙发和茶几——
除了茶几上摆着一盒餐巾纸，也都干干净净。
看着不像还有其他人住一块的样子。
房门开了一角，她往前坐了坐，不经意间向那头探了探身，然而还是不能看清全局。
徐知宁移开视线，随口又和她聊：“你是自己一个住呀？”
楚盈正拧着酒精，下意识应了声嗯。
“噢，”徐知宁收回目光，“对了，我还没和你自我介绍呢。”
“我叫徐知宁，徐既思是我堂哥。”
她似乎回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叫，‘楚盈’？是哪个‘ying’？”
楚盈一边拿出棉签，一边回：“秋水盈盈的‘盈’。”
徐知宁偷瞄了眼她的侧颜，并不浓妆艳抹，是清秀柔和那挂的，碎发微落在她耳畔，添了一丝温柔，她正认真地将棉签往酒精里沾，漆黑的瞳孔她有印象，是盈盈润润的，跟名字一样。
名字还怪好听的。
长得……也蛮好看的。
徐知宁莫名升起一丝好感，语气自然：“哦……那我喊你盈盈姐吧。”
楚盈动作微顿，却没拒绝。
只是一个称呼。
徐知宁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又偏开眸，无聊地往一些角落瞄了几眼，脑海闪过徐既思的第二句话，直觉他问得那句话绝没表面意思这么简单，一顿，又问：
“盈盈姐这么好看，一定有很多人追吧？”
棉签正要从酒精瓶里拿出来，这句话突如其来，以至于楚盈动作微晃，酒精瓶差点翻倒。
好在楚盈眼疾手快连忙扶住，这才没把酒精弄翻。
初见就问这些问题是有些冒犯，何况对方是徐既思的妹妹，可楚盈一抬头，却见徐知宁表情自然，似乎只是由她的长相自然而然地延展出了这个话题。
她没回复，只含糊略过，让徐知宁伸手。
徐知宁老实伸手，从她的反应里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紧接着问：“盈盈姐有男朋友吗？”
冰冷的沾了酒精的棉签微抖下猝不及防贴上她肌肤，还没回过神，又陡然沾上她的伤口。
“好疼！”
刺疼感顿时侵袭神经，徐知宁疼得又开始掉眼泪，她猛地缩回手，也忘了自己的问题，往伤口处吹着凉气。
楚盈本来就抓得不紧，徐知宁轻而易举就抽走了手，她回过神，连忙问：“你没事吧？”
其实酒精刺激伤口不可避免，徐知宁却眼泪汪汪：“可不可以不消毒？”
她有点后悔了。
徐既思的这点破事，凭什么让她遭这么大罪！
楚盈一顿，想说这是你的伤口，你想不想好得快，想不想避免感染，那都是你的事。
然而一对上她可怜巴巴的表情，那些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她抿抿唇，也不知哪来的责任感，声音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不可以。”
徐知宁五官都瘪成一团：“可是好疼……”
楚盈有些头疼，甚至感觉自己在哄小孩：
“就疼一下。”
“那我忍一下，”徐知宁露出一个做出了艰难抉择的表情，泪汪汪地抬眼看她，“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楚盈：“……”到底是谁的伤口。
怎么还跟她谈起条件来了？
正想拒绝，然而女孩却已经颤颤巍巍地把手递到了她眼前，俨然是一副已经豁出去了的表情，牙关紧咬，紧接着闭上了眼。
楚盈眨眨眼，没说话，轻而快地将棉签划过她虎口处的伤口。
徐知宁疼得眼睫轻颤，浑身都因为酒精刺激的疼痛发抖，直吸冷气，想收回手，又像想起了刚刚自己说的话，紧紧咬着唇，还真让她忍下来了。
楚盈当然不知道，面前的女孩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哥的那句“什么要求都满足”，一边又因为疼痛而拉扯着神经，想的是这次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付出了这么狠的代价，她必须要从徐既思那要回本。
楚盈只是见她明显是再娇气不过的大小姐，此刻却真为了她嘴里所说的那句“帮她个忙”，忍下了疼痛，一时还有些出神，不明白大小姐到底能让她这个仅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帮什么。
伤痕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三厘米，楚盈半分钟就替她擦完了酒精，又给她贴上了两个创口贴。
徐知宁还在吹自己的伤口，直到感觉疼意渐渐褪去，她才松了口气，又想起来自己的目的，立马道：“我们刚刚说好的，我忍一下，你要帮我一个忙——”
“但我没有答应你。”
楚盈面不改色地打断她。
“……”徐知宁睁大了眼，“你！”
她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一时竟然语塞，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让她想起了徐既思。
她曾经就在徐既思那上过不止一次当，所以后来她都要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才会信他。
事实上，除了和徐既思的相处以外，她从小就是这样。身边的所有人都太顺着她了，她自然而然觉得，只要是她给出两个平等的交换——她自认为的平等——对方就该答应，何况她已经先做了。
哪知道，楚盈根本不吃这套。
徐知宁张张嘴，脑子里闪过的是，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能让到嘴的鸭子飞掉？她深吸一口气，立马在脑子里重新计划。
按平时她的脾气，这会该生气了，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
徐知宁情商不算低，虽然在徐家是被宠着惯着，但她思维逻辑上很多还是耳濡目染。她本质上和徐既思是一类人，一样的倨傲，一样的目空一切，他们有资格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底，可以用强硬的方式或是背景逼迫他人臣服，但脑海闪过徐既思今天异样的反应和要求，她直觉不能对面前的女孩来硬的。
硬的不成，那就来软的。
徐知宁很快又变了脸，耷拉下眼睫，配合着她还湿着的眼眶，可怜的紧：“可是，你不帮我的话，我回家不好交代。”
楚盈愣住，没明白前因后果。
徐知宁偷看着她的表情，见她第一反应不是冷漠的“关我什么事”，心下稍有松气。
她自然不会让楚盈猜，很快和她解释起来。
“其实，我今天是替我三叔——也就是我哥的父亲——来找他的。”
“我哥跟三叔关系不好，他很少回家，也不接三叔电话。前些天家宴，我哥本来都不想回来的，也不知道三叔用了什么法子，把我哥叫回来了，但是我哥也没多待，随便吃了两口饭就不顾三叔阻拦走了，把我三叔气得够呛。”
“我跟我哥关系还算好吧，三叔那边就让我跟他聊一聊，但我哥他之前还只是不接我三叔电话，从那天他走后，他连我电话都不接了……”
徐知宁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烦躁，这话是真的，她就是因为联系不上徐既思，这才找了纪然要到他住址。她来前就给徐既思发了短信预告，徐既思没回复，她怕自己跑空，是特地问了徐既思秘书，得知他不在公司，这才上门来的。
到这里为止，她说的全是真话，徐知宁语气委屈中又带着愤然，可最后也只是瘪下嘴：
“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他可能也在迁怒我吧，根本不想跟我见面。”
“他也不想听我说那些话吧，但我总得见他一面做做样子说几句，不然我回去真的没法交代。”
楚盈思绪缓慢地转，她从来没听说过徐既思的家庭情况，别提他跟他父亲的关系如何，就连他还有个妹妹，她都是今天才知道。
徐知宁说得越多，便越是让她清楚地明白，她根本对他毫无了解。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脑海晃过一些念头，叫她一时也晃然。然而很快，楚盈又压下了这些情绪。将徐知宁这些话理解过后，她眉眼轻蹙，还是不明白这些跟对方要她帮忙有什么关系。
找她游说，让徐既思回去见关系并不好的父亲？
她是徐既思的妹妹，她都没办法，还指望自己么？
她们今天才初见，她跟徐既思都没一句对话，徐知宁怎么就确定，她和徐既思相熟，甚至于是相熟到能替她解决家事的人？
太不合理了。
不对劲。
“我想，你找错人了。”
楚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嗓音很轻：“我和你哥……并不熟。”
“怎么可能？”
徐知宁几乎是脱口而出。
楚盈一顿，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反问：“怎么不可能？”
徐知宁闪过刚才她哥的话，下意识找出理由反驳：
“你们要是不熟，他刚刚——”
楚盈眉眼微动，盯着徐知宁一眨不眨。
徐知宁猛然回过神，生硬咽回原先想说的话。
“他刚刚，他刚刚怎么会喊你名字。”
楚盈很好笑似得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他喊我名字了，所以呢？可以证明什么？”
徐知宁说不上话，楚盈便接着冷静道：“我们是邻居，互相知道名字，不奇怪吧？”
“我不知道你刚刚那些话到底是想我替你帮什么忙，但我应该确实没办法帮到你。”
楚盈话说得还算委婉，没有说死，但语气显然比之前要更强硬了些。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难说话，话里话外还带了点逐客的意味，徐知宁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按理说她该生气的，可此刻，她的脑子里却是被更多的疑惑所侵占。
刚才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细思，现在一想，徐既思刚才对她说的话就有够荒谬。
一会又是让她想办法让楚盈和他见一面，一会又是让她看楚盈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他们就住隔壁，要见一面有这么难吗？
除非，有一方不愿意。
而很明显，徐既思既然说了这话，就证明，楚盈是拒绝见他的那一方。
一个女人，不想见一个男人，会是什么理由？
而一个男人，执着地想见一个女人，又是什么原因？
只是普通关系的话，她哥至于用“什么要求都满足”的代价，让她想办法吗？
徐知宁作为女性，对这方面显然要更敏感。
她几乎立马在心里有了猜测。
意识过来的瞬间，徐知宁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徐既思这块感情木头居然开窍了。
心底更多的，居然是幸灾乐祸。
从小到大她就没从徐既思这讨着过什么好。
每次从徐既思那吃亏，她都愤愤地想，到底有没有人能来治治他。
现在居然灵验了。
还有什么能比看见她哥这高岭之花陷入情网更让人舒畅的事吗？
刚才她的问题虽然都没得到回复，但她已经有想法了。
有没有人追是不确定，但第二个问题——
如果有男朋友，自然会说有，怎么会是那个反应呢。
徐知宁一眨眼，在这一瞬闪过的念头是，徐既思可算有把柄在她手上了。
于是这一刻，本来恼火的情绪仿佛瞬间被浇灭，徐知宁从未觉得自己脾气这么好过，对于楚盈快写在明面上的逐客令，她竟然也能厚着脸皮忽视了。
要想打动“敌方”，不如先加入对方，不管是为了当下这件事，还是为了以后能有徐既思的命门，她和楚盈交好，百利无一害。
“盈盈姐……”
徐知宁很自然地伸手挽住她的手臂，语气软了软，是示弱的模样，“你就帮帮我——”
对上她的目光，她一顿，又改口：“最起码，先听我说完。”
对方语气自来熟得根本不像初见，楚盈本想拒绝，然而对方挽上来的手又是受伤的那只，她一时也没敢乱动，怕又牵动她的伤口，顿了顿，只得默认。
徐知宁见有戏，接着开口。
“其实也不用你做什么别的，你只要帮我敲个门，喊他一声就好了。”
“？”楚盈迟钝地出声，没听清似得：“什么？”
徐知宁知道自己这话很荒谬，但她却依旧面不改色地解释：“我去敲门他不会开的。”
“但是盈盈姐你不一样——”
她想，徐既思只让她完成任务，可没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半真半假才有迷惑性，何况她话里八分都是真。
徐知宁将自己的分析说出口：“他刚刚喊你名字，绝不只是为了喊名字，喊人家总得是有事儿吧？不然就只是打个招呼？”
“而且，如果是别人，有可能只是为了打招呼，但以我对我哥的了解，他才懒得跟谁打招呼。”
“所以，在这个前提下，你去敲门的话，他一定会开的，”徐知宁一口气说完，又一顿，瞅她一眼，“他肯定有什么话想跟你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什么情况。”
徐知宁明显觉察对方身形微凝，心底的猜测更深一分，她很快又将话题绕回开门的事上。
“但是盈盈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不管他是不是想说什么，这也都是我的猜测。你不想听就不听，这都好说，你只要替我敲个门，他一开，我就立刻钻进去，他才没办法把我撵出来。”
“拜托嘛，”徐知宁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盈盈姐，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9 22:36:50~2023-11-13 22: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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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想起
◎退避三舍◎
55
女孩软着声拖长了音撒娇, 一点看不出刚才的大小姐脾性，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关系多相熟。
手臂传来温热的温度，眼前女孩眼眸湿漉漉的, 满是期待。
楚盈许久没说话。
徐知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轻晃的手也停了下来, 心下是说不出的忐忑。
楚盈眼睫轻眨。
