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
61
声线清冽冷淡, 视线淡瞥过身侧女孩，语气只听上去是轻责，面上却看不出太多神情变化。
惊扰了她一天的那个身影骤然具象地出现在面前, 楚盈浑身一滞。
几秒的静止间，她似乎感觉到那人微垂轻扫过来的视线, 仿佛和往常也没什么一样, 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却总觉得那道看似疏淡的眸光下藏着更深的漩涡。
被他掠过的每一寸肌肤恍惚都后知后觉灼热得发烫, 楚盈心下深吸一口气，有意避开他的视线，佯装镇定：“你……”
这似乎是那天后第一次三人再见，她和徐既思之间的事虽然从来没有正面摆上台来聊过，但此刻三人大约都是心照不宣。
楚盈一顿, 不想让自己的言行显得太过刻意, 否则倒显得她太在意, 女孩很快续上自己的话：
“……们怎么在这？”
徐既思觉察她话里的什么细节, 视线若有若无地又凝在她脸上, 楚盈有意偏开眼，只将目光放在徐知宁脸上。
徐知宁似乎没觉察两人之间细微的磁场, 表情期待：
“我听说这附近搞了个圣诞限定集市，玩游戏可以攒积分抽奖, 有概率抽到最近火的那个yoki兔！”
“但是要参与游戏的门票得来超市消费才能获得, 还得摇号看运气呢, ”徐知宁说着往旁边瞅了眼, “所以, 这不是把我哥一块拉来凑数了。”
实在无法想象徐既思能答应来到这种场合, 楚盈显然反应了一会, 一时不知该惊异兄妹二人的关系远比想象中要亲密，还是徐知宁的本领大，又或者是……原来徐既思也是会放低自己的底线，这样顺着谁的。
闪过这个念头，楚盈微顿，又好像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她好像总是会想，某种行为，印象里的徐既思是不会这样做的。
可事实上，脱离她“以为”的那个徐既思，那些她刻板印象觉得徐既思不可能会做的事，他似乎也都做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
和五年前，她看见那个向来冷着脸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被漂亮的女孩肆意扯着手臂撒娇时的感受异曲同工。
那是她第一次打碎自己想象中建构出的那个“徐既思”，发现他脱离自己认知的那一面。
再然后，类似这样的“意料之外”，在重逢后，出现的次数更多了。
甚至可以说，似乎每一次见面，他都在打破她的认知。
所以才会叫她产生难以掌控的脱离感，叫她惶乱害怕。
无论是给她当司机，还是给她排队买奶茶买面包，甚至是在她喝醉酒时替她穿鞋，每一次不敢面对不敢接受不敢相信的表层下，本质都是如此。
好像只有将这一切都不细究逻辑地划分为他只是欺骗和玩弄，才会让她安心。
可她偏偏又会因为自己这个结论感到受伤。
直到昨天。
昨天……
楚盈无意识出神片刻，在一念浮现这个词的瞬间，有什么记忆要冲破她刻意缚上的枷锁，快要被唤醒的前一秒，女孩蓦地回过神，浑身一激灵。
楚盈脑子里杂乱的一切在现实也不过只是几秒功夫。徐知宁激动地絮絮说完又发出邀请，一时没得到回复，反倒是见楚盈瞳仁忽地轻颤，她有些纳闷地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盈盈姐……你在听吗？”
“啊，我、我在。”
楚盈只听见她的问询，回神赶忙道歉：“抱歉，刚刚想到了工作上的一些事……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这么巧的话，盈盈姐，你能不能陪我一块？”
徐知宁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看起来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对这个极有兴趣。
楚盈本能拒绝。
“我对娃娃不太感兴趣，”她委婉开口，一顿，又记起来什么，“如果只是喜欢那个娃娃，你应该有很多渠道可以拿到吧？”
实在犯不着在人群里费这么大的劲挤来挤去。
她觉得，以徐知宁的脾性，应该刚进去就会嫌人多麻烦了。
更别提徐既思。
哪知徐知宁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不不，重要的是体验氛围！参与过程，拿到才有成就感嘛，随便用钱就能买到的才不值钱！”
女孩说完干脆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扒拉着她就往超市电梯口走：“哎呀，一年就这么一次诶，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来都来了，就一起嘛。”
楚盈都来不及拒绝，人已经被她拽着上了电梯。
“等、等等……”
楚盈下意识回头看，却见身后男人双手插兜，漆黑的眼眸落在她们的背影，唇角弧度似乎都柔和了些。
注意到她的视线，徐既思黑眸微顿，而后便越是肆意地完全将目光对上她的，清隽的面庞依旧沉静，看不出一丝不自在，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
她在想什么……
以她和徐既思现在的尴尬关系，难道还指望徐既思会开口说什么吗？
楚盈一僵，又匆匆转回头，耳边徐知宁歪着头搭在她的肩膀，自顾自地和她分享起来自己了解到的活动要求：
“参与门槛好像也不高，就是限时限量，算上今天开始，这活动会持续三天，从六点到晚上十一点……”
再数次想插话拒绝都以失败告终，手扶电梯也已经将两人送进超市，楚盈张张嘴，半晌又合上，终于放弃。
算了。
确实也难得，参与一下也没什么。
楚盈很快调整好心态，任由徐知宁拽着她推着购物车东跑西跑。车里很快放满了零食，徐知宁几乎是见一个往里丢一个，眼见一个购物车几乎还不够她放的，楚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会不会太多了点？”
徐知宁正巧捏了包薯片，转头扔进车里，闻言眨眨眼：“都是些膨化食品，看着多而已，几天就吃完了的。”
“我是说，”楚盈委婉地提，“等会不是还要去玩吗？大包小包的拎着不太方便吧？”
“啊，这个不用担心，我刚发消息联系过了，他们工作人员会帮我把这些送到我家的。”
平时她想吃什么都是一个电话就有人给送家里的，今天是为了来玩才顺便自己挑点零食的。
“而且我哥开了车的，再不济，就让我哥先拿去丢车里嘛，反正那些游戏他肯定也不玩。”
“我拉他就是凑多一份票卡，之后他在不在的，我也无所谓。”
徐知宁边说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很快又凑到货架另一边，一连拿了好几盒不同口味的饼干，往购物车的空隙处塞。
再又一次往车里丢完东西，抬眼却见楚盈手里还是空空时，徐知宁终于记起来什么，偏头看她一眼。
“盈盈姐，你是打算买什么呀？”
楚盈还沉浸在大小姐就连超市都有人脉，一时被她提问，才骤然记起来自己的正事。
“我就是想买几盒纯牛奶。”楚盈回。
“喔！牛奶，我们刚刚是不是路过过？”
徐知宁拍了拍脑袋，“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楚盈：“没事，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不料话音还未落，徐知宁就一溜烟似得跑远了。
楚盈都没来得及抓住徐知宁的手，手还僵在空中，她回过神，下意识扶上购物车就要转过头追。
然而购物车实在有点重，楚盈使了点劲，手腕都泛起青筋，才刚转动一点，轮子又定住了。
楚盈轻皱眉头，又往前推了推。
“让她去。”
微微低沉的嗓音忽地从侧方传来。
楚盈偏眸，才见购物车边沿搭了一只熟悉的修长手指，顺着长臂往上，只见徐既思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旁边，正微微垂眸看她，嗓音平静。
几乎忘了还有个徐既思一直跟在后面，蓦地意识到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人，楚盈顿时觉得气氛都变了味，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尽可能和徐既思隔开距离。
一心都在这个突然的发现上，一下都忘了自己本来是想追上徐知宁，等楚盈再记起来这回事时，抬眼看，徐知宁的身影早不知去哪了。
现在走掉又怕徐知宁到时候找不着她，楚盈飞快往四周瞥了眼，只能佯装突然也对就近的薯片和饼干感兴趣了，松了手往刚才徐知宁走过的地方走过去，装模作样地边往前走边挑口味。
晃着晃着，又倏然听见响起购物车轮摩擦过瓷砖的沉闷轮声。
本身就不是真想买什么，楚盈很快注意到这个持续的动静，然而超市里人多，有人同样推着购物车路过也不是没可能，她也就没多想。
楚盈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时间，一边快把货架晃到了头。
身边始终没有人路过，也没听见什么拿零食的塑料声。
她顿住脚步，正打算走到对面的货架，再晃一圈，却忽然觉察到，身后车轮滚动的咕噜声还在继续。
似乎一直缓慢地跟在她身后。
“……”
脑海冒出什么猜测，楚盈身形微微僵硬。
微微偏过身，果然瞥见那道跟在购物车后熟悉的挺拔身形。
他就这样一直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
楚盈一顿，终于还是将身子转过去，说了今晚面对徐既思的第一句话：“……你跟过来干什么？”
话落，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隐隐带了丝指责。她立马又补充：“我是说，等会徐知宁过来会找不到我们。”
那人终于轻轻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很平静似得叙述：“她不是三岁小孩。”
言下之意，她不会走丢。
顿了顿，又似乎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冷硬，他接着说：“也不远。她没瞎，往这边看一眼能找到。”
“再不济，有手机。”
“……”
虽然都是实话。
但楚盈还是一瞬怀疑起自己刚才对兄妹两人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错。
徐知宁把徐既思当工具人，徐既思看起来也完全不是很在意徐知宁。
可偏偏徐知宁还能把他喊来这种场所陪她……
楚盈摸不透两人的相处模式，抿抿唇，还是不想徐知宁回来的时候一眼看不见他们，嘴上哦了声，便要往回走。
刚转头没两步，又想起来购物车。
她空着手往前走的话，徐既思又是推着车跟在身后，总感觉这画面有些不对劲，她不自在地往回退了两步，直跟他齐平：
“……我来推吧。”
楚盈等他让开身。
那人却低望来一眼，并未松手。
“都是徐知宁的零食。”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顿，又偏眸看她：“我还在，就轮不到女孩出力。”
徐既思的腿太长，楚盈眨眼的功夫，就见车已经被他推出了好一段距离。
楚盈回过神，连忙小步跟上。
两人刚回到原来的位置，就见徐知宁捧着满臂的牛奶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然后一把就将怀里的牛奶都往购物车里放。
“重死我了，”徐知宁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臂，“我刚刚差点找错位置，走一半了才觉得周围不对劲。”
楚盈心想还好刚刚回来得快，不然徐知宁走过来没看见人，还真不一定又会晃哪去。
“谢谢。”
楚盈边道谢边往里购物车里瞄了眼，却见花花绿绿的十几盒。
好像，有点多了。
徐知宁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想起来了什么：
“对了盈盈姐，我也不知道你平时偏好哪个牌子的纯牛奶，我就都给你拿了点，不要紧吧？”
又想起刚才她兴致冲冲的模样，楚盈刚至喉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缓缓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
徐知宁这才笑了下，很快又活力满满地往另一边货架跑去。
二十分钟后，徐知宁终于心满意足，打算排队结账。
因为活动的缘故，超市的人流比平日里要多，几乎每条队伍都排成长龙。
就近排进队伍，徐知宁便和楚盈在一旁闲聊起来，男人推着购物车排在队伍中间，眸光时不时掠过两人，也不开口插话，好像真给她们当工具人来了。
直到轮到他们结账。
在收银员的帮助下将满车的零食都摆上收银台，对方开始一项项扫码，在拿起牛奶正要扫时，楚盈连忙制止：“等等，这些牛奶分开扫。”
收银员抬头看她一眼，又扫过她旁边的一男一女，刚要应声好，又听另外一个女孩出了声：“不不不，就一起付钱。”
收银员动作顿住，耐心地问：“到底是合付还是分付？”
楚盈抬眼看徐知宁一眼，语气无奈：“这是我的，怎么能让你付钱。”
哪知徐知宁倒是皱起了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什么呢盈盈姐，我拿的当然算我的。”
楚盈：“……”
哪有这种道理。
徐知宁却已经语气非常肯定地对收银员开了口：“一块付，你扫了吧。”
楚盈欲言又止，却也不想在这改来改去让收银员难做，只盯着机器心里算着价格，想着等会给徐知宁转过去。
徐知宁却立刻看出了她的心理似得：
“这才几个钱呀。上回你给我出的主意，就做蛋糕那个，我妈可开心了呢，隔天就给了我一张副卡！”
“四舍五入，我最近的零用钱还是托了你的福拿到的呢。”
说话间，收营员已经算完了账，又问他们要不要参加圣诞限定活动。
楚盈都没来得及回句话，就见徐知宁注意力已经被转移，正认真询问活动细节：
“票卡是不是按人头给呀？”
对方点头，徐知宁伸出三根手指：“我们三个人，那就拿三张吧。”
拿到票后又瞟了眼时间：“这个点正好！”
徐知宁边说边抱紧楚盈的手臂往前走，完全不给她聊刚刚牛奶的事：“快走快走，我们早点去。”
她也没顾刚刚自己买的那些零食，楚盈被她拉走一段距离，转头见徐既思还在替她们付款。
他什么东西也没买，就是一路都跟在她们身后推购物车，刚刚给她们排着队，现在又是给她们结账，徐知宁还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拉着她就走。
虽说他帮忙的主体并不是她，但楚盈还是在此刻觉出一丝不自在，她脚步慢了慢，迟疑下还是出声：
“……不等你哥吗？”
徐知宁缓眨一下眼，随后便睁了睁眼，像是能从她嘴里听见徐既思有多不可思议似得。
见着徐知宁的神情，楚盈几乎是话落后就后悔了。
说到底，徐既思想怎么做都是他自愿的，她想这么多干什么？
楚盈不自在地别过头，脚下步子又快了快：“……我随口一说。”
徐知宁的手还紧紧搂着楚盈手臂，楚盈一走快，她也跟着被带动几步。
然而很快又回过神来，徐知宁猛然止住了脚步。
楚盈被她拽住往前的步伐，还没来得及有反应。
下一刻，她便看见徐知宁忽然转过头。
楚盈的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跳。
旋即，耳边就响起了徐知宁清亮透彻的嗓音。
“哥，你快点！”
她往前偷瞄楚盈一眼，一闭眼，接着喊：“盈盈姐说等你呢！”
“…………………”
楚盈：“？”
作者有话说：
小徐：追老婆先从当工具人开始，要在润物细无声中让她先习惯自己
62 ☪ 想起
◎环进怀里◎
62
遥遥的, 她好像看见徐既思身形微顿，而后有些诧异地往这边投来一眼。
“……”
楚盈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
她转头看徐知宁, 还没开口，就见她偏过了身, 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眼神往上瞟, 明显一副心虚的神情。
楚盈张张唇, 到底还是没能说什么。
指责吗？她又站在什么立场指责她？
平心而论, 她能感觉出徐知宁对她方方面面的真心，何况刚刚是她自己多嘴了，徐知宁只是换了种语境转述。
自我调节间，那道颀长的身形终于结完账，而后又和收银员说了什么, 对方往这边看了眼, 点点头, 男人这才迈步走来。
他随意迈着长腿, 几步就走到两人面前。
徐知宁记挂着自己的娃娃, 那娃娃本来就限量，晚点去万一人都中完了呢, 她双臂抱胸，仗着楚盈在身边, 装模作样地一抬下巴, 将大小姐脾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慢死了, 等半天了都, 我们还赶时间呢！”
