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全感◎
71
楚盈没听清似得, 滞愣地“啊”了声。
徐既思依旧面不改色，重复道：“先放我家，我每天带给你。”
他大概是第一次说这样拙劣的话术, 是个人就再清楚不过他话里的意图。
他当也再清楚不过自己这话糊弄不了谁。
可他还是说了。
楚盈视线飞快地飘过他一本正经的脸，他脸上不带笑意的时候说什么看起来都极具有说服力, 楚盈认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秒, 他也只是覆下薄薄的眼皮, 漆黑的眸子和她对视, 就这样任由她看。
楚盈想说的话倒是被他直白的视线盯得就在嘴边偏又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要张唇：
“我其实……”
“那就先这样定吧，时候也不早了，”他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似得，抬起腕表看了眼，“明天八点半, 我来敲门, 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 但是……”楚盈试图拉回上一个话题。
“行, ”他点点头, 又忽视她的后半句话，“明天气温接近零下了, 你多穿件。”
“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他完全没再给楚盈机会, 第一次站在这个门前贴心而主动地替她合上门。
电子声滴答响起, 楚盈睁着眼愣愣地盯着自己家的门, 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 自己被吃闭门羹的错觉。
楚盈站在原地好一会, 手指抬了抬, 要在碰到门把时又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没几秒，她还是放下了手。
楚盈悄悄打开显示屏看了眼。
正好看见他神情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徐既思微微低下头，额间碎发遮掩黑眸下一部分神情，他站在门前，一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发完后，才见他又抬头，眸子很是晦暗地往这边看了眼，而后转过身。
楚盈没看懂他这一眼的意味。
慢吞吞回忆着他今天的举动，楚盈回到房间，扑到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越想越觉得热，没一会又从被子里冒出头来，毛绒绒的被子把她整个人都盖得紧紧的，只露出半张脸，还有抓着被角的两只白皙小手。
她睁眼盯着天花板上从未拉紧的窗帘外泄进来的一角冷色月光，又没忍住伸手摸到枕边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半个小时前徐知宁发来的消息，大意就是徐既思所说的她下意识复制了之前纪然发来的地址，牛奶就给送她哥那了。
语气看起来很诚恳，后面跟着几个狂哭的可怜表情包，楚盈把自己往被窝里钻了钻，给她回了句没事。
退出跟徐知宁的聊天对话框，一眼又见凌听的工作群少见的出现了99+的聊天内容。
楚盈点进群，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往上翻了翻记录，才发现大家在聊今年跨年的安排。
盯着跨年这个词，楚盈还有些陌生似得。
她点开日历看了眼，才发现今天都26号了。
还有五天就要跨年了。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她甚至觉得自己毕业分明还在昨天。被凌听扬挑中的那天似乎都还历历在目，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凌听呆了两年了。
楚盈思绪游离了会，想回想自己过去的每个月都做了什么，却发现记得并不甚清晰，有时候她会天方夜谭地想，自己的时间是不是被黑洞吞噬了一部分，又或者是不是某个时间段有人代替了她过了那段日子，不然她怎么毫无记忆。
目光在屏幕上游移间又瞥见最上面显示的群公告，楚盈点进去看了眼，才明白大家为什么突然这么踊跃。
公告上赫然是年底放一周假的通知，从29号放到新年5号。
怪不得都开心疯了。
就连平时几乎没在群里冒过泡的人，这会都参与进了话题。
楚盈往上翻记录的功夫，下面又多出了几十条记录，翻回最底下时，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话题变成了要不然大家一起跨年。
支持的人不在少数，只有极个别人说自己已经跟亲友或是对象有了约，但大家都表示自愿原则，这会已经开始统计起了人数，往下一翻全是“1”。
去年跨年她是跟舍友一块过的。
几个舍友拽着她一块去某个广场跨的年，每个人都花了近百元买了两个气球，在广场和互不相识的众人一块倒数放飞了气球，氛围还算不错。
她平时都比较被动，在学校每次有什么活动也都是被舍友拉着一块参加，现在毕业了，舍友都各有各的生活安排，她们联系也少了很多。
脱离了学生身份，她好像突然成了孤独的个体，楚盈算不上特别有仪式感的那类人，除了生日或是需要团圆的那些日子她会注重点，类似跨年这样的日子，如果过往不是有人拽着她一块，她大概也只是随便就过去了。
楚盈想了想，反正她也没什么安排，在哪都是过，跟凌听的大家一块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于是也跟着回复了条1。
她往上数了数，愿意一块的还不在少数，这会回复了的，就有三分之二的人了。
看起来会是一个热闹的跨年。
大家众说纷纭，各有各的想法，记录里飘过“电影”，“音乐节”，“KTV”，“摩天轮”之类的字眼。
楚盈看着他们提出的每一个安排，不知不觉困意袭上大脑。
混沌下迷迷糊糊闭上眼前，似乎隐约看见谁提出包别墅组个轰趴局，把之前聊到的多个建议都融到了一块。
楚盈实在没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楚盈是自然醒。
和往常一样发了会呆，楚盈梳头洗漱换衣化妆，直到要出门前，门铃被人按响，女孩大脑慢一拍地开了门，见着那个挺拔宽阔的身形，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才蓦然从脑子里提取出什么信息。
那人站在门前好整以暇地看她懵懵的模样，眉尾轻挑，好一会才抬手，把什么东西贴上她的脸颊。
温热的触感顿时将她意识拉回，楚盈伸手接过，放到眼前才发现是一盒牛奶。
“已经收拾好了？”
他垂眸问她。
楚盈视线缓慢从似乎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盒往上移，对上他的视线，怔怔点点头。
徐既思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她的手，又提醒：“手机带了吗？”
楚盈一顿，这才回神，往房间里跑。
再出来时，手里又多了副白色的毛绒手套。
楚盈轻咳一声，把手套递上前：“还给你。”
“不是我的，”徐既思收回视线，人已经往电梯那头走去，“谁的就还谁。”
楚盈愣了一下，连忙关上门，小跑着跟上他：“是你给我的呀，那我还你也没错吧？”
那人倏然止住脚步。
楚盈差点没刹住车，人差点撞上那人的背，鼻尖距离他几乎就差一指。
都能想到要真撞上能有多疼，楚盈下意识伸手捂了捂鼻子，为自己的鼻子没白受无妄之灾悄然松了口气。
那人在这时悠然回头看她一眼：“既然是我给你的，那我也有不收的权利。”
好像有道理。
但。
“……但这不是徐知宁的吗？”
“那你就还给她。”
徐既思重新迈步，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楚盈：“……”
话说来说去又绕了回去，觉察他就是不想收，楚盈抿抿唇，心里莫名涌上点什么情绪，在电梯门打开时突然开口：“……你们是不是有洁癖？”
那人要迈上电梯的脚步顿住，回头，声调微提：“什么？”
“就类似……给别人用过的，就不想再要了。”
她看过一些电视剧，里面的有钱人确实如此。
以徐既思的性格……如果有洁癖，似乎也很合理。
楚盈捏紧了手套，努力让自己语气听上去并没有那么在意：“我就戴了那一会，回到家就摘掉了，之后放在床头也没用过，你——”
那人起初还没回过神，待听她语速极快地讲了后半句时，才明白过来意思，徐既思表情流露出一丝荒谬，又觉得很好笑似得：
“你是看了什么小说吗？”
他一顿，紧接着又意识到什么般问：
“你以为我是在嫌弃你？”
其实起初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被他这样一说出来，楚盈又后知后觉，自己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点，好像是暗里映射了这个本质。
楚盈无意识轻咬了咬内唇，低下头没说话。
沉默中，因为长久没人进，电梯门又重新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
她似乎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缓缓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而后很是无奈般地叹出口悠长的气。
“我该怎么做，才能证明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垂下眼睫，伸手拿过那副手套，被她捏过的地方还是温热的，“我拿回来，就能让你安心吗？”
当然不是。
会多想的人，哪怕是他拿回了手套，也会多想之后这个手套会不会被他丢掉。
她在意的只是这双手套的归属吗？
徐既思见过太多人了。即使并没有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但他大概能觉察出一些人性上的共通处。
楚盈比他想象中要更多疑，也更没有安全感。
尽管两人现在并没有在一起。
尽管他这些天已经快把自己的心全然剖析在她面前。
有些道理他其实早就明白。
一些摆在两人面前的现实，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
他隐隐能觉察楚盈不安全感的来源。
此刻对于两人而言最大的那道难题，便是身世差距。
这是天然横亘眼前，不受他客观控制的。
他并不在意徐家人给不给予他们认可，更不会在意外人的眼光。
可他会在意楚盈的一切想法。
他在意楚盈能不能接受，在意楚盈愿不愿意，在意楚盈是什么态度，有什么情绪。
她是不是会介怀这些，她能不能够不去介意他人眼光，她会不会因此伤心，或者受到伤害。
他过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在乎另一个人的情绪，甚至于超过对自己的。
在意识到这些的瞬间，他霍然惊醒什么。
在他如此直白的感情下，楚盈都会多想。那过去，楚盈面对他之前那些自以为是的试探与暗示，心下该是怎么不断地自我拉扯和内耗着？
他忽然能理解为什么楚盈总会对他若即若离了。
嗓间忽然开始干涩，徐既思喉结上下滚了滚，陡然又记起之前楚盈喝醉时和他说的那些“梦”话。
当时他只顾想她也是在意自己的。
却全然忘了她那些抒发情绪的自我挣扎。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心血来潮的那些行为会对别人造成多大影响。”
——“你也不会知道你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会不会让人陷入无尽猜测。”
她说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他根本不了解她。
徐既思在这一刻才倏然惊觉自己过去有多自大。
他确实根本不了解她。
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修长的手指轻搭上她手里的手套，隔着手套似乎都能觉察到他的温度，楚盈在他的话下一顿，忽地有些发愣。
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女孩视线茫然地微抬，反应了许久，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徐既思唇角轻抿，垂眸深深地看着她。
好一会，才接过手套，又重新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应声又开，徐既思踏进电梯，楚盈回过神，紧随其后。
门被合上，徐既思按下楼层，电梯快速下落，两人都没再出声。
直到抵达一楼。
楚盈跟在徐既思身侧，走到大门前，感应门缓慢向两侧拉开。
冷风毫无预兆地侵袭上来，楚盈忽地浑身打了个颤，脚步猛然一滞。
余光轻扫过身侧哆嗦的身躯，徐既思一顿，微微偏眸，目光掠过她空荡荡的脖颈，这才蹙了蹙眉。
楚盈抱紧了双臂，艰难抬步往外走去。
手臂在这时突然被人扯过。
楚盈踉跄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出声，脖颈便一沉。
鼻息间涌上熟悉的沉香，暖意倏然在脖颈间散开，楚盈后知后觉低头，看见自己脖间已经被一圈温软厚实的布料围紧。
楚盈缓慢一眨眼。
看见那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捏着围巾的一角，正绕过她纤长的脖颈。
一圈，两圈。
冷意一霎像是跟着被驱散。
她的长发完全被裹在围巾里。
那人看了眼，又抬手，指心若有若无地擦过她脸颊。
楚盈下意识抬手，抓紧了他的手腕。
那人便止住动作，微微抬睫看她。
一顿，似是记起来什么。
他突然开口：“……没有洁癖。”
徐既思目光低垂，低冽的嗓音在耳畔回响，强调似得：
“晚上回来得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时想到了之前看见的一句话：“爱是常觉亏欠”，小徐现在对盈盈就是这个感情。
他对盈盈的问话也并不只是问手套，其实每一句话都是在问：“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