不得不说, 徐家兄妹在示弱这一块, 简直是一脉相承, 无论是相貌还是声音，都极具有迷惑性。
她向来容易心软，脾气也好，奶奶生平总说“以和为贵”，以至让她性格也比较佛系, 平日里对好友同事都是能帮则帮, 跟祝若萱合租那会, 她是连邻居让帮扔放门口的垃圾都会应下的。
正常来说, 对于徐知宁的请求, 她可能心里并不乐意，却也不会拒绝。
——只是敲个门而已, 举手之劳，有何不可。
然而。
这一切的基础在于, 对门不是徐既思, 旁边拜托她的人也不是徐既思的妹妹。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微妙了, 突如其来的亲近也显得格外不合常理。
说到底, 她替她消毒伤口, 已经仁至义尽。再冷血一点, 作为徐知宁的哥哥, 徐既思都不管她，她已经做了超出她责任范围的事了。
徐知宁好不好交代，又与她何干？
就算是后果再如何严重，她没道理掺和他们的家事，退一万步说，她都没道理答应一个刚认识不过十分钟的女孩的请求。
何况，这件事还和徐既思搭边。
说她冷情也好，记仇也罢……
楚盈手指轻微舒展，又稍稍抬起眼睫，对上烫着精致栗色卷发女孩的视线，微微张口。
“……抱歉。”
模样清秀看起来分明极好说话的女孩，嗓音依旧轻软，偏偏说出来的话疏离清冷，叫徐知宁心里咯噔一下。
她抬眼，主动示软却被拒而产生的恼意还没冒出头，便对上楚盈透彻冷静的黑眸。
瞬间又被残酷的现实敲醒，徐知宁唇角的弧度维持不下去了，满脑子很快被一个念头占据。
……徐既思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人家连上门都这么忌讳？
以她看人的眼光，楚盈一眼就是那种心软而温柔的性格，她这一套下来，不出意外有九成说服的概率。
毕竟，就是敲个门罢了，何况她还兜了底，楚盈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哪想得到，那张温顺的面庞，此刻一开口，会是这么冰冷的拒绝？
徐知宁张张唇，一时说不上话来。
理由说得清清楚楚，需求说得明明白白，她甚至连娇都撒了。
可人家还是拒绝了，她还能逼着不成？
徐知宁情绪实在复杂，好一会才缓缓松了手。
收回手时，贴了创口贴的伤处擦过衣料，隐隐传来刺疼感，徐知宁倒吸着冷气，突然真委屈了，鼻子又酸了酸。
楚盈下意识提醒安抚：“你小心。”
声音温温柔柔地响在耳畔，徐知宁一顿，脑海千回百转，好一会终于看她一眼，吸了吸微红的鼻子，还是不死心：“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楚盈抿抿唇，没说话。
还是拒绝的意思。
徐知宁泄气般地耷下眼睛。
客厅寂静了好一会。
楚盈琢磨着自己该做的也做了，徐知宁也该走了吧。可抬头却见她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手，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
楚盈轻吸一口气，暗示般地提醒她：
“你应该还有事要做吧？”
徐知宁闻声眨眨眼，和她对上视线。
是有事情做。
她此刻的任务是搞定楚盈，但楚盈软硬不吃……这边不处理好，徐既思那边八成是不会理她的，就更别提怎么给三叔交代了。
要是楚盈这边能搞定，接下来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她还能“敲诈”徐既思一笔。
她徐知宁字典里还就没有认输这个词！
徐知宁很快又镇定下来，脑海里旋即闪过一个念头。
毕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还不熟，对方对她有防备也很正常。也不能指望今天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如，以退为进。
徐知宁露出失望的神情，轻叹了口气，嗓音也低了些：“我知道这个要求还是太冒昧了，盈盈姐会拒绝也很正常……没关系的，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楚盈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虽说自己确实是拒绝的意思，但是对方用这样的语气这样说出来，倒让她感觉有些莫名愧疚了。
徐知宁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很快又做出要起身的动作。
“谢谢盈盈姐给我消毒……刚才是我冲动了，抱歉，给盈盈姐带来麻烦了。”
楚盈跟着起身，闻言只摇摇头：“顺手的事。”
徐知宁：“盈盈姐还有事要忙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终于等到她要走，楚盈顺势应声：“我送你出去。”
徐知宁也没拒绝，点了点头。
直到接近玄关。
徐知宁才突然又记起来什么似得，转头看向楚盈：“对了，盈盈姐，我觉得我们还挺有缘分的，能不能加个微信好友呀？”-
徐知宁能觉察身后那人的目光大约还落在自己身上，直到走过拐角，视线彻底被阻隔，她才放满了脚步，站在电梯门前，低头看了眼手机。
事实证明，拆屋效应是有用的。
尤其对于楚盈这样性格的人，在已经拒绝过她一次后，比起对她而言更难以接受的上门要求，加个微信也就是扫个码的功夫。
电梯门很快在尖鸣声里打开，徐知宁给楚盈发了个卖萌的示意再见的表情包，走上电梯，很快又打开了和徐既思的对话框。
一眼往上看，记录几乎都是她单方面的，连续几条拨打的语音通话都是“对方无应答”，那头一通也没回过，她发去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最新一条还是她和纪然确认过后给他发的自己要上门来的消息。
依旧没回复。
一想到刚刚自己这么费劲，为了他现在连能用的手都只剩一只——
徐知宁深吸一口气，懒得打字，给他发去一条语气算不上好的语音：“出来一趟。”
连称呼都没了。
徐知宁出了电梯，往外走了两步，看了看渐晚的天，又低头看消息。
楚盈礼貌地给她回了句好，徐既思那还是没回复。
她光是打车过来都花了半小时。
现在就坐了十分钟——还是坐在别人家十分钟，什么好处都没讨着，这会就要走了？
现在到底是谁求谁？
徐知宁脾气又上来了，面无表情地按住语音：“再不回消息，有的人要我帮的忙，就另、请、高、就、吧！”
说完就咬咬牙按灭了消息，徐知宁一边往外走，一边心想，要是她出去了徐既思还没回消息，她就真懒得帮他了！
没想到才刚走没几步路，那边就回了一通电话。
这几天就没打通过的手机号码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徐知宁几乎被气笑，晾了他十几秒才接通。
冷清的嗓音比她出声要快，问她什么事。
徐知宁第一次拿捏主动权，四处望了望，似乎有些找不着路，顿了顿，正想着该怎么说自己可能迷路了，却突然又听对面竟然开始和她解释：
“刚才接了通电话，不是不回消息。”
徐知宁反应了一下。
徐既思以前不回消息从来都不会给她解释。
今天是……因为刚才她发的语音？
她刚才一时没说话，徐既思不会以为她故意的吧。
刚才的烦躁在闪过这个解释的瞬间随风般消失殆尽，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拿捏了徐既思的命门，徐知宁忽然觉得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哦。”
她故意冷漠地只回了一个字，微顿后，又怕自己姿态太高傲真惹徐既思生气，于是又轻咳一声：“你先出来，出来我就跟你聊。”
那头安静一瞬，徐知宁停住脚步，隐隐能听见他将钢笔放在桌上时发出的轻响，随后声音凑近，似乎是拿起了手机，嗓音依旧冷淡，却是默认了她要求的意思：
“在哪？”
“还在小区，”徐知宁眨了下眼，“我大概……迷路了。”
“……”
手机里只能听见那头沉默的呼吸声，徐知宁一鼓作气，接着道：“你得先来把我带出去。”
“……”
没等徐既思回应，她又补充：“不然我也没法跟你聊。”
“……”
徐既思：“周围照片拍我。”-
直到被徐既思带到附近的咖啡厅，桌前满是她刚刚只是随口说的“看起来应该还不错”的各种甜品，徐知宁都觉得自己还跟做梦似得。
徐既思竟然真有“服务”她的一天。
——尽管只是在她装模作样随手点了几个看上去还挺好看的甜点时冷淡地对服务员说了句“都上一份”。
徐知宁喝了口咖啡以掩自己没压下的唇角，在这时听见了他哥那把似乎依旧寡冷，但不知为何听在此刻的她的耳中就突然变得格外勾人的嗓音：
“必须出来的理由？”
徐知宁趁着喝咖啡的功夫悄然抬眼瞄向对面。
面前的男人里面还是穿着那件深色的衬衣，外面套着件大约是出门时随手拿的灰色大衣，显得肩膀宽阔，极有韩剧男主的氛围感。此刻他正右腿搭在左膝上，微微后倚，一手插在衣兜，一手捏着手机撑在桌前，狭长的眼睫微敛，模样清冷，看不出太大表情，却让人一眼就觉出不凡气场。
不得不说，徐既思这长相是真的出众。
这要不是她哥，要不是她知道面前这张清隽相貌下藏着一副多糟糕的性格和脾气，就这脸，这浑然天成的气场，谁能不心动，谁能不上钩。
正这样想着，徐知宁一时没回声，对面那人眉眼便不易觉察的微动，同时，手指稍抬，摩挲过手机边缘，又拿指尖轻叩，发出细微的声响。
徐知宁大脑一霎清醒，瞬间又被拉回现实。
这是徐既思不耐的表现。
她才几秒没回话，他的耐心就在急速下降。
一瞬，刚刚那些滤镜全部碎裂，徐知宁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为几秒前自己差点被徐既思的外貌所欺骗而感到后怕。
徐知宁咳了声，不自觉正襟危坐：“……是这样的。”
“我跟盈盈姐说你不会给我开门的，为了做戏做全套，我就没再来敲门。”
对于徐知宁这么快就叫这么亲切，徐既思并不诧异。
她总有这种魔力，让人一眼觉得好亲近。
不过……什么叫他不会给她开门的？
徐既思手腕转了转，眉心微皱，轻抬眼皮，示意她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徐知宁读出他的意思，一顿，格外正经地清了清嗓，将刚刚在楚盈家里的事全盘托出。
除了那些幸灾乐祸的想法。
徐知宁一说就是十分钟，其中不乏她的一些猜测和疑问，直到提及那个实在让她不解的拒绝，她眉头不自觉皱紧了，没忍住问出了声。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盈盈姐对你这么退避三舍？”
她一口一个盈盈姐喊得顺，虽然是被拒绝了，但她对楚盈初始好感高，她也相信，如果不是徐既思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以楚盈的性格，是不至于如此的。
果然，这话一出，徐既思的表情终于有了比较大的变化。
随之而来的是掩饰不住的烦闷，男人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扶上额角与眉心，轻轻揉捏了下。
如果不是现在能跟楚盈改善关系的唯一突破口只有徐知宁，他不会想说太多。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每一件提起来，都会让他压抑心下的情绪再度翻涌。
而他最讨厌让那些起伏不定而又不可控的情绪控制他。
在对面女孩纳闷的目光下，他缓缓吐出口气，嗓音带了丝无力。
“……回老宅那天，我本来约了她在坞金桥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些忙，加上这个题材其实不是擅长的，剧情发展到这里后发现这个部分写得特别卡，每次都是写了删删了写，所以最近可能更新时间上不太稳定，过了这部分应该会顺很多tvt（意识到自己还是更擅长写小甜饼……
总之非常抱歉最近让宝宝们一直在等呜呜，也非常感谢你们能宽容我的更新orz感恩！！
下一章最迟周五更（主要看我能不能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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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想起
◎太自信◎
56
徐知宁没想到那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那天她只知道她哥跟三叔吵架了——彼时她正和老爷子聊得开心呢, 只隐隐听见偏厅他三叔气急败坏的声音。
旁边的徐知清凑热闹般地往那边瞟了好几眼，徐知宁直觉就是徐既思又惹人不快了，这些事又不宜插手, 她下意识是转移了似乎觉察动静了的老爷子的注意力，陪老爷子下了盘棋。
徐知宁不是旁人印象中跟所谓老年人聊不到一块的娇气女孩。她从小就是老爷子半带着长大的, 耳濡目染下, 老爷子的那些喜好, 她尽管并不喜欢, 却也都会，陪人下个棋，给后院里的花花草草剪剪枝叶，或者是给老爷子养的那些鱼喂食都是常有的事。
她很清楚老爷子平时的状态，所以也能够在当时感觉出他当时大约还是被那头的动静影响到了, 只不过碍于她在跟前, 还是依着她的心理, 当没注意。
她这边算是稳住了老爷子, 可怎么也没料到, 徐既思出去后，梁语青也追出去了, 怪不得后面半场她就没见着梁语青的身影了。
她一直知道梁语青喜欢徐既思，不过她对梁语青印象一般——只出于女人的第六感, 觉得她挺假的。
她们也不常见面, 平时碰面了也就是互相假笑打招呼的关系。
好在她能从徐既思的态度里看出两人不可能, 所以对梁语青也没太大意见, 毕竟平时也不往来, 倒是偶尔会觉得对方这样追着徐既思跑挺可怜的, 她哥这棵铁树, 那心都是石头做的，谁能捂得热呢。
如果说以十分为例，她先前对梁语青的好感是不上不下的五，那么，在听了徐既思略带点冷意的陈述后，徐知宁对梁语青本就并不算好的印象，便在此刻极速跌成了负数。
她简直不敢相信，以梁语青的身份，还能做出这种找人偷拍还给人寄到公司的下作事。
同为女生，她怎么下得了手的？
为了一个男人——虽然是她哥——变相去造谣污名化另一个女孩，这不是疯了吗？
甚至在事后还不知道做了什么离间两人关系，她当自己是电视剧里的什么恶毒女配吗？
徐知宁好一会都没缓过神。
视线不免变得有些怜爱，在徐知宁眼里，这事儿追根到底都不是他哥能控制的，家宴那天他本来就没想回，谁知道三叔会拿他去世的母亲威胁他，何况她记着，徐既思那天在饭桌上就一直盯着表，还因为这跟三叔吵了一架，想来那会就是因为这件事了……