男人冷淡的视线轻瞥过她, 似笑非笑：“谁给你付的钱？”
“……”徐知宁撇开眼, “又, 又不是就我在等你。你让盈盈姐也等你半天呢！”
楚盈早想走人了，这会听见徐知宁提及自己，生怕徐既思的注意力又落在她身上，她连忙扯着徐知宁的手臂往前走：
“不是急吗，走吧？”
楚盈跟身后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似得，只埋头往前走，徐知宁被她拽动两步，为了跟上她的步伐，脚步也变得急匆匆的。
然而两个女孩走得再怎么快，也还是没有身后个高腿长的男人步子大。
不过两秒的功夫，徐既思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跟上了她们。
将距离维持在两步的距离，徐既思看着女孩的背影，她今天穿了身淡黄的毛衣和白色的半身裙，外面套了件浅色的羊羔毛外套，超市内开了空调，刚进超市不久她就摘掉了围巾，这会脖颈空荡荡的，笔直修长。
大概是到了冬天，她没把长发束起，而是随意地披散。柔顺的黑发在她略显急促的脚步下波浪似得晃动，更衬的那截脖颈细腻白皙，似乎只要手指轻轻摩挲，就能晕上一片艳红。
几缕落在肩膀的长发随她的动作散落身后，隐隐似乎能闻到浅淡的馨香，徐既思微微垂落眼睫，眸色深深，在走至拐角时多往前迈了步。
楚盈没注意后侧他的步伐，转弯时差点和他撞一块。
呼吸一瞬凝滞，心脏倏然掉落一拍，她侧首慌慌抬眼，在这时听见他突兀的声音：
“抱歉。”
他清冽的嗓音微微压低，又缓慢放慢了脚步，楚盈一时没回过神，只看见他眼皮半垂地看着自己，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她茫茫的眸，徐既思喉结滚了滚，紧接着在她耳畔吐出极轻的后半句：
“以后不会让你等了。”
嗓音极低，似是在说什么重要的承诺。
他的道歉突如其来，楚盈大脑空白了一瞬，眼睫颤了颤，好半晌，直到三人一块上了扶梯，她的思绪才缓慢运转起来。
他是在，回刚刚徐知宁的那句话吗？
还是……话里有话？
刚刚那人说话时气息太近，叫她后知后觉耳廓莫名有些发麻，楚盈想伸手揉，刚抬一半，又记起徐既思就在身后，在空中僵持了几秒，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刚刚在超市内还觉得热，随着扶梯渐渐往上，冬夜的温度霎时从脖颈处侵入身体，楚盈连忙将围巾重新围起来。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街灯盏盏通明，不远处的圣诞集市场地已经围满了不少人，花花绿绿的装饰让圣诞氛围更为浓郁，每隔几米就有音响放着不同充满欢乐气氛的音乐，走近集市入口时还有工作人员在赠送鹿角发箍。
徐知宁兴致上来了，终于松开楚盈的手臂，一路小跑到工作人员那，将票递上前，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又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楚盈。
楚盈走上前时，徐知宁已经戴上了头箍，凑到她跟前问：“怎么样，好看吗？”
头箍上的鹿角根部绑着蝴蝶结装的红丝带，丝带中间又有个毛茸茸的白球，徐知宁披散着卷发，她的栗色长发和鹿角是一个颜色，意外的搭，楚盈笑着点点头：
“好看。”
徐知宁显然开心极了，她很快又将另一个头箍拿到楚盈眼前：“盈盈姐，我也给你戴上！”
楚盈连忙摇摇头：“我就不了。”
“哎呀，戴嘛戴嘛！等会我们一起拍照呀！”
徐知宁向她凑近一步，楚盈下意识后退，不料突然踩着了谁的脚，身形猛地一晃。
本能为了不摔倒转身攥紧对方的手臂，在稳住重心以后又手忙脚乱地后退，楚盈下意识要道歉，才刚吐出个气音，鼻息间便钻进熟悉的冷调沉香，抬眼时果然看见那张熟悉的清冷面庞。
徐既思表情没太大变化，只轻垂着眼睫看她，手虚虚扶在她手臂，见她站稳了才缓慢放下手。
“……”
楚盈顿时僵硬了表情，唇角尴尬地扯了扯，她飞快地冒出声抱歉，转回头却见徐知宁无辜地眨巴着眼，唇角似乎想上扬又被拼命压低，对上楚盈的视线，又立刻努力扯平了唇，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盈盈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但似乎无意间，给她哥助攻了一把。
说起助攻……
徐知宁那一心只有娃娃的大脑终于冷静了片刻。
她一眼瞥过集市内各种摊位上的游戏，脑海突然冒出点什么来。
她是不是应该给更多机会让她哥跟楚盈单独相处？
但她要是太明显溜号，楚盈直接走了怎么办？
她还是得留着。
这个家没她根本不行。
徐知宁心下盘算着怎么样凑合两人多点互动，表面上却又无事人似得迅速转移开话题，招呼着他们一起往集市走。
徐知宁起初还记着这档子事，然而进去十分钟后，很快注意力就被各种各样的游戏小摊吸引走，一会是射气球，一会是投篮，一会又是套圈，到处跑。
主办方为了安全性限制了人流，这些活动都限制一人只能一次，玩过就会在票上盖章，徐知宁以前都没接触过这些，动作生疏得很，这些个需要瞄准的，几乎就没成过，偏偏还又菜又爱玩，每次都说就是运气不好，眼见玩了半天才攒够一次抽奖机会，这抽奖能有什么体验感，徐知宁便把主意打到了徐既思身上。
楚盈本来是没想参与，可一进集市，圣诞的各种装造映入眼帘，小摊上的工作人员都化了妆，扮成不同的角色，热情地打招呼或是引导他们进行游戏。
周围时不时响起欢呼声或是唏嘘声，氛围感实在太强，很难不让人加入其中。
加上徐知宁又一直兴奋得紧，有时候紧张上头还会一直跟她碎碎念，楚盈的情绪便不知不觉被这些都调动起来，也跟着她玩了几把。
可惜两个人对这些游戏都并不擅长，而积分又给的少，楚盈跟她跑了一圈下来，积分也就中规中矩。
徐知宁在一旁算了算两人加一块的积分，十五分能抽一次奖，两人才二十分。
这还已经是几乎全场都玩下来了的成绩。
她甚至拿了徐既思的票也玩了几项。
徐知宁不满抱怨：“都是他们太抠门了！”
目前玩下来的游戏基本都是一分一分给的，譬如中一枪、套中一个、投中一个，都是一分，而每个人也就三次机会，所以徐知宁和楚盈才看起来忙忙碌碌半天，结果连二十积分都没。
站在名为“趣味保龄球”的摊位前，徐知宁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身后的男人。
“哥，你帮帮我。”
距离他们进来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场地上的人却只多不少，七点几乎可以说是附近的晚高峰，虽然场地已经包得很大，但人流显然比主办方想象得更密集，这会来来往往的人群甚至都有肩挤肩的情况了。
徐知宁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阵喧闹人声，有几个结伴来玩的男男女女也不知是谁先笑着推了谁一把，其中一个男生便踉跄了几步，整个人往徐知宁和楚盈那扑去。
两个女孩都背对着他们，一时只听见声音，还没来得及转头，下一刻，就见面前的男人忽地往她们身侧站了步，又抬起手臂挡在了靠外站的楚盈身侧，将两人护在了内侧。
个高体壮的男生体积不小，徐既思手臂被撞得晃了下，他蹙紧了眉，本就因为处在人流密集处而感到不适和厌烦的情绪骤然涌现。
男人冷清的面庞更凌厉了，没有表情的五官和浑身的气场都释放出一股疏离冷厌的气息。那男生被撞得又倒退了几步，被身后好友搀扶住，正想不满质问哪来的手臂，抬头就见一旁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狭长的眼眸带了丝冷峭，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顿时被咽了回去。
“好好看路。”
他声音疏冷，也没有情绪起伏，只冷淡地瞥过那一行人，几个人看上去都还是大学生，似乎被吓到了，慌忙下道了歉，立马跑远。
两个女孩终于回过神。
徐知宁第一个转过头，视线在落及徐既思身上时，又蓦然发觉了什么。
刚刚徐既思为了护住两人走到了楚盈身侧，跟人对话时，又有意无意将人拦在了自己身后，这会人走了，他便转过了身，两人空间还挺紧密的，于是从徐知宁的角度看，楚盈几乎是以一个像是被他环进怀里的姿势——
而楚盈，也不知是不是也觉察了什么，身形似乎有些僵硬，不过没两秒，又克制住了表情般，不动声色地往侧前方走了两步，有意跟人隔开了距离。
徐知宁眨着眼，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收尽眼底，很上道地并未戳破什么，只突然双手交叉合十，看向徐既思，语气由衷，打破此时的三人间的寂静：
“哥，你刚好帅。”
徐既思微沉的目光缓慢轻抬瞥过她。
没说话，像是知道她这话后还会有点什么似得。
果然，徐知宁立马接上了她的第二句话。
“当然，要是你能帮我们再拿到十个积分，就更帅了。”
女孩一手握拳，做出一个加油的姿势。
徐既思眉心微蹙，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唇角微扯，拒绝的话就在嘴边，正要开口。
徐知宁一眨眼，眼疾手快地抢在他张唇之前，目光瞅向旁边的楚盈：“盈盈姐，你说是不是？”
那人刚刚开口的嗓音几乎就响在头顶，集市是露天的，只有游戏项目是摆在临时做的棚架里，他们站在外面时，冷风时不时呼啸而过，但从刚刚徐既思靠近时，风就像是被他完全挡住了，楚盈手指蜷缩了蜷，还没彻底回神，只隐隐知道徐知宁在问什么是不是，便下意识应了声是。
下一刻，她又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应了什么，僵了一瞬，张张唇，转头就要解释：“我不是……”
那个意思。
话音未落。
转头又猝不及防对上那人轻垂的视线，漆黑的瞳孔映出不远处莹亮的霓虹，流畅凌厉的下颌内敛，正微微低头看着她，刚刚还寡冷的脸色似乎有所回温。
他就这样看着她，楚盈后半句话一霎忘了个精光，又隔了两秒，才想起来，重新开口：“我没……”
“行。”
他倏然轻扬眉尾，唇角弧度微动，打断了她的话。
徐既思将手伸进大衣口袋，从里拿出游戏票，往工作人员那走了两步，随手把纸递上前。似乎问了下规则，他微微颔首点头，视线掠过旁边的积分数，思忖片刻，又回头看她们一眼。
徐知宁眨眨眼，没想到这招这么好用，很快又扯着还愣着神的楚盈跟上了前。
工作人员将保龄球递上前，提醒：“您有两次机会。”
徐既思接过球，轻轻掂了掂。球是塑料的，偏轻，难度确实不低。
之所以是“趣味保龄球”，是因为并不只有将球瓶击倒的要求，中间的球道还有些格外的“难关”，拦了几个类似桥状的积木，且球瓶也不是平时正常的倒三角的排列方式，而是不均衡地分在了球道间。
不过积分给的还算大方。
撞倒一个就有两分。
“哥，加油！”
徐知宁兴奋地替他加油，“要求不高，十分就行！”
徐既思视线来回落在球道，过了两秒，才悠悠回头。
“十分看不起谁？”
他尾音微扬，眸光轻掠过谁，又在转回头时出声，嗓音冷懒：“给你拿个二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8 15:48:52~2023-11-29 18: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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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 ☪ 想起
◎“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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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音轻飘飘顺着风钻进耳中。
男人回头前轻飘而来的视线几乎让楚盈生出这句话是对她说的错觉。
楚盈抿了抿干涩的唇, 想收回视线，却又控制不住地抬睫往那边看了眼。
只见那人盯着球道，脚步稍偏, 调整好位置，而后持球的中指和无名指先后紧屈, 大拇指最后覆上, 身体前倾。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修长的手臂往后摆出平稳的弧度, 他似乎也没怎么用力，就这样打直往前送去。
球脱手的瞬间，徐知宁深吸一口气，眼睛紧紧盯着那球，见它落道, 又笔直地向前冲去。
因为场地有限, 球和球瓶都是迷你的, 球道也不过四米左右长, 球冲出去后不过眨眼的功夫, 便响起数道哐啷声，徐知宁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 踮起脚尖看，摆在球道间的四个球瓶已经全倒了。
球还在笔直地往前滚, 徐知宁没忍住屏住了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 生怕错过球滚动的轨迹。
几秒都像变得格外漫长, 楚盈站在徐知宁右后侧, 以她的视角并不能完全得看清球道, 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前看一眼时, 球瓶打翻轻弹的声音倏然响起一片，而后就见徐知宁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几步小跑到徐既思身侧，不可置信似得在球道间和他脸上来回游移，最后瞪大了眼，一把将他的手臂抱紧：
“我天！真全倒了！”
真让她哥装到了！
刚刚她还觉得是大话呢。
楚盈反应了一瞬，水透的眸睁了睁，喜悦的情绪刚冒上心头，正要跟上前，目光却又不经意间落在两人相触的手臂。
眼前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要动的脚步又微顿，楚盈轻滞一秒，大脑还没理清什么，又听徐知宁激动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盈盈姐！我们有分了！”
楚盈抬眼就对上徐知宁喜形于色的神情，她甩开刚刚的插曲，几步走上前，笑着冲她点点头。
徐知宁兴奋间又猛然想起来什么：“是不是还有一次？”
旁边的工作人员显然是第一次碰到能将积分全拿满的，也愣了一下，听到一侧女孩的声音，才回过神，点了下头：“是的，你……”
她目光一顿，扫过旁边气质冷清的男人，很快又改口：“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徐知宁冲工作人员一点头，又转回看向徐既思，眼睛亮了亮：“这次还能拿满20吧？”
旁边的男人一直未出声，只像忍耐似地胸口浅慢起伏一瞬，寡冷的视线极速地划过她，终于还是忍无可忍般冲她沉沉出声：
“松手。”
徐知宁飞快眨巴几下眼，视线微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松手，冲他尴尬笑笑：“我，我就是一时激动嘛……”
差点忘了，她哥对这种亲密接触“过敏”。
尤其是异性。
她就没见过哪个女孩碰到过徐既思。
刚刚没当场把她甩开，想必已经是徐既思最大的仁慈了。
她还要靠徐既思赚积分呢……
徐知宁心虚地瞥开眼，轻咳一下，转移话题：“哥，你一定可以的，对吧！”
觉察那人冷漠的视线，她目光又飘到楚盈身上，一把拉上楚盈的手臂：“我、我跟盈盈姐会给你加油的！”
那人眸光于是又缓慢从她这偏移开，似乎和楚盈对视了一瞬，旋即便轻哂似得转回头，又变回之前刚刚那副冷淡的表情，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球。
他看起来并不想再浪费时间，这回连多余动作也没了，攥着球扫了眼位置便送了出去。
他甚至没再看，送出去后转过了头就往外走，徐知宁眼睛还盯着球道呢，他路过她身边，说了句剩下的自己玩，肩膀和旁边楚盈的轻擦而过。
就在他话落后，球瓶倒落的声响再度哗啦响起。
球毫无悬念地将所有球瓶撞倒，徐知宁这会虽然没第一回激动了，却还是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一旁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傻了，直到徐知宁满脸愉悦地将票递上前，她才回神，给她盖上章，又递给她积分卡。
楚盈出棚时，看见的就是身形修长脊背宽阔的男人一手插兜，有些懒散地站着，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的模样。