72 ☪ 想起
◎（新增3k）男士香水◎
72
八点五十, 徐既思准时把楚盈带到公司附近。
一盒牛奶分量实在太少，路上怕她早饭不够填肚子，徐既思又顺路停在了一家面包店外, 让她买了个面包。
面包店就在某家公司楼下，上午这个点来买面包当早饭的人还不少, 楚盈挑完面包便开始排队。
徐既思就在外面等, 可前面排了好几号人, 并不习惯让别人等自己, 排队的过程变得有些煎熬，楚盈的视线忍不住地往外飘，几次想问可不可以快点，不经意间对上收银员的视线，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好半晌终于轮到楚盈, 收银员边给她扫码, 边看她明显仓促的模样, 视线顺着她瞥去的目光往玻璃门外瞧了眼。
只见路边停着辆黑色的轿车, 在来往车流中, 这辆停在店门外的车还挺显眼的。那车开了点窗，隐隐能看见里面坐着个西装挺括的男人。
刚刚给其他人结账时她就注意到这小姑娘了, 看出对方挺急的，她也有意加快了速度, 这会终于轮上这小姑娘, 将她的神情收尽眼底, 收银员看出来点什么似得笑了下, 将她的面包装进纸袋：“23块。”
楚盈将早就准备好的码递上前, 收银员扫了下她的手机, 视线又扫过她脖前明显偏男士的围巾, 将纸袋递上前，笑着问：
“男朋友在等吗？”
楚盈当即愣住，没缓过神似得眨了下眼，收银员见她脸颊肉眼可见地覆上一层薄红，几乎默认自己的猜测，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来。
漂亮的女孩站在原地刹那僵住了般，手里捏着袋子，一副青春期被戳破恋情的怀春少女的模样，多无措似得张张唇，像是想狡辩。
收银员却像不愿再逗弄她，在她开口欲否认前往她身后指了指：“快点去吧，不是赶时间吗？”
楚盈捏紧了纸袋，结巴着：“他、他……我、我们不是……”
“好好好，不是，”收银员露出看透什么似得表情，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神情正经，话里却怎么听都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是谁，别让人等急了。”
楚盈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看了眼时间。
都在店里待了十几分钟了。
再解释人家也不信，她也顾不上时间多留，楚盈连忙道了声谢往门外小跑去。
门被关上前，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玩笑声：
“瞧小情侣黏糊的，真好啊。”
“看着像大学刚毕业，眼神也太清纯了，说一下就脸红，真可爱。”
“热恋期吗？真羡慕啊，早上有男朋友送上班。”
“……”
在她小跑下呼啸过耳畔的风声和渐合的玻璃门一同将那些调侃和猜测隔绝，楚盈抱紧了纸袋，几步跑到车边搭上车把。
其实也没等多久，徐既思并不着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方向盘。直到不远处响起有些清脆的脚步声，徐既思偏眼，就见她已经站在了车边，拉车门的动作不知是不是错觉，显得有些着急忙慌。
反应了一瞬，当她是怕迟到，徐既思嗓音缓和：“不急，十分钟就到了，来得及。”
“哦……好。”
楚盈把自己的脸往围巾下缩了缩，扣紧安全带后边把头抵在了窗边，像是要干点什么别的将刚刚那些全都丢至脑后似得，楚盈目光盯着纸袋，半晌还是没禁住诱惑，撕开面包袋，小口小口吃起来。
天愈渐变冷，楚盈最近都披散着头发，她靠在窗边偏着脸，长发又散落耳畔，徐既思一路也没看清她表情。
直到这会，临近文创园，徐既思是想将楚盈送到楼下的，却被女孩忽然出声叫停：“等等，就停这吧。”
是在文创园外的一条人行道旁，来往过路人不少，徐既思缓慢停下车，偏头，在这时才看见女孩坐正了身后，被围巾遮掩了一半的小脸。
也不知是车内空调温度开太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楚盈埋在围巾下的小脸红扑扑的。
连脸颊旁的耳廓都一圈红。
徐既思一顿，尾音微提：“温度太高了？”
他当女孩子应该更怕冷些，车内温度确实开的有些高。
“啊？”
楚盈反应了一瞬，侧目间无意瞥见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僵了僵，很快又捏着围巾移目轻咳，“哦，是有点。”
徐既思看了眼中控台的屏幕，随手将温度降低，又看了眼窗外：“你要在这下车？”
“嗯。”
楚盈小幅度点点头，“也没几步路了，几分钟就能到。”
主要是也不能真让徐既思把她送公司楼下，否则让同事看见不知道又会怎么多想，将安全带解开，楚盈一手捏紧面包袋和牛奶盒，一手去拉车门。
脚碰到地都没听见徐既思的声音，楚盈莫名觉得怪怪的，又转头看他一眼。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没动，修长的手臂随意微屈搭在方向盘，西装袖口自然下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正偏眸看着她。
一下倒把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楚盈回过神，徐既思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会没回答也挺正常的，不知道自己在觉得奇怪什么。
自己突然停住动作已经显得不对劲两人，转了头不说话更显得奇怪，楚盈大脑乱乱的，只小着声憋出一句：“那……我先走了？”
那人微顿，叩在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
“嗯，”他从喉咙里应出一声，又似不经意间多问，“你几点下班？”
“最近应该五六点？我下班的时间没那么固定。”楚盈下意识道。
徐既思眉眼轻抬，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似得，顺势接着问：“那我应该几点来接你？”
楚盈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她下班时间并不稳定，总不能让徐既思来了后等着吧？
他能提出来接她下班已经难得了。
还是不要让人为难。
楚盈手指不自觉紧了紧，抿抿唇：“那……我让同事跟我一块打车回去吧，也不能让你——”
徐既思盯着她，嗓音很沉地打断她：
“楚盈。”
被骤然打断，楚盈一顿，缓慢抬起眼。
“我既然说了要接送你就会做到。”
他语气很是平淡，楚盈茫然地看着他，神情困惑，“那你刚刚……”
徐既思一眨不眨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底看出什么来，偏偏她水澈的黑眸里真就除了不解再无其他。徐既思第一次感觉到心口被什么堵住的憋闷感，他悠长地叹出一声，眉眼间终于显露出一丝无奈来：
“……只是想让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怎么就这么难？”-
楚盈匆忙下了车。
心脏砰砰跳着，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快要迟到的时间，还是什么别的她并不想承认的理由。
她一路往前走，一边平复着呼吸，走了没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
车还停在原地，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从她的角度看，还是能看见那人坐在车里，走远了也看不清那人是什么神情，楚盈下意识脚下步子慢了慢，在隐隐觉察那人似乎掀起眼皮和自己对上视线时，又匆忙转过了头。
她步履匆匆，临近大楼时随手将纸袋和牛奶盒丢到路过的垃圾桶。
推开玻璃门，大楼内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楚盈明显感觉暖和不少，松了松脖颈间的围巾，伸手去按电梯。
楼层数变化着，她无聊地在原地踱步，就在电梯门要打开前，倏忽间闪过一刻说不上来的浓烈直觉，下意识的动作快过思绪，她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眼。
这个点其实已经有些迟了，大楼附近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周遭树下萧萧的落叶。
而在一片寂寥间，不远处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映入视野。
那人身形颀长清越，灰色毛呢大衣衬得他肩背宽阔，他就那样安静而挺拔地站着，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间，只有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似乎并未想到她会回头，那人顿了一下，很快又冲她微微颔首，像是示意了什么。
他什么时候下车的……
跟了她一路吗？
会不会有人看见？
明明说了只有几分钟的距离……
楚盈大脑乱糟糟地想，却移不开视线，不知对视了几秒，直到远处的那人忽然抬了抬手臂，视线似乎往她旁边看了眼，又指了指。
她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才见电梯门早就开了。
顿时又记起自己快迟到的事，楚盈只来得及隔空冲他比划了个自己先走了的动作，急忙上了电梯。
凌听并没有按时打卡上班的规矩，他们的工作时间其实挺灵活的，她今天急，主要是因为罗卉最近家里有点事，需要提前把手头一些工作完成好提前回家。
明天就得走，今天任务还挺多的，罗卉零零散散要配的内容还不少。单独配的倒是可以放放，就是昨天和她说好了要先把和她有对手戏的剧情配完，每个棚每个时间段都是大家提前定好的，迟了万一之后不够时间完成任务会有很多麻烦。
好在来的并不算太晚，楚盈紧赶慢赶上来时，看见罗卉还在剥砂糖橘吃。
见她来了，罗卉也没有很急的样子，还挺有闲心地从羽绒服兜里又掏出一个递给她：“盈盈来啦，来吃个，还挺甜的。”
楚盈眨了下眼：“卉卉姐，我们先把任务完成吧？”
“你的效率我放心啊，就那几句话，两个小时绰绰有余了——吃一个嘛。”
罗卉笑眯眯地把砂糖橘塞进她手里，看起来好像只有明天要提早迎来假期的快乐，丝毫没有担忧完成不了工作的样子。
话落，没等楚盈再开口，她视线又突然扫过她脖前的围巾。
黑灰调的，简约清爽，就是似乎有些大，就算在楚盈脖间绕了两圈，垂下的部分也有些长。
隐约似乎还能闻到并不属于她身上的冷清味道。
罗卉忽地又往前走一步，鼻尖微微耸动，想确认那股味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楚盈没回过神，面前就凑上来了一个脑袋。
“盈盈，你喷香水了？”
罗卉纳闷问。
平时两人相处算多，楚盈身上的味道她也算闻惯了。
她平时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身上的味道大多都比较清甜，或是洗发水的馨香，或是洗衣液淡淡的雅香，偶尔手上倒是会有较甜的果香，她知道LJ护手霜的气味。
可无论是哪种香，都没有哪天是有这种味道的。
清冽的，有点雪松的气味，又混杂了些草木似得沉香，带点不知是檀木还是药味的苦涩，又不会过于浓烈。
绝不是楚盈的风格。
闻着倒是有点像……
男士香水？
罗卉脑海忽然冒出这个词汇，旋即就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得后退了步。
然而一抬眼，那个跟楚盈格格不入的围巾又映入眼底。
什么念头止不住地在心头发酵，罗卉张张嘴，想问点什么，视线微抬，却见女孩表情似乎僵硬了一霎，也跟她一样，欲言又止。
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两秒，晃然间似乎有了什么猜测，罗卉率先开口转移了话题：
“咳……嗯，那什么，哦对，先进棚吧？”
罗卉能明显觉察，自己在说出这句话后，面前的女孩松了一口气。
她大概能猜到，楚盈并不想瞒她什么。
但显然，她或许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清什么。
说不定她自己都还很迷茫。
罗卉没有窥伺别人隐私的癖好，何况还是感情问题。
“啊，好。”
楚盈连忙点头，刚跟罗卉迈出一步，又记起来点什么，低头看了看，还是把围巾摘了下来。
人来人往的，罗卉能看出来，其他人说不定也会觉察出来……
罗卉看她一眼，也没戳破，倒是主动提醒：“还是带进棚里吧。”
楚盈把围巾往怀里藏了藏，向四处看了看，沙发凌乱，杂志和外套都乱作一团，她要是把围巾丢这，出来还不一定会被人当成坐垫压成什么样。
——“晚上回来得还给我。”
脑海又闪过徐既思低冽的嗓音，楚盈眨了下眼，录音棚里不会随便进来人，比放外头保险多了，赶忙道：“好。”
罗卉收回视线，跟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般，很是自然地跟她聊起来：“应该跟扬哥说一下，让他年后给大家装个储物柜。”
楚盈也觉得很有必要，跟着点点头。
虽然罗卉模样是挺轻松的，但楚盈记挂着罗卉任务重，不想自己拖累她太多，配音时便格外珍惜时间，连喝水的功夫都怕浪费，中间也几乎没怎么休息，总算在吃饭前完成了配音。
结束时，罗卉还夸她：“我说什么来着，按你的效率，根本不用担心嘛。”
楚盈抿唇笑笑：“那也是卉卉姐指导得好。”
这是实话。近两年，罗卉当配导的作品比自己配的作品要多，凌听扬看出她在这方面有天赋，也有意让她重心偏向此，转给她不少他自己的资源。
“我们盈盈这嘴怎么这么甜？”
罗卉笑得开心，出门前又问：“一起出去吃饭不？”
楚盈唇角的笑意骤然一僵。
想起昨天被人跟踪的事，对方几乎就是冲着她来的，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太多人，尤其罗卉，她又没办法做什么，楚盈也不希望罗卉明天都要回家了，还记挂着她这些事。
女孩手指无意识捏紧了手机：“我点外卖吧。”
罗卉正低头找午饭吃什么，也没注意到她表情的不对劲，只当她可能觉得外面冷：“那也行，外头这么冷，我也懒得出门来着。”
“那我们一起点外卖。”罗卉推开门。
楚盈无声舒出一口气，应了声好。