还有梁语青，她背地里对楚盈做了什么，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而梁语青不开口，楚盈又见不着面，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但徐知宁也能理解楚盈不想见他。
也怪不得楚盈连个门都不愿意敲，要换做是她，别说被放了鸽子还疑似因为这个原因生了病，光是被人放鸽子这点，她就不能忍受了。
她甚至觉得，楚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恨屋及乌地对她恶言相向，已经是脾气软了。
徐知宁瞅她哥一眼，暗想要是以她的性格，她才不会委委屈屈地自己一人承受，只是不跟他见面。
她高低要找个人给对方暴打一顿报复回去。
可这说到底两个当事人都没错啊。
非要说错，那也出在梁语青身上。
直到徐既思面无表情地抿上唇，屈起手指叩上玻璃桌，她才抽离刚刚震惊的思绪，对上她哥烦躁的神色。
“……所以，你到现在还没给人道歉上？”
徐既思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我哪来的机会？”
连面都见不上。
徐知宁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徐既思刚才要说让她制造跟楚盈见面的机会了。
徐知宁下意识开口：“……那你就站人家门前等啊，这么多天了，她不可能不出门吧？”
徐既思：“……”
他是想。
只是他连这点机会都没有。
那天晚上没找到楚盈，他去找人调了监控，也没看见女孩的身影，随之而来的倒是秘书的电话——又或者说，是来自徐卫辙在公司上刻意的为难。
那晚他的离开大抵确实刺激到徐卫辙了，从那天起强制要他亲自过眼的公事和报表愈渐繁多，对方的意思几乎摆在明面上了——你不是一天到晚忙公事吗？那我就让你忙个够。
徐卫辙要他服软。
只可惜，他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服软。
那些事便都在无声下硬抗，这两日也几乎没吃饭，他想着得见楚盈一面解释清楚，公司没做完的事带回家接着熬夜办。
然而，楚盈的面是没见上，倒是先碰见了另一个男人，电梯里那人话里语气间和楚盈关系如此亲密，他无法不多想。
他太自信了。
他总认为楚盈会心软。
重逢后，他能看出她的退避心理，所以他不断主动和试探，而她的次次让步更是加强了他的这个心理，以至于让他觉得，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占主导地位的。
直到那天她彻底将他忽视，又将别的男人拉进房间，漠然地合上门，把他完全隔绝。
那个陌生男人再针对的话也影响不了他半分。
唯有楚盈如视陌生人的眼神，冰锥般刺进他心口。
两天没怎么进食，昨天进了医院，大概是从哪里的眼线知道了这回事，徐卫辙才没继续施压。
他今天刚出院，徐卫辙转头又让徐知宁来当说客。
他确实没打算见徐知宁。
徐卫辙自认为的心软不会让他对他抱有多一丝的感恩。
如果没有刚刚的意外，他此刻不会出现在这里。
简单略过原因，提及因为刚从医院回来还没这个机会时，他看见徐知宁表情从震惊又突然变得同情，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啊？那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语气里听上去不像真的在担忧。
“……”
徐既思忍了忍，还是没搭理她这句装腔作势的话，只冷着声问：“我人也出来了，你的方案是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什么公事。
“我……”
……不对。
明明是他先有求于她啊！
徐知宁正想开口，又蓦然反应过来，立马又双臂抱胸：“我前面提供给你的信息，你还没给我报酬呢！”
徐既思皱眉：“我前面不是说了？”
徐知宁瞅他一眼，没立刻回复，倒是叫来了服务员，又要了纸和笔。
然后让人递到了徐既思面前。
在她哥愈发紧蹙的眉头下，徐知宁清了清嗓。
“我说，你写。”-
送走徐知宁，楚盈回到客厅，闻到隐隐飘来的刺鼻酒精味，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掉。
把酒精瓶拧上，又回放原位，楚盈看了眼窗外渐黑的天气，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加了徐知宁微信。
她本来想拒绝的。
然而徐知宁一口一个盈盈姐喊着，嘴上又说只是觉得看她很有眼缘，想交朋友，还要说自己都没朋友聊天，周围都是些只会捧着她顺着她的塑料姐妹花，平时不见人也不聊天，一到需要她的时候才凑上来做戏，实在虚假，还要攀比那些有的没的，无趣极了。
刚刚才拒绝过她一次，这会也就是扫个码，当面再拒到底显得太不近人情，楚盈这才应了下来。
只是加好友，不聊天慢慢就会淡下来的，之后悄声无息删掉就可以了。
徐知宁大概也就是这一时心血来潮。
楚盈是这样想的。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坚持不懈地和她聊天聊地了近一个月。
小到出门问她哪个耳饰好看，大到母亲临近生日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
不是那种单方面不需要回复的分享，而是需要她提建议的那种，楚盈也不好当没看见，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倒还真有些习惯了徐知宁每天会给她发一堆消息。
有时候下班了一看消息，果然对方又发来一些图片，或是杂乱的一些八卦，头像右上角显示几十条消息，闲到让她有些诧异这个年纪怎么不用上学。
临近冬至，徐知宁又发来消息，是说之前她提的建议很好，问她有没有空，能不能陪她一块。
今年徐知宁母亲的生日恰好在冬至当天，徐知宁前些天问她该送什么礼物，她想了想，也不知道他们有钱人家缺什么——或许什么都不缺，便提建议，不如自己亲手做点什么，比如围巾，陶瓷，或者什么小首饰小装饰之类的手工，都可以。
徐知宁的手早好了，可是这些建议不免都要用到一些锐利的物品，她有点PTSD，最后楚盈想到了生日必然需要的蛋糕。
徐知宁喜欢吃甜食，这个主意立马得到了她的肯定。
从小到大都没亲自动手做过什么，徐知宁是真有些期待。
她本来想喊徐知清一块，结果徐知清懒得很，只说自己早给老妈选好了礼物，才不和她一起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她也着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些个塑料姐妹花，听到她这种想法，没准还会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能花钱解决的事，动什么手？
不如就找楚盈。
她努力了一个月，能感觉楚盈在对她的回复上略有变化，没有最开始那会生疏了，况且，她还记着她哥的终身大事，她本身也愁平时不好约人出来，这下可算有合适的理由了。
她了解到楚盈平时还得上班，她自己日常里那些个有的没的逛街之类的事，找楚盈显然并不合适，这回可是生日，这分量，喊楚盈，总能成功吧。
徐知宁发出去消息后，视线便灼灼地盯着屏幕。
备注的地方变作正在输入中，徐知宁一眨不眨，半分钟后，终于看到对方发来两个字：
【可以】
作者有话说：
57 ☪ 想起
◎哥哥◎
57
【你定了时间了吗？】
屏幕上很快又冒出一行气泡。
徐知宁用力眨眨眼, 又拿指节揉了揉眼，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消息。
楚盈居然真答应了。
虽说她肯定是抱着希望成功的心态发的消息，可真的得到答应的回复时, 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实在怕过了这村就没了这个店，这次赶不上, 下回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猴年马月才能找借口约楚盈出来, 徐知宁连忙回复, 给她发去语音：
“后天……阿不, 明天，就明天！”
“明天盈盈姐有空吗？”
一时没看见回复，徐知宁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激动过头了，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她很快又补充：
“啊啊啊要是没空的话, 其实这几天都可以的, 生日当天我妈肯定有别的安排, 可能跟我爸一起过个二人世界什么的, 所以我早点晚点给她过都一样, 心意到了就行……总之主要还是看你的时间！”
“……”
楚盈刚出录音棚，正往休息区走, 抬头见着路过的同事，随意闲聊了两句的功夫, 再低头, 就见屏幕上多了好几条语音。
点了下屏幕最上面的那条语音, 楚盈还没将手机放至耳畔, 女孩喜悦的声音不加掩饰地钻进耳朵, 虽然是默认听筒, 声音却足矣让安静的休息区域周围一圈都听清。
还好此刻周围没人, 楚盈眨眨眼，站住脚步，没敢再直接听语音，把下面几条气泡都直接转了文字。
就算只看文字也能从她语气里看出说不上来的雀跃，楚盈视野划过自己位置上的台历，后天的日子恰好被她圈了出来。
20号，恰好是温叔的生日。
好巧不巧，跟徐知宁母亲生日就差一天。
前些天温在臣就跟她聊了，说是太久没回家了，温叔总念叨着她，连亲儿子看了都嫌，非要她去。
其实她接到过温叔电话，话里话外大差不差就是温在臣这个意思。再怎么不自在，生日总得回去见一面，温叔也不差她给点什么，她那天给徐知宁提完想法后就记起温叔生日的事，便也有了做蛋糕的想法。
既然都要做蛋糕，那一块凑个伴也没什么。
楚盈回她消息，表示明天就可以。
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是因为自己正好也打算做一个。
她有些太激动了，楚盈怕是自己给了她什么误会造成的。
正给徐知宁发着消息，身后忽地又响起凌听扬的声音：“在聊什么？”
下意识按灭手机，楚盈转头，对上凌听扬挑起的眉梢。
“……没什么。”楚盈摸了摸鼻子。
凌听扬看破不说破，对她的私生活没那么大好奇，便也没跟她多扯，只说让她跟他一块到办公室，而后也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往前走。楚盈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前，问是什么事。
“之前说的拍摄的事，”凌听扬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上前，“导演那边大概就最近会过来录掉，你没问题吧？”
楚盈反应了会，终于想起来这档子事。
自那天凌听扬让她考虑，她后来问了温在臣和罗卉的意见，两人都觉得这是个有利无害的选择。
尤其是罗卉，罗卉同为圈内人，比温在臣更清楚这个机会的分量，也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以及能带给她的好处。
温在臣是很简单的商人思想，曝光与受益划等号，尤其是这种能确定是正向基调的节目，参与一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对她来说是有些挑战，但在和两人沟通过后，她觉得自己也该跨出这一步试一试。
凌听扬特地给她的机会，她也不想让他失望。
于是第二天，她就给了答应的回复，凌听扬有些意外，看起来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想通了，表示她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而后也给了那边肯定的答复。
听说前面还排了几期的，本来以为还要再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定好了时间，楚盈突然还有些紧张起来，接过笔时差点没握紧。
凌听扬笑她：“我的手也不带电吧？”
“扬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楚盈脸红了红。
签上自己的名字，楚盈才突然又记起来什么：“对了扬哥，后天我想请一天假，应该不影响那边吧？”
倒也不会这么快，凌听扬说不会，又抬头看她一眼，随口一问：
“什么事？”
“我……”突然这么一问，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层关系，楚盈一顿，觉得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家人，便道，“家里长辈生日，很久没回去了，想多陪会。”
凌听扬没从她嘴里听到过太多家事，对她家庭情况了解也不深，但楚盈从来没特地请过假，难得的事，最近也不忙，没什么不能请的，便也没多疑，说行。
楚盈本来还怕他多问，没想到凌听扬这么快答应了，她轻轻松了口气，又问：“那，还有别的事吗？”
凌听扬把合同放回抽屉，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回去吧。”
楚盈这才点点头，往外走。
拎上包往公司外走，楚盈记起来还没看徐知宁的回复，点开微信。
看见徐知宁果不其然又发过来好几条消息，看上去也不介意这点，还发了句好有缘，甚至主动问自己是不是也准备点什么礼物送给叔叔比较好。
而后便是自顾自的一些问答。
“叔叔贵庚啊？平时有没有什么兴趣？”
“喜欢品茶吗？或者喝酒？……不行不行，酒还是得少喝……哎我家有几幅字画，要不送叔叔幅挂家里？”
她没跟徐知没细说，只说是自己叔叔生日，没想到这会徐知宁也自来熟地喊上叔叔了。
以徐知宁的家境，也可想而知她挂嘴边的所谓的“茶”“酒”“字画”会有多贵重，楚盈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感慨大小姐的出手阔绰还是对她太过信任亲近了。
虽说楚盈是那种让谁一眼看了都觉得好相处的人，但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她温顺的笑颜下掩藏的是疏离的本性，要想走进她心底其实并不容易，她一切的好说话都是为了不另生事，实际上，心底那个看似柔软的保护罩，比什么都要坚韧。