她脚步轻顿，看他线条利落的侧颜，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子，霓虹灯闪烁，时不时将他的脸映出不同颜色。深黑的夜幕下，额前的短发投落的阴影让他五官更显深邃，楚盈一时发愣，没几秒，却见徐既思像是觉察了什么般，收了手机往这边投来一眼。
楚盈一瞬慌乱，本能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
好在徐知宁很快也跟着出来了。
她捏着手里的积分卡反反复复地看，看起来满意极了：“这下我们有六十分了，可以抽四次！”
“还有项目没玩吗？”
楚盈问。
徐知宁拿出三张票上上下下对比了下：“好像还有两个……”
她抬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刚刚她们都是看到感兴趣的才参与，也没个顺序什么的，现在要想专门去找这两项漏下的，似乎有点困难。
而且……
“一个是五子棋，一个是限时收纳，两个加一块也拿满也就十分，”徐知宁感觉自己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玩了一个多小时，一直人挤人的，现在还觉得有些累了，她琢磨了下，还是摆摆手，“算了吧，感觉也没什么意思。”
“好。”
楚盈应声点头。这正和她意，刚才她看时间，临近七点半，她还得回去录点素材，少说也得个把小时，再晚的话，明天又得起迟了。
楚盈顺势提：“那我们去抽奖？”
徐知宁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兔子，连连点头：“好！”
抽奖处就在集市检票入口的对面，这个时间点，进来的人比出去的人还是要多，三人算是逆流行走，楚盈被徐知宁扯着手臂跳着蹦着往外走，徐既思插着兜跟在两人侧后方，时不时会倏然伸手，有意无意将楚盈护在内侧，挡住擦肩或是撞来的人。
楚盈正侧眸听徐知宁跟她说这个兔子热门的原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动作，偶尔觉察出什么往旁边扫时，也只见男人神情依旧冷清地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动作。
极快地抵达了抽奖处，徐知宁认真地看了看旁边纸板上贴着的概率表。
抽中yoki兔的概率是5%，其它乱七八糟的加一块有90%，还有5%抽空的概率。
徐知宁将所有积分一起递上前，将手伸进盲盒。
她随手摸了几张卡，正要拿出来，一顿，又记起来什么，转头问楚盈：“盈盈姐，你要不要试试？”
楚盈正看着纸板上贴出来的几个奖品，yoki兔的实物图旁有一只长耳狗，漆黑的眼睛巴巴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又可怜，还挺可爱。
然而，旁边标着的概率，赫然也只有5%。
一次抽奖机会，却只有5%的概率，抽中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给她不如就让徐知宁一块抽了。
楚盈摇摇头：“我不用，你抽吧。”
徐知宁并未注意到她的视线，从一开始楚盈就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她也就没多问，噢了声，一口气拿出了四张小卡。
工作人员开始替她刮开卡。
徐知宁紧张地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着闭眼祈祷。
可幸运之神还是没降临在她身上。
四张卡，两张五等奖，送了两本便利贴，还有一张安慰奖，给了包纸，倒是有一张是三等奖，送了个保温杯。
徐知宁表情难掩失落，楚盈看她一眼，安慰道：“起码都中了。”
女孩瘪着嘴：“就5%的概率抽空，不中才奇怪吧。”
这是实话，楚盈一时不知还能怎么安慰，只能拍了拍她的背。
但好在徐知宁一开始就做好了空手而归的打算，失落了一会，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抽不中算了，”她轻哼一声，“我要想搞到一个，还不是轻轻松松。”
楚盈沉默两秒。
前面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徐知宁撇着嘴，把纸和便签都随手塞进口袋里，又把那个保温杯递给楚盈：“盈盈姐，这个你平时应该能用上吧？给你啦。”
这么久相处下来，徐知宁知道她不习惯随便接收别人的好意，几乎知道下一刻她会说的话，她立马又补充：“哎呀，我这根本就用不上。就当我的一片心意嘛，而且这本来就有一次抽奖应该算你的。今天是圣诞节诶，我都没送你什么……你用这个水杯，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不是很温暖吗？”
话都说到这一步，要是还退拒，就显得她矫情了。
然而她也不知道今天会撞上徐知宁，都没给她准备什么……
楚盈认真回想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当礼物回送的，因为天冷而放在衣兜里的手摩挲着什么，蓦地像是记起来什么，她眨眨眼，突然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壳下吊着个可爱的小兔子，是她复工之前多做的，后来见剩下了，她就顺便给自己挂上了。
虽然和那个yoki兔并不像。
但好歹也是只兔子。
楚盈顺势低头把挂件拆下来递上前。
“我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别的……”
楚盈有些不太好意思，“这个，你就勉强当是yoki兔的低配……我亲自做的，当圣诞回礼了，你别嫌弃。”
徐知宁眨眨眼，接过小兔子认真地来回看了看，表情惊喜：“好可爱！我怎么会嫌弃！”
“盈盈姐真是心灵手巧！”
徐知宁没忍住，立刻将小兔子挂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在她面前晃了晃，“既然是盈盈姐的心意，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徐知宁语气里的欣喜不似作假，楚盈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先这样？”
楚盈又看了眼时间，刚刚这么一折腾，又过了十几分钟，她指了指远处隔了条街的地铁站，“我还得坐地铁回家。”
“别啊，”徐知宁下意识扫向从刚才就若有所思般时不时看向纸板的男人，“我哥开了车来的，让我哥给你送回去呀。”
刚刚一路同行已经够她不自在的，楚盈连连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徐知宁有理有据：“你们就住隔壁，让我哥捎你一程也只是顺带，你坐地铁多麻烦啊。”
“他也得先把你送回去吧？”
楚盈脱口而出。
徐知宁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由徐既思开车带过来的。
“我……”
徐知宁一时语塞，楚盈见状连忙想乘胜追击开口，不料刚要张唇，却见徐知宁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我不用！我可以自己打的回去！”
徐知宁说完又没忍住往楚盈身后站着的那人看一眼，心想为了徐既思的幸福自己简直要受太多委屈，以后楚盈要真成她嫂子，她绝对要把便宜占回来。
楚盈几乎立马否定了她的提议：“现在也不早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徐知宁抗议：“那盈盈姐一个人坐地铁回去也不安全！”
楚盈一时哭笑不得：“地铁上这么多人，我天天这么回去，怎么不安全？”
徐知宁哪坐过地铁，她梗着脖子好一会，也说不上来什么，“反正、反正就是不行！”
她边说边整个人挡在了她身前，将楚盈的去路都拦住，紧紧绷着脸，活脱脱一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霸王相。
最近为了两人的关系她可是操碎了心，昨天的意外都让她晚上没睡好觉，今早起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想问徐既思情况，本来都做好了贴冷脸的打算，没想到对方接通电话后，心情听上去还不错。
她几乎是立刻猜出了跟楚盈有关，八成是两人情况有所好转，尽管不知道她哥到底做了什么，但看今天楚盈的状态，显然没有之前那几次这么抗拒了，她想两人应该是聊开了些了吧？
这会不乘胜追击，还等什么时候？
她今天可就豁出去了！死都要把楚盈拽上徐既思的车！
徐知宁脑海思绪千回百转，心里甚至都想上动作了。
下一秒，却突然听那人响起冷淡的嗓音。
“行了，”徐既思放下手机，将手重新插回兜里，往徐知宁那看去一眼，“我刚和东叔说了，他现在就来接你。”
他话音微顿，视线又落向身前的女孩。徐既思眼睫低垂，将她怔愣的表情收尽眼底，喉结上下滚了滚，才低着声道：
“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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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 想起
◎钝疼◎
64
虽然知道她哥是在追楚盈, 但真正从徐既思嘴里听见这样的话，徐知宁还是觉得跟梦似得。
有生之年，她竟然能从她哥嘴里听见这种交出主动权的低头的话。
模样冷清的男人此刻微微垂眸, 漆黑的瞳仁里仿佛只看得见身前的女孩，语气并不是徐知宁平时听见的那种冷清而毫无情绪或是不耐的, 而是微哑下带着点克制的……轻哄？
徐知宁很难说清她从徐既思那句话里听出的情绪, 只知道是不一样的, 在这之前, 她都想象不到她哥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一个女孩说话。
徐知宁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多余了，悄声后退，趁着楚盈没反应过来，往后挪着步。
楚盈显然反应了一下。
同行一路，徐既思和她的对话一只手数得过来, 往回想, 他的每句话都并不带前因后果, 像是认为她应该对这些话的前情再清楚不过。
楚盈不自觉轻抬眼眸, 就这样直直闯进他幽深的黑眸, 神情微滞。
她几乎就要确信自己心底的那个猜测。
然而动了动唇，脑海又一闪而过自己无数次轻信那些错觉后又被狠狠打脸的画面, 楚盈猛然回神，控制不住地慌乱移开视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甚至话音未落, 她便急着转身：“我要先走了, 抱歉——”
男人眼眸骤然沉下去, 旋即抬臂。
手腕倏然被人拽紧。
灼热的温度顺着肌肤传感, 楚盈像是被刺激了似得, 本能想甩开对方的桎梏。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沉冽的嗓音像是捺着什么情绪, 压得楚盈心下发慌, 也不知是怕他说出那句话，还是怕他说出的不是那句话，心脏重的充斥耳畔，她胸膛起伏着，眼睫颤个不停，忙乱开口，嗓音高抬：
“徐既思你别乱——”
那人声音却依旧再清明不过的，顺着冬夜潮冷凛冽的风，沉然而清晰地飘进她耳中。
“我在追你。”
他语气平静，目光沉烈而直白炙热：“搬到你隔壁就是为了每天能见到你。”
“我想你给我一个机会，从约你在坞金桥见面就是，”他终于能直面地提起那件事，嗓音却在微顿后变得有些哑涩，“……那天我是想表白的。”
烟火是纪然提的建议，他为此特地跟地方负责人发出合作，和部门申请发起了那样一场烟火会。
却想不到会有这么多的意外。
无论是徐卫辙威胁的电话，还是梁语青说的那些话，亦或是突如其来的大雨。
一切的一切都叫他始料未及。
尽管在一开始他就冷静了下来，试图找到事态已然至此的最优解。
可楚盈之后的反应，却让他体会到了多年没再感受到的无力。
就像当初知道母亲的离世，楚盈全面的拒绝，不愿再给的眼神和半分不给的机会，都让他生出无力。
他自小就知要冷静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情感，在徐家耳濡目染最多的，便是无论何时身处何地都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如何处理是另一回事，但万事都不能先自行乱了阵脚。
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他遇事从来如此准则，也不曾出过乱，所以让他生出错觉，以为就算事态再严重，也总有办法的。
然而感情不是公事，也没有套路和准则。
他知道如何管理员工下属，知道如何应付长辈亲戚，他交友并不上心，又或者说，大部分关系他都并不需要上心。
可楚盈的存在，脱离了他以往的一切交际范畴。
徐既思几乎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和一个人解释清楚全部。
“我没想，”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半晌，才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似得发出一声气音，“没想耍你玩。”
他并不方便在此刻聊徐家那些破事，只能尽量简洁清晰地概述自己没能及时赴约的理由，语气克制平静，可紧攥她的手却偶尔会轻颤。
楚盈僵愣了好一会，她似乎从未听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从那句冷静的“我在追你”开始，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丢下深水炸弹，楚盈一瞬大脑一片空白，可随后他的句句陈述，又将她的情绪骤然拉扯。
那些曾猜疑过却没敢相信的真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眼前，微凛的风将她耳畔长发轻拂，楚盈茫茫的视线对上他漆黑的瞳孔，心脏不受控地一阵收缩，胸口被说不清楚的情绪充盈，她大脑无法分析，却下意识摇头：
“……你骗我。”
徐既思动作一顿，眉心缓慢蹙起。
这并不是楚盈第一次说他骗她。
脱口而出的话语像是忽地将她的神志与理智一同拉回，楚盈终于得以冷静，有些不愿回忆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脸色似乎被风骤然吹得苍白，她嗓音轻颤：
“你还想怎么侮辱我？”
徐既思眉头锁得更深：“……什么？”
“……”楚盈盯着他的眼睛，却只从中看出一丝惑然，她微顿，自嘲般地扯了扯唇，“你真应该去拿最佳演员奖。”
不自觉将她手腕攥得更紧，女孩唇角的弧度刺痛着他的眼，其中显然有他并不知道的内情和误会，瞬息间，脑海闪过所有不确定因素，最后只冒出一张面容。
徐既思呼吸倏然凝滞一瞬，几秒后，才缓缓出声：“……是不是，有谁找过你，或者给你发什么了？”
楚盈轻颤的睫翼似是一顿，几乎立刻捕捉了她这一瞬的变化，徐既思喉结一动，声音倏地含了丝冷意：
“是不是梁语青？”
接连的两句话让她一时忘记自己才是那个发问者，突然听见这个许久未出现的名字，楚盈愣了下：“梁语青？”
后知后觉将徐既思的话和自己的情况联系在一起，楚盈缓慢回过神：
“……短信，是梁语青发的？”
再抬眼，却见男人表情陡然在她这句话下变得难看起来，徐既思深吸一口气，可以看出克制着情绪。
“她给你发什么了？”
徐既思此刻的反应不似作假，就是反应再迟钝，楚盈也明白过来了，当时的短信和照片，都并非徐既思的授意，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楚盈一时僵住，大脑混乱一片。
如果徐既思并不知道这些，那他刚刚所说的，全是事实？
毫无预兆地，脑海忽地又想起和徐知宁初见那天，徐知宁似乎提及过什么。
“家宴”，“和父亲关系不好”，“很少回家”。
徐知宁好像，那天就和她说过，徐既思父亲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把徐既思叫回了家，但徐既思并未多待，不顾阻拦就离开了，还因而跟父亲吵了一架——
那天她并没有将这件事和徐既思失约那天的事联系到一块，现下将两回事融合，一切模糊的时间线忽然变得清晰，信息一股脑地钻进大脑，整件事的因果终于逐渐清晰。
楚盈缓慢接收着这个所谓的事实，思绪却依然混沌。
她那天情绪之所以失控，正是因为徐既思的再次失约以及那通信息。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误会。