罗卉一出棚就往沙发上躺，楚盈低头翻着外卖软件，慢吞吞跟着走，等点好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窗边。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眼。
天边厚重的云层遮住太阳，以往中午这个点文创园会出来不少人，现在零星的几乎不见人影，看起来都是觉得冬天太冷了。
不免又想起昨天的眼镜男几乎有可能一路跟着她到了公司大楼外，楚盈敏感地往四周都看了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看什么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楚盈猛地一惊，慌乱回头。
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罗卉表情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盈盈？”
楚盈表情僵硬：“就，随便看看，没事。”
罗卉狐疑地看着她：“真没事？”
楚盈避开她的视线，几步往回走，含糊应：“真没事，卉卉姐你点了什么？”
“点了份煲仔饭，你呢？”
“就对面那条街上的拉面。”
“噢，那家拉面我也好久没吃了，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吃了，”罗卉一会就被带到了新话题，“不过我明天就回去了，也吃不了了……啊啊啊突然好想吃！”
楚盈顺着她的话头接口：“要不然下班的时候顺路去吃一碗？”
罗卉一拍手：“有道理！那就这样决定了！”
……
下午两人各有各的要配，楚盈跟另一个同事在一个棚，一呆就是一下午，出来时才知道罗卉家里又意外横生，本来都买了明早的票，现在却不得不连夜赶回去，两个小时前就先离开了。
拉面大抵也是没吃上。
楚盈出神地往外看了眼，天色渐暗，同事已经把自己包成了粽子，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楚盈正想去卫生间，又想到徐既思说会来接自己的话，顿了顿，还是摇摇头：“没事，你先走吧。”
不想从卫生间出来时，同事还在。
手里正好拿着她的电话，看起来似乎是刚挂断电话。
楚盈心下一紧，几步走上前，同事听见动静抬头看她，表情促狭：
“盈盈，交男朋友了啊？”
表情刹那一僵，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楚盈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就要去拿手机，同事把手机递上前，笑着看她一眼：“哎呀，这么紧张做什么，谈个恋爱很正常啊。”
楚盈紧张地点开手机想看通话记录：“我没有——”
“不过，你是谈了个大学生？我听那头声音还挺嫩啊。”
同事的声音盖过她的解释。
楚盈没回过神似得动作一僵：“……什么？”
“不是吗？”同事瞅她手机一眼，“他不是管你喊姐姐吗？”
作者有话说：
后半段修噜！感觉下一章连不上要再看过！
另外修了下文案，主要是之前的剧情已经写到啦，想到了点比较喜欢的内容就改掉了！
73 ☪ 想起
◎“下来，我带你回家。”◎
73
楚盈大脑一片空白, 视线僵硬地下移，落在自己刚刚点开的通话记录上。
一串漆黑的陌生号码映入眼底。
女孩小脸骤白。
楚盈直觉，这是眼镜男的电话。
她都把他拉黑了, 对方竟然坚持不懈地换了个手机号给她打。
同事还没意识到：
“我听他语气挺熟稔呢，问你下班了没……不过你怎么没给人备注啊？吵架了？”
楚盈感觉自己的脊背和头皮都开始发麻, 脱口而出：
“你怎么回复的？”
“我就说已经下班了, 你去卫生间了呀。”
同事说。
楚盈捏紧了衣角：“……他说了什么？”
同事回忆了下：
“他问大概还要多久, 我说应该很快, 他说了句谢谢就挂了，然后你就出来了。哎，有什么事你就给他回个电话嘛。”
楚盈的唇肉眼可见得在她叙述完后有些发白，同事终于觉察什么不对劲来，担忧地问了一句：
“你不舒服吗？没事吧？”
楚盈手心冒上虚汗, 捏紧桌沿的指骨几乎泛了白, 似乎缓了好一会, 女孩目标才重新聚焦般, 勉强地动了动唇：
“……没事, 就是来生理期了。”
楚盈撑起眼皮看同事一眼，一瞬闪过自己是不是该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念头, 却又怕对方得知后反倒也会紧张。万一眼镜男不受控，无差别攻击, 两人在一起的话, 她还会被自己连累……
楚盈张张唇,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只能稳住呼吸, 强装镇定摆摆手：
“没事, 你先回去吧, 我一个人缓会。”
生理期痛经并不是一件多不常见的大事，大冬天的，公司里人都走完了，同事确实也想早点回家。见楚盈情况确实也像如此，她陪着也没任何用，想来想去便扶着人坐到沙发上，又给她接了杯热水，说了句早点回家就先行离开。
偌大的公司静悄悄的，几个房间的门都被关紧，灯也关得差不多了，只有她所在的区域微弱地亮了一盏灯。
今天跟同事出棚迟，本来就见不着什么人影了，此时此刻大抵是真的只剩她一人。
楚盈大脑空白了半晌才记起来什么，手指不受控地有些发颤，就连手机锁屏都解了两次才打开。
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六点。
冬天的夜色泼墨似得降临，比较刚刚也就才过了十分钟，天边又沉下一片。
楚盈起身走近窗边，外面只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遥遥能听见一些人声，但都很远。
天太黑了，视野实在有些模糊，她往公司大楼外扫了好几眼，看见被风吹动的枝叶都像晃过的黑影。
楚盈没敢再看，鸦羽般的长睫颤个不停，手指有些慌乱地翻着联系人，想给徐既思打电话，又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忙了一天，都忘了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好巧不巧，刚把人放出来，消息便跳了出来。
【下班了吗？】
楚盈眼眶倏然一热，手指轻触上这串号码。
手机灵敏极了，电话就这样拨通。
那边接得很快。
低冽的嗓音清晰地从话筒里传出：“楚盈？”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打通他电话。
从徐既思给她这串号码开始，两人一直都是短信联系——又或者说，基本上都是徐既思单方面给她发短信，她唯一一次主动发消息，就是那个她误会他失约的晚上。
两人似乎从来没通过电话联系过。
或许有打，但并没有接通的时刻。
恍惚间听见熟悉的声音，情绪一刹潮水般翻涌而上，楚盈咬着内唇一时没出声，那头便像觉察了什么般，语气蓦地变得肃然紧绷：
“楚盈，你现在能出声吗？”
他像是误会了什么，楚盈连忙抑着嗓出声：“能。”
那边终于在听见她的声音后松了口气，男人紧绷的声线缓和了不少：“你下班了吗？”
楚盈轻轻吸了吸鼻子：“下了。”
电话那头在此刻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声响：“你在哭？”
“没有，”楚盈揉揉温热的眼眶，应得飞快，又岔开话题，“……就是有点冷。”
“……公司没开空调吗？”
男人微顿，不甚熟悉地接过她的话茬。
这大概是徐既思第一次在电话里跟人扯这么多。
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些过去被自己当成毫无意义的“废话”，在当下场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那头楚盈的情绪显然并不稳定，自以为声音够冷静，可压抑喉间的颤抖意在他耳畔却分明清晰入耳。
他不在楚盈身边，在这个时候追问只会让她在谈及这些时心态更加紧绷，所以在此刻，他能做的除了加快车速外，也只有陪她多聊几句这些有的没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女孩闻言顿了下，似乎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在确认什么，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很快又开口，嗓音细软：
“同事走前应该关了。”
徐既思提了提车速，这会已经能较为自然地搭上下一句话，嗓音平缓：“冷的话就再开一下。”
“你们凌总不差这点电费。”
他像是说了个冷笑话。
楚盈那似乎顿了顿，好一会才接上话，声音有些闷：“你还要多久？”
“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徐既思接得快，“你再等等，我很快就到——先别出公司。”
隐约能听到那边此起彼伏的车鸣声，楚盈低低嗯了声，把自己消瘦的身躯缓缓陷进沙发里。
贴近耳畔的手机能清晰地捕捉到对面那人轻缓的呼吸，两人就这样维持着通话，谁也没出声，却也默契地没一人主动挂断电话。
空气沉寂着，安静了好一阵，直到楚盈的心跳也随着他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平静，她换了个姿势将自己彻底窝进沙发角落，双臂埋进腿间，终于再出声。
“刚刚那个人又给我打电话了，”楚盈努力抑制住自己并不稳定的心神，想让自己说的话更有条理一些，她语气克制，尽量叙述得平稳，“我去卫生间没带手机，我同事不知道情况，接了电话，他问我同事下班了没，我同事都说了。”
“最近大家都下班得早，我今天迟了点，现在公司里就我一个。”
“我，”楚盈还是没忍住酸了鼻尖，嗓音带了些哽咽，“……我有点害怕。”
可能不是有点。
她从小到大没遇见过这种事。
被仅一面之缘的男性尾随这种事，她过去只在新闻上看见过。荔州繁华，她总觉得这类事很遥远，印象里，越是偏僻的地方，这种事才多见。
人群繁闹的市中心，怎么会有人偏执到这种程度？
这让楚盈毛骨悚然。
话音落下，屏幕忽然变得模糊，楚盈茫然伸手摸上脸颊，一片湿润。
孤独和害怕裹挟得她呼吸难喘，又怕自己出声会影响徐既思开车，楚盈只得微微张了张唇，缓和了会鼻息，才哑着声：“你、你先好好开车吧，我不打扰你——”
“下楼。”
那人的声音蓦地响起。
楚盈眼睫还湿润着，大脑慢一拍地将他简洁利落的两个字拆分，视线下意识微抬，怔怔问：“……你到了？”
电话那头隐隐能听见细微的咔哒声，大约隔了两秒，楚盈听见他声音穿透手机钻进耳中：“你往外看。”
楚盈脊背缓慢在他的话下直起，顿了顿，捏紧手机，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寂静夜色下，烁明的前照灯直直照向大楼。
熟悉的车就停在白天他站的那棵树下，而他就立在车边，手机贴在耳畔，微微抬头，眸光精准无误地投到她所站的那扇窗前。
她似乎看见他微微张了张唇。
而后同频的，手机里传出他清冽的嗓音：“我说了，很快就到。”
紧接着他又轻哄似得：“下来，我带你回家。”-
车内仍旧是白天调的温度，暖和得正好。
女孩的鼻尖眼眶都是红的，眼尾还微微泛着没擦干的水光，徐既思无声叹出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探过身，轻轻擦过她眼角。
楚盈反应了一瞬，连忙从他手里接过手帕，语气磕巴：“我、我自己来。”
徐既思一顿，松开手，坐回原位，不忘提醒：“安全带。”
楚盈回神，手帕潦草抹过眼睛，又攥进掌心去系安全带。
手指搭在方向盘，轻巧转了个圈，徐既思缓慢将车驶出文创园，开出一段距离后，视线微抬，从后视镜里见楚盈情绪稳定了些，才斟酌着措辞，缓慢开口。
“我这边已经调查到对方的身份了。”
他先起了个头。
楚盈果然转过头，一双水眸微微睁大，没出声，徐既思却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意思，是问他“还有呢”。
见她没有之前那么应激，徐既思眉眼松弛不少，然而一想到查到的情况，又紧了紧眉梢。
“叫李崇阳，也是荔大的学生，大三在读，父母都在外地，打了电话都没联系上，同学说两天没见到他了。”
楚盈后知后觉意识过来什么。
“所以，现在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迹？”
徐既思覆在方向盘的手指微折，轻顿：“我的人一直在想办法，目前打算接触那天的另外三个人，从他们那边入手。”
清浅目光落到她明显不安的神情，徐既思安抚道：“你放心，明天就会有结果。他之前没有犯罪史，不敢轻易做什么的，人的道德底线没那么容易被突破。”
“我会报警，现在证据确凿，警察会处理的。”
楚盈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袖口：“他之前也有类似联系不上的情况吗？”
徐既思轻点了下头。
“这个学期比较频繁，所以他舍友也没太在意。但在这之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他舍友说他以前虽然比较沉默寡言，但学习挺认真的。这个学期开始，他不仅频繁旷课，连性格都更孤僻了，有时候还会暴躁易怒。”
徐既思抿抿唇，补充上一个细节：“他舍友看见过他几个其他寝室的男生叫出去玩。”
寥寥数语间便可窥探事情原貌。
如果说，当时看监控时还只是有所猜测，这段话基本就是验证了她当时的想法。
不出所料的话，李崇阳舍友口中喊他出去玩的那几个男生，就是那天在火锅店里看见的那几个。
猜测得到验证，楚盈一时竟然不知自己此刻的情绪是愤怒多还是可悲多。
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有时候也就在一念之间。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而她的拒绝恰好成了那个导火索，让她成为了他第一个想证明自己没那么软弱的倒霉蛋。
自己受人欺凌无法反抗，便计划迫害看上去比自己更弱小的女性。
楚盈反复呼吸才得以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追问：“那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前方正是红绿灯，徐既思踩下刹车，思忖间顺势偏眸问：