她自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收人家的好处，楚盈很快回绝：【不用了，谢谢】
发完后又觉得似乎有些过于冷淡，楚盈又想是不是再说点什么别的比较好，不过对面似乎并没在意这点，发来一句好吧，说以后有机会她上门拜访叔叔比较有诚意，而后又跳回之前的话题，回她自己对这些不了解，问她有没有好的建议。
楚盈想了下，上学时，有一回舍友过生日就是她们整个寝一块去diy了蛋糕，那家diy烘焙工坊似乎还挺火的，就在大学城附近，风评也不错。
向徐知宁传达这个信息和蛋糕店名后，那边好一会没回消息。
楚盈把手机塞回口袋，往地铁站走去，待上了地铁才又拿出来，看见屏幕上冒出来好几条徐知宁的消息。
楚盈点开消息。
宁宁公主：【解决！】
宁宁公主：【没想到预约的人还挺多的，老板娘本来说明天都满了】
扫到满了两个字，楚盈正打算回复也不一定非要选这，往上一飘，一眼又注意到那句“本来”，心里莫名浮出什么想法。
下一秒。
宁宁公主：【但是！根本难不倒我！】
随后是一张跟老板娘的记录截图记录。
老板娘：【实在不好意思，明天预约满了，亲亲后天可以吗？】
宁宁公主：【你发起了一笔转账】
宁宁公主：【定金】
老板娘：【亲亲明天下午两点可以吗？】
宁宁公主：【[OK]】
老板娘：【好的亲亲，明天到了联系我哦】
看聊天时间，从通过好友到解决问题就两分钟。
发的消息也挺冷淡的，能一个字回答的就不用两个字。
“……”
猜测成真，楚盈沉默了几秒。
兄妹两个的解决方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宁宁公主：【所以，明天我们是先碰面还是各自出发呀？】
YOLO：【各自出发吧】
楚盈回复完，目光划过截图里那笔转账，忽然有点心疼。
但还是给她转过去了一半。
那边发过来一个问号，很快又给她退了回来，发来一个哭哭的表情包，说她太把她当外人。
楚盈：“……”
盯着“外人”两个字，楚盈总觉得她话里话外好像有点什么别的意思。
楚盈甩甩脑袋，还是按住语音，表达了自己实在不能心安理得地让她花这个钱，语气挺认真的，那边大概也觉察出了她的坚决，没再拒收她的第二次转账。
楚盈这才松了口气。
翌日，为了做蛋糕的事，楚盈又和凌听扬请了半天假，下午一点就离开了公司。
不知不觉到了冬天，这个点太阳还挺大，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楚盈抵达蛋糕店时，大老远就看见有人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楚盈走近，躺椅上的女人似乎听见了动静，睁开了一只眼，瞅见她猛地坐起了身。
“是有预约的徐小姐吗？”
“啊，我是跟她一起的——”
大概是徐知宁昨天给人印象出手太阔绰，让老板娘觉得是个大顾客，此刻听见两人是一块的，女人立刻起身换上了笑脸：“噢！那你们是两个人做一个，还是……”
“我们一人一个，”楚盈边说边往外看了眼没看见徐知宁身影，老板娘想把她往里请，被她摆摆手，“我先等等她。”
“行，行。”
老板娘顺势和她聊起来，说自己这店小，本来今天预约是满了的，现在把他们平时自己做蛋糕的地方让出来了，又给她递来一册样品本，问了下她想做多大的蛋糕，想要什么类型的，喜欢什么口味之类的。
聊了十来分钟，两点出头时，徐知宁终于匆匆赶到。
一进门发现楚盈已经等着了，徐知宁连忙解释：“啊啊本来喊我哥来送我的，结果他临时变卦，我只能打车过来……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突然捕捉到什么词汇时，楚盈微顿，觉察她的情绪，徐知宁又反应过来什么，立马补充：“是我亲哥，不是，不是——”
那个名字在喉间转，重复了两次不是，徐知宁还是下意识顿住，没说出口。
楚盈抿抿唇，长睫微抬，视线从徐知宁似乎有些尴尬的脸上掠过，很快又转移开话题：
“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
而后又对上一旁老板娘的目光。
“是徐小姐吧？”
老板娘收到信号，转头看向刚来的女孩。
徐知宁啊了声，脑海还在想该说什么缓解尴尬，被老板娘这声一打断，也转过头：
“……是。”
“那既然两位都到了，我现在就先带你们进去……你们之前都有做蛋糕的经验吗？”
女人一边领着两人往里走，一边随口问了几句，得到徐知宁一句没有的回复，她也没诧异，和她们讲了一下过程和注意事项，又说其实也不用担心，她会在旁边帮忙。
楚盈跟在她身后，前方老板娘的声音萦绕耳畔，她却有些出神。
徐知宁这一个月来没跟她提过一次徐既思，以至于她只偶尔视线掠过对方的备注时，才会记起来，她和徐既思的关系。
刚刚徐知宁分明想提，又刻意止住的话茬，让她突然觉察过来，藏在这平静的一个月下的一些不对劲。
刚认识那天，徐知宁还和她吐槽了不少徐既思的事。然而，从她离开后，她就没从徐知宁嘴里听见过这个名字了。
好像……知道“徐既思”这个名字在她这有多忌讳似得。
她是，知道点什么吗？
说起来，似乎自那天她离开后，这一个月，徐既思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了，甚至就连他的车也少见。
楚盈怔神下，余光里徐知宁走得比她快一点，跟老板娘一来一回算是有问有答，她微微抬眼，却见对方在回答间似乎随意倾头往这边看了眼，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忽地觉出一丝不自在来，楚盈别开眼。
“……这里有我们的一些样图款式，你们可以挑一下，或者有什么自己喜欢的图片、风格，都可以。”
直到老板娘将样图册再递到她手里，楚盈才回过神。
轻轻甩了下脑袋，楚盈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按照老板娘的指引挑了个样品后便开始挑夹心。
奶油和蛋糕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她们只用一层层蛋糕胚一层奶油和夹心层层往上叠加抹平就可以了。
徐知宁虽说是带着跟楚盈处好关系的目的来的，但她也是真想体验一下自己做蛋糕的感觉，平时在家从未进过厨房，这会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小兴奋。
老板娘在旁边给她们做示范，前面的步骤都挺简单的，就是抹胚对她挑了个心形的蛋糕款式上提升了点难度。
转盘飞速地转，她怎么抹，蛋糕都还是不够平整。
徐知宁在这一步费了点功夫，碎碎念着不信自己弄不好，反反复复抹了半天，终于勉强涂平。
转盘停下来，徐知宁这才发现旁边机器的声音也消失了。
她转头，见楚盈不知何时摘掉了手套，这会正拿着手机。
徐知宁下意识凑过去看了眼，隐约看见似乎是一通电话。
觉察了她的动静般，楚盈掩了掩屏幕，徐知宁一顿，佯装不经意般随口一问：“盈盈姐，谁呀？”
静了一秒，楚盈才含糊道：“哥哥。”
而后也不等看徐知宁反应，又示意自己先出去接电话，便往门外走。
只留徐知宁愣了一下。
她也没听徐既思说楚盈有哥哥呢。
要有哥哥，她哥想追上人家不更难了？据她看的小说里的印象，哥哥对妹夫都挺挑剔的……
她一时还没办法想象，有一天徐既思会有“妹夫”这样一个身份。
大约过了五分钟，楚盈挂了电话回来。
徐知宁挺新鲜似得：“盈盈姐也有哥哥呀。”
虽然不是亲哥……但她也确实当哥哥。
楚盈顿了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徐知宁试探地问：“盈盈姐和哥哥关系很好吗？”
楚盈：“……还可以吧。”
感觉楚盈似乎并不想跟她聊太多，徐知宁只得碰碰鼻子，噢了一声，却在这一刻意识到，有些话真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她本来是计划趁着这回替徐既思说点好话的，最起码得把一些误会说清，可是之前她为了让自己目的性不那么强，一直也没跟楚盈聊徐既思，刚刚甚至在要提及徐既思的名字时，看着楚盈的眼睛突然就卡了壳。
徐知宁不知道刚刚自己的表现有没有引起楚盈的怀疑，只是脑子里在此刻突然如一团浆糊，一切都没她想象中这么简单，她该怎么顺理成章地提起徐既思？好像不管怎么样，都会显得很突兀。
然而这些话在手机上聊只会更生硬，保不齐还会被直接拉黑，面对面好歹能及时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可挽回的余地也更大……
徐知宁烦闷地吐出一口气，老板娘见两人抹胚的步骤都差不多了，上前来瞧了眼，大夸特夸了一番，就开始给她们示范最后的步骤，裱花。
刚刚抹胚就废了不少功夫，徐知宁没想到最后裱花竟然更难，她的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般，不是挤太多就是挤太小，花纹一会大一会小的，极不和谐。
再一偏头，却见楚盈微微躬身，模样认真地在给蛋糕裱花，奶油匀称地从裱花嘴里挤出，一眼看去大小都差不多，看上去挺轻松的，呈现的也好看。
徐知宁撅起嘴，又看了眼自己的。
“怎么看你们做都这么轻松……”
徐知宁盯着自己蛋糕，忽然心念一动，往楚盈那边凑近了步：“盈盈姐，你做得好好看。”
“不像我的……”
徐知宁叹了口气，给她看了看自己的“杰作”。
蛋糕边缘的大大小小一团团的，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花纹，外形上确实一言难尽。
楚盈停下动作，瞧她一眼。
徐知宁冲她眨巴着眼。
楚盈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让老板娘再教教你？”
徐知宁一摊手：“老板娘刚刚出去了。”
楚盈一顿，四周看了眼，发现老板娘还真没了人影，她刚刚做得太认真，完全没注意到。
“……你想怎么样？”楚盈无奈问。
“你帮帮我嘛。”
徐知宁又开始撒娇。
楚盈：“不管做得好不好看都是心意，自己动手会更有诚意吧？”
也不是不想帮她，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那你教教我？”
徐知宁换了种说法。
这个倒行，楚盈想了想，看了眼她的样图，回忆了一下刚才老板娘教的手法，给她做示范。
“这样，先挤一点，再往前推，最后往后拉一把……重复这个动作。”
“你怎么看一遍就都记下来了，”徐知宁感慨，“盈盈姐以前成绩一定很好吧？”
想起刚来荔州时痛苦的那几个月，楚盈微顿，松了松手里的裱花袋，还没开口，又听她说：“真羡慕你们记性好的……我哥也是，从小那些知识看一遍就都会了，成绩永远是第一，上初中那会，他都在自学大学课程了。”
楚盈眉眼轻动，一时有些不知道她此刻提的哥哥是谁，但直觉，她说得应该是徐既思。
如果徐知宁是在问她，她可以拒绝回答，然而对方此刻像是陷入了回忆，只是自顾自地在和她分享。
“我家庭氛围其实还不错，要是换做是我有这样的成绩，我爸妈还不知道会把我捧多高……”
楚盈垂下眼睫，敏感发觉她话语中那句“我爸妈”，几乎是确定了徐知宁此刻聊的人是徐既思，手里裱花的动作慢了慢。
从理智上说，她应该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阻止徐知宁继续说下去。
可此刻，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作祟，她没打断她。
“但是我哥跟我不太一样。印象里，他父母关系一直不太好……三叔对他的要求特别高，我几乎没从他嘴里听到过夸赞我哥的话。我三婶是挺温婉的，小时候我去找我哥玩，她总坐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我们……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患上了抑郁症。”
“可惜。”
徐知宁一顿，忽然轻叹了口气。
似乎有什么转折，楚盈不自觉手指微顿，眼睫颤了颤。
“说来也挺唏嘘的，”徐知宁语气淡了下去，“就在我哥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去世了。”
“是自杀。”
作者有话说：
妹妹：我哥说不了的让我来！
我们小徐也是可怜人
58 ☪ 想起
◎如那日重逢◎
58
捏着裱花袋的纤细手指蓦地一紧, 蛋糕上本完美的花边突兀地冒出一泡奶油。
徐知宁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此刻的反应，回忆般地垂着眼，嗓音缓缓：“其实以前我哥跟三叔关系还可以的, 可自从三婶去世后，两个人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我记得当时他们好像爆发了一场大矛盾, 我哥还被三叔关在房间里好几天, 但后来我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竟然逃出去了。家里没人联系上他, 直到过了大概三四个月，我才听说……”
耳边徐知宁的嗓音很轻，楚盈神情微恍，无端想起来和徐既思的初见。
那年，徐既思是几岁？
正出神想着。
视野里, 放在蛋糕旁边的手机忽然微震, 屏幕随之亮起。
周围很安静, 只有徐知宁娓娓的叙述, 这声震动后, 徐知宁的声音被打断，她顿了顿, 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桌上的手机。
楚盈思绪骤回，摘了手套去拿手机。
拿近了才看清, 是温在臣的短信。
【你那边进度怎么样？】
楚盈扫了眼自己的蛋糕, 花边已经裱了大半圈, 这里弄完就只剩往上摆点小玩意儿了, 便慢吞吞回：【快了, 还差点】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 楚盈正打算给他拍个照, 旁边突然又冒出一个脑袋，嘴里嘟囔着谁啊。
楚盈本能往旁边避了避。
大概是因为之前温在臣和徐既思的矛盾，楚盈并不是很想让徐知宁也知道温在臣的存在。
她按灭手机，也没来得及看屏幕上对面发来的消息，指指蛋糕：“我们抓紧吧，时间不早了。”
“啊，哦。”
徐知宁又往旁边退回去，刚刚没说完的话被打了岔，楚盈也没有要追问后续的意思，自己要再提好像显得太刻意，徐知宁只得将原先的话题咽回去，安静了几秒，才又转头随口问：“盈盈姐，你赶时间吗？”
楚盈弯下腰，裱花的动作快了些：“也不算——”
外面隐隐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在里面，应该是快做完了。”