楚盈突然僵住。
如果这件事是误会。
如果他刚刚的表白都是真。
如果她自以为的那些“错觉”，其实都不是错觉。
楚盈垂睫迟钝地想，徐既思是什么时候搬到她对面的？
重逢后一周？
那会两人似乎都没见几面。
可照徐既思刚刚的说法，他搬到她对面是早有心思，仅凭重逢后这几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除非……
楚盈手指倏地一蜷，念头一闪而过，思绪不可控地飘开。
除非。
五年前，她以为的错觉，也不是错觉。
闪过这个意识的一瞬间，指骨几乎攥紧，楚盈茫然地想，可如果，那并不是错觉，徐既思当初为什么没来赴约就离开了？
记忆纷扰间，楚盈恍惚抬眸，太多的问题几乎就在嘴边，而能解决她这些问题的那人，分明就站在她面前——
“你……”
五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思潮涌现，数年前的画面骤然在眼前翩飞，情绪刹时溃散，楚盈费尽力气，张了张嘴，可比声音先冒出的，却是忽然模糊了的视线，和毫无预兆泛红的眼眶。
她以为她不会对这件事再有波动了。
可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件事，在她这里从来就没有过去。
徐既思一刹几乎没反应过来。
女孩眼睫蝶翼般轻颤，好半晌都没回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黑眸里似乎藏匿着许多他不知道的复杂情绪。
她大概是想说什么。
觉察出这个的瞬间，想追问的话蓦地止于喉间，刚才起伏的情绪如潮水退去，徐既思倏然安静下来，缓慢垂落眼睫。
却想不到，在她张唇的瞬间，他听见的不是她的话，而是一声抑制不住的低啜。
他们站在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前方便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这附近甚至没有灯，身后是凌乱摆满工具和纸箱的棚架，风吹得棚口猎猎地响，只偶有路人随意瞥来一眼，又因为太过昏暗而收回视线。
楚盈纤弱瘦削的身形不起眼地立在晦暗角落，她只是那样站着，晶莹的泪光泛在眼角，又在轻眨间徒然掉落，模样脆弱得像风一吹就会碎。
紧攥她的五指刹那松开，徐既思本能地抬起手腕，手指微屈，以食指指节轻轻抹去她的眼泪。
她没躲开。
也不眨眼。
只是泪水在他温热指节接触到她微凉肌肤的瞬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从眼尾涌出，又滚烫地掉在他的指间。
烫得他心脏倏然钝疼。
也烫得他喉间涩疼，开不了口。
65 ☪ 想起
◎被分手的机会◎
65
耳边充盈着欢畅的音乐声, 又混杂着人群往来的嬉笑打骂，周遭一切都是流动的，却唯有角落处, 两人如电影里被定格的画面，徐既思站在原地, 手指被面前女孩大滴大滴的泪珠浸湿。
心脏涨疼, 他眼底似泛过揪心的疼惜, 徐既思微微张唇, 冷风瞬息灌进了他的喉咙，叫他几乎跟着难以呼吸。
漆黑的眼睫轻垂，他从来不知如何安慰人，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安慰谁，薄唇微张, 徐既思嗓音艰涩：
“……抱歉。”
他极少产生这种情绪, 密密麻麻的酸胀感无孔不入地蔓进心脏, 在四肢百骸间传开, 女孩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喧闹中却是那样清晰地钻进脑海, 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生硬笨拙地一次次抹过她的脸颊, 哑着声遍遍重复：
“……别哭。”
然而女孩压抑的啜泣却在他机械的动作和堪称温柔的话语下一顿，而后骤然更汹涌地释放, 女孩的眼泪掉得更快了, 甚至偏开头, 躲开了他的手。
徐既思身形一僵, 眼底一瞬闪过无措, 手缓缓垂落, 风阵阵吹过, 将她的泪半风干，发丝拂过黏腻的脸颊，清秀的小脸被冷风刮的冰凉苍白，偏偏眼眶和鼻尖一片通红，看起来凌乱脆弱又楚楚可怜。
终于还是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氛围，一个女生轻盈的步调突然停了下来。
她往两人那瞅了眼，一眼看见哭得伤心的漂亮女孩，目光缓慢游移，又落在旁边的男人。
那边太暗了，她看不太清男人的长相，只隐隐能觉出那人轮廓优越，气质挺冷清的。
以她的视角望去，女孩眼睛都要哭肿了，那人却站着一动不动，俨然一副渣男的表现。
平时就八卦的灵魂赫然又熊熊燃烧起来，为了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她偷偷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将那人的模样放大。
她前前后后调整着位置，试图拍到对方的正脸，然而熙攘人群前后推挤着她，她一直站那挡着了路，身后逐渐有人发出抱怨声：
“你还走不走了？”
“怎么不动了？前面怎么回事？”
人声不高不低，却引起一旁路过行人的注意，声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女生回过神，连忙把手机放下，转头给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边低头道歉边下意识给人让出路，往角落退去，等意识过来一抬头，却见自己已经距离两人极近了。
她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清隽的面庞是一派冷色，眼型狭长冷淡，瞳仁漆黑，眉骨优越，下颌凌厉，长得是很帅，但此刻却微微轻蹙起眉，似乎很是不解又不耐。
人家都哭成这样了，居然就这幅表情？！
女孩忍不住骂出声：“死渣男！”
话落一顿，下意识猛地捂住了嘴。
她怎么出声了！
明显感觉自己出声后就被一道冷然的目光盯上，她僵硬片刻，悄然抬眼。
果然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男人眼睫寡冷地抬起，黝黑的眼眸漠然地看向她，脸色看不出情绪，就这样一眼，就无端让她脊背发凉，女生心虚躲开视线，转瞬又记起来什么，故作镇静地瞪回去：
“看什么！就说你呢，渣男！”
“……”徐既思表情凝滞片刻，“？”
转瞬又见余光里身前女孩的啜泣似乎也停了一瞬，徐既思神情微顿，只眉眼蹙得更紧。
见对方神色依旧漠然，丝毫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似得，女生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几步走到女孩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上前，又轻了嗓音：“你先擦擦。”
而后又抬起头，一手叉腰，语气正经地指责他：“女朋友都哭成这样了，你就这种态度？”
话音落下，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女生大脑飞快运转，一个女孩也不会平白无故哭成这样，难道是被提分手了？
顿时又脑补出一场渣男移情别恋提分手的剧情，瞬间联想到自己闺蜜也曾因为前男友哭得要死要活，熊熊气焰刹那涌上来，女生更气恼了，语气也猛地拔高：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玩弄女生感情的都是人渣！”
眼见对方越骂越凶狠，楚盈一时都没回过神，手里还拿着对方塞进来的纸巾，小巧的鼻尖还在因为刚刚的呜咽轻轻抽着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
徐既思眼皮轻跳，他没有跟别人解释的习惯，也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好比他知道肯定有人看不爽他，私底下不知怎么骂过他，但没放到表面上来，他都能装不知道。
然而。
面对面被人骂人渣，还是所谓感情上的骂名，他倒真是第一次承受。
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女生突然劈头盖脸一顿骂，楚盈本以为徐既思应当会脸色很难看——徐大少爷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却没想到，那人竟然真一声不吭，任由对方指责了半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的德行，对感情永远三分热度，一开始话都说得好听，喜欢的时候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摘给你’，一失去兴趣就连消息都懒得回，过去的那些承诺都是放屁，我呸！”
也不知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那女生越说越上头，甚至真情实感到能让路人看了会以为被渣的人是她。
这头她大骂特骂，然而对面的男人却只是笔直地站在那。他身形挺括，漆黑的眼睫微耷，表情依旧冷淡，情绪稳定得似乎被骂的人不是自己，脸上淡薄得给她一种错觉，像是自己只是在包容地等她发泄完。
在她眼里，对方的表情像是写着“什么时候骂完”几个字，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被轻视感顿时升腾而起，不免让人恼怒感更甚。
就在要怒起的前一刻，她又陡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骂声突兀地停顿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对方占领了制高点，女生表情顿时僵了僵。
明明他才是过错方，可现在这个氛围，怎么搞得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冷静理智的像旁观者一样看她暴怒，让人觉得她才是发疯的那一个。
这不会就是煤气灯效应吧？！
女生脊背一凉，猛地冷静了下来。
看向男人的目光愈发惧怕和厌恶，她瞪他一眼，一会又想到旁边哭红了眼的女孩，心里更怜爱了。
旁边的楚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耳边对方噼里啪啦的输出。情绪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影响，眼泪终于止住，楚盈好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对方是误会了什么，湿润的眼睫微抬，她张张唇，想开口解释，偏又一直插不进话。
直到这会，终于见对方突然冷静下来，楚盈动了动唇，刚吐出一个“你”字。
“误会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又见女生忽然转过头看她，是满脸心疼的表情：“小姐姐，你听我说，千万不要因为这种渣男伤心，男人而已，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怕找不着吗？”
楚盈试图打断她：“我跟他不是……”
“说真的，现在大家的恋爱都很快餐，大不了就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本来就是他先渣了你，哪还轮得到他提分手？要我说，分手就该你来提，是你甩了他，不是他甩了你！”
楚盈：“但是我们——”
女生没听见，倒是转过了头，直直盯着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开口的男人，话里有话似的：
“但凡有点人性的男的，都不会在这种上面跟女孩做争执的，对吧？”
楚盈五分钟前抑制不住的情绪已经彻底在跟她的一来一回中消磨，这会听了她这些话，因为被误会蔓延大脑的羞耻感在此刻完全盖过了刚刚的复杂情绪，她轻咬下唇，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解释清楚。
却有人在她开口前，终于出了声。
“是。”
头顶传来的清冽嗓音沉静，楚盈一僵，随后有些不可置信似得抬起了眼。
又猝不及防坠进了他冷静黑沉的眸光中。
旁边的女生当他是懂了自己的暗示，脸上刚露出满意的神情：“算你还是个……”
徐既思一眨不眨，语气冷静：“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分手只会由她来提。”
“……男人。”
迟钝间将未说完的两个字补完，女生没回过神般表情一僵，“什么？”
楚盈也愣了下，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上露出一瞬怔茫，那人平静的眸光稍敛，看了她一秒，又缓慢掠过旁边神色僵硬的女生。
“你刚才说的我全盘接受，如果我以后有上述你所说的任何行为，你可以继续站在我面前骂。”
“现在我只解释一点，”他顿了顿，看着似乎是在和面前的女生说，视线却是微垂，落在楚盈脸上，“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
“我在追她，她还没答应我。”
他语气格外平静地陈述出这个事实，嗓音沉静，“我知道，她很优秀很漂亮，有很多人喜欢她，我也许还排不上号。”
“之前我的表现都太隐晦，或许让她有所误会，所以我想从现在开始，正式庄重地告诉她，我想追她。
“可能我并没有什么经验，但我会认真地学着去追她。
“不是心血来潮，不是随便玩玩，不是享受暧昧。”
他眼皮半落，对上女孩还泛着水光的眸，她眼眶微红，好像还没回过神，表情还是怔然的模样。
“她可以不接受，”
徐既思微顿，忽然轻叹了口气，嗓音褪去些清冽，带了丝轻哑，“但我还是希望，她能给我一个以后被分手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2 05:55:02~2023-12-03 21: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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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想起
◎“你喜欢的话，就值得。”◎
66
别说楚盈, 能从那张冷清疏离得生人勿近的脸上，听见对方用那把磁性低冽的嗓音说出这样示弱的一番话，刚刚还一口一个人渣的女生都滞愣住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误会了什么, 甚至可能是打扰了人家的表白现场。面前的男人大约只是天生冷脸，旁边的女孩哭, 显然也不是因为被分手。女生脸上一会白一会红, 尴尬地脚趾抠地。
回想起自己刚刚都不由分说骂了人家些什么, 她甚至都没敢抬眼再看谁, 只能眼睛一闭一弯腰，磕巴着给人道歉：“抱、抱歉！误会你……们了！”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眼见对方脸颊瞬间涨红，耳朵都红得能滴血，看得出来有多羞耻窒息。毕竟刚刚人家是替她出头的，虽然是误会, 但也没有在这样情境下袖手旁观的道理, 楚盈连忙出声：
“没关系, 你别太在意。”
她的嗓音还带着点刚刚哭过的轻哑, 却还是温温柔柔的, 女生更不好意思了：“是我太莽撞，冒犯你们了……”
她边说边偷瞟一眼那位主要“受害者”, 只见对方表情依旧冷清，目光也只是淡淡掠过她身上, 听了她的道歉, 反应也没多大, 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接受。
尴尬瞬息弥漫开来, 她顿时有些束手束脚, 哪还有刚刚义正言辞的大胆模样, 女生嗫嚅着唇, 下意识有些求救般地看向旁边的女孩。
接收到她的信号，楚盈眨了下眼，氛围确实太过尴尬，作为配音演员，平时给角色配音的第一步就是要先体会角色代入角色，她从小就是很感性的人，共情能力极强，再加之职业病，设身处地感性共情他人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扫过对方窘迫至极的表情，她仿佛能感知到对方此刻的绝望，楚盈实在不忍心，下意识抬手，外套宽袖下纤细的手指微屈，轻轻扯过他的衣角。