“你有没有丢过什么带这些隐私信息的纸条之类的物件？”
楚盈正想摇头，倏地又记起来什么，表情一霎僵硬：“……昨天中午回公司时拿了个快递，当时路上就拆掉丢垃圾桶了。”
而李崇阳正好跟了她一路。
楚盈一口气憋在胸腔散不出来，怎么也想不到这两天的恐惧源头之一是因为自己随手丢的快递盒。
她不是随手带笔的人，想着偶尔也就那么一次，也就没划掉自己的信息。
她大概会PTSD到近几个月都不敢再网购了。
交代信息间，徐既思很快带她回到家楼下。
楚盈沉默了许久，直到车停下来，才微微动了动，伸手去解安全带。
只下车时低声冲他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是指哪件事。
徐既思不置可否，一路安静地跟她一块上了楼。
要进门前，手指不经意间撩过鬓角碎发，又擦过脖颈处的柔软，楚盈终于记起来什么，连忙转头。
“等等。”
徐既思要开门的动作止住，转头看她。
眨眼的功夫，就见女孩将脖颈处围巾摘下，几步到他跟前，将围巾塞进他手里。
“还给你。”
柔软布料还残留着女孩肌肤的温热，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脖颈上围了一天，他好像隐隐也能从围巾上闻出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来了。
眼眸倏然幽暗一瞬。
女孩把围巾递到他手里后就要转头。
徐既思微微低头，将围巾缓慢折叠在臂间。
围巾被重新展开又折叠，动作间那种味觉便更为强烈地萦绕在鼻息间。
徐既思眼睫轻抬。
“楚盈。”
女孩折了一半的脖又重新转回，从鼻腔里软软应出一声，尾调微提：“嗯？”
“你的牛奶，我给你热了送过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宝宝在看吗T T
是不是看起来要在一起了你们就都跑了！！
74 ☪ 想起
◎“你……要不要进来坐会？”◎
74
窗外月朗星稀。
楚盈坐在书桌旁, 盯着电脑没一会就开始出神，文档里的台词也没看进去，不知不觉将目光投向了阳台。
从这个视角往外看, 也就只能看见一半的夜空，星星明明暗暗地闪烁, 冷风呼啸带动树影摇晃, 沙沙作响。
视线不自觉又往右边轻扫。
窗帘没有拉紧, 她隐隐能看见阳台最右侧, 被隔壁昏黄的光照亮一角。
徐既思的房间是亮着的。
他现在……会在做什么？
十分钟前徐既思的那番话似乎又在耳畔回响，昨日有意被打断没能继续的话题被突然再度拎出来，她脑袋乱成一团麻线，几乎没敢正面回应，只含糊说了句得为明天的配音做点准备功课, 草草将话题略过便进了门。
进门后又是像为了让自己的借口不那么心虚似得, 她当即开了电脑, 将隔日要配的电子版剧本翻出来。
可是读不进。
怎么都读不进。
视线会忍不住往外飘, 心思会控制不住自我发酵, 手指时不时在蜷曲间抠到鼠标按钮的缝隙，光标在屏幕上漫无目地跑, 无一不象征着她凌乱的心绪。
她脑袋乱糟糟地想着，忽然间又意识到什么。
这似乎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试探。
与之前他们短暂的, 在各种意外发生附加下不得不的密切交往是不一样的。
好像, 她一旦应下来了, 两人之间心照不宣下谁都没主动打破的某种关系会悄然改变。
尽管无论是圣诞当日的共处, 还是这几日的接送, 都不是她纯粹自己主观下的选择。
但去除这些以外, 他们每次几近暧昧的那些举动, 她真的都没意识到问题吗？
几次大脑宕机后的清醒，她都是可以拒绝的。
……包括刚刚徐既思的试探。
她有拒绝的选择，却选择了逃避，这好像就足以说明点什么了。
……她心软了。
楚盈睫翼轻眨，脑海里闪过这个结论的瞬间，手指一紧，她下意识想收回手，却带着鼠标一块掉到了地上。
与鼠标落地的清脆啪嗒声响一同响起的，是门外的响铃。
杂乱思绪被骤然打断，楚盈本能弯腰的动作僵硬一瞬，心脏蓦地开始重重地跳。
她眨了下眼，手指微抖间差点没把鼠标拾起来，好不容易飞快将鼠标捡起放回桌上，又生硬地黏在椅子上有些坐立难安。
他真给她热了牛奶过来了吗？
她没拒绝就该想到会有这种可能的。
要是开门了，人家专门给她送这一趟，她拿了就把人赶走，是不是太不礼貌了点？
可要是不开门装睡了……
楚盈抬头看了眼自己通明的房间。
怎么都不合适。
何况明天还得见面。
楚盈深呼吸着，试图将自己的心率稳下来。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是担心那些不经意间似乎被她默认的某些亲密姿态下真正象征着的意味？
还是担心那些两人都有意忽视的，她都不敢细想的自己的心理变化被拎到台面后会造成的后果？
楚盈视野掠过桌面，电脑旁的梳妆镜映出她有些干涩的唇，女孩大脑一片空白下伸手拧开保温杯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结果喉咙一时没顾上吞咽，倒给自己呛着了。
楚盈咳得差点没喘过气，脖颈连带着脸颊瞬间涨上一片红。
她边咳边撑着桌面站起身，一手忙趁机会把保温杯放回桌上，客厅的门铃响声也在这半分钟内过去，外面安静了几秒，楚盈伸手缓了缓自己的胸膛，在这一刻只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想不出什么来，那就不要想了。
不要想这代表什么意味，也不要想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接一盒热牛奶而已。
是她非要想复杂，非要将这些和那些情绪混为一谈。
这样一直内耗，不是又和之前一样了吗？
他没有明说，她又何必多想。
楚盈这样想着，轻轻清了一下嗓，慢吞吞往客厅挪去。
客厅温度比房间要凉一点，楚盈刚刚还没觉着冷，一走到潮暗的客厅，才觉得有些冷似得抖了下。
开了灯，视野骤亮，棉鞋软绒，楚盈走路没什么声，到了玄关处，她才停住动作，看了眼漆黑的屏幕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表情，将自己不自觉拧起的眉眼松了松，想让自己显得随意一些。
然后手指搭上门把手，微微用力下旋。
开门的瞬间，冷流涌入，楚盈把手指往回衣袖里缩了缩，还没抬头，那人冷清的嗓音便在头顶响起：“正好暖暖。”
玻璃杯递到面前，正冒着热气，楚盈眨着羽睫，抬眼，看见徐既思半落着眼看她，冷清的面庞一如既往沉静，修长分明的指节就这样捏着玻璃杯等她接过。
楚盈眨了下眼，从宽大的衣袖里探出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的指尖，装作轻松的一派模样接过了牛奶，清清嗓子：
“……谢谢。”
温热顺着指尖渗入肌肤，暖流仿佛也在四肢百骸间涌流，让她没忍住贪恋地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
“脸怎么这么红？”
那人视线轻扫而过她脸颊，眉间不自觉紧蹙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又微凝，都没等楚盈回过神，微凉的手背已经贴上了她额头。
“你……”
“我没发烧。”
楚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忙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接触，牛奶随着她的幅度在杯里轻晃，几乎要荡出杯沿，却又正好溢在杯间滑落。
徐既思手僵在空中，顿了下又什么都没发生般收回：“那你……”
“就刚刚不小心呛着了。”
楚盈抢答得飞快。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就这样凝滞在门口，徐既思挺拔的身躯可以将楼道间撒下的光线遮掩大半，楚盈几乎隐在他的影子下。
两人忽然都没再开口，楚盈眨着眼，一时僵在原地也不知该干什么，那人站在门边抵住了门把，她自然也不可能硬去关门，而且她还站在门口，自己这手里的牛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几秒的沉默在此刻如同慢倍速放，在某些时刻，她永远也比不过徐既思的耐心。
偏偏那人还就这样低低瞧着她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中楚盈恍惚以为时间都被暂停，说不上来的尴尬在空气里蔓延，大脑运转间闪过数句打破寂静的话，楚盈张张唇，终于还是放弃抵抗，说出那句话。
“……外面挺冷的，”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紧了紧，她几乎快把自己的头埋进衣领里，声音轻得跟羽毛似得仿佛一吹就会飘走，“你……要不要进来坐会？”-
客厅内冷清寂静，楚盈东西少，又是独居，便显得空荡荡的，看起来没什么人烟味。
将人迎进门，楚盈下意识低头找拖鞋，倏然又记起来自己忙碌间又忘了备一次性拖鞋的事，刚弯下的腰重新直起，楚盈尴尬笑了下：“……你就直接进来吧。”
主要还是家里平时实在不会来人。
温在臣来家的时候也不会特地换拖鞋。
徐既思却好像并无太大反应，只点点头迈步往里走，直到熟悉又陌生的餐桌入目，他脚步停下来，微微转头，看见楚盈正低着头，抱着牛奶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也有够放心的。
随便让一个成年男性进自己家，还一点警惕心也无，不知道该说是对他的人品太自信还是神经太大条。
之前分明还不信自己给他报了密码。
徐既思难得出神，又想起上次进楚盈家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硬要说起来，还是他失约那日。那天楚盈没在，后来他吃了好多次闭门羹。
现在再次进门，还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短暂的游神间，楚盈似乎也意识到前面的脚步声听了，她眨着眼抬头，顺着男人笔直的长腿，往上挺括的身形，再到他微微轻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楚盈终于反应过来，忙几步跟上前，把牛奶放到桌上，又将沙发上的枕头摆正：“那个，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徐既思给她热一杯牛奶，她给他还一杯水……也算公平吧？
楚盈乱想着，快步走进岛台，弯腰去抽屉拿杯子。水是刚才回来就烧上的，还挺烫，楚盈倒的时候眼前雾浓浓一片，倒完后正要给徐既思拿过去，一摸杯沿，烫得指心一疼，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小心烫。”
头顶响起的声音和松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楚盈抬头才见徐既思根本没坐下，倒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黑眸落在她迅速泛红的指尖，眉间微蹙。
楚盈视线跟着他落在自己指心，这才又传感上疼意，本能抬手摸摸耳朵以缓解烫手的不适，声音小声：
“我没事。”
徐既思盯了她几秒，才轻叹一口气：“别忙活这些了，你先把牛奶喝了，冬天容易凉。”
楚盈视线扫过桌上那杯热腾腾的牛奶，脱口而出：
“那我喝完就要睡了。”
徐既思动作一顿，眉骨轻压，漆黑的瞳仁沉沉地盯着她。安静了几秒，就在楚盈后知后觉自己回答了什么，意识到自己话里隐含的“逐客令”的味道，正想开口解释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时，又听那人低冽的嗓音：
“行。”
他顺势将旁侧桌上的仍温热的牛奶递上前：
“那我看你喝完。”
他嗓音平静得没有起伏，眼神也浅淡，话里分明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了，矜冷的神色和气场却让楚盈在这一瞬有种莫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
……这到底是在谁家啊！！
作者有话说：
断更了好几天，给大家下跪了T T
感谢在2023-12-14 11:46:31~2023-12-19 00: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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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 想起
◎“因为想见你。”◎
75
徐既思黑眸狭长, 眼皮又薄，轻轻覆下来的时候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疏离寡淡。尤其此刻他神情不明显，就那样随意地微倚在岛台, 那种冷清感更是扑面而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盈，似是好整以暇的目光直白坦然, 让她瞬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我没那个意思, ”楚盈一时没敢跟他对视, 极快地扫他一眼后又把视线挪开, 还是把自己刚刚想说的话解释出来，“牛奶正常不都是为了安眠睡前喝的吗？”
一顿，又忍不住嘟囔：
“非要说，那也是因为你这个点就给我拿过来了，我说喝完就睡有什么问题吗？”
说出口后顿时又自己这话非常合理, 也不知哪冒上来的气势, 她抬起眼, 嘟囔着：
“我还没问你干嘛这么早拿来呢。”
这话说得还是太理所当然了, 完全不是平时的她会说的话, 楚盈说出口后才倏然意识到什么，顿了下, 缓解情绪似得去拿面前的杯子，仿佛现在做点什么事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不想会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听见那人紧随其后的嗓音。
“想见你。”
楚盈还没反应过来, 没听清似得愣了一下, 眼睛茫然地眨了下, 听见那人嗓音依然淡, 重复道：“因为想见你。”
那人漆黑的双眸微垂着看她, 却一眨不眨, 恍惚里面似乎短暂地翻涌了什么情绪，又在楚盈眨眼的瞬间恢复了平静。