门随着老板娘的声音一同被推开，楚盈话音未落，停了动作抬眼。
猝不及防和身形挺括颀长的男人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
楚盈下意识脱口而出。
老板娘把人领进来后又瞅了瞅几人，自觉地说了句让他们聊，自己在外面等，有需要喊就行。
温在臣点点头，道了声谢，偏过头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挑眉：“我给你发消息说了我就在外面，你没回。”
楚盈拿出手机看了眼。
温在臣在她那句话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现在就在门口，正好接你一块回去】
【你的“快了”是还有多久？】
【人呢？】
【那我进来等你，看看给你打打下手】
“……”
前面温在臣给她打电话，她提了嘴自己在这里diy蛋糕，没想到他就过来了。
楚盈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往上抬，对上温在臣的目光：“……好吧。”
“那个。”
旁边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楚盈闻声一顿，这才蓦然反应过来什么，表情微僵。
与此同时，她看见温在臣的目光稍定，而后缓慢从她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出声的那人身上。
徐知宁表情略带疑惑：“盈盈姐，这位是……”
从她的称呼里觉察两人相识，温在臣这才正眼看了下旁边的女孩。
打扮得精致，栗色长发微卷，穿着长裙，看起来像个小公主，与这里，以及旁边的楚盈，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大约是这里开了空调，温度不是很冷，她把外套脱了挂在一旁的椅子上，此刻在他不经意间的注视下往楚盈身边凑了凑，也在瞧他，边问边收回了视线，看向楚盈。
本来还没想让两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
没想到温在臣会突然出现……
偏偏现在两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显然在等她出声，楚盈僵了一瞬，很快又控制好表情，硬着头皮打算介绍。
不料温在臣先出声了。
“你朋友啊，”他嗓音清冽，在两人之间轻扫，然后主动对她旁边的女孩道，“你好，我叫温在臣。”
徐知宁缓慢一眨眼，视线里男人面容清隽，身形宽阔，气质非凡。
温在臣。
不就是她哥之前跟她说的，跟楚盈有暧昧关系的那个男人吗？
徐知宁毫无预兆地开始替徐既思觉出一丝危机感，同时又忍不住处处将他上下打量。
她目光审视，一时没开口，周围忽地安静，莫名有些尴尬，楚盈连忙接声，向温在臣介绍：“她叫徐知宁。”
温在臣一顿，本就因为对方不加掩饰的目光觉察出的一丝冒犯，在捕捉到她的姓氏后，瞬间警醒，眉头轻皱。
楚盈像是从他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想法，想说什么，却又碍于徐知宁在场没办法解释，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楚盈轻咳一声，眼神示意他现在不要多问。
温在臣显然也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聊太多，于是只哦了声当回应。
男人反应并不热烈，而后也没有要继续互动的意思，室内便静了一瞬。
对方显然在自己的名字后态度他依然冷淡了下去，徐知宁猜测对方大概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尽管知道他们之间也不是那种心知肚明下还能装和谐的关系，但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区别对待地忽视过，徐知宁心里不快，对他意见更大了。
敌意几乎快写在脸上，然而抬眼又见着楚盈，徐知宁自然不可能在楚盈面前跟这个该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争锋相对，她手指紧了紧，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正想说点什么，不料下一刻又见对方非常自然地走到了楚盈的身边，他扫了眼蛋糕，语气随意懒散：
“大概还有多久，用不用我帮忙？”
“十分钟吧，”楚盈终于记起来正事，“不用，我很快就好。”
“……”
这是不是在挑衅她，想表示他们之间关系好？
徐知宁深吸一口气，也刻意地往楚盈身边凑了凑，小声问：“盈盈姐，你之后还有约啊？”
本来是打算做好自己过去的，现在温在臣来了，总不能又把人赶走吧。
可从徐知宁的角度说，本来是她先约了自己的，结果这会突然冒出了个陌生人，换做是她也会觉得尴尬，楚盈动了动唇，语气含了丝歉意：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会过来。”
心里早将温在臣打成不速之客，却还不能在楚盈面前表现出来，徐知宁充分展示着自己的宽容大量，摆摆手：“没事没事，反正也快结束了。”
余光飘过不远处的男人，她又记起来什么重点，试探地问，“盈盈姐，接下来也不早了，你们还要去哪？”
楚盈顿了顿，下意识将视线望向温在臣。
徐知宁的声音其实不大，然而在这会安静的室内，仅仅隔一个方桌的情况下，她的声音还是清晰地钻进了温在臣的耳朵。
“这么晚了，当然是带她回家。”
温在臣一挑眉，倚在桌边，抢在楚盈之前开了口。
“？”
什么叫带她回家？
徐知宁僵了一瞬，缓慢抬起头，干笑两声：“是说，‘送’盈盈姐回家吗？”
温在臣冲她笑了下，平静地将她的话反驳：“是带她回家。”
“带”字被他若有若无加了重音，温在臣的表情依旧没太大变化，只有话音落后又轻飘飘地扫过她，看见她僵硬的表情，没懂她意思似得，好整以暇而又火上浇油地问：“是我没说清吗？”
没想到温在臣会插口，更想不到他会直接跟徐知宁拌上嘴，楚盈都愣了会才意识过来什么，连忙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你说什么呢！”
女孩压低了声，抬眼间黑白分明的眸又瞪他一眼。
“我哪说错了？”温在臣刻意地往不远处瞥了眼，又收回视线，很无辜似得耸耸肩，一摊手，声音不大不小，“不就是带你一块回去吗？”
“你……”
楚盈想反驳，可一张嘴又反应过来，他这话确实没错，甚至可以说只是陈述事实。
可为什么，在徐知宁面前这样说，就总觉得意味不太一样了？
楚盈一时沉默下来，只留一旁的徐知宁如晴天霹雳，大脑凌乱，脸上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仿佛一个重磅炸弹砸在耳畔，徐知宁感觉自己的认知彻底这番对话打乱了。
带她回家。
回哪个家？
是同居了，还是两个人发展已经到见家长的进度了？
徐知宁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一时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们是……”
温在臣仿佛知道她没说完的那句话下的意思了般，冲她扬眉：“嗯，怎么了？”
他这样反问，徐知宁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她的一切计划都是在以楚盈单身的前提下做的。
那人家要有男朋友，她还帮她哥搞这些，这不让他哥当小三呢吗？
徐知宁几乎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神情，只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硬的哈哈了两下，而后就游了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恋的是她。
楚盈一顿，隐隐觉察什么不对劲来。
徐知宁反应太大了。
没等她更深地进行猜测，倒是温在臣又出了声，催促她抓紧做。
楚盈眨了下眼，眼前的事情确实更重要，她很快便收回神，继续裱花。
接下来十分钟，没了徐知宁在一旁叽叽喳喳，楚盈动作都快了不少。
毕竟是中年男性，楚盈想温叔大概也不会太喜欢花里胡哨的，只简单自己在蛋糕上写一句祝福。
全部弄好后，老板娘又进来替他们修饰了一下便算是做完了。
老板娘拿走蛋糕替他们打包，徐知宁蛋糕的收尾部分最后还是老板娘处理的，几分钟后，三人一块出门，老板娘已经把打包好的蛋糕摆在外面的桌上。
“这个是徐小姐的，这个是楚小姐的。”
老板娘指了指。
徐知宁魂不守舍地拿过蛋糕，抬眼的功夫，又见楚盈应声后正要伸手去拿，而温在臣很自然地抢在她之前先拎过了蛋糕，说了句我来。
这对徐知宁而言，无异于两人在她面前打情骂俏。
徐知宁感觉自己的表情快维持不住了。
冬天太阳落得早，五点多已经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也断断续续亮起一片，部分店面亮起的霓虹映在眼底，甚至已经有人往店里布置起临近的圣诞的装饰物，透明的玻璃上贴着胡子花白的Q版圣诞老人，旁边是一闪一闪的星星，已经初显圣诞氛围。
荔州在南方，近几年都没下过雪，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见着。
楚盈往外扫了眼，闪过这个念头。
“走吧。”
温在臣拎着蛋糕就要往外走。
楚盈刚准备跟上前，又记起来没和徐知宁道别，楚盈微微侧身，只看见她突然放下手机，似乎正在给谁发消息。
觉察她的视线，徐知宁抬起头，眨了下眼：“盈盈姐。”
“嗯……”
楚盈视线缓慢从她手机上收回，想起她刚才格外不对劲的反应，有什么话到嘴边想问清，可在理智的一瞬拉扯下又咽了回去，半晌，只给她道了个歉：“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真的没关系。”
徐知宁立马接口，只是话音落下后又一顿，目光忍不住往走远了的男人身上瞄了眼，张张嘴，还是不死心，转回头问：“盈盈姐，你……”
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
前方那人懒散的嗓音又出了声，将她未说出口的话打断：“怎么还站那？”
“来了，”楚盈抬头应声，又转头冲她歉意一抿唇，“我得先走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徐知宁动动唇，有什么话想说，下一瞬，又觉察温在臣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好几秒，她最后还是摇摇头，强行勾出一个笑来：“没事，盈盈姐你先走吧，会有人来接我的。”
徐知宁会有人来接并不出乎她意料，楚盈点点头，这才跟她别过。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视野。
徐知宁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手机忽然亮起，才低头看了眼。
在看见什么信息的瞬间，她眨眨眼，又忽而瞪大。
我又困了：【哎，我好像有点印象……这不之前梁语青提过的温家那个吗？】
宁宁公主：【什么？】
我又困了：【就梁语青之前跟我吐槽啊，她爹跟人谈生意，非要把她捎上，有意想撮合他们呢，结果人来的时候身边自己带了个女孩，这意思别太明显】
我又困了：【她好像认识对方，反正表现得挺讨厌的，也没怎么跟我提】
我又困了：【不过也是，谁不知道她喜欢你哥啊，除你哥外她看得上谁，就被她爹逼去那么一回，还碰上这么档事，她应该觉得丢脸吧】
梁语青跟她的好友圈重合了一部分，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两人能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因，都是家里万般宠爱的公主，谁也不想吵起来让其他人看乐子。但徐知宁也知道，私下这部分人各有各的站边，梁语青平时架子大，要不是碍于她身份，也没人愿意跟她玩，真心和她交好的人实在少。
现在跟她聊天这人平时跟她关系不错，叫沈念，平时挺会左右逢源的，跟谁关系都算不错，知道的小道消息还不少，梁语青跟她算是聊的多，所以这会才能知道这些。
徐知宁盯着屏幕，盯着那句“身边带了个女孩”，眉头紧紧皱起。
如果两人真谈恋爱了甚至是可以见家长的进度，那个女孩又是谁？
能一块带上谈判桌的，不会是什么随便的人吧？
楚盈不会被他骗了吧……
徐知宁大脑混乱不堪，思来想去，还是把温在臣的名字给人发了过去。
她和徐既思不一样，谁管徐既思心里那点自尊高傲，她有这个手段就用，该查就查，总比自己在这瞎猜要好。
而后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
上车后，徐知宁才理了理头绪，和徐既思“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进度。
说到温在臣时，徐知宁没忍住有些心虚。
本来以为今天会有一个大进展。
哪知道一句“带她回家”一瞬间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怕刺激到她哥，她斟酌着语言，倒也没说太死，只说是疑似在一起了。
给徐既思密密麻麻发了一堆，对方也没回复，徐知宁这会倒是不恼了。
她还是有点概念的，本身就临近年底，徐既思公司事务繁忙，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过目，没法看她的消息很正常。
倒是她，之前信誓旦旦让他先别出现在楚盈面前，保证楚盈这边她能搞定，结果现在半点进度都没有……
徐知宁按灭手机，看个眼窗外。
外面温度冷到车窗上此刻全是雾气，窗外闪烁着的各色的灯也模糊，倒映出荔州晚上的一片热景繁华。
她哥这会大概还在高楼的办公室里忙碌。
楚盈……大概和温在臣在有说有笑的回家的路上？
徐知宁不自觉轻叹一口气。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贴心地问：“小姐有什么心事吗？”
徐知宁眨眨眼，无厘头地开口：“好冷。”
司机也没在意她没回自己的问题，立马道：“那我把温度开高一点。”