她眼睫还是湿漉漉的，随着这下小动作，女孩眼尾小鹿似得悄然微抬，往那张寡冷的面庞上不易觉察地轻瞄了眼。
这极小的动作在昏暗下旁人是看不见的，如果不是他低睫看见了凑过来那角衣袖，他大概也会以为只是风的小动作。
女孩下意识的动作和飘来的视线再清晰不过地被徐既思收尽眼底，温热的心脏霎时毫无预兆地塌陷下一块，让他不自觉微微柔和了眸光。
连带着凌厉的下颌线都褪去了些冷意般，他微微抬睫，跟女孩眼神一瞬交错，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泛着水光又湿润的瞳仁。
眼底浮上一丝温润，他大概从未如此温柔地看过谁，女孩却似乎倏然又在这一刻回过神来，急急收回那片衣角，眼神也慌乱地挪开。
眼见她手足无措间想说什么又难以开口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女生冒犯的人是他，她也不好随便就替自己做决定，徐既思无声叹了口气，微微偏过头，看向低垂着头恨不得当场钻进地洞，又因为这没得到回应的漫长尴尬中忍不住抬眼偷看他的陌生女孩。
偷瞄的第三眼终是被对方逮了个正着，女生僵硬一瞬，觉得这半分钟实在太过漫长煎熬了，正打算豁出去鞠个躬给人明明白白道个歉。
对不起三个字才刚到喉咙口，对方终于动了动。
没出声，只是微微颔首，大概是示意已经接受了。
女生有些不确定地又在两人脸上游移，试探地开口：“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会，男人倒是从喉咙里应出声嗯来。
终于得到确切讯号，女生恍若重生般松弛下来，她舒出一口气，恨不得即刻消失，连连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于是周遭一刹那又安静了下来。
楚盈脸上的泪水早就被风干，只留下一眼看去微微闪着光的泪痕。
她微微垂着头，手指有些无措地搅在一块，后知后觉女生走后只剩下自己和徐既思，而她，还并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刚刚徐既思的那一番表白。
徐既思低眸看她一眼，知道自己该给她一些考虑时间，顿了顿，又想到她刚才应该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声问：
“刚刚你是想——”
“徐、徐知宁去哪了？”
像是终于找着了可以转移开的话题，楚盈猛然抬起头。
两人同时出声，又在听见对方的声音时同时停顿，徐既思率先抬头往四周看了眼，没见着徐知宁的身形：“应该是去等东叔了。”
他一顿，又补充：
“东叔是她家管家，我刚让东叔联系徐知宁了，她不会走丢的。”
楚盈正拿出手机要给徐知宁发消息，闻言动作又一滞，缓缓放下手机，别开眼“噢”了声。
话题再被打断，有些话也不适合刨根问底，她什么时候想问自然会开口，徐既思向来有分寸，他没打算再提，只主动道：
“你明天要早起，先回家？”
楚盈一顿，把手指往宽大的衣袖里缩了缩，轻轻嗯了声。
徐既思视线掠过她的衣袖，倏然想起什么，将手伸进大衣，而后竟然从里掏出一双白色的手套出来。
楚盈愣了下，看见他将手套递上前来。
微茫的视线定在那个毛绒绒的手套，白得干净，有一股淡淡的栀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她没伸手接，徐既思扫过女孩的神情，又像反应过来什么，解释：
“徐知宁出门带的，在车上嫌热塞我口袋了。”
楚盈眨眨眼，还没开口，又见徐既思的视线忽然掠过她身后某处，冷沉的清香倏然靠近，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一只手探进她的袖口，旋即手里便传来陌生的毛软触感，温热也顺着掌心蔓延。
没回过神，那人又退开一步，冷不丁地说了句让她等等，楚盈抬起眼睫，就见他突然往刚刚抽奖的那处走去。
无意识蜷了蜷手指，温顺柔软的细短绒毛缓慢被掌心覆上，有些痒痒的。楚盈低下头，轻轻折起手腕，盯着手里的手套半晌，鬼使神差地套上了。
刚戴上没两秒，又蓦然反应过来什么，楚盈耳垂徒然开始发烫，她匆匆伸手就要摘下来。
那道熟悉的身形便在这时又钻进她的余光。
楚盈一下更急，手指捏紧指套往外扯。
一只长耳小狗突然挡住她的视野。
女孩动作一顿，视线完全被小狗无辜可怜的黑眼睛占据，她眨了下眼，顺着抓着小狗的那只骨感的手腕往上看。
冷感的腕表，宽长的大衣。
而后是熟悉的清冷面庞。
徐既思眼尾轻耷，低垂着头，漆黑的眼眸就这样盯着她：“给你。”
楚盈缓缓抬头，在对上那双认真的黑眸的瞬间，恍惚间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毫无预兆地又开始加速。
山巅积雪忽然消融，湖面薄冰骤然轻破，溪畔清泉清脆涌动，心跳阵阵回旋耳畔。
楚盈缓缓低头，接过长耳狗。
盯着它耷落的耳朵半晌，她听见自己迟钝地问：“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的？
话到唇边又一顿，楚盈抬睫：
“……怎么拿到的？”
徐既思盯着她，不答反问：“你喜欢吗？”
楚盈捏着小狗肚子的手指紧了紧，低低嗯了声。
旋即又抬头：“你……”
徐既思垂眸，嗓音轻哑：“那你有开心点吗？”
“……”楚盈愣愣看他，“什么？”
他一眨不眨盯着她，没头没脑开口：
“不会再让你哭了。”
“我说不了大话，天上的星星没法摘给你，”他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小狗，“但这个还是可以的。”
楚盈后知后觉听出他是在对应刚刚那个女生的话，没想到他会记着这些，心跳突然空了半拍。
旋即又反应过来什么：“你是从别人那买的吗？”
刚刚她好像属听见旁边人群有骚动，似乎是欢呼着什么，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人群中若有若无看过来的几道目光几乎是证实了她的猜测，楚盈微微蹙眉，又转回头，想把小狗还回去。
她刚才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就是突然来的感觉，喜欢，但没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
“你给人拿回去吧，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用钱买就不值了——”
小狗被人推了回来，那人抬睫看着她：
“在我这，你喜欢的话，就值得。”-
回到家时正好是八点半，本来只是想买几盒牛奶，不料在外折腾了半天，陷进床里时才感觉浑身的疲倦涌了上来。
然而再累也得把之前说好的视频解决。
好在前面在玩的时候她便担心又会出什么意外，干脆那会就顺便让徐知宁给她录了几段视频，她现在不用在家录制素材，只要再剪一下就好了。
楚盈拿出手机，下意识想滑开屏幕，这才蓦然发现自己没摘手套。
徐既思送她回来时，她脑袋乱乱的，都上了车才回了点意识。非要下车显得太做作，想找点话题，也觉得过于刻意，她看了一路窗外，脑海里一会是徐既思今天对她说得那些话，一会又想她上次坐徐既思的车是什么时候，思绪凌乱不堪，好不容易回到家，紧绷的大脑才得以放松。
不仅忘了要摘手套，还忘了还给人家。
楚盈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刚把手套摘下来，抬眼间又扫到前面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保温杯。
徐知宁给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拿着手套起身，想放到床头，这样一眼看见就能记得还，然而一转头，又看见前面她躺下前放在枕边的小狗。
徐既思给的。
“……”
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亿点细节
67 ☪ 想起
◎跨越错乱的时间与空间◎
67
猛地意识到她的房间里竟然哪哪都存在着这兄妹俩的痕迹, 楚盈顿时感觉手里的毛绒绒突然变得格外烫手。
飞快将手套放到床头柜处，她缓缓深呼吸了几次，直到心跳逐渐平稳, 才坐到桌边，打开电脑和手机, 准备剪视频。
结果低头一开手机, 徐知宁的消息又跳出页面。
楚盈握着手机的手一抖, 心情复杂地点开看了眼。
【盈盈姐, 你的牛奶我让人明天给你送过去哦】
一个小时前发的。
这才记起来还有牛奶的事，也算正事，楚盈发去一条好的，对面大概正好在看手机，很快又发回来一条消息：
【盈盈姐你到家了吗？】
楚盈没多想, 回了句到了, 没一秒, 又见对方像是早就打好了字等着她这句话似得, 字里行间充斥着八卦的味道。看着字, 她都仿佛能听见徐知宁悄悄凑到耳边八卦的嗓音：
【是我哥送你回来的吧？】
楚盈：“……”
这似乎是徐知宁第一次跟她的聊天记录里光明正大地出现徐既思，楚盈一时不知该如何恢复。
大概是她这头沉默了太久, 徐知宁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过了，她连忙又补充：
【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看看我哥到底有没有真的送你】
【总不能他把我丢给东叔, 还没送上你吧？】
这话越说越怪, 楚盈只能回一句嗯, 随后又用还有点工作没完成婉拒了她还想继续聊天的趋向。
好在徐知宁这点眼力见还是有, 在看到她这番话后立马回了句“那就不打扰了”, 又叮嘱她早点结束好好休息, 最后不忘谢谢她今天陪自己玩了个尽兴，祝她圣诞快乐，还表达了自己对她送的小兔子真的特别满意。
补救的意味体现在满屏的泡泡里，她这会正经圆滑得跟平时给她发消息的风格差距实在大，小姑娘的情绪明显得不用专门询问就能看出来。楚盈叹了口气，只得给她发条语音：
“我没太放心上，你不用这么紧张。”
那头这才松了口气似得，发过来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楚盈没再回，安下心来将徐知宁给她录的视频认真看了下。
视频里人声哄闹，音乐和装饰都将氛围感衬托极强，房间寂静空荡，然而视频一开始播放，仿佛瞬间又将她拉回了两个小时前的集市现场。
楚盈不知不觉看了进去，镜头有些晃动，时不时会擦过谁的肩背一瞬漆黑，又会在数秒后抬起重新对准她，她盯着视频里眉眼弯弯的自己，会因为套中了全睁大眼流露出惊喜，也会因为没投中球无奈叹气，但很快又会在徐知宁的打气声中被鼓舞。
看见视频前，她甚至都意识不到，原来当时自己的情绪这么丰富。
忽然有些陌生似得抬手摸过自己的唇角，楚盈眨了下眼，蓦地发觉，她似乎连在看回放时都忍不住扬起了唇。
看着看着一时都忘了还要剪辑，直到将几个视频看完，楚盈才猛然记起来自己还得把视频交给节目组。
只得重新又从第一个视频看起，楚盈边看边将徐知宁出声或是不小心入镜的部分都剪去，第二遍看时，她才隐隐发现，徐知宁在拍摄时，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将徐既思的身形也拍进去。
或是在她高兴时“不小心”甩一下手，飞快又正巧地将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带进视频，或是在她失落时上前安慰，这会手机又会悄然偏侧，能在画面角落看见某张熟悉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徐既思入镜的那些画面，仔细注意眼神，看起来似乎都是……
望向她的？
楚盈搭在鼠标上的纤细手指忽然一顿。
他好像……
一直在看她。
她又忍不住回想，今天他都做了什么？
在她逛超市时默默推着车跟在她身后，买完东西后又替她们排队付款。
到集市上后，他似乎也没怎么出声，只是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替她们拦掉碰撞上来的人群，又给她们赢了四十积分。
想起积分，她脑海又闪过他打保龄球时看来的那一眼。
他冷清的面容根本看不出太大起伏的情绪，语气也是轻描淡写，回眸的那一眼极为随意，偏偏说出来的话格外张狂。
但他正有这种实力，前后反差便叫人移不开眼。
他好像总是这样，干什么看起来都只是轻飘飘的，却能完成得极好，像当初在KTV他临时上阵摇骰，漫不经心却出人意料，又像今天他轻巧送球，没再回头却碰倒全部。
他就有这种魔力，让她克制不住地将自己的目光一遍遍投向他，又不受控地将那些画面深刻地拓进她的脑海。
脑海倏而又浮现过他漆黑认真的眸子，他郑重表白的模样，他递上小狗的模样，他将她护在身侧的模样……
楚盈手指一紧，不小心又按着鼠标。
视频突然开始播放，画面里人潮拥挤热闹，楚盈回神正要按停，却见下一帧画面，是徐既思发觉什么般蓦然回头看向镜头。
漆黑深邃的眼眸仿若穿透镜头，跨越错乱的时间与空间和她相对视，于是嘈杂的声响倏然变得遥远，只有他投来的这一眼骤然和脑海里的重合。
似是点下了什么回放键，那人微哑低沉的嗓音便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以后不会让你等了。”
——“我在追你。”
——“不是心血来潮，不是随便玩玩，不是享受暧昧。”
——“在我这，你喜欢的话，就值得。”
楚盈知道自己记性好，却也想不到当时自己在怔愣中的画面，却能在此刻记得这么清晰，甚至连同徐既思说这些话时低冽轻沉的语调和眉眼间的小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视频里再度响起徐知宁的一阵欢呼，高频的声调终于将她神识拉回，楚盈回神，视线无意扫过屏幕右下角，猛地一激灵。
又九点多了。
楚盈连忙将进度条拉回刚刚的位置重新进行剪辑，重复步骤将几个视频都剪好后才舒出一口气。
要将视频发出前，又怕还有没注意到的，她又认真过了一遍。
等视频发出去时正好十点，为了最后一天的录制显得精神状态好一点，楚盈潦草冲了个澡，上床后也没再看手机。出乎预料的，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实在消耗了太多精力，竟然一会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隔日的拍摄比想象中效率要高，主要是前两天的可用素材就已经很多，第三天只上午拍了会，中午就结束了录制。
凌听扬顺势提出请老同学吃饭，两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导演也没拒绝，离开前又问了句楚盈要不要一块。
这句话自然不是随口一问，面对凌听扬，他也不绕弯子，直说觉得楚盈很上镜，很适合荧幕，想问问有没有入圈意向，自己这也算有点小资源。
凌听扬视线轻落在远处跟罗卉商量着午饭着落的女孩，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野棠枝》片方来人时，何鸿也发出过这样的邀请。
他一直知道以楚盈谦逊认真的工作态度和本领，她去哪其实都能发展很好。
好在楚盈似乎从来没生出过转行或是离开的念头，不然他甚至无法确定，当有更合适她的未来向她抛出橄榄枝时，自己是不是能留住她。
凌听扬一如既往地将选择权交给楚盈，将她叫上来前几句话传达了老同学的意思。
楚盈听得认真，在梳理明白意思后，果然拒绝。
几乎没有犹豫，她语气谦恭而果断，和数月前态度一样，不卑不亢，只表达自己现在一心只想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配音演员，对其他并无想法。
导演也就是想试探一下，人都拒绝了自然也不强求，凌听扬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楚盈这才重新去找罗卉，聊得还是吃什么，一点也没刚刚获得了什么机遇的兴奋感。
导演看了眼她不骄不躁的神态，啧啧叹气：“这姑娘前途无量。”
凌听扬将手塞进大衣口袋，瞅他一眼：“我当你在夸我。”
导演笑骂：“脸皮这么厚呢？”
凌听扬神态自若：“我挖的苗子，我亲手培养的，眼光好不算功劳？”
“算，”导演乐了，“难得见你会炫耀，看出来是你的宝贝了。”
凌听扬不置可否。
导演许久没跟老同学聚，今天难得有这个闲心，两人边往外走边闲聊，工作的事这两天都有带过几句，这会算是工作之外，两人的话题也逐渐生活化，最后理所当然地聊到了家庭。
导演叹着气说家里人都已经打算给他相亲了，一会是这个朋友的女儿，一会是某个亲戚的远方表妹，他都说了工作忙，还非得让他抽出空来跟人见面。
“我说这种事儿也不能强求吧，见着喜欢的我自然就谈了，越这样催我越烦。”
导演头疼地揉揉脑袋，又想起来什么，看他一眼，“说起来，我好像就没见你有什么动静，你也没个喜欢的？”