“想找借口多跟你待一会，”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开口，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话落又一顿，不甚习惯地接着道，“也想看看你能接受我到哪一步。”
楚盈说那句话时也只是随口，甚至没想过会有一个正经的回答。
猝不及防听见这样直白且朴实的答案，楚盈差点又呛着，连忙抹过唇角把杯子放回桌面。
突如其来的直球和不曾预料的真实在这一刻将她之前做得一切心理准备全都推翻，心腔刹那像被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入侵，楚盈慌慌间看见徐既思眉间轻蹙，伸出手。
楚盈下意识往后偏过身，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指便只碰到了她的碎发，又似不经意间擦过了她的耳垂。
温热的感觉一触即离，蜻蜓点水一般。
楚盈手指莫名一紧，突然觉得客厅的温度都在上升。
徐既思动作微顿，手还是重新垂落身畔。目光飘过刚刚不小心碰到的那片肌肤，小小的耳垂泛着点粉，他无意识摩挲了下手指，像是还能感知到刚刚那一瞬的微凉。
长睫微敛，眉骨轻收，徐既思很快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地出声：“……喝慢点。”
……她是因为喝得快才呛着的吗？
楚盈不自觉间衣袖都被攥得满是褶皱，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瞥，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她只能绷紧了脸色，最后也只是憋出一个“哦”来。
不知道到底是回复的哪个问题。
漫长的寂静下，楚盈抬手捏紧了杯子，杯底在大理石桌面滑动发出点动静。
纯色的液体在杯内晃动，像她摇摇晃晃的心。
无意下抬眼，又见那人的视线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他好像在等她做出什么反应。
她该是什么反应？
她该说点什么？
楚盈努力克制着神情，抬杯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口牛奶，甜味在齿间弥散，她终于含糊着出声：“那你……”
她有意垂下睫不去看他，把唇贴上杯口，其实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进杯子里：
“那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那人微顿，低醇的嗓音缓慢：“比预想要好很多。”
楚盈杯口停滞一刻，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没忍住问：“预想是……”
“装作没听见不来开门，”他这回应得快，眼皮微覆，视线掠过她细微僵硬的表情，“或者接过牛奶就把我关门外。”
楚盈：“……”
“哈哈，”她尴尬地喝了口奶，“我也没那么……没那么不讲人性吧。”
她边说边又喝了好几口。
耳朵隐隐飘上一片红。
徐既思缓慢收回视线，配合地开口：“是我多想了。”
“所以，已经比想象中好很多。”
越说越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楚盈不知不觉牛奶见底，再要提杯时才发现已经喝完了，不知怎的，倒是松了口气，仿佛默认了他之前说过的话，楚盈佯装惊讶地“啊”了声，轻咳一下：
“嗯……喝完了啊。”
那人低头瞥来一眼，低低嗯了声，抬手就要接杯。
“啊，”楚盈又记起来什么，一把拿过杯子：“我、我自己洗。”
刚刚倒出来的水已经渐温，楚盈干脆拿这水泡了下杯子，又转身移到洗碗池，特地用洗洁精又泡又擦了一通，最后不忘再拿滚烫的水泡了泡。
那人一开始似乎还想阻止，后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这样无声站在旁边看，楚盈有意忽视，迅速弄完这一流程也就两三分钟。
把温热的杯子递上前，徐既思低睫看她一眼，终于没有再难为她的意思，接过湿漉漉的玻璃杯。挺拔的身形动了动，袖口和大衣摩擦，他出声：
“我回去了。”
他语气平得像是人工智能，楚盈胡乱地嗯嗯点头，正想重复你回去吧，却见他说完后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又没动。
安静了两秒，楚盈表情染上一丝不解。
不是要回去了吗。
你倒是动啊。
楚盈抿抿唇，试探地问：“你，还有什么事？”
徐既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了吗？”
……什么没了吗。
楚盈不知道他在这里打什么哑谜，表情更是困惑：“啊？”
“想对我说的。”
他难得的展露出一丝耐心，嗓音更缓，循循善诱般。
想对他说的。
还能说什么？
谢谢？
再见？
我送你？
楚盈脑海闪过诸多词汇，她张张唇，正决定都试一试，一声谢谢溢出个音正出嗓，却在抬睫时撞进他深黑晦暗的眼底。
指节一瞬轻蜷，心底突然冒出一个词，她鬼使神差地开口：
“……晚安？”
她看见那人冷清的眉眼骤然柔和不少，似冰雪消融，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他语气也跟着褪去了些冷意。
嗓音很低沉，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梦。
“晚安。”-
大约是那声“晚安“”说得早，楚盈当真睡得也早，隔日起来时才七点。
发了会愣再洗漱，换好衣服时也不过七点半。
睡眠充足，她的气色也跟着好很多，女孩小脸清秀白皙，就是唇因为干冷的天有些涩，楚盈随手涂了润唇膏，又抿了抿，一眼看去有精神了不少。
出房时，视线扫过空寂的厨房，楚盈眨眨眼，转头又看了眼时间。
还有点早……
要不顺道做个早饭填填肚子？
楚盈晃到冰箱边打开门，扫过冰箱里的并不多的菜，拿出仅剩的一个番茄和一点生菜，又从一侧拿出一袋吐司和芝士，最后不PanPan忘再拿两个鸡蛋。
刚要关冰箱，记起来什么，回收的动作一顿，又补了两个。
把东西都准备齐，楚盈拿出手机对照着菜谱开始动手。
上回温在臣做得还挺好吃的，她也试试。
大抵旁人印象里，从小镇出来的孩子除了早熟外应该擅长做饭菜，但楚盈从小就是奶奶宠大的，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奶奶也没让她自己下过厨。
后来奶奶去世，她又被温叔带回家，早饭也都有人提前替她准备好。
再后来上了大学，在学校里，她大多都是早起去食堂，或者跟舍友一块点外卖。
总之到现在，她确实算是个厨房苦手，除了能自己煮个简单的面以外，要说炒菜，几乎是0经验。
不过做个芝士鸡蛋三明治什么的，应该没那么难吧……
楚盈深吸一口气，撩起袖子，升起一丝挑战感。
按这个天气，要一个个蛋煎完又去煎吐司，那还不知道会凉到哪里去，楚盈想了想，决定挑战一下自己，一口气往平底锅里敲了两个蛋，还在旁边把吐司也一同下了锅。
五分钟后，楚盈入目皆是又碎又糊还黏在吐司边缘的鸡蛋，手忙脚乱地捞了出来。
吐司边沿也有点黑漆漆的焦味。
果然还是不要太挑战自己了……
平时单煎蛋她还行，一旦要顾两头，手脚就有点跟不上脑袋了。
楚盈的厨神计划不到十分钟宣布破产。
还是外面买吧。
盯着黑糊糊的一盘散蛋，楚盈叹了口气，正打算收拾时，门铃响了起来。
楚盈眨眨眼，看了眼岛台的乱象，连忙连盘带蛋都往洗菜池里丢，冲了把手，随手抽出两张纸巾，这才去开门。
刚才忙了一通，开门时虽有冷风吹来，却也没有太冷。
熟悉的清隽面庞映眼，那人如常自然递来的牛奶。手还有些湿，楚盈捏紧了纸，蹭干了掌心的湿意才磨磨蹭蹭接过手，余光见徐既思今天穿了松弛的西装领羊毛大衣，脖颈处还是昨天那条围巾。
忽然想起昨天这条围巾就这样绕在自己脖间，今天又被他肌肤相接地环着，楚盈莫名觉得脸烧了起来，她有意偏开眸，主动出声：
“……今天怎么这么早。”
“在阳台看见你把窗帘拉开了，猜你醒得比较早。”
徐既思视线扫过她的手，鼻尖隐隐似乎嗅到什么糊味，他轻掀睫，目光穿过她头顶往里看了眼，“你炒什么了？”
没想到他鼻子这么灵敏，这都能闻出来，楚盈捧着温热的牛奶盒，轻咳一声，小声说：
“就，本来想做个早饭来着……结果把鸡蛋煎糊了……”
那人挺越的眉尾在她的话下愈渐提起，徐既思顿了下：“你想做什么？”
“芝士鸡蛋三明治。”楚盈下意识回。
那人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又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还早。”
“我给你做？”
作者有话说：
小徐：要想抓住她的心，就先抓住她的胃（确信）-
写多少发多少！为了这个月能正文完结我努努力……昨天一口气码了五千字后续细纲，写着稍微顺一点了，但还是很吃状态和情绪，所以还是迟了点。
感谢宝贝们都这么宽容呜呜呜，有你们真是枣枣的福气TvT
76 ☪ 想起
◎那就，谢谢楚小姐‘赏赐’？◎
76
直到看见那个冷清矜贵的宽阔背影出现在厨房, 修长分明的手指捏着木质的炒勺柄，另一只手熟稔地拾过一个鸡蛋，在立起的炒勺上轻敲, 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分别用力——
蛋被轻巧分开掉进碗里，完全不像她敲蛋那会, 把蛋壳敲得细碎。
他随手将蛋壳丢至垃圾桶, 而后又重复这个动作, 轻而易举地连敲了三个蛋在碗里。
一切都那么游刃有余。
和她五分钟前的手忙脚乱形成鲜明对比。
往里丢了点盐和黑胡椒, 就在准备搅拌蛋液时，男人动作顿了顿，往四周瞧了眼。
楚盈终于在他的动作下回过神，意识过来他想做什么，往前走了两步, 从他身后擦过, 打开橱柜翻出搅蛋器来递上前：
“在这里。”
徐既思接过搅蛋器, 眸光不经意间掠过旁边洗碗槽, 却见里面躺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几乎瞬间明白过来刚刚自己闻到的糊味的来源在这里, 模样冷清的男人眉骨轻扬，唇角动了动, 似是被她逗笑：
“楚盈，谁教的你芝士鸡蛋三明治先煎鸡蛋的？”
楚盈茫然眨了下眼：
“……我查到是这样的。”
一顿, 她又反应过来什么, 反驳：“我也没有要先煎鸡蛋, 我还怕先煎蛋之后会太冷, 就把吐司和鸡蛋一起放进去了。”
徐既思没在洗碗槽里看见吐司, 视线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瞥, 果不其然看见隐隐冒出焦黑一角的吐司。
真不知道她要是一个人在家, 能把厨房搅得多乱。
当初煮出来的清汤面大概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徐既思从喉间溢出声气音来：
“那又是谁跟你说吐司是这样直接放锅里煎的？”
“……”
楚盈下意识想再反驳，然而张张唇要开口前又回忆起什么般，低头翻了下手机，仔细又看了一遍。
菜谱只说将吐司煎至金黄，并没有具体说怎么操作，连图片也没有。
是她自以为该这样做的。
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连步骤和细节都没搞清，刚才也不知怎么就脑袋一热觉得自己可以了，楚盈把手机放到一边，僵硬抬起头来，尴尬地轻咳一声：
“呃，那个……”
女孩手无意识揉着后颈，语气也没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徐既思看她一眼，几乎把她心理猜透，没忍住伸手揉了把她的头。
细软的发梢散开馨香，他动作微顿，很快又收回手，也不顾女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搅乱了思绪似得呆愣住，浅淡的嗓音无奈：
“好了，你先去坐着，这边我来。”
头顶仿佛还残余那人掌心的温度，楚盈眨了好几下眼才缓过神，视线移到一旁碗里刚打出来的蛋，女孩连忙说：
“我也能帮忙的！我来帮你打蛋液。”
她边说边要去拿碗。
下一刻，又眼睁睁看着那只冷白纤长的手在她面前将碗拿走。
“别动。”
他低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又在她的视线下微微抬起下颌，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钟面投去一眼，“不然我不保证能在八点半之前做好这些出发。”
楚盈想要帮忙的欲望到底还是在他这句半是陈述又似半是威胁的话下消散。
女孩慢吞吞往外走，就近坐在了餐桌边，视线扫到刚刚被他摘下来随手放在岛台边缘的腕表，无聊地拿到跟前看。
外圈和指针呈漂亮的玫瑰金，表盘是简约的蓝黑底，看起来像午夜深蓝的天，在暗里似乎隐隐泛着细碎的光。并不高调，细看却很精致，有着些独特的设计感，哪怕楚盈对表没什么研究，一眼都能觉出低调的奢华感。
楚盈大脑放空，来来回回把玩了会，又偏头去看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他正在切番茄，旁边多了个盘，里面倒了些鸡蛋液，里面浸泡着方方正正大小差不多的已经切好的吐司片，边沿也被他细心切去，楚盈想起刚才自己草率的行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半分钟就切好了备用的蔬菜，他将所有吐司片都抹上蛋液，没回头，问她有没有黄油。
“还要黄油啊？”
楚盈完完全全是厨房小白，根本没那么多讲究，平时用的油都是超市看打折随手买的，也不看牌子，主要是自己在家下厨也用油少，大多时候都煮速食，买一瓶顶用好两个月。
徐既思闻声终于转头看她一眼，表情看上去还挺无奈，像是在问她什么都没有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个的。
“我找找。”
楚盈假装看不懂，起身打开冰箱翻找了下，最后在角落里翻出一块来，也不知是哪天心血来潮买的，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她边往徐既思身边走，边低头翻找着这块黄油的生产日期，在手里翻腾了两个来回才看见在某个角落。
还好，没过期。