“不是身体冷，”徐知宁摇摇头，表情怜悯，“是心冷。”
替她哥心冷……-
确实是太久没回温家了，楚盈一到家，就感觉温叔格外的热情。温庆重把小姑娘看了又看，又比了比个子，不禁感慨：“怎么感觉也就几个月没见，还又长高了？”
楚盈没忍住笑了下：“我都多大了，早就不长个子了，温叔。”
温在臣将蛋糕放到桌上，往看着跟亲父女似得叙着旧的两人那瞅了眼，唇角微弯，也说不上来之前提的醋不醋的：
“楚盈亲手给您做得蛋糕，我可给您放这了。”
“哎哟，”温庆重多期待似得往桌边走了两步，“盈盈自己做的啊？”
“可不是，我看着的。”
温在臣边说边顺手将亲爹的伸过来的手挡住推开，笑眯眯的：“明天才是您生日，明天才能看。”
温庆重轻哼一声，也没坚持，就是嘴上不饶人：“我是寿星我说了算，早个几个小时的，有什么问题。”
不愧是父子，温在臣是把他爹的性子遗传了十成十，楚盈在旁边看着父子俩互动，不自觉提了提唇角。
父子俩也没多拌嘴，温庆重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楚盈身上：
“盈盈这次回来得多留家里几天吧？”
楚盈顿了顿，下意识想拒绝，不料还没想好该以什么借口婉拒，温在臣便突然插了嘴：
“爹，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楚盈又高烧了——”
楚盈回过神，连忙伸手过去要堵他的嘴：“温在臣！”
温在臣轻松抬手压下她的手腕，温庆重显然已经听清，紧紧皱起了眉看过来，语气带了丝着急：“怎么回事？”
温在臣继续告状：“有个笨蛋下雨天出门，穿得单薄又不带雨伞，要不是半夜电话打给我了，还不知道晕哪呢。”
当时确实也让他担心了，楚盈自知理亏，低下头不说话了。
温庆重视线在两人身上游走，看出两个孩子之间微妙的气氛，顿了顿，又拉过楚盈将她仔仔细细看了看。
“现在已经没事了温叔。”楚盈小声说。
温庆重这才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你们啊。”
“我知道你们都长大了，有些道理我也不跟你们多说，我这辈子也没别的愿望了，就希望你们两个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最好是再碰到一个喜欢的人……特别是盈盈，”温庆重把楚盈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了拍，“盈盈能有个值得交付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做好了回家的准备，聊到这种话题都在意料之中，楚盈想过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应该是笑着说自己会的，可是真的当温庆重这样提起来时，简简单单“喜欢的人”这四个字钻进耳朵，楚盈却发现，自己似乎想不到任何一个人。
她好像没办法再将这四个字具象化了。
楚盈怔神一瞬，又忽然想起徐既思。
少年人的一眼心动，让她陷在其中太久了。
从前听说时间会冲淡一切，过去几年她都是这样以为的。可当那个人真正出现在面前，她才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时间只是将对方的面容覆上一层轻灰，手一抹去，那个人便会更鲜活地出现在脑海。
真正能冲淡一切的不是时间，而是失望。
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伤害让她的喜欢消失殆尽。
就像此刻，她似乎已经能够无比平淡地接受了这个结论。她不会再像过去，一想起这个人，心跳便跳得不像自己，控制不住地去猜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可以很冷静地再想起他，但心不会再波澜。
释然的情绪随着这个念头升腾而起，楚盈抬眼，看见温庆重复杂的神情，里面喜忧参半。
楚盈一顿，还是低声应：“我会的。”-
楚盈一开始只想住一天，打算第二天给温庆重过了生日，陪人出去吃一餐逛一逛就回去，所以也没特地准备什么衣服，想着将就睡一天就过去了。
不料隔日给温庆重过完生日，回到家，却见温在臣竟然大包小包的把她衣服给带过来了，其中还有两套在商场逛时她站着多看了两秒的新裙子。
想起准备回家时温在臣突然扯的什么公司有事，也就那会消失了两个小时，搞半天是给她搞了个先斩后奏。
“这里就有五六套衣服了，别再说什么不够换了啊。”
温在臣唇角轻扬，语气欠揍极了。
就不该告诉他家里的密码……
楚盈僵硬着身躯，缓缓转头，回以一个假笑。
偏偏温庆重就在旁边，投来的注视慈爱温柔，衣服人又给带来了，她实在不好在这样的目光下还铁着心要回去，无奈之下只得应下再多住两天。
“那我就再多叨扰您两天。”
楚盈无奈对温庆重道。
“你这不得多住半个月啊？”
温在臣在一旁应声。
楚盈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我不得上班啊？”
“我送你去呗，”温在臣挑挑眉，“正好，我去上班顺带给你送去，我下班再接你回来，这不正好？”
温庆重哎了声，一拍手：“这样好，你接送盈盈，这也有个照应。”
偶尔也就算了，天天把人当司机，楚盈还是没办法这么心安理得：“没关系，我自己坐地铁也——”
可以的。
三个字还没说完，温庆重已经摆摆手算是定了下来：“就让这小子接送，有免费劳动力干嘛不用？”
“……”温在臣没什么意见，唇角却还是一抽，“您可真是我亲爹。”
“不乐意？”温庆重睨过来一眼。
“哪能，”温在臣立马投降，往楚盈那看去一眼，唇角弧度懒散，嗓音慢悠悠的，“心甘情愿。”
“……”
父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楚盈这个当事人插不进话了。
担心温在臣天天接送会让同事误会什么，在第一天时，楚盈就和温在臣约定下来，让他停在离文创园不远处的车站。
温在臣眉尾轻挑，挺不情愿似得：“我这么拿不出手？”
彼时楚盈正解安全带，闻声一转头便对上他状似开玩笑的表情，心下莫名浮起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女孩一顿，很快又移开目光：“别开玩笑了。”
别开玩笑了。
像是倏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拉扯回理智，温在臣表情微僵，女孩很快解开安全带，和他说了句先走了，伸手拉开车门。
刺骨的冷风迅速将车内的暖气侵逐，凛冽的寒意侵袭神经，他张张嘴，脱口而出楚盈的名字。
女孩要关门的动作一顿，微微弯腰，清透干净的眸就这样看着他：
“怎么了？”
温软的声调却瞬间如一团棉花，将他喉间的话堵住。
“……别随便脱衣服，小心感冒。”温在臣微微动了动唇。
楚盈笑了笑：“我知道，你也一样。”
“行，”温在臣很快又恢复之前那副神情，冲她五指往外挥了挥，“你去吧，等我下午接你。”
楚盈合上车门，冲他比口型。
“路上小心。”
温在臣点点头。
而后，直到那道身影消失视野，才缓慢收回视线-
重新住回温家，楚盈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然而当晚，她便很快又发现，他们竟然还替她留着自己的那个房间。
就连布局都没变，让楚盈不自觉想起很多刚来时闹的笑话，那会心里其实还挺丢脸，现在回想，却觉得很值得留念。
每一个阶段的自己都很值得怀念。
因为得上班，楚盈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公司，也就晚上会和温在臣和温叔在一块，偶尔觉得尴尬的时刻，温在臣总会三言两语就挑过。
将两人的相处细节看在眼里，温庆重很是欣慰，感觉自己真有一双友爱相处的子女，后半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当然，要是早点结婚，再给他添个孙子孙女或是外孙外孙女，那就更好了。
只是本在温在臣计划内的让楚盈住家里半个月的计划，还是随着楚盈的工作不得不中止。
凌听扬那边说，节目组打算专门给她录个圣诞主题的专栏，也就从今天去就要开始了。
知道她不习惯被人盯着，那边还非常贴心地表示，在公司里他们会有专业的摄像老师录制，回去后，让她自己以拍vlog的形式给自己录制就可以，到时候母带再拿去由他们剪。
要是还留在温在臣家里，只怕回家后的素材是一点也用不了了。
而且，温在臣这也没录音设备。
所以这两天，她必须得回去。
算是住温家的最后一天，今天温在臣早起了一个小时给他们都煎了牛排。
温家父子都不习惯让人服务，除了偶尔会叫人来打扫卫生，家里极少会出现外人。
温庆重尝了尝儿子的手艺，他平时不太爱夸赞温在臣，吃完后都忍不住感慨了句：“要不是托盈盈的福，我都不知道我儿子现在手艺这么好。”
温在臣也没个正形：“您这话说得跟我多不孝似得。”
“那你说说，你从小到大给我做过几次饭？”
父子俩又怼上了，楚盈安安静静喝下最后一口牛奶，在这会接到了徐知宁的微信电话。
自从那天分别后，徐知宁就没再给她发过消息，她最近事也多，如果不是这会看见她的名字，她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大概知道她上班也不能随便接电话，徐知宁大多数都是给她打字或是发语音，打语音电话倒是少，也不知是不是有重要的事。
楚盈拿纸擦了擦嘴，起身接了电话，顺手又将架子上的外套摘下。
“喂。”
“喂，盈盈姐。”
那头声音忽然由远及近，楚盈歪头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伸手套外套，一边问：“有什么事吗？”
徐知宁：“你现在是不是要去上班了呀？”
楚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回应：“嗯，准备出门了。”
“我正好要去你公司附近呢，现在刚好路过你家，我带你一起过去呀。”
女孩邀约得很是自然，楚盈拢了拢大衣，闻言一顿：“……但我现在不在家。”
那头忽地安静了一瞬，半晌，徐知宁才带着点不确定，试探地问：“不是说，准备出门吗？”
楚盈顿了顿，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几秒的寂静中，她似乎能听见对面咽了下口水，紧接着又问：“你是，还在那个，温在臣家里吗？”
徐知宁说出口的一刹，便感觉本暖和的车内似乎硬生生冷了好几度，那头一时没回应，她没忍住又咽了口口水，甚至不敢抬眼看驾驶座上那人。
光是刚刚无意从后视镜里扫到的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就够她觉得冰冷了。
搭在方向盘上分明的手指几乎能看屈起的泛白指骨，冷白的手背上清晰可见凸起的青色脉络，那人冷清的面庞半分情绪也没有般，唯有修长脖颈处格外的青筋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
三秒或是五秒。
外放的手机里在一声像是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下，忽地被一道突兀的散漫男声打断。
“收拾好没？走了。”
徐知宁呼吸一滞，捏着手机的手指一抖，手机啪嗒掉到扶手箱，又滑落副驾驶座。
那头像是下意识捂住了手机，回话的声音也变得极轻，大约是回了句来了，而后又似乎意识到了这边的动静，声音又凑近，问了句怎么了。
徐知宁眼睁睁看着手机掉落，大脑一片空白，在楚盈出声后才猛然回神，探过身要去拿手机。
然而，驾驶座上那人修长冷白的手指却更快一步。
徐知宁探身的动作在他倾身触碰到手机的一瞬骤然一僵。
清隽的面庞下颌弧度凌厉，手指微屈的弧度冷硬，徐知宁僵硬着表情看他拿起手机，视线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这边没人说话，那头安静了会后又喊了声：“徐知宁？”
隐隐似乎还能听见电话那头不远处有些好奇似得越来越近的声音：
“谁啊，大清早给你打电话？”
驾驶座上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度。
现在的通话毫无疑问就跟临近倒计时的炸弹无异，徐知宁一咬牙，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把手机从徐既思手上抢了回来。
“我在！”
她大喘一口气，在前方男人缓慢偏头，和他几近没有情绪的表情下一鼓作气说完了之后的话，“我，我这来了通电话，等会我再打回给你啊盈盈姐。”
而后第一次，也没等那头有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徐知宁终于得以喘上气。
可没过两秒，她便听见前方传来寡冷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却像风雨欲来。
“……徐知宁。”-
直到电话被挂断，楚盈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温在臣已经凑近，往她的屏幕上瞥了眼。
下意识按灭了手机，楚盈也顾不上细思刚才电话里不对劲的动静，转头转移话题似得倒催促起他来：“走吧走吧！”
“行。”
温在臣顺手将昨天就整理好的行李箱拎上，温庆重在身后说着盈盈有空再回来，温在臣回头觑他一眼，说平时不见你喊我多回家。
温庆重一脸嫌弃：“看你二十几年了，早看腻了。”
楚盈彻底习惯两人每天都要互相拌几句嘴，在一旁笑，说过年了就回来，也没两个月了。
温庆重连连点头：“好好好，过年了可要回来待久一点。”
楚盈应声，温在臣已经开了门，在外面催她：“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女孩这才赶忙别过，追着温在臣去。
楚盈的行李自然是不可能一块带到公司的，温在臣说等会给她送到再给她带回去，两人路上照常闲聊，直到将她送到公司，楚盈正要下车，温在臣忽然将她叫住。
楚盈转头，便见温在臣递上来一个苹果。
她反应了会，才记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她半晌没接过，捏着苹果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人的脸被伸向前的苹果遮掩了一半，嗓音却响得清晰：
“愣着干嘛，拿着呀。”
楚盈这才回神，接过苹果。
“我都忘——”