凌听扬一顿，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楚盈的背影。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拐角大门，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凌听扬抬手推开玻璃门：
“我不急。”
大约是心下早有猜测，导演很自然地将这个回复理解成没有，回想起大学时光，仿佛还在昨天，他露出回忆的神色，感慨：
“我说你，大学起就不少人给你递情书吧，你这都能到现在没谈过一次，也真的奇葩。”
凌听扬一挑眉：“你谈了，现在不还是单身？”
导演：“……”
那头两人互相拆着台离开了公司，楚盈这边自是不知道两人之后还聊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多高的评价，她翻着外卖软件，此刻正犹豫着是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外面太冷了，她其实懒得出公司，但外卖又没什么好吃的。
罗卉也在旁边叹着气：
“比工作更烦恼的是每天中午吃什么。”
“要不我们一块去吃个火锅？”
罗卉突然提出想法，“冬天不就该吃火锅！”
楚盈想了想：“下午还得配音，火锅口味太重了吧？”
“我们不点辣锅，”罗卉看起来跃跃欲试，“我已经好久没吃火锅了。”
楚盈表情复杂，一句“但是”挂在嘴边，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罗卉拉着往外走去。
附近的火锅店有好几家，罗卉挑了家记忆里味道还不错的，在商场内。
楚盈没去过，一路是由罗卉带着的，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目的地去，到了以后才发现外面还排着不少人。
好在罗卉早有准备，出公司那会就预约了，她看了眼自己订的桌号，正好刚空出来。罗卉上前说明有预约，工作人员对比了下，很快将她们领了进去。
“这里饮料和水果是自助的，”罗卉一边点着菜，一边悄声跟楚盈说，“不过其实都包含在锅底里了，这里的锅底比其他家都贵。”
楚盈点点头，在平板上下好单，很快就有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将锅底和菜都上齐。
两人这才起身一块去拿调料，楚盈还记挂着不能太重口，挑的都是清淡的那种，只有一些简单的酱醋之类。调料区是公共场合，时不时会一同聚上前来好几个人，楚盈最后看了圈，正想拿耗油，腰际却突然被人蹭了下。
楚盈下意识蹙眉，转头，看见旁边站了个穿着卫衣的男生，带着黑框眼镜，左手拿着调料碗，正舀了勺小米辣，模样看起来挺斯文的，似乎并没发觉什么不对。
那人没往自己身上看，似乎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楚盈没多想，往调料碗里倒完耗油就回到了位置。
不想刚坐下没多久，会见着他第二次。
那会楚盈正听罗卉和她吐槽自己跟男友的矛盾，对方便在这时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楚盈转头，看见对方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几乎立刻想起了十分钟前的意外。
罗卉看他一眼，又看向楚盈，从女孩眼里看出两人并不相识，这才疑惑出声：
“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深吸一口气，看向楚盈：“请问我能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罗卉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来搭讪的，她眼神促狭地看向对面的女孩，有意飘开视线轻哼起歌。
楚盈愣了一下，也终于回过神，大学里其实类似的情况发生过不少次，但毕业后，大概因为基本只在家和公司两点一线，倒是没有这样被人当众要过联系方式了。
她对这些并无想法，委婉道：“不好意思，我不太用微信。”
男生表情僵了下，却仍不死心，追问：“你是有男朋友了吗？”
斯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与印象有些割裂的执着与性急，声音也带了丝莫名的偏激感，楚盈眉头紧了紧，尽量保持语气温和：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话已经算是直接了，那人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唇角顿时向下撇去。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身侧的手机却震动了一下，觉察这个动静，他神情又变了变，手指一紧，他生硬地扯起唇说了句打扰了便匆匆转身离去。
楚盈看着他离去的身形，见他脊背稍弓，刚才分明应该是有人给他发了消息或是打来电话，他却一直没接，只是紧捏着手机的那只手用力得泛了白。
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楚盈轻蹙了蹙眉，缓慢收回视线。
罗卉比她慢一些，盯着那人往拐角去，直到对方身影消失，才转头看向她，吐槽了句：
“看上去年龄也不大，应该是大学生吧？情绪都摆脸上了。”
话落却见楚盈似乎有些出神，罗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试探地问：“没事吧盈盈？”
楚盈回神，下意识张唇，想说觉得那人怪怪的，然而这一切又只是她的感觉，话到嘴边一顿，最后还是说没出口。
“没事，”楚盈摇摇头，又问，“卉卉姐你刚说哪了？”
见楚盈明显不想聊，罗卉也没追问，便顺着她的意继续聊刚刚的话题。
只当这件事是个插曲，楚盈和罗卉吃完后已经下午一点，两人便匆匆赶回公司。
冬天落日早，加之天气冷，还是年底，工作室里女生不少，凌听扬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很贴心地干脆让全体员工都提早回家。
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一边闲聊接下来的跨年计划，一边等电梯。旁边罗卉说要是男友不跟她道歉，她就不跟他跨年了，楚盈边听边应声，随手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有个陌生的未接来电。
出了电梯后大家便一哄而散，有开车的有骑车的，楚盈纳闷地看着这个手机号，边往地铁站走，边复制了手机号在微信搜了下，却也无果。
是荔州本地的手机号，看着也不像是什么诈骗的，难道是哪个没备注过的大学同学？
一时犹豫要不要打回去问一下，又想既然只打了一个，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或许是打错了呢？
正这样想着，楚盈还是决定无视。然而，刚想按灭手机，屏幕上却好巧不巧又亮起这串号码。
楚盈脚步一顿，手指轻触屏幕，正想接通，却莫名心悸一瞬。
手指微僵，她顿了下，紧紧皱起眉，说不上来的第六感冒上心头，告诉她不该接这通电话，这串号码就在屏幕上跳了十几秒，楚盈深吸一口气，还是往左一滑，挂掉了电话。
却没想到，在她挂断电话后几秒，微信列表忽然冒出一个添加好友的请求来。
是一只微笑的小狗的头像。
明明应该是很可爱治愈的，却因为刚才那一瞬的心悸与挂断电话的时间，让这个突然冒出的好友请求和这个头像都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刚挂断电话没多久就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冬风在这时忽然吹过，冷意顺着脊椎骨上攀，叫楚盈浑身一颤。
她凝滞住脚步，在这一刻甚至冒出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的错觉，楚盈手指一紧，飞快往四周看了看。
周遭只有被风吹得簌簌响的寥寥枝叶，偶尔机车驶过响起的轰鸣，远处分明人声喧杂热闹，她却升腾起一丝恐惧来。
楚盈连忙按灭手机，没敢再往周围看，只加急了脚步，有意汇入人流。
可被人盯着的感觉却并未消失。
那个人似乎因此更加隐秘地混在人群里。
楚盈小脸愈渐苍白，脚下的步伐逐渐从快走变为小跑，甚至不小心撞到了陌生人。
她慌忙道歉，趁乱偷偷回头看，视野快速地扫过身后的每一道身影都没能看出异样，几乎让她以为刚刚那些微妙的细节都是错觉。
楚盈感觉自己的手指甚至都有些发麻，呼吸都变得急促。
走出一段路，她终于记起来什么，颤着手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下滑。
她快走着，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本能想找温在臣。
然而越急越是没翻到，身后倏然响起一道有些紧忙的脚步声。楚盈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从喧嚣的人声中那样清晰地捕捉到这声脚步，她心头猛地一跳，没敢回头，加快了脚步，却又敏感地觉察，那道脚步分明也跟着她加紧了。
手心不知何时冒出了冷汗，手机慌乱下滑落。楚盈脚步一滞，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重得占据整个大脑，连太阳穴都在沉沉地跳。
眼前黑了一瞬，大脑似乎都在尖锐轰鸣，楚盈晃晃脑袋，连手机都没敢捡，突然慌乱往前跑去。
身后那人却比她快，在她刚抬步时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
68 ☪ 想起
◎“我会抓紧你。”◎
68
浑身霎时僵硬, 隔着羊绒大衣仿佛都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紧拽着她手臂的冰冷触感，楚盈毛骨悚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惊惧的尖叫几乎就要从喉间溢出，手臂反射性地用尽了全力想将对方甩开。
纤弱的手臂也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气, 女孩挣扎的幅度极大, 他的手还真差点被甩开, 徐既思紧紧蹙着眉, 抬眼却看见她苍白的侧脸。
女孩并没有完全转过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下没甩开，她惶乱地张了张唇，又似因惊惧过头失了声, 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楚盈, ”
徐既思眉间锁得更紧, 清冽的声音里带了丝沉哑。
惊惶占据大脑, 耳鸣声覆过身边来往人群动静, 女孩神经紧绷，完全没听见这声动静, 手臂仍在用力地往回缩着。
然而她的劲再大哪能比得过成年男性。
楚盈只能感觉那人攥着自己小臂的手更紧了，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 她急促地喘息着, 感觉心脏就要蹦出来, 紧紧一咬唇, 闭上眼转过头就要喊出声。
徐既思眸色更深, 手腕微微用力, 在她出声前, 猛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的同时提了提声音：
“楚盈！”
女孩因为惯性不受控地旋过身，又踉跄了几步扑进对方怀里。
那人顺势一手将她环紧，惊叫在鼻息袭入的熟悉清冷檀香之时倏然被抑喉间。
耳鸣声逐渐褪去，楚盈听见自己头顶传来一道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低冽嗓音。
“……楚盈，是我。”
怀里的人儿停滞了挣扎，只是身躯还没缓过神般不受控地轻颤着，徐既思神色不明，敛着眸压低了声轻唤了数下她的名字。
用力抵在他胸口的柔细手指在他的安抚下终于缓慢卸下力度，觉察楚盈僵硬的身子松弛了些，徐既思紧搂着她的动作微松。他垂下眼睫，看见女孩迟钝地仰起头，神情沉滞而茫然。
视线散去浓雾般缓慢清明，熟悉的脸映在眸中，楚盈轻眨了下眼，语气恍惚：
“……徐既思？”
“是我。”
他低声回应，伸手抚慰似得将她因为激烈挣扎而凌乱的发梢携过耳后，又轻缓地抚过她的背，“……我在。”
宽厚的大掌温柔地将她轻扣胸前，一下下轻柔的力度顺着脊背往下安抚，奇迹般的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
来往人潮流动，他们四目相对，静止其中，一切喧嚣都变得遥远，涌动的人群似与他们无关，风轻拂过发梢，不知过了多久，楚盈才终于像是回了神，睖睁着眼看他：
“你、你怎么在这？”
徐既思紧蹙的眉头略松：
“正好在附近谈工作，刚刚结束。”
他一顿，眼睫微垂，“想过来看看能不能碰见你。”
他是在文创园外看见她身形的，当时就见她神情慌乱脚步急促。直觉有什么不对劲，他便跟上前想问情况，却没想到她会应激到这个程度。
怎么也想不到徐既思会如此直白，楚盈张张唇，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安静了两秒，又倏地意识过来什么，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指堪称亲密地抵着他温热的胸膛，她几乎是被人完全地圈进了怀里。
那人冷郁的气息侵略性极强，浓烈而强势地将她裹袭，倏忽觉察自己呼吸间全是他清冽的气味，鼻息蓦地一屏，好不容易平缓下来情绪又在这一刻剧烈起伏，楚盈猛一激灵，蓦地清醒了般地后退一步，不知是羞耻还是尴尬作祟，眼神都有些闪躲起来。
将她苍白脸蛋下的神情细节尽收眼底，徐既思眸色微闪，虚虚环着她的手缓慢落回身侧，他面色不变，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只有眉头依旧轻锁：
“怎么回事？”
磁性低醇的嗓音回响在耳畔，楚盈陷入尴尬的思绪终于缓慢抽回意志，被他这句话忽地唤回刚才的情境，女孩呼吸一重，唇色一瞬发白，脸色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血色，徐既思手指紧了紧，追问：
“发生什么了？”
楚盈轻咬了下唇，嗓音微颤：“……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徐既思说出了口。
可能是太害怕了，而他出现的时间正好，让她一瞬找到了信任的支撑点，也可能是因为刚刚他的嗓音太过柔和引诱，或是他轻抚的动作太让人有安全感。
防备就这样卸下，楚盈将刚才的种种“巧合”叙述，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平稳，只是说到刚刚的误会时，嗓音还是颤了一下。
楚盈语气乱了一下，仍有些后怕：
“我以为，我以为……”
徐既思的表情早在她说第一句话时就变得凛冽，他神色骤然冷了下去，唇角的弧度几乎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仔细看还能见到垂落身侧的手攥得几乎骨节泛白。
“但是，也不排除真的只是巧合，”楚盈深吸一口气，“刚刚，我也只是‘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楚盈冷静了一下情绪，故作镇定地道：
“可能是我神经太紧绷出现了幻觉……”
徐既思却打断了她：“你最近，有没有跟谁发生过冲突？”
楚盈下意识就要摇头，下一秒，陡然像是记起了什么，女孩动作微凝，她惶惶抬起眼：
“……有一个。”
在徐既思紧蹙的眉眼下，她将中午吃火锅时碰上的“插曲”说出，可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就和对方有关，何况印象里两人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交集，今天也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对方真的可能只因为要联系方式被拒，就做出这样的事吗？
楚盈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接下来还能怎么办。