看清生产日期后移开眸，把手里的黄油挪开才发现自己快撞进人怀里，楚盈猛地一激灵，忙止住脚步，两人的距离几乎就差一个拳头。
后知后觉回神，楚盈慌慌抬眼，却见那人也没有要提醒自己的意思，倒是闲闲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闹出什么笑话，眼底一闪而过笑意。
……居然还在笑她。
在心底默念了几遍人家是在给她做早餐，楚盈绷紧脸，抿着唇，一把将黄油塞到他手里：“……给你。”
而后也没等他再说话，又自觉地坐回位置。
徐既思挺悠闲地应了声行，之后倒是没再折腾什么有的没的。
十分钟后，随着微波炉“叮”得一声响，鸡蛋和吐司的香味钻进鼻尖。
楚盈正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这声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女孩动了动小巧的鼻尖，顺势抬起头来，看见那人将盘子拿出来，几步绕出岛台，递到她面前。
“尝尝。”
他贴心地将刀叉拿出来摆在两旁，硬把普通的一顿家用早餐做出了一种在高档西餐进食的仪式感来。
可耻的是，这香味实在是馋得她口腔里不自觉分泌出唾液来。平时她早起食欲都不是很强，这会不知是不是被勾的，肚子还涌上一丝饿意来了。
正想动手，又见盘里被分成两半的分量，突然想起来什么：“你只做了一份？”
徐既思眉尾轻挑：“不是你想吃吗？”
“我……”
楚盈一时说不上话来了。
昨天让人来送热牛奶也就算了，今天还让人专门过来就给自己做一餐早饭这种事……怎么还感觉，她真把人当工具人了？
还有。
徐既思现在是有闲到这种程度了吗？
楚盈抬头想偷瞄他一眼，却见他低头，目光却是盯着餐桌角落自己的表，眉眼稍动。
“啊，”楚盈想起来刚才自己无聊的时候把人家的表翻来翻去的，还忘记放回去了，一时有些尴尬，她连忙开口，睁眼说瞎话，“我刚刚看你的表放那，怕你动的时候不小心把表甩出去，就给你拿下来了。”
却不知以徐既思的视角，窗边的自然光线足以让他清晰看见表镜上残留的一个个重叠的细小指纹，闻声他也只是瞧去一眼，若无其事般将她心底的心虚忽视，他点点头，不动声色，嗓音清冽：
“行，那这餐早饭就当我的谢礼。”
“嗯嗯。”
楚盈只顾点头答应，回应完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
不对。
是这个逻辑吗？
楚盈一时没动作，徐既思绕过她身侧，在她对面坐下，“怎么不吃？”
男人拾过腕表，单手环上，手腕轻抬，露出冷白的一节腕骨，暗扣扣合的声响和他轻淡的提醒一同响起：
“八点三十五了。”
楚盈眨了下眼，视线从他被宽大袖口半遮的手腕上收回，却没跟之前一样听见时间就慌神。
她抬起水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男人熟悉冷清的面庞，忽然站起身绕进岛台，从里面拿出一个新的盘子和一对新的刀叉来。
“我一个人也吃不掉这么多。”
她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更自然，刻意没去看他神情，只把自己面前的一半三明治盛到新盘里，推上前，又把旁边他带来的牛奶用剪刀剪去一角，将这盒牛奶一半一半倒进桌上的两个玻璃杯里。
普通的一份单人早餐还真让她像模像样地折腾成了两份。
徐既思微顿，轻掀眼皮，看见女孩也没等他再开口，已经自顾自拿刀叉吃上了。
刚从微波炉里叮开的三明治随着她切开一角冒上热意腾腾的雾气。
她微微嘟起唇吹了吹。
正要入口，又像是觉察了他的视线，僵硬一瞬，忽然又状似面无表情地望来一眼。
“看我干吗，下毒了啊？”
看起来还挺凶。
只是微红的耳廓，有意偏移的视线，似乎都暴露了她心底没那么平静的事实。
眉眼微动，徐既思缓慢收回视线，没拒绝她的这份好意：“哪敢。”
只嗓音松松懒懒的，有意咬清晰了几个词：
“那就，谢谢楚小姐‘赏赐’？”-
后来徐既思临时接到了个电话。
那会楚盈刚好吃完最后一口。
这通电话打得急，徐既思本来没想接，然而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徐既思表情流露出一丝不耐，却似乎碍于还在她面前，很快又掩藏住，跟她示意得先接一下。
楚盈自然不会阻拦，一边点头一边把最后一口牛奶喝掉。
那人直挺的身形习惯性地往阳台走去。
大约是两人的户型是一样的，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开了阳台的门，冷风灌脸，男人才倏然觉察什么，回头看她一眼。
楚盈摆摆手，示意没事。
一边拿纸擦了擦唇，一边回味刚刚他的手艺。
心想徐既思的厨艺比想象中好很多。
甚至比她去过的一些餐厅尝着都要不错点。
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楚盈才后知后觉才发觉一些违和感来。
她总以为像徐既思那样的大少爷，应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里在镇上那会，别说见他下厨，他连洗衣服都不甚熟悉。
可原来，他还会下厨。
目光无意识轻抬，对上阳台那个颀长的身影。
毫无预兆的，楚盈脑海忽地闪过徐知宁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徐知宁说徐既思跟父亲关系不好。
母亲还在他生日那天去世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肯定是他还小的时候。
在他出生万众欢喜的那一日，在她百般受难的那一日，在他年复一年生日的那一日，在她眼见儿子岁岁年年又长大了的那一日。
一个母亲，因为抑郁症，在这样一天自杀了。
楚盈穿得比昨天多，围巾也有特地环着，可在意识到的这一刻，手指还是有些发冷。
她不知道徐既思母亲当时有多难熬，才会选择在这样一天永远地离开人世。
更不知道，当时的徐既思，在本该欢乐盈盈被人拥簇着过生日的这天，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是怎样的反应。
徐知宁还说，他因此跟父亲大吵了一架，被关房间里好几日。
在妻子才去世没几天，竟然有这样冷血的男人，将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儿子关在房间里。
那几天，他又是怎么过的？
过去没想过这么深，此刻觉察到这点，她心脏倏然紧缩了下。
他现在能这样熟稔地下厨，会和这段经历有关吗？
楚盈大脑乱糟糟的，以至于等徐既思都打完了电话，她都没回过神，还在有些发愣地看着那道身形。
只见徐既思将手机挂断，随手塞进口袋，他表情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甚至可能要更冷一些。
然而在转过身时，那人似乎又克制着缓和了一下脸色，才缓慢往里走来。
作者有话说：
女儿心疼了！俗话说当一个女人心疼一个男人时就完蛋了（不是
小徐追妻进度向前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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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想起
◎【用完就丢？】◎
77
楚盈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然而在那人真正走到面前时, 那些话又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再提刚刚那通电话，徐既思主动和她提了句，只说公司有点事。
楚盈点点头, 很快又转移开话题：“那你赶吗？赶得话我直接打的去也可以的。”
“顺路，”徐既思嗓音很淡, “不差这几分钟。”
楚盈胡乱点头, 徐既思言罢便拿上钥匙往外走。
楚盈拿上手机跟在他侧后方, 目光不自觉投向他的侧颜。
眼睫纤长, 鼻梁高挺，薄唇此刻轻抿成线，线条流畅的下颌微微抬起，他看起来面色如常，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傲然。
大家眼中的徐既思, 甚至于在此之前她眼中的徐既思, 都是不可一世、光鲜亮丽的, 他也从未在众人面前展露过一丝脆弱, 可他的心真的就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吗？
楚盈没有父母, 奶奶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奶奶去世时她万念俱灰，徐既思母亲离开他时, 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样？
楚盈一路想着事，视线偶尔会控制不住地往一侧飘去, 又会在对方似乎注意到时忽然回神, 趁他偏头看来时率先挪开目光。
楚盈总觉得徐既思是发觉了的, 但不知他为什么也没问。
照旧将她放在不远的路边, 今天徐既思和她一起下的车。
楚盈走出两步才觉不对, 回头就见那人也不知从哪翻出来了口罩, 又将围巾往上拉了拉, 很是上道的彻底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跟在她身后。
楚盈顿住脚步，没忍住：“……这样看，你好像更像嫌疑人吧？”
话落，又明显觉察有人因为他的打扮多往这边看了两眼。
徐既思声线还挺平静：“我不在意。”
楚盈看不见他表情，却能从他话语和声音里听出无谓来，一时语塞，好几秒才重新转回头，边嘟囔：“我在意啊。”
万一让同事看见了，人家多问怎么办？
想起这点，楚盈不自觉脚步加快了点。
那人腿长，依旧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直到见她进了大楼，才停下脚步。
还是那棵树下。
楚盈往外面瞟去一眼，连忙低头给他发去信息。
【你快走吧，公司不是有事吗？】
树下那人觉察动静，低头看了眼手机。
没几秒，回来消息：【用完就丢？楚小姐好冷血】
什么叫，用完就丢？
他会不会用词！
楚盈恰好是在电梯门开启时看见这句话的，进门时差点被绊着，电梯里正好有个人要出门，眼疾手快搀了她一手，提醒她小心。
楚盈恨不得把自己头埋进地里，只能低头道谢，电梯里就剩她一人，按下楼层按钮，楚盈深吸一口气，用力给那边打字。
【？】
【你不要乱说，我是怕你去迟了耽误公事】
徐既思：【那还不是赶人？】
“……”
又故意曲解她意思！
楚盈气笑：【那你就站那吧！】
随后便一把按灭了手机。
进到公司，给自己接了杯水，刚喝完，同事就过来找她一块进棚。
楚盈点点头，同事走在前面说今天争取多录点，这样明天就可以提早下班了，楚盈应了声好，跟在身后，走了没两步，又没忍住拿出手机看了眼。
徐既思：【生气了？】
楚盈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回复。
同事刚开门，转头正好见她这个表情，出声：“怎么了？”
目光下移，隐隐能看见短信页面，像是记起来昨天下班时的事，她忽然笑了下：“还没和好吗？”
楚盈眨了下眼，眼见同事不知误会到了什么程度，连忙解释：“不是，是其他……”
她顿了顿：“是其他朋友。”
同事投来狐疑的一眼，然而见她表情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噢了一声回过头：“好吧。”
楚盈跟着一块进了棚，再低头看。
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真不理我了？】
她仿佛都能听见这人在耳边松散调笑的嗓音。
明明也就挺正常的对话，怎么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正犹豫该回什么，屏幕很快又跳出一条新消息来。
【我走了】
楚盈下意识抬头想往窗外看，一眼却只看到棚内的设备和沙发，顿了下，她还是慢吞吞打起字来，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多容易发脾气似得：
【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顿了下又补充：【刚刚同事拉我进棚了】
不想徐既思像是一直盯着她的消息似得，回得很快：【行】
【那又是我误会了】
楚盈盯着那个“又”字，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又涌上来了。
那边大概也知道这话没什么好回的，最后发来句真走了，又让她安心，下班等他来接。
前面同事回头看她好几眼：“楚盈？”
楚盈紧忙回了句噢，把手机放下，往录音室走去-
下班后，楚盈和昨天一样等大家都离开了才给徐既思发消息。
不想他今天倒是来的挺早的，楚盈前脚给他发完消息，后脚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在楼下了。
上午明明还挺忙的样子。
楚盈嘀咕着，没多想。
一回生二回熟，她小跑下楼，拉门上车系安全带一套流程都熟练不少。
路上她随便闲聊了两句。
楚盈：“你什么时候到的？”
徐既思：“刚到没一会。”
楚盈：“噢。”
安静一会，徐既思似乎才回过神般，微微偏头抬睫，又主动问：
“今天没收到什么奇怪的电话和短信了吧？”
楚盈正低头无聊地摆弄着手机，闻声顿了顿：“嗯。”
他看起来实在不擅长找话题，于是车内便一路安静到抵达家楼下。
楚盈解开安全带，下车时才发现徐既思一动不动，也没有要跟她一起上楼的意思，正垂睫看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回消息。
搭上车把的手指微蜷，她偏头，嗓音迟疑：“你不回家吗？”
男人轻耷的眼皮闻声撩起，他嗓音依旧清冽：
“公司还有点事。”
一顿，又想起来什么：“今天可能不一定能回来。”
不等楚盈回过神，又听他报出了串数字。
在她茫然的视线下，徐既思漆黑的眼眸微抬，语调平静：“我家的密码。”
“进门不用脱鞋，牛奶在冰箱里，”他想了下，“明天早上还是能来接你的，放心。”
他冷冷清清的声线像是能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楚盈是微微偏身要下车的姿势，这会听他说着又不自觉捏紧了安全带。她静了一秒，终于动了动身形，眼眸轻动。