楚盈眨了下眼，忽然脑海又闪过什么，猛然想起来，似乎，温在臣的农历生日也是今天。
去年温在臣的生日是在元旦后，她记得还算清，温庆重嫌记农历生日每年过来过去的麻烦，便都过公历固定的一天。而今年前脚刚给温叔过完生日，温在臣的生日又跟平安夜重叠，她是真一下没记起来。
看楚盈表情就知道她是记起来了，温在臣却随意地耸耸肩，还和她开玩笑：“没事，生日过不过的也无所谓，我爹都忘了呢。”
楚盈心里还是愧疚：“我……”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温在臣想了想，“晚上你给我补个？”
楚盈见还有补救的余地，连忙点头：“好。”
“现在不影响你拍摄了？”
温在臣调侃。
寿星最大。
楚盈在心里默念，嘴上却说：“好几天呢，我明后天尽量多录制点有用的，够素材。”
“那行。”
温在臣终于笑了：“那我就等今晚你陪我过生日。”-
楚盈抵达公司时，节目组的人还没来，倒是有不少人已经听说了拍摄的事，一人拿着个凌听扬发的苹果，都一圈围在休息区桌前凑热闹。
楚盈一来，便收到不少人羡慕的眼神，大家还没跟他聊两句，楚盈便被凌听扬叫进了办公室。
凌听扬让她坐下，顺手也给她拿了个苹果。
“谢谢扬哥。”
楚盈接过苹果，脑海里闪过的是刚刚温在臣刚刚给的那个苹果，她放在了大衣口袋里。
苹果就在桌前，楚盈没放进口袋，凌听扬也没多想，直接切入正题，先安抚了她的情绪，又再三跟她强调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其实这些话前两天凌听扬跟她提过一嘴，她都记下了，这会听着就有些出神，不禁开始想起到底该怎么给温在臣过今天的生日。
也没什么可玩的……白天可选择性还多一些，晚上，似乎也只能陪他出去吃一顿？
那得提前预约好才行。
节目组的人是中午到的，先录了会楚盈的日常工作，起初是有些不适应，后来渐渐进入工作状态后，倒是不知不觉把摄像头忘了，直到下午快结束前，导演喊她备采，楚盈才记起来这档子事。
那些问题都是提前熟悉过的，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备采的地方就在录音棚。
事实证明熟悉的地方果然更让她有安全感，除了面对镜头还是有些紧张外，她心理素质很强大，导演稍作引导，她便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和技巧，顺利地录制完了一天的内容。
节目组说明天会早一点过来，又夸她比想象中上镜，表现得也还不错，楚盈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凌听扬将老同学送走，回来后又跟她聊了会感受，显然对她也很满意，不知不觉就跟她聊了好半天。
直到楚盈设置的闹钟忽然响起。
凌听扬看她手机一眼，及时停了话题：“你还有安排？”
楚盈点点头。
“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凌听扬顺手将桌子上的文件收回抽屉，“你先下班吧。”
在电梯里正好接到了餐厅的电话，楚盈看了眼时间，表示时间不变。不知为何，往年给温在臣过生日好像也没紧张过，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是因为今天差点忘了是他生日的缘故吗？
电梯门打开，楚盈边往外走边低头准备给温在臣发消息。
出门的一瞬，楚盈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温度像是一霎被卷走，心想最近的温度也是时候围个围巾了，女孩裹了裹大衣，往文创园外走去。
楚盈便是在这个时候见着那个一个月未见的人的。
明明只是一个月不见，可忽然四目相对时，楚盈恍惚却感觉，似乎又是一个五年不曾相见。
男人穿着漆黑的大衣，身形颀长挺拔，绕在脖颈间的围巾是深灰的，整个人都是暗色调，他就那样矜冷地立在夜灯下，昏黄的灯光映得他疏离冷清的面庞更加深邃而棱角分明。
凛冽的风忽然毫无预兆地吹起，将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被拾起又飘落。
身边人来来往往地从她身侧擦过，或是三两好友闲聊着要去哪吃完饭，或是情侣隔着手机正打情骂俏，远处的车灯随着车鸣一同明明暗暗，街边霓虹闪烁，喧嚣声在此刻最是鼎沸。
风声呼啸，女孩及腰的长发随风微扬掠过耳畔，周围的人都抱紧了手臂疾步离去，似乎只有楚盈的脚步静止了般顿住。
与此同时，那人忽然抬起了漆黑的眼睫。
世界恍若静止。
那道目光便穿透来往人群，再次的，如那日重逢，遥遥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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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 想起
◎“别答应他。”◎
59
楚盈愣了下。
却也只是愣了下。
那人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她, 深如潭水的目光像无形将她裹挟，里面翻涌着的浓烈而复杂的沉晦情绪，恍惚让楚盈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荔州是南方, 冬天的冷意是刺骨的，吹来的风能透过任何罅隙钻进骨髓, 又阴又潮。
楚盈不过一会没动, 手指就凉得有些发麻, 一张白净的脸蛋被生冷的风刮得都覆上了薄红, 发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得贴在脸颊，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在这时忽然看见闪烁的霓虹灯下的路边缓慢停下了一辆眼熟的车。
注意力蓦地被转移，楚盈也有意不去看那人的眼睛，抬了抬眼睫, 随后便见熟悉的身形出现在视野。
楚盈眨眨眼, 看见那人出来后又躬身探回车里, 而后手里便多了捧……花？
那人外形优越, 身形又挺拔, 此刻手里捧着花，不免被来往过路人注意到, 楚盈看见有人和他擦肩时，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而他只是摆弄了一下花束, 而后抬头随便张望了眼, 在下一刻, 一眼从人群中与她对视上。
温在臣唇角轻弯, 微微抬了抬手冲她示意了一下。
楚盈回过神, 连忙起步往那边小跑过去, 没看见夜灯下的男人在这一刻倏然苍白的脸色。
温在臣倚在车边, 看她纤弱的身形离自己愈近，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看见花时清透得能映出不远处好看的灯影。
楚盈凑近了才看清是一束蓝白相间的风信子。
“你生日，怎么还给我买花？”
温在臣顺势递上前，不答反问：“喜欢吗？”
没有女孩能在收到花时压住自己的唇角，楚盈也没客气，伸手接过花束，笑盈盈的：“喜欢啊。”
楚盈拨弄了一下花朵，又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不过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突然给我买花？”
“出公司的时候被个小孩缠住了，”温在臣绕到副驾给她开车门，一手搭在车门上，转头看她，清懒的语调自然，“他说卖掉这一束就能回家了，我看还挺好看的，就做个好人助力他早点收工。”
楚盈：“？”
对上楚盈狐疑的眼神，他又面不改色地补充：“我刚路上还看见有把苹果包花束里的。”
每到这种节假日，出来摆摊卖卖花之类的做生意的年轻人确实不少，在余光瞄到这会都有一眼看去学生模样的少年手里攥着一把圣诞老人模样的气球四处问生意时，楚盈将温在臣这番话信了七八分。
“好吧。”
楚盈没再多问，往前走了两步，正要进车，忽然又见温在臣站在原地没动，她抬眼，才见温在臣视线穿透她落在不远处，唇角的弧度不知何时微微下垂。
楚盈下意识想回头，却在刚有动作时，被温在臣忽地伸手轻偏过脸。
力度并不大，指腹的温热从脸颊和下巴处传来，楚盈微愣，抬睫对上温在臣微垂的漆黑瞳仁时，终于记起来什么。
夜灯下挺立着的男人凌厉的轮廓僵硬而紧绷，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姿态格外亲密的男女，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她刚才是如何冷淡又毫无情绪地从他身上飘开视线，而后又迫不及待地小跑向别的男人，笑盈盈地接过对方给的花的画面。
而此刻，她也完全没有躲开那人的触碰。
在明知他就在身后的时刻。
那人在触及他身影时骤凉的眼神在微落后和女孩对上视野时又变了变，再抬后便褪去了那丝冷意。徐既思看见他又忽地一勾唇，眼神刹那带了丝挑衅，他抬手将女孩脸颊处凌乱的发丝撩至耳后，而后，本来似乎想转头的女孩也没再偏头，听话地抱着那束花上了车。
耳侧仿佛又响起上午出现在与楚盈通话里的属于这个男人的声音。
楚盈不想见他，徐知宁说她或许是情绪上头，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不断出现在对方面前，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所以他才极力克制住自己，甚至连嘉南汇都没回。
他自欺欺人地以为，楚盈只是需要一阵冷静的时间。
可后来徐知宁却发来消息，说两个人疑似在一起了。
尽管后续徐知宁又不知哪来的门路，从温在臣的人际交往入手，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谈恋爱。
于是徐知宁得出结论，两人大约只是暧昧期。
直到今天上午那通电话里出现了温在臣的声音，直到刚刚亲眼看见她视他如空气，而又含笑接过温在臣的花。
心脏从未如此清晰地传来钝痛，身侧的手指几乎绷紧，冷白的手背青筋凸显，冬日的晚风刺冷地刮过面庞，徐既思脸色苍白，薄唇几乎看不出血色。
他就那样看着楚盈上了对方的车。
那人绕过副驾，上车前还投来冷嘲似得一眼。
而后看着那辆车逐渐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视野。
无力垂落身畔的手僵硬地似乎连弯曲都刺疼，太阳穴传来阵阵疼意，徐既思双眸失神地凝滞在原地，直到手机传来震动，才迟钝地找回意识般垂下眼睫-
街景繁闹，来往人流如潮，此起彼伏的车鸣与喧闹人声中，车内的凝寂却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其实也不是有意要冷氛围。
只是对一些事两人都心照不宣，所以一时才更无法开口。
楚盈抱着花，目光有些出神地垂落，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花束底端的丝带，直到车忽然停住，惯性让她身体微微前倾，她才意识回神，抬头，见着一对情侣牵着一条边牧，正赶红灯小跑着过斑马线。
刚回神的功夫，前方的红灯变绿，温在臣又踩下油门，混入车流。
视野里满是闪烁的车灯，红的黄的闪得楚盈眼睛疼，楚盈眨眼的功夫，又忽然想起来什么。
“……你是要去哪？”
这句可算是打破两人上车后莫名的沉寂。
温在臣一顿，车速稍慢下来，偏头看她一眼：“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在等你说地址，”温在臣语气里错觉似得带了丝委屈，“我还在期待有人要怎么给我过生日。”
楚盈捏了捏眉心：“那你不知道地点就开车了啊？”
“这不是因为那个谁在，”温在臣很是理所当然，“我不早点先走，等他过来找你吗？”
本以为会是禁忌话题，不料被他以这样的形式说了出来，楚盈一时无言，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好一会，才又说：“那你怎么不问我？”
温在臣轻瞥她一眼：
“哪有寿星主动问这问那的。”
“……”
好吧，这倒也是。
楚盈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这才报出一个餐厅地点。
地址在市中心，是个挺出名的高档餐厅，温在臣开玩笑：“这么大手笔，楚大小姐这是要出名发大财了？”
楚盈觑他一眼：“你不要拉倒，掉头，我请你吃份砂锅水饺。”
哪知温在臣还真要转头，打起掉头的车灯。
“行啊，我是无所谓。”
可她早预约了，哪还有反悔的机会，楚盈忙制止他，温在臣像是早猜到她的反应，把转向灯关了，楚盈瞬间明白过来他又在逗她，瞪他一眼，温在臣却只笑。
这样一番下来，刚刚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氛围瞬间瓦解，楚盈后知后觉温在臣的目的，视线投向窗外。
他总有办法把那些难堪的事巧妙化解。
她的需求和情况都和餐厅那边说了明白，工作人员特地做了装饰，还给定制了一个三层高的蛋糕，服务格外周到。
以往她经济还没那么自由，给温在臣过生日基本就只有送个礼物，然后陪他随便吃个饭之类的，还没这么正经过。
楚盈不禁感慨这钱果然没白花，也是第一次见高档餐厅的生日服务，氛围感极强，还有人专门在一旁拉小提琴。
吃完饭后又随便逛了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点。
对于部分人而言，十点，夜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但对于楚盈而言，隔日是工作日，还正好是圣诞节——她还记着最近得录制，她不能带着憔悴的面容上镜。
温在臣完全理解，主动道：“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等我。”
楚盈顿了顿，还是点点头。
嘉南汇离市中心不远，二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抵达家楼下，数天不曾回来，楚盈还有些发愣。
两个人坐在车内，一时谁都没动静。
“你的行李我就给你放客厅了。”
温在臣找话题。
楚盈“噢”了声，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跟我说什么谢。”
温在臣随口道，一眼又见她还没解安全带，便倾过身。
温在臣的面庞突兀在视野放大，楚盈蓦地回过神，本能往后仰了仰，贴紧了后背，有些不自在似得：“我、我自己来！”