如果这一切只是碰巧，刚刚都是她的错觉，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如果……
是真的呢？
一念间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楚盈只觉在她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一道阴冷的目光同时黏在了她身上，汗毛顿时立起，楚盈猛地回过头，惶乱地扫过身后人群。
下一刻，温热的掌心倏然搭上她的后脑，轻轻用力覆下，她便重新贴近了谁宽阔的胸膛。
“别看。”
他嗓音很低。
那人的温度就这样分明而炙热地穿透衣料传递上来，他们贴得那样近，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阵阵沉稳的心跳。
真切的，跃然的，温热的。
似乎瞬间被安抚，刚刚还高高悬起的心脏重新落定，楚盈手指下意识捏紧了他的衣角，怔怔地点头。
“中午那家火锅店在哪？”
他低声问。
沉沉低频的嗓音带动着胸腔微震，楚盈反应了一下，手指一松，想把他推开，抬了一半又一顿，重新落回身侧。
女孩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声音因为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而微闷：
“你，你别……”
徐既思反应过来什么，松缓了些力度，手掌往下落了落。
觉察他松了手，楚盈这才得以动了动脑袋，微微抬起头。
脸颊不知是被刚刚闷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覆上些许绯色，她没太敢跟直接和那人对上视线，小声说：“万盛五楼那家。”
徐既思当即道：“没有那么多巧合，这件事我来处理——”
“放心交给我，”他垂眸，承诺般地一字一顿，“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商场里都有监控，我去看一下，”
他低头看她一眼，目光扫过她额间的细汗，这样冷的天气，她却被吓出冷汗，徐既思眉间轻锁，顿了顿，“我先送你回家，还是你跟我一块去看？”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让楚盈自己回家，然而他其实也并不太放心在这个节点让楚盈一个人在家，她待在他身边自然是最稳妥的，但楚盈最近似乎挺忙，他也不想耽误她工作，徐既思向来思虑周全，但他还是尊重楚盈的选择。
他语气冷静：“如果你要忙工作，我就先送你回去，无论是谁来敲门，都不要开——”
“我，我和你一起。”
楚盈几乎脱口而出。
徐既思一顿，眼睫轻落，看见楚盈紧紧抿着唇：“……这是我的事，没有只让你处理的理由。”
这正和他意，徐既思点头，他车还停在文创园附近，刚刚追出来有一段距离，还得往回走。
男人刚要迈步，突然又觉察衣角微动，他偏眸微垂，只见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拽紧了他的衣角。
心下忽然塌陷一片，徐既思眉眼柔和一瞬，手臂轻抬。
手腕猝不及防被温热修长的五指紧握，楚盈眨了下眼，抬睫，对上徐既思漆黑半落的眼。
“我会抓紧你。”
拇指轻轻抵着腕间，他安抚般地蹭过她纤柔小巧的腕骨。
“别担心。”-
徐既思向来是行动派，楚盈跟在他身后，看见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拿出手机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大意是要来调监控，让对方先联系好负责人。
等到火锅店时，对方显然已经效率极高的完成了任务。
火锅店经理被商场管理部的负责人下达了通知，焦灼地等在店门外，直到看见一道气质不凡的身形渐进，他悄悄对比了下对方发来的照片，立马迎上前，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男人身后的女孩，又很快收回目光，露出一个再标志不过的笑：
“是徐先生吗？”
徐既思不爱附和这些虚的，正想抬手轻摆示意他领路，刚要动作，才发觉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被女孩扯紧了。
徐既思一顿，偏眸看她一眼，对上楚盈明显游神的目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一顿，转回头，被扯着袖的手没动，只微微抬起下颌，嗓音冷冽：
“带路。”
经理表情微僵，心理素质倒算强大，很快接受了来人性格冷淡的性格，他立马点点头：“好的，请跟我来。”
这家火锅店内部面积接近四百平米，光是店内的摄像头就有二三十个，领着两人进了监控室，巨大的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实时画面，桌前还有四台电脑，经理介绍：“我们的监控室一般都有两个人一同值班——”
徐既思对这些没兴趣，只偏头问：“你们大概是几点来的？”
楚盈回想了下，有些不确定：“大概十一点多左右？”
她记得出门那会是快十一点，从公司走过来大概花了十几分钟。其实小票上应该有时间，但是小票在出门的时候就被顺路丢垃圾桶了。
“我们是在19桌。”
徐既思转回头看向经理：“19桌，十一点开始，是哪台监控？”
旁边值班的人立马举起手：“在我这里。”
他很快给几人调出那个时间段的画面，果然是十一点出头的时候，楚盈和罗卉两人被人领了进来。
一开始两人都是说说笑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加了倍速，过了十分钟后，楚盈和罗卉去拿调料，位置上没人，徐既思看了眼旁边的屏幕：
“调料区的监控在哪？”
“在我这边。”
另一个人边回应边翻找到这段时间的录像，戴着眼镜框的男生很快出现在视野，徐既思一眨不眨盯着画面，看见那人“无意”擦过楚盈的腰时，目光分明刻意往她那看了好几眼。
这几乎可以确定，对方那一下并不是意外，至于究竟是在调料区看见时才起的想法，还是早有预谋……
男人浑身的气场顿时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开口：“等会把所有这个人出现的监控时间全找出来。”
“啊？”
其中一名值班人员瞪大了眼，他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听从经理的要求来翻找监控，本以为只是这一会的功夫，哪知还有这种要求，他没忍住出声：“这工作量未免也太——”
话音未落，却被经理瞪了眼。
“让你做你就做，我又不是不给你发工资。”
徐既思视线轻扫过对方，声音平静：“我按三百的时薪付，只要这个人出现的地方，全部找出来。”
没想到能有这种好事，那人张大了嘴，又看向经理：“真、真的假的？”
经理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一把拍上他的肩，“徐先生的话哪能有假！”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能让商场负责人直接联系上他，地位一定不一般，自然不可能有说谎的可能性。
那人眼睛很快放了光，连忙转头：“行，行，我今天就加班全给您找出来。”
“那个，”另外一人试探地问，“请问，我也有吗？”
徐既思微微颔首。
两人肉眼可见地有了动力，楚盈终于回过神，睁大了眼，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也没必要找这么细吧……”
做多少事拿多少薪资，她对于给钱让人办事这点并无意见。
只是，为了她的事，让徐既思费太多精力和成本，她会很不自在。
过来前，徐既思只是随意说了一句“看一下”，她也没细思这三个字下需要做的内容，可到现场才意识到，这轻飘飘的三个字里，需要多少人力与时间。
如果徐既思没有这个身份和地位。
又或者说，如果只凭她一个人，她要想达到一样的结果，过程里需要付出的时间、精力、金钱，都要更多。
“钱”，成了其中最不值钱的一项。
他一通电话便能解决的事，如果只凭她一个人，大概说烂了口舌也难以要求对方像此刻毕恭毕敬心甘情愿。
而在没得到没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惊惧和害怕会一直影响着她的情绪，甚至会牵连到她的日常和工作。
他也大可以让其他人来处理这些事。
毕竟对他而言，钱不算什么，身份可供他指使的那些事也不算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需要上心的精力与时间成本远比这点钱来的重。
楚盈忽然又意识到什么。
徐既思这样身份的人，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可以直接与金钱地位画上等号。
刚刚进来时，面对经理流程式的问候，他都懒得说一句废话。
可现在，他却亲自愿意花时间，为了她的一句“感觉”，花时间看这些枯燥的监控画面。
如果此刻她并没有一同跟来，不知道他为了她的事都做了什么，这种感觉还不会这么强烈。
可当她站在这里，看徐既思微微弓身，五指搭在桌上，黑眸认真看过监控里的每一帧画面，只为了做到他所承诺的那句给她一个结果。
酸涩毫无预兆地又涌上胸腔，心口充盈着说不上来的情绪，楚盈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不确定的猜测，鼠标声连响数下，其中一人将面前的视频放大：
“这里，他是不是换了身衣服，在两位女士一起出去后，也跟出去了？”
楚盈的思绪一时被这声拉扯回屏幕，她往前走了两步，探过身，对方将进度条往前退了十秒，又重新播放。
“你们看，这个身影是他没错吧？”
画面角落里的身形不再是她印象里的卫衣，而是换了件漆黑的冲锋衣，跟他最初给人的斯文感完全不一样。对方甚至不知从哪拿出来了顶黑色的帽子，他压了压帽檐，如果不是他正好在监控视角范围内做了这样的动作，让人看见了他那个标志性的黑色镜框，恐怕还真很难将对方认出来。
他大概是真的近视，否则不可能在连衣服和帽子都知道换上的情况下，还不摘眼镜。但也大概还可以排除他是蓄谋已久的可能，否则他一定不会戴这么显眼的眼镜，也可以选择在变装前戴上隐形眼镜。
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因为，在被她拒绝后，才萌生的想法。
楚盈顿时脊背发凉。
如果他没有这样刻意做这些改变，她还能安慰自己，或许对方也只是正好吃完了这个点离开。
可他竟然做了这样充足的一套准备。
就几乎可以确认，他的确是准备跟踪她们。
当时罗卉正跟她聊着天，她们根本没想过会被人跟踪，完全没有发觉不对劲。
楚盈又想起刚才在街上觉察到的那道阴冷目光，后怕又冒上心头。
如果当时徐既思没出现。
她不敢想象对方是不是会对她做什么。
从未想过自己距离危险这么近过，她几乎有些难以呼吸，女孩无意识咬紧了唇，直用力到下唇都泛了白，手指攥紧了衣角。
一只手忽然轻覆上她的手背。
那人掌心宽阔而干燥，温热触感顺着手背上攀，楚盈一滞，稍一偏眸，就见对方修长的五指轻张，将她整只手都覆紧。
他又缓慢屈紧五指。
大掌轻而易举地将她整只手包进掌心。
她在这时听见他压低而笃挚的声音，踏实安心。
“我会一直陪着你。”
“——别怕。”
作者有话说：
表白后的小徐是直球选手！
69 ☪ 想起
◎从零开始◎
69
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畔缓慢而清晰地跃动, 覆在手背的掌心倏然便将她惶惶的心安抚。
楚盈缓眨了下眼睛，眼睫轻抬，看见身侧的男人眼神沉静地看着她, 漆黑的眸里似是只有她的身影。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他又暗示似得轻轻捏了捏她的温软手心, 再次给予她肯定般的微点了下头。
这会, 旁边的人又发现了什么新线索般哎了声：“这男生好像是跟另外几个人一起来的。”
那人暂停住回放, 鼠标在一处角落圈了圈：“就是这里, 他们四个人是一块进来的。”
楚盈偏过头定睛一看，只见屏幕上出现了四个男生其中一人穿着的衣服，好巧不巧正是后来眼镜男穿着的那件冲锋衣。
四人一同进门，前面三人显然体态要更自然，似是在说笑, 只有他, 仿佛是被隔离在他们之外, 极其拘束地跟在三人之后, 也不太开口, 只有前面谁聊着聊着回过头看他一眼，他才会加入其中应上几句。
太微妙了。
楚盈眉间轻蹙, 他看起来和另外三人关系并不亲密，虽然不排除是他性格所致没有那么外放, 但如果是这种性格, 他后续主动前来要联系方式时的状态, 简直与他这会的模样判若两人。
脑海一瞬又闪过什么, 楚盈忽地出声：“他离开前, 好像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但他没接。”
徐既思一顿, 回头和她对视一瞬，两人几乎一同想到了怎么，他立马转回头，沉声道：“找到这几个人的桌号。”
楚盈记起来什么，补充：“应该是我们那一桌的左边区域，但我们这边又看不见他们那一桌。”
经理心下有了范围：“那应该是20-30之间，主要在左上角的区域……那应该是在你这边的监控。”
有了确认的区域，监控员很快便找到了目标，果不其然看见同一时间，坐着的三人里有一人给他打了电话，而另外两人也极有兴趣似得凑上前，也不知聊了什么，他们这头笑得格外开心，简直与另一头面色难看回来的眼镜男形成两个极端。
楚盈读过太多人太多故事了，这一刻，她甚至能猜到大概的情况。
不出意外，这是校园霸凌。
尽管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许是舍友，或许是同学，也可能只是曾经学校里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可能并不在一个学校。
三个人将他视如乐子，来找她要联系方式极有可能是他们对他的要求。
楚盈突然沉默下来，没敢继续往后看。
她自然没有那么圣母，因为对方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受害者，就因此将一切一笔勾销。
她会同情也会怜悯，但这并不能改变她差点受到一场无妄之灾的事实。
甚至于对她造成的影响是，直到他被控制前，她会一直生活在惶恐里。
可她还是不太愿意看别人的苦难。
她怕想起过去有着类似经历的自己。
事情缘由大概已经清楚，四人之间的关系和情况不是徐既思要了解的重点，现在得到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眼镜男有跟踪楚盈的动机，心下有了判断，他当机立断，又让经理联系负责人，一同去了商场的监控室。
看出她情绪并不是很好，徐既思让她坐一旁休息，自己跟着负责人前往了商场监控室。
再回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徐既思脸色明显比之前更难看，楚盈站起身，见他视线沉沉，几乎能猜到结果。
“……确实是他吗？”
徐既思看着她微微泛白的唇，一顿，还是缓缓点了下头。
经理刚刚也跟着去了总监控室，在这会插了嘴，语气复杂：“那小子跟了你们一路，商场监控只到大门口，你们出去后，他都还跟在后面。”
楚盈手指都冷了一度。或许是当时罗卉跟她同行，对方觉得不好下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
一旦想到对方有可能在公司附近蹲了她一整个下午，楚盈就控制不住地毛骨悚然。
“微信和手机号，”徐既思轻顿，抬眼看向她手机，“我能看看吗？”
楚盈反应了一下才记起这回事，拿出手机，将对方的微信和手机号都翻出来。
从徐既思出现后，无论是微信还是手机号都没了动静。
徐既思将对方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存下，一同发给了谁，而后才又抬头看她，低声问：“之后有情况了我会再和你说，现在先回家？”
楚盈回过神，点了下头。
徐既思手腕微抬，修长的手指自然地和来时一样牵过她的手，倏然感觉掌心的那只温软小手冷津津的，他蹙了蹙眉，偏头：
“怎么这么冰？”
楚盈手指蜷了蜷，手的温度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动动唇，正想说话，下一刻，那只手就被人轻握着塞进口袋。
突如其来的暖意叫她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那人便已经收回了视线，往前走去。