晚上光线并不算好，只车边亮着一盏冷白的路灯。泠泠月色将他一半脸照亮，另一半隐匿在阴影里。
他冷清的面容在月光下也毫无瑕疵，漆黑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楚盈眸光定在他眉眼间，终于认真将他整张脸收进眼底。
这张熟悉的面容，她这两天似乎都没仔细看过。
现下终于得以认真扫过每一寸，却发觉那个上午还会散漫和她开玩笑说着“谢谢赏赐”的男人，此刻眉眼间似乎透出一丝倦怠来。
他看起来很累。
诸多上午就堵在喉间没能说出口的话，在这一瞬又强烈地涌上心头。
但是。
多问只会让他更累吧。
楚盈手指紧了又松，张张唇，还是没问什么。
只低低应了声好。
还有……
“晚安。”
她抬睫，不甚熟稔地主动开口。
“提前跟你说一声。”
能觉察那人倏然投过来的视线，楚盈松了松捏着安全带的手指，还是把没说完的那句补上，咬字温软清晰。
“要真的，‘晚安’。”-
晚上楚盈还是没喝牛奶。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两天睡眠似乎好了些。
她一时有些说不上，到底真的是晚上喝的牛奶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隔日八点半，徐既思准点给她发来消息。
楚盈出门，见对门似乎没有任何动静，才记起来昨天徐既思说可能回不来。
他极大概率是在公司待了一天。
所以，现在是为了来接她去上班，专门回来了一趟吗？
楚盈心底莫名沉甸甸的，下楼果然看见那车停在门口。
刚上车，面前就递上来一个温热的饭团。
“还没吃早饭吧？”
楚盈敏感地从他的声音觉出一丝哑意，她偏头看向男人，隐隐似乎能见他眼底泛着圈青。
“……你没睡觉？”
楚盈下意识问。
“睡了。”
微哑的嗓音倒是让他声线更有磁性了，沉沉响在耳畔似乎撩动了空气里那根无形的线，叫楚盈心跳也随之紧了些。
他偏头看过来一眼，正好又让楚盈看见他瞳孔里隐约的血丝，女孩不自觉蹙紧了眉，将饭团放在腿上，抿了抿唇，模样显然不是很高兴。
徐既思眼睫微动，微妙地觉察出她态度的转变，顿了下，补充：
“……三个小时。”
“……”
还真是睡了。
三个小时，也就是通宵后眯了会，也亏得他还能醒来又回来接送她这样一回。
她昨天说的话，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无法言明的情绪在胸腔间来回涨缩，楚盈盯着身前的饭团，缓慢吐出一口气，嗓音努力平静，又问：
“那你吃了吗？”
那人没出声了。
楚盈快被他气笑。
“你记得给我带早饭，不记得给自己买一份？”
修长的骨指轻攥着方向盘，女孩语调虽然冷静，却能从中听出强抑的不悦来，徐既思喉结上下滚了滚，薄唇微动。
他没有特地去买。
就是出公司时恰好看见一个员工拿了两个饭团，脑海只闪过楚盈可能没吃早饭的念头，就顺路从对方那买了个。
没想到楚盈反倒会因此……
生气。
这些话似乎并没有解释的必要。
徐既思动了动手指，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先送你去公司。”
“只睡了三个小时，也不记得吃早饭就赶来接我，徐既思，你是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他了。
她这话甚至可以说有些不识好歹。
楚盈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不满不悦，只是昨天就憋在胸腔的那一股气几乎再捺不住。明知道他已经很累了，在此刻和他这样对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她还是没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堂堂徐大少爷，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你的身体是钢铁做的吗？”
她平静的反问几乎是冷嘲的意味，楚盈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刻薄的一面，向来温软的嗓音含着轻哑。
她偏过头，紧紧盯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因为疲劳驾驶，在接我的路上出点什么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公司里的员工，他们要怎么办？”
“我……”
她声线忽然带了丝不易觉察的轻颤。
——我又怎么办？
你要我怎么面对这一切？
作者有话说：
看似是吵架，其实感情在升温（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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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 想起
◎还没哄好◎
78
徐既思愣了下。
楚盈说话一向轻软, 印象里极少有情绪起伏如此之大的时刻，尽管她表情依旧努力克制着平静，可最后那番话还是泄露出一丝忍耐不住的激烈。
胸膛上上下下起伏着, 尾音那句话微颤着从嗓眼溢出，却不知何故没能说完。
大约是情绪太激动, 女孩眼眶迟滞地随着止住的话声微红, 本就清透的眸泛出点水光。心口倏然紧缩, 徐既思骨指无意识蜷起, 张张唇想解释什么，又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没想过这些。
他最近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没喜欢过谁，更没追过女孩，他不知道其他人在面对喜欢的女孩时都会做些什么, 但他想, 喜欢一个人, 就应该付出。
付出自己的时间和关注, 给予她需要的陪伴和情绪价值, 奉上她想要的一切。
但他好像太自以为是了。
他大约只是在自顾自地付出。
自以为是地以自己的视角去揣测她所需要的，又自作主张地以为她好的名义替她“打理”好一切, 还觉得自己已经为她做到了极致——
没想过他所铺垫的这条路，他所因此付出的部分代价, 对楚盈而言, 是不是沉重的。
他也没考虑过这会不会给她带来压力和困扰, 她又是不是能接受, 愿意接受。
尽管他本意并不是想在楚盈面前卖惨, 或是道德绑架她要为此相对于付出什么。
但楚盈这样心思敏感细腻的人, 或许自己就会给自己附上枷锁。
徐既思心底隐隐觉察出什么来。
也许, 他内心深处再清楚不过这个事实。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处似乎翻涌着什么情绪，又被极快地抑回。
她是对的。
如果他因此在为她做什么的名头上出了点什么意外，这带给她的影响都是毁灭性的。虽然他当然心里有数，会将一切可能性控制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其实过去类似的情况也不少，他一度有过一周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的时候，睁眼是会议，闭眼是文件。只不过那时，他不用亲自驾驶。
但他也远没有那么脆弱，不至于一天不睡就倒下。
可楚盈哪知道呢。
她总是心软，所以才会难以承受。
女孩显然没想哭，她大概都没想到自己会忽然红了眼眶，于是在意识到这个的瞬间，她又有些慌乱地别过了头。
细软的长发散落在纤弱的肩颈，遮掩住徐既思望向她脸的视线，男人敛下眉眼，喉咙上下滚了滚，低声道：
“抱歉。”
谁要你道歉了？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
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跟自己道歉，楚盈一股气闷在胸口，只觉心口更郁结了，她紧绷着下颌，诸多话就在嗓子眼，可话说出口却是最带刺的那句：
“我哪配让徐大少爷给我道歉。”
她连头都没回，视线只是盯着窗外。
她以前也不是没生气过。
可今天好像是她第一次这样直白又不加掩饰地冲他发脾气。
若是随便换做一对男女，女方在男方累了一天的情况下还冲男方这样发脾气，男方脾气不好的话，大约会爆发一场动静不小的争吵。
然而，此刻坐在车里的是徐既思和楚盈。
甚至于，前者或许是因为从未谈过恋爱，在感情里的脑回路并不算正常。
楚盈并没有意识到现下自己情绪的发作与态度有什么不对劲，她还在缓解自己充盈着后怕与郁闷的心情里。
脑海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人家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他已经很累了，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另一个说，可他的表现分明就是没意识到你真正生气的点。这简直跟过去舍友跟她吐槽自己男朋友有多直男一样——一见着舍友生气，对方第一反应就是道歉，问他到底哪错了，又根本说不上来个所以然。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身体与安全当回事。
更没把会因为他如此淡薄面对自己健康与安危而气闷无力的她的情绪当回事。
意识到这点，楚盈心情更差了。小巧精致的五官紧巴巴皱在一起，手指也跟着攥紧了能接触到的物体——那个饭团的塑料袋几乎快被她揪出一个洞来。
而徐既思呢。
前面说了，徐既思在面对感情时，脑回路是跟别人是不太一样的。
他的关注点并不在两人发生争吵这个点上。
徐既思的思维在此刻忽而又从反思自己太过于自以为是的付出跳跃到了其他地方。
譬如，楚盈此刻敢对他发脾气，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好转了？
——她又会因为他有情绪波动了。
哪怕不是开心，是埋怨，也好过之前那副见了他也只是平淡掠过的模样。
这个发现让他心腔有些突兀地泛出一丝欣悦来。
她会因他生气，是不是就说明，她是在乎他的？
而且，尽管她在生气，却没有强硬地要下车离开。
这算不算……在给他机会？
徐既思将逻辑绕了一圈，泛起点波澜的欣悦很快又被当下有些犯难的情况覆过，附有薄茧的拇指摩挲着方向盘，眸色深深，眉眼微微蹙起。
一个女孩在生气的时候还没撂面走人，是需要哄……的吧？
可是，他该怎么哄楚盈？
徐既思脑海隐隐记起一些纪然常在他耳畔抱怨的话语来，却又不是很真切，大约是因为当时就已经把那些话当做废话直接从脑海里筛掉了，也就没个具体印象。
他没有哄谁的经验。
更别提哄女孩子。
先不提他会哄谁，事实是几乎没人会在他面前发脾气，发脾气也绝不是想让他哄——谁敢呢？
就算是徐知宁，生气也只是生气，没指望过叫徐既思哄她。
徐既思愿意搭理她一句算不错了，大多情况都是直接忽视，或者以一句寡冷中带点不耐和警告的直呼大名结束。
或者非要说那应付的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卡里有钱”也算哄的话，这大概是他唯一经验。
徐既思思索间，并不知道车内这沉寂的几秒，已经够楚盈脑海从两个小人争吵到回过神自己竟然会把自己跟徐既思的相处模式幻视舍友和她男朋友而后知后觉感到惊恐。
她跟徐既思——
什么时候是能让她这样埋怨的关系了？
楚盈手指一紧，眼见饭团几乎就要被她抠散，徐既思终于找到一个打破寂静的机会。
“饭要散了。”
他提醒。
楚盈闻声低头，果然见薄薄的塑料袋被她扯得快破出一个口。
而原先还紧实的饭团，散得连里面的菜都掉了出来。
“……”
楚盈慌乱地重新将饭团压实。
这万一散徐既思车里，她这个点还没时间给他清理——
楚盈蓦地又记起来什么，猛然抬眼看向中控台。
快八点五十了。
她居然还有闲心跟徐既思吵架。
楚盈连忙拿出手机，翻出打车软件。
就在迅速输入上班地址和地点叫完车时。
旁边那道清哑的嗓音随着伸过来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同响起。
“我送比较快。”
那人两指轻巧地从她手里夹过手机，视线往她屏幕上瞥去一眼，在不出所料地看见打车软件的页面后，随手又将刚刚确认的订单取消，将手机重新递回她手里。
旋即发动车，方向盘往左打，边倒车轻偏过眼提醒：“安全带。”
楚盈愣了会，很快又回过神，眉头紧紧蹙起。
“你回家补个觉，我自己可以打车去——”
“我没你想象那么脆弱。”
他语气冷静地打断她。与此同时，车已经倒出楼前，笔直往小区外行驶去。
一切景物都在飞速后退，眨眼的功夫在拐了一两个弯后又出了小区。
楚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时闹他，明显觉察车速提得有些快，她慌忙将安全带系上，心里还是记挂着他只睡了三个小时，也不知道眼睛涩不涩大脑还清不清晰，心脏砰砰的，楚盈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迟一点也没关系——”
“你……”
却忽地又听他再出声：“先存档。”
楚盈眨了殪崋下眼：“……什么？”
“刚刚的事，”那人偏头看来一眼，“先存档。”
他不想随便把一个可能出现的矛盾就这样略过，哪怕是因为现在确实有紧急的事。
就算是商业上也是如此，他向来知道获得成功秘钥的基础是挑掉所有未来可能会发生隐患。
随意就略过的，不知道哪天就会忽然爆发，叫人措手不及。
他讨厌一切不稳定的要素。
楚盈显然对于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记得这件事愣了下神。
正常人，在矛盾被意外打破之时，应该只会松口气，拍拍胸脯，想着逃过一劫了吧？
徐既思怎么还特地提醒她一句？
还有什么……存档？
手指捏着安全带都忘松开，楚盈确实有些茫然了。
就连前面不知从何而起的恼怒都被他这不曾设想过的反应冲淡。
楚盈张张唇，思绪万千，一会想着他把这件事记心上了应该是好事，一会又想，要是之后再提起来，他们观念不和，又吵起来怎么办？
楚盈自己都没发觉，她在不知不觉间，又很自然地默认和徐既思的一些相处模式。
大脑乱糟糟间，她晃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她轻咬了咬唇，别过头，小声嘟囔：“……吵架有什么好存档的？”
那人完全将她声音捕捉，又望来一眼。