温在臣动作停了停，余光里见女孩神情僵硬，唇角微顿。
静了一秒，还是毫不在意似得收回了身：“行。”
楚盈很快解开安全带，而后又要去开车门。
温在臣回头，把后座的花递给她：“花，记得拿。”
楚盈于是又匆忙接过花，动作还是有些急促，拉了两边车门才打开。
抱着花下车，楚盈转头要走前，又记起来什么，探到窗边，敲了敲窗。
那人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很快便降下车窗。
“……生日快乐。”
这句话其实在餐厅她和工作人员一起说过，但没有单独这样祝过他。
温在臣懒散的眉眼微顿，黑眸就这样看着她，又缓缓松弛开来，声音几乎称得上是柔和。
“好。”
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她好像很少看见温在臣这样温柔。
进了电梯，楚盈都仿佛还没回过神。
按下楼层，周围安静得似乎只有电梯外的机械声，楚盈抱紧了手里的花，盯着电梯序号飞速变化，很快抵达12层。
电梯门倏然打开。
楚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温在臣正好发来一条消息，她边慢吞吞地往家门口走，边点开微信。
楚盈走了几步，感觉楼道间依旧昏暗，她抬头看了眼，才见似乎坏了一盏灯。
一片寂静中，身后却似乎响起极轻却又急促的脚步声，楚盈动作微顿，缓慢一眨眼。
微微侧身，还没抬头。
本就昏暗的楼道间，一个影子蓦地探下来，极为眼熟的黑色大衣忽然出现在视野，猝不及防地贴近。
那人浑身都像沁着凉意，靠近时携来一阵冬日晚夜的风，楚盈低垂着的眸一顿，身形微僵。
不等她反应过来。
一只冰冷的手蓦地从一侧探上来，攥紧了她的手腕。
那人动作有些不知轻重地用力，以至于修长手指搭上来的那一刻，她差点没抱紧花。
来人是谁不言而喻，楚盈下意识用力挣扎，那人却只攥得更紧。
手腕被桎梏得传来疼意，楚盈眉眼不自觉蹙紧，她深吸一口气，掀起眼睫，极力克制着情绪，语气疏离：“松手。”
徐既思却和没听见似得，步步紧逼，直到将她禁锢墙边，滚烫的气息贴近，呼吸喷洒在她修长纤弱的脖颈。
“楚盈。”
他终于出了声，嗓音哑得不像话。楚盈挣扎的动作微滞，抬眼却对上他似乎格外脆弱的苍白面庞，那双向来寡冷的漆黑瞳仁，此刻聚焦在她身上，却泛着丝红。
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楚盈几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脏一时慢了一拍。
他声线低哑而闷，冷清的嗓音几近轻了又轻，像是重一点就会吓到身前的人，乞求似得：“……别答应他。”
60 ☪ 想起
◎“试试我，好不好？”◎
60
“别答应他。”
一片冷寂下, 那人略显干涩的薄唇轻动，嗓音低颓而哑，他几乎是有些固执地重复道：“……别答应他, 楚盈。”
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已经太久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 楚盈一时没回过神, 晃眼间, 却见对方眼底隐隐的血丝。
男人浓密的眼睫半垂, 眼睑被投下一片扇状的阴影，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的瞳仁在昏暗的楼道间错觉似得显得黯然。
心脏跳得沉重，那人清冷的气息几近将她浑身包裹，熟悉的沉香袭进鼻息, 她能觉察对方有些紊乱的呼吸, 预示着他此刻激烈起伏的情绪。
……这太不徐既思了。
他从来是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无论面对什么, 他好像总能游刃有余。他总是自如地把持着一切, 所以自傲地目空一切, 不可一世地睥睨万物。
包括自己的感情。
可现在，他的模样和态度, 实在让楚盈有些难以将他和印象里的徐既思对上号。
脸色苍白得像是有些病态，脸颊似乎瘦了一圈, 让他下颌角瘦削得更显凌厉, 而他向来宽阔挺拔的肩膀, 此刻却无力般地下耷, 浑身满是颓唐。
陌生感涌上心头, 楚盈手指动了动, 终于回神, 轻颤着眼睫抬了抬声：
“徐既思，我说，松手。”
清疏的嗓音刀子似得扎在徐既思胸口，脑海一瞬又闪过晚上她欢心跑向另一个男人的画面，巨大的落差将血淋淋的现实剖析在他面前，不断告诉他，楚盈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女孩抱在胸前的花刺目碍眼，他极力克制着想把那束花丢掉的情绪，闭了闭眼，喉结微滚。
空气都稀薄，空荡而昏暗的楼梯间，沉默蔓延。
半分钟的寂静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徐既思一声不吭，手也没动，薄唇几近拉成一条笔直的线，他几乎是顽固地紧紧攥着她的纤细手腕，恍惚让她错觉自己是他多重要的人，放开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楚盈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划过他的黑眸，看见他半垂的眼皮很薄，冷白的一层下甚至可以看清细小的青色纹路，他眉眼倦耷着，似是多无力和颓丧，莫名让人觉出一丝破碎感。
楚盈有一瞬甚至错觉般地从他这幅神情里看出满腹委屈。
……可他又在委屈什么？
一直将她玩弄于股掌的，难道不是他吗？
一直在受伤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楚盈偏开眼，有意不去看他这幅模样，伸出抱花的那只手，用力地去掰他的手指。
她大约从没有如此狠心过。
一根。
两根。
直到指骨分明的手指被她彻底拽开，皙白的手腕只留下细长的指印，徐既思凝滞一瞬，眼底第一次闪过无措，他如梦初醒般又抬手，却被冷漠避开。
徐既思动作一僵。
楚盈看见男人漆黑的深眸在她的话下微颤，而后彻底失去光彩般，僵在空中的手腕终于无力垂落。
“……你真的喜欢他吗？”
他艰涩地开口。
楚盈正要抬步的动作微顿。
“你会和他结婚吗？”他哑着嗓又问。
徐既思无法理解。
明明她当时赴约了。
明明对他的示好，她是有反应的。
只是那一天而已。
怎么就变了？
五周的时间，就够让她迅速地喜欢上另一个男人，是吗？
如果别人可以轻而易举，那他做的那一切都算是什么？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一霎，呼吸都像被人闷紧，徐既思有些难以喘上气般地攥紧了拳。
“徐既思，”楚盈蜷了蜷手指，只微微偏头，“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徐既思一霎怔愣。
恍惚似乎回忆起，她也曾用过一样的句式这样问他。
“我喜欢谁，以后会跟谁结婚，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你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玩玩而已。
他今天流露出来的情绪太过真实，楚盈想，她差点就又要掉进他的陷阱。
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一样。
总是在她以为他是真心的时候，又会给她当头一棒。
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出现在她面前，过去那些感情里又有多少是真心。
楚盈发出一声气音，似是在笑：“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也都和你无关吧？”
不想徐既思会在她这句话后蓦然一顿。
他倏然抬起长睫，黑瞳微闪，紧紧盯着她的纤弱单薄的身形，有什么隐秘的情绪从心口蔓延开。
“你们没有在一起，是不是？”
“……”
楚盈一顿，不明白他的脑回路，只冷声重复：“和徐先生无关。”
徐既思垂下眼睫，额前的碎发掩住他的神情。
对方送了花，他理所当然认为是表白。
楚盈接过花，显然是她也有这个意愿。
可要是真在一起了，她不会是这个反应。
……
脑海浮现数个画面，徐既思神色晦暗，忽地在此刻划过一个执着而病态的念头。
既然没有在一起。
既然她身边总会有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为什么不能试试他？
冒出这个念头的一瞬，某种情绪迅速在胸腔扩散开来，徐既思缓慢抬起头，喉结滚了滚：
“如果没有在一起……”
向来冷清的面庞此刻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企盼，他几乎是放低了姿态，似是恳求：
“试试我，好不好？”-
楚盈又失眠了。
闹铃响起时，她几乎是瞬间警醒，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距离自己闭眼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明明为了拍摄的事想早点回来休息的。
结果还是搞砸了。
楚盈坐起身倚在床边漫无边际地发了一会呆，直到五分钟后延迟闹铃又一次响起，才抽回神，连忙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为了让自己尽快大脑清醒，楚盈甚至没有用热水冲脸。
冰凉的水泼向脸颊，果然叫她神志迅速清醒，白净的小脸迅速沾染绯红，就是手指刺骨得有些难以动弹。楚盈于是又放了热水暖了暖手指，洗漱完后准备出卫生间时，才记起来什么，停住脚步，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看了眼镜子。
目光凝在自己的眼袋处，果然微微泛着青，楚盈缓慢一眨眼，镜子里仿佛浮现昨晚那人冷清又颓丧的面庞。
再一眨眼，那人薄唇轻碰，于是他低哑恳求的嗓音也随之一同响起。
——“如果没有在一起……试试我，好不好？”
楚盈吓得浑身一僵，猛然大力摇着头，试图将自己晃清醒。
她几乎没敢再抬头看镜子，疾步往外走，一边深呼吸一边伸手拍着自己的脸。
为了遮眼袋，楚盈今天不得不化了个妆。
待赶到公司时，节目组的人已经到了。
昨天是说过今天会来的早些，来迟了是自己的问题，楚盈有愧，只得给人道歉。好在他们也就刚到，导演正跟凌听扬聊天，也没太在意，见她来了便摆摆手，示意摄像来跟拍。
心里藏了心事，倒让她对镜头不是那么敏感了，只是偶尔会突然出神，但也不是在配音时，倒没什么大影响。
摄像大哥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性格如此，自然不会多想，可罗卉就不一样了。
中午两人就近挑了家水饺店，见她频频走神，罗卉终于没忍住，趁在卫生间没摄像大哥时偷偷凑近问：
“盈盈，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彼时楚盈正洗手，闻声猛地被吓一跳，见她反应如此之大，罗卉表情更确信了：
“你果然藏着心事。”
有些话不说，她只是一时出神，可这话一被说出口，某些东西便瞬间具象化了。
又是镜子前，她一瞬想起上午那个可怖的幻视，无意识又一个激灵。
“到底怎么回事？”罗卉狐疑地看着她，“鬼上身了？”
楚盈手指一紧，心想，鬼上身的不是她，是徐既思。
过去他是有过示弱，也会有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总让她猜，让她怀疑。
然而昨天……
她现在都怀疑那是不是只是一场假象。
失眠的那一次次辗转反侧中，她不断地想，这是不是又是他的一种手段。
一种玩弄她的新手段。
可闭上眼，却又是他颓靡的神情与无力的身形。褪去了眉眼间那丝上位者的高傲姿态，他不再是她印象里的对什么都尽在掌握游刃有余的形象，这让她对徐既思一瞬有了割裂感。
那样矜贵冷傲的人，真的会只为了反复玩弄她，这样放低自己的姿态吗？
可去掉这种可能性，剩下的答案，也更让人无法置信。
越是细思越是惶乱，潮水汹涌而来又褪去，楚盈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只能不断深呼吸维持着自己的情绪，一旁的罗卉表情逐渐变得担忧：“盈盈，你没事吧？”
“是不是这两天拍摄太紧张了？”罗卉猜测。
“不是，”楚盈摇摇头，一顿，“我没事……就是昨天做了噩梦没睡好。”
罗卉拍了拍她的背，想起来之前楚盈好像也有一次是这样，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接了《野棠枝》剧本那会。
猜想可能是接到比较重要的任务就会这样，罗卉提出建议：
“你好像是挺容易做噩梦的体质，应该是神经太紧绷了导致的，睡前喝杯热牛奶，听听轻音乐或者冥想十分钟都会好很多。”
虽然不是因为做噩梦，但她昨晚确实是因为神经紧绷才失了眠。
也许这是好办法，楚盈点点头，下班后便打算去超市买几瓶牛奶。
今天是圣诞节，无论是超市还是路过的门店全都喜洋洋地摆满了圣诞元素的各种装饰，耳边萦绕着的都是铃儿响叮当或是圣诞快乐歌，还有装扮成圣诞老人送气球的工作人员跟人在合影，氛围感极强。
楚盈路过时悄悄拍了一张，发了条朋友圈。
没想到刚发出去不久，徐知宁突然给她发来了消息。
宁宁公主：【盈盈姐也在恒永超市附近吗？】
楚盈一愣：【你怎么知道？】
徐知宁很快发来一张照片，看起来是临时拍的，照片里有刚刚那个圣诞老人远远的身影：【我也在附近呀】
徐知宁接着发来一条语音：“盈盈姐，你在哪呀，我来找你吧？”
楚盈正想说自己没打算多留，就要回去了，还在打着字，不料下一刻，就见手机屏幕上又多出一条语音来：
“盈盈姐你别动，我看见你了！”
楚盈一顿，下意识抬头四处张望。然而身边来往人流密集，她四下盯了好一会也没看见人，无奈只能等在原地，给她发去一条好。
就在消息发出去的下一刻。
肩背忽然被人一拍。
女孩熟悉的清亮嗓音在身后响起，带着雀跃：“盈盈姐！”
楚盈被吓一跳，拍着胸口正要回头，却又听见女孩一声不满地抱怨：
“你打我干嘛！”
心下瞬间升腾起不祥的预感，楚盈缓慢回头，看见徐知宁正抱着胸不悦地侧过脸瞪着谁。
还不等她将徐知宁盯着的那人看清，一片喧闹声中，更为熟悉的寡淡嗓音猝不及防钻进耳道。
“没大没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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