楚盈来不及说话，只得急急迈开步跟上前，徐既思腿太长了，他走一步的距离，她得跨两步。
男人走了没两步，忽然意识过来什么，余光里女孩显然没太跟上脚步，她唇形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眼眸悄悄往他这边飘一眼又立马低头收回。
徐既思微顿，缓缓放慢了脚步，明显觉察手心那只手指微微蜷起，他五指不经意般紧了紧，几乎要扣进她的指缝。
与微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发烫的脖颈和耳垂，楚盈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步，直到出了商场，冷风拂过耳畔，才似乎带走了些她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与扭捏。
前头赶时间，他便就近将车停在了商场外，徐既思引她走到副驾旁，楚盈眨眨眼，连忙把手抽出。
掌心的温度陡然消失，他偏了偏眼，也没说话，替她拉开车门，见她想避开他视线似得飞快钻了进去。
车内提前开了空调，上车后暖意便直逼而来，楚盈垂着眼，一时也不知道往哪看，待听见那人也上了车，车门合上，安全带扣紧的咔哒声像是一声讯号，骤然让她清醒。
心跳后知后觉如擂鼓，她在这一刻惊觉，他们今天是不是过于亲密了些？
然而那人似乎并没有觉察她此刻的不对劲。
徐既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往后视镜瞥了眼，绕了半圈，把车汇入马路。
“这两天你不要一个人外出，”徐既思清冽的嗓音突然响起，他偏头看她一眼，“中午要出去吃的话……”
他顿了顿，“你们老板这两天在的话，让他陪你一块。”
尽管并不情愿让楚盈跟别的男人一起吃饭，但她的那帮异性同事，经过上回的八卦事件以后，他实在没有好印象，而比起来，凌听扬的人品，客观来说，他信得过。他知道楚盈和罗卉关系好，但罗卉到底也只是女孩，万一那个眼镜男真发疯做点什么，两个女孩子还是不好招架。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楚盈这两天干脆别出门。
但这显然不现实。
他没办法限制她的事业与生活，更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楚盈身边。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把那个人找到。
楚盈似乎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她是知道规避意外的，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也知道尽量不要一人出门，然而这种被人刻意叮嘱的感觉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她只能低低嗯一声，心想干脆点外卖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又听耳边那人补充：“还有，陌生电话和陌生信息都不要乱接乱点。”
楚盈一顿，终于转过头，没忍住开了口：
“……我也不是笨蛋吧。”
就算是在平时，她也不是一个会随便接陌生电话的人。
徐既思轻握方向盘的手指微顿，微微偏头，看见女孩正侧头瞅着他，唇角幅度极小地微微下撇，嘟囔声里带了些不满。
仔细听，又像是带了点娇嗔。
嗓音轻软，说完安静了两秒，她又像是倏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微滞，而后连忙偏过了头。
车内寂静无声，一时只能听见外头呼啸的沉闷风声，车驶上大桥，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江面，天边高悬着冷月，身边的女孩手指有些无处安放似得一会搭在腿上，一会又捏上安全带。
徐既思却忽然发觉，楚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生动过了。
这两天楚盈是有所松动，没有之前那样的排斥，看起来也似乎已经能和他正常对话，可他能觉察出她并没有放下，掩藏在和谐假想下的，是依旧疏离的心。
她对他还是有隔阂。
但他其实也可以理解，尽管他们之间确实有误会，他说出来后，楚盈或许解开了部分心结，但这并不能抹去她已经收到的伤害。
他想，也许是因为这些真切的伤害依旧还横亘在楚盈内心，所以才让她无法真正向他敞开真心。
徐既思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可以让自己从零开始，慢慢打动她。
他已经体验过最糟糕的那个可能了。
或许是已经做好了最差的打算，所以当此刻意外觉察出女孩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那丝真实时，徐既思是闪过一瞬释悦的。
她似乎……在慢慢接受他。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到家。
楚盈的手早搭在了安全带边，车刚停下，弹扣声便响起。
徐既思停车的动作微顿，见她从刚刚路上说了那句话后就没再开过口，这会再看，也不知这一路又想了些什么，模样似乎又变回了先前的疏离，跟他说了句谢谢，便极快地下了车。
她一路低着头往里走，步履匆匆。
徐既思有意慢一步，跟在楚盈身后。
进电梯时，她率先站在了叫梯器前。
不知是不是在想什么，她一进去就按下了楼层，似乎完全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直到手指按下冰冷的楼层按钮，楚盈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抬起了头。
而后骤然从即将合上的电梯门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楚盈看见他似乎难得地闪过一瞬怔愣，而后下一秒，又毫不犹豫地抬腕——
楚盈也僵了一瞬，眼睛睁了睁，旋即连忙抬手重新按下开门键。
电梯门停顿了一瞬，又自动向两侧分开。
那人转瞬偏身进来。
楚盈眨眨眼，终于意识回神，动了动唇，结巴道：“我、我——”
“再讨厌我，也不用这么狠心吧？”
那人略带了些无奈的嗓音同她的声音一齐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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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 想起
◎“别讨厌我，行不行？”◎
70
两道话音一同落下。
不算逼仄的电梯在这一瞬忽然陷入一阵寂静, 安静了两秒，电梯门缓慢合上，楚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下意识想解释，声音有些急促窘迫, 手指也不知该往哪放：
“……我不是——”
那人的手臂很快穿过她面前, 手指在她话音里按下楼层按钮, 他收回手, 抬眼间扫过她一时又卡了声的表情，声音随电梯上升的运作中在头顶响起：
“不是什么？”
“不是故意的，还是……”
他嗓音微微上扬，黑眸往这边看来一眼，“不是讨厌我？”
“……”
电梯内似乎毫无预兆开始升温, 楚盈表情一僵, 看见电梯门模糊中映出那人的脸, 唇角若有似无地微微勾起一点弧度。
楚盈后知后觉回神。
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而且, 刚刚明明是他自己先伸进来的吧？
怎么还倒打她一耙？
楚盈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每次都是这样, 有意无意对她说些逗弄的话，看她因为他起情绪了又露出一副多有趣似得表情。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占上风？
楚盈手指紧了紧, 倏然冒上什么念头，偏头盯着他反问：“你希望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人果然一愣, 表情少见的停顿了一瞬。
将徐既思冷清面庞上稍显怔愣的神情收尽眼底, 她几乎没见过他在这方面受折的模样, 说不上来的隐秘快意在心底蔓延, 趁他并未回神, 楚盈压下砰砰跳个不停的心, 面不改色地偏回头。
电梯一时安静得连隐隐的运作声都能听清，楚盈盯着跳个不停的楼层显示屏，看数字飞速变化，几秒的功夫便停在了12。
电梯门缓缓拉开，不等身边那人有动作，楚盈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
走出没几步，身后响起皮鞋轻踩在瓷砖的脚步声。楚盈努力让自己忽视后方传来的动静，可越是想不注意，听觉系统就越是灵敏，她能分明地捕捉到对方愈近的脚步，余光里逐渐出现那人的衣角，楚盈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脚步越走越快，直到走到门前，她抬手正要开门。
门前落下一片阴影。
仿佛能感知到忽近的气息，楚盈接近门锁就差半厘米的手指微顿。
楚盈转头瞅他：“你跟来干嘛？”
徐既思顿了顿，嗓音清冽：“这两天我接送你上下班。”
不像询问，倒像通知，楚盈缓慢放下手，下意识想拒绝，然而又想到今天晚上的经历，拒绝在嘴边，一时又说不出口。
按现在的情况看，她孤身一人确实有隐患。
其实她也可以告知温在臣，温在臣知道了今天的事，别说天天接送，说不定又会让她住回家。
但她不太想让温在臣担心太多了。
前段时间她发烧，他就一直在操心。
她也没办法真毫不在意地说什么自己不怕，不需要人关心之类的话。
手指攥紧又松开，楚盈抿了抿唇，眉眼轻动，张张唇，一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呼吸一阵阵起伏。
静了几秒，那人却像是将她的沉默都读懂了般，再度出了声：“你不要有太多压力。”
“接送是我主动提出的，你当是我的讨好也好，弥补也罢，都不用想太多，”他低醇的嗓音平稳，将每一条无法拒绝的理由都细细罗列，“再退一步说，就算是作为邻居，了解到你的情况，我也会主动提出帮忙的。”
“以及……”他忽然顿了顿。
楚盈缓慢眨了下眼，微微抬起头。
却见他眼睫轻垂，漆黑的瞳仁就这样直直闯进她眼底，显露出几分认真。
楚盈手指轻屈，在这时听见他的后半句话。
“如果我能再贪心一点，”
他声音很轻，停顿几秒，薄薄的眼皮下覆，神情晦暗得似乎要将她蜷进眼底，“我希望，你愿意把这些都当成对我的考验。”
话落，昏暗的楼道间陷入一阵安静。
心神微晃间，捏紧衣角的手指松了松，心口似乎也跟着掌心一起潮湿了，耳根像是要烧起来，楚盈喉咙动了动，慌乱别开眼：
“知、知道了！”
楚盈边说边急忙抬起手指去开门，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掌心出了汗，手指贴上屏幕时，一时还没动静。尴尬地随手在衣角擦了下，再去碰屏幕，门锁这才响起电子音，门应声而开。
“我先进去了，你、你也早点休息吧。”
门只开了条缝，楚盈甚至没把门完全拉开，整个人就灵活地钻了进去，说话间也没敢抬眼，手指勾着门把飞速往回拉。
一下，两下。
怎么用力也没合上门，楚盈反应了一下，茫然间抬头，才见门缝里不知何时塞了角厚实的……围巾？
楚盈捏着门把的手微松，想让那截围巾自然掉落。
可敞了一半，视线上移，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灰白的围巾后，隐隐可见那人冷白骨感的手指。
不是意外。
他是有意的。
楚盈一顿，松开门把，一句“还有事吗”在唇边还没出声。
徐既思顺势往前迈了步，抵在门间。
“刚刚的问题，”他垂眼，看她表情困惑，喉结上下滚了滚，突然出声，“你还想听答案吗？”
他说得无厘头，楚盈一瞬没回过神。
直到抬起眼对上他的黑眸，脑海才倏地涌回些记忆。
——“不是故意的，还是，不是讨厌我？”
——“你希望呢？”
——“刚刚的问题，你还想听答案吗？”
五分钟前的对话清晰地在耳畔回响，楚盈后知后觉脸蛋开始升温，她生硬地回：
“我不想知道。”
“但是我想说。”
那人微低的嗓音紧接在她话后。
楚盈差点一口咬到自己的软肉，睁大了眼睛看他：“你怎么还——”
“我希望是后者。”
他速度却比她快，清冽的嗓音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心潮，楚盈没能说完话，唇瓣要合不合地半开着，脑子一霎卡顿，茫茫抬睫，看见他动了唇：
“别讨厌我，行不行？”-
后来是怎么关上门的楚盈有些不记得了，只是隐隐想起自己似乎在那人黝黑的眼神下被引诱般微微一点头。
游魂间洗漱洗澡完，楚盈换上冬季厚实的睡衣，又给自己装了个暖水袋，正想钻被窝时，门铃又被按响。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情况，女孩下意识就要去开门。
手指覆上冰冷的门把，大概是空气过于干燥，指心刚碰到门把就被静电电到，刺激得楚盈忙收回手，头脑也跟着清醒一瞬。
脑海闪过数个危险的念头，她放轻了脚步走到门侧，打开屏幕看了眼，看见里面那张熟悉的面孔，才悄然松了口气。
没两秒，又像记起了什么，呼吸又一凝。
深吸了两口气，楚盈缓缓将目光从屏幕上那张脸移开。
迟早都得再见，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现在来找她，是不是要跟她讲那个眼睛男的事？
想到有这个可能，楚盈又眨了下眼，把手藏进袖口，隔着袖子慢吞吞开了门。
一和徐既思对上视线就让她想起刚刚的画面，楚盈轻咳一声，把升起的羞耻情绪压下去，佯装轻松地问：
“是事情有什么进展了吗？”
她看见徐既思一顿，眸光不经意间落在她的睡衣，很快又收回，摇摇头。
楚盈迟疑地问：“那是……？”
“你的牛奶送到我这了，”徐既思顿了顿，解释，“徐知宁写错门牌号了，她刚刚说给你发消息了，但你还没回。”
楚盈缓慢回神，终于记起来前两天买的牛奶：“啊，我刚刚在洗澡，还没来得及看手机。”
“什么时候送到的？”
楚盈随口问。
“就刚刚。”徐既思应。
楚盈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缩了缩，一眨眼：“……你怎么不直接让他来敲我的门？”
男人神情微顿，很快又掩去什么情绪似得，语气平静：“我怕你看见陌生人不敢开门。”
“……”
一瞬想起刚刚自己开门前的反应，楚盈不得不承认，徐既思将她猜得很准。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她确实会多有顾忌。
何况是大晚上的。
两人都不约而同忽视了可以选择的另一种可能，也没多提，楚盈“哦”了声，又看了眼他的身侧。
两手空空。
楚盈蹭着衣袖，抬眼瞅他：
“……你就是来通知我一声吗？”
人都来了，牛奶呢？
“太多了，”徐既思视线又落在她毛绒绒的睡衣，“本来是想让你过来一起拿……你现在准备休息了的话，就明天说吧。”
他顿了顿，又不甚习惯似得提醒：“……别感冒了。”
她其实穿得很厚实，但楼道间温度确实比房间里冷点，而且，她穿着睡衣，要一趟一趟往一个成年男性房里跑，也确实不合适。
反正也没急着要喝，楚盈顺势点点头，揉了揉鼻子，从鼻腔里应出一声嗯。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徐既思顿了顿，又问：
“你是打算睡前喝吗？”
楚盈点点头，一顿，又摇摇头，想了下：“当早餐路上喝也可以。”
徐既思忽地抬眼：“那也不着急拿？”
楚盈正想继续点头，倏然又从这话里觉出意思不对劲来。
怎么感觉，他话里有话？
不知肯定与否的回答他都会说些什么，楚盈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含糊道：“也不算……反正最迟我明天上班前先拿回家吧——”
“那边是散着送过来的，一趟趟拿也不方便，”徐既思神情自若地打断她，“反正我也要送你去上班，当早餐的话，我每天热了带给你也一样。”
他不动声色：“不拿回去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亲妈指指点点：你小子司马昭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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