而后平静地收回视线，语气仿佛理所当然。
“因为我还没把你哄好。”
他可能也确实需要点时间缓冲，想想该怎么哄女孩子。
徐既思眉眼轻动，在楚盈回过神之前又补充：
“你不用因为现有意外就将强制剥离还存在的情绪。”
他放缓了声，微哑的嗓音带了丝认真和柔软：
“我不想随便糊弄过你的每一个情绪。”-
楚盈没想过能从徐既思嘴里听见“哄”这个字。
从那句“还没把你哄好”开始，她大脑就跟宕机了一样，连担心徐既思会不会疲劳驾驶的心情都一并飘散了。
好在最后一路平安。
她只在下车时记起徐既思等会还要开回家或是开回公司，下意识让他给司机联系，让人来接他。
徐既思这会不逞能了，格外老实地当着她的面拨出了个号码，让人来接。
楚盈这才松了口气，又在上楼前提醒他记得补觉。
徐既思照单全收，让她放心。
楚盈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来。
今天结束后就放假，同事显然都有些激动，楚盈刚进公司，就听见大家在讨论跨年夜的活动。
你一嘴我一嘴的，看见她来了，也把她拉进话题，问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地点。
楚盈还有些懵懵的：“什么地点？”
“跨年的地点呀，”旁边有人勾上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没看群消息？”
又有个女孩补充：
“我们打算租个别墅轰趴，现在挑地点呢。”
楚盈终于想起来前些天晚上众人群里似乎聊过这个决定。
“得要能放烟花的，”有人举起手，一脸期待，“一边倒计时一边放烟花，不敢想象我要能在跨年那一天看到绚烂的烟花，我会是一个多幸福的小女孩。”
“那得外环了吧？”
“我无所谓在哪，玩得尽兴最重要！”
“北山那边怎么样？那边不至于太偏，地铁挺方便的，就是温度偏低，但说不准还能碰上下雪呢！”
“说起北山，我好像有个朋友前两年就是在那边包别墅玩过一晚呢。”
“那你快问问！”
在众人七嘴八舌间，楚盈也没能插上什么话，她对在什么地方跨年没有执念，大家要是能都安排好后通知她，倒是顺了她的心意。
大家都低着头翻起手机，耳边全是杂乱的讨论，楚盈去旁边接水，刚喝完，又见旁边那一群人忽然散了开来。
仔细一看，才见中间的熟悉的身影。
凌听扬出差回来了。
从圣诞那两天给她录制完后，凌听扬就出差去了。
“个个都趁我不在消极怠工是吧？”
男人清朗的声音隐隐传进耳朵。
都知道他是开玩笑，于是也有人嘻嘻哈哈回应：“哪能啊，大家都是激动嘛。”
“行了，知道你们激动，该做的做完我就不管你们了。”
凌听扬摆摆手，正要往办公室走，抬眼的功夫，又对上楚盈的视线。
他走近，像是随口问似得：“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讨论？”
“我没什么想法，”楚盈老实道，“我在哪跨都可以，他们决定好了我跟着就行。”
凌听扬眉眼微动，不经意般开口：
“罗卉不在，没人陪你吧？他们挺闹腾的，你要是觉得他们太吵，到时候过来跟我一起也可以。”
他知道平时属罗卉跟她关系最亲近。
楚盈眨眨眼，倒是从他话语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扬哥也跟我们一块吗？”
“嗯，”凌听扬点点头，重复她说的话，“我也没什么安排，跟你们一块跨年挺好的。”
平时大家跟凌听扬本来关系就好，对此肯定也不会有意见，楚盈若有所思，随便跟他闲聊。
“往年你也是和大家一起过的吗？”
“没有。”
“啊？”
楚盈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那今年怎么……”
凌听扬视线极快地扫过女孩清秀的小脸，看见她有些好奇似得抬起眼。
今年有想一起跨年的人。
他心里说。
然而脸上却没显露出半分，他又收回视线，故意板起脸：“怎么，我不能和你们一起？”
女孩连水都不喝了，连忙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听扬被她逗笑，唇角勾了勾，见他笑了，楚盈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逗自己。
眨眨眼正要出声，又听凌听扬表情挺正经地解释：“往年大家也不一起跨年。”
楚盈终于想起来，要一起跨年这回事并不是传统安排，是群里大家突然商量出来的。
“对哦……”
楚盈摸摸鼻子。
“行了，你忙去吧。”
凌听扬主动打断话题。
楚盈点点头，把最后一口水喝完，别过凌听扬：“那我先去啦。”
“去吧。”
他像往常那样摆摆手。
……
今天上午的台词比较多，楚盈配到下午两点才出棚，两人出来时大家基本都吃过了午饭，两人便坐在沙发上点外卖。
同事点的是附近的手工拉面，楚盈看见送到的外卖，又想起罗卉昨天匆匆离开的事。
昨天情况太复杂，她觉得罗卉在路上也忙，就没发消息，今天多少算缓和了一天，楚盈从列表里找到罗卉的头像，发去一条消息询问了情况。
那边一时没回复，大约是还在忙。
直到她吃完了午饭，再看手机，才见着五分钟前罗卉回了条刚闲下来会，打算去吃点饭填填肚子，具体之后跟她聊的消息。
看来情况不算太糟糕，楚盈松口气，表示不急，回来再跟她说也可以。
她跟罗卉不是那种天天发消息聊天的关系，但是在公司里闲下来的时候都会待一块，也就什么都会聊点。
楚盈发完消息又休息了会才进了棚。
其实楚盈本来对放假时没什么感觉的，然而今天一块搭档的同事显然因为这件事格外兴奋，像学生时期要长假的那一日，整个人都心浮气躁起来。
但是说好该配完的就得配完。
在控制室里配导的再三引导下，同事终于找回了点状态，可还是浪费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今天结束时已经是晚上接近七点了。
出来时才想起没跟徐既思说一声，楚盈连忙拿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要点开联系人时，又注意到也没收到徐既思的短信。
可能太忙了？
楚盈边打边去等电梯。
走进电梯按下按钮，不想等到了一楼，电话也没打通。
楚盈有些纳闷，又想可能他已经在路上，不方便接电话，迈出电梯往外看，却又一眼望见对面那颗树下停着熟悉的车。
楚盈连忙往车那边跑去。
一路小跑到车边，她轻轻敲了敲车窗示意，随后又自然地拉开车门。
“你到很久了吗？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她边说边系安全带，咔哒的暗扣声响起，她顺势抬眼，不经意间掠过后视镜，对上里面那双陌生的眼睛时，动作蓦地一僵。
她缓慢偏过头，将驾驶座上那人看清，陌生的五官，完全是不认识的人。
对方表情似乎也愣了一下，眼里似乎闪过诧异。
楚盈脑海飞速闪过刚刚自己跑过来时看见的车牌号。
是徐既思的没错。
徐既思的车，没人能随意撬进来吧？
楚盈顿了顿：“你……”
小林终于从女孩刚才自然的动作和语气里回过神，语气谦卑，向她自我介绍：
“您好楚小姐，我是徐总的特助，您可以喊我小林。”
毫无疑问，对方说的徐总是徐既思。
“抱歉刚刚没下车接您，因为徐总说您不喜欢太大张旗鼓，在外面等的话有可能会引起别人注意。”
楚盈缓慢眨眼，手指微紧：
“……徐既思呢？”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本来想在平安夜发的，还是迟了！只能祝大家圣诞快乐了，希望宝宝们玩得开心呀~
79 ☪ 想起
◎盛大的烟火在他身后璨然四落◎
79
小林显然是一个合格的特助, 在这会表情也依旧恭敬，语气平缓地解释：
“徐总最近太忙，今晚实在没能抽出空, 但他不放心您的安全，所以才吩咐我来接您的。”
对方嗓音温和微低, 其实很有安抚的意味, 然而还是让楚盈心下有些说不上的沉闷来。
在小林礼貌谦恭的视线下, 楚盈手指不自觉揉搓着安全带, 唇角也不自觉塌陷下去，好半晌才抬眼开口：
“……他有好好休息吗？”
小林礼节性的完美笑容忽地顿了下，很快又将神情收敛，眉眼低垂：“当然。徐总说他心里都有数，您可以放心, 不用担心他。”
这话倒是真像徐既思会说的……
好像他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些一样。
楚盈偏开眼, 小声嘟囔：“……谁担心他了。”
小林似乎并未听见, 见她大约也是没疑问了, 便一边启动车一边道：“那我现在送您回家。”
车缓慢驶出一段距离, 楚盈看了会窗外，又不自觉拿出手机给徐既思发了条消息, 只说已经在路上了。消息发出去盯了会屏幕，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 心底却冒出点怅然来。
要按灭手机前, 视线又不经意间瞥见时间, 手指微顿, 楚盈又低头打字：
【晚饭吃了吗？】
小林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楚小姐, 关于您被跟踪的事, 我们也向警方说明情况了, 那边已经在处理了，您可以安心了。”
他边说边抬眼往后视镜往来一眼，正巧对上她发完短信抬起头的透润眼眸，小林一顿，又补充：
“但是徐总说了，明天他会尽量抽时间接送您的——”
“不用了。”
楚盈下意识接口。
小林神情微顿，楚盈又反应过来什么，忙道：“我今天就放假了，接下来一周都不上班。”
小林这才回过神，点点头：“我会和徐总说的。”
楚盈眨了下眼，不知怎么想的，接口：
“我自己跟他说就好了。”-
然而这句话楚盈还是没能亲自跟徐既思说上。
但他大约还是从小林那知道了，回的消息迟了半天，楚盈隔日上午才看见他午夜发来的消息，说凌听扬还挺有良心，又说警察那边前面联系他，已经找着李崇阳了，他也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招了，本来就是冲动之下干的事，真见着警察人都在发抖，在要求之下拘留反省了。
她发去问晚饭的消息过了时效性也没被回复，楚盈抿抿唇，回了句谢谢，也没再发什么。
然后两人的短信页面便没动静了。
她的那句谢谢就凝滞在屏幕底部，再没消息顶上来。
其实也没有刻意去想他。
只是偶尔看见枕边耷着长耳的无辜小狗，或是站在阳台看见天边闪烁的星和隐匿在云后的月，视线又无意飘到隔壁漆黑的房间，脑海会闪过他的身影。
对面的门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还说什么存档哄她。
现在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混沌间冒出这样的念头，楚盈自己都没觉察自己的唇角已经抿成一条直线，直到站在浴室，雾气弥漫中，她茫然间回神，才蓦然间后知后觉自己都在想什么。
加快速度洗完了澡，楚盈洗漱完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见凌听的工作群里聊得正热闹。
大家已经定好了时间和地点，明天上午正常时间在公司汇合，今年凌听扬也在，干脆当成团建跨年，凌听扬公费包了车，十点钟准时出发。
群里有想吃烧烤的，也有想吃火锅的，都在积极地提要带什么东西。最后商量下来，每个人带两三样自己喜欢的菜，这样不至于几个人负责太累。
楚盈看了会消息又刷起朋友圈，看见已经有同事截图发了朋友圈，看起来都对这次跨年特别期待的样子。
楚盈其实对跨年没什么实质感，这会却也不免因为大家积极的态度有了些期待。
温度接近零下，最近夜间都特别冷，楚盈开了空调，房间里暖和得让人直打瞌睡。
楚盈困意冒上心头，把手机放在床头边，刚闭上眼睛，又忽然想到对面那个冰冷而毫无动静的空房。
闭了几秒眼，楚盈又把手从被窝里探出，捏着冰冷的手机一角往被子里钻。
点开短信看了眼，那人还是没消息。
楚盈盯着自己的那句话看了眼，又觉得她只发了一句谢谢，徐既思能回什么呢？
不用谢？
……她也不会想得到这个回复。
楚盈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
要不要问问他忙没忙完？
但他忙完了的话一定会回来的吧。
刚刚她看了，隔壁阳台都还是一片漆黑。
她这会发消息，他也不一定看得见。看见了，还不一定有空回。
算了。
楚盈乱想半天，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手机重新丢到一边。
他有空了自然会联系她，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楚盈往被窝里钻了钻，只留半个脑袋在被窝外，重新合上眼-
跨年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具体也说不上来，唯一不同的，好像也只是心境。
这一群人也不知道哪来的活力，从九点陆陆续续出现在公司就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市中心距北山有些距离，楚盈晕车，上了车后靠在窗边就阖眼小憩。
大家三三两两坐一块，耳边一群人闲聊的唱歌的，还有玩斗地主的，“叫地主”、“抢地主”、“不加倍”的声音萦绕耳畔，楚盈也睡不着，最后拿出一副耳机听起歌来。
车里众人声音太杂了，音乐声都开到系统提示注意音量都能隐隐听见嬉笑声。楚盈把车窗稍微开大了些，风刺骨地打在脸上，倒是让她晕车的大脑清醒了些，不一会，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窗户合了一半。
楚盈转头，才见是凌听扬。
忙把耳机摘下来，楚盈眨了下眼：“扬哥。”
“小心感冒，”凌听扬看她一眼，见她唇色有些苍白，脸色明显不太舒服的样子，“你晕车？”
楚盈点点头。
“吃药了吗？”
“出来还记着呢，”楚盈揉了揉太阳穴，“上地铁才想起来落在桌上了。”
“那你睡会吧。”
凌听扬道。
不想话落后安静一瞬，与此同时，前排传来巨大的愤恼叫唤，凌听扬表情一顿，看见楚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凌听扬眉头微蹙，“我和大家说一下。”
“不用的，”楚盈连忙摆手，“难得凑伴一起跨年，大家这么开心，就不要扫兴了。”
主要也是罗卉不在，大家平时虽然跟她关系也都不错，但毕竟都有各自搭伴的对象，这种情况下，她一个人确实会有被落单的情况。
市中心出去这段路还好，北山毕竟是郊外，路不免有些崎岖，路途好两个小时，下车还不知道会怎么吐。
可大家确实又在兴头上，强行让大家安静下来实在有些影响心情。
看见凌听扬皱起眉，楚盈又开口：
“现在才出发嘛，大家精力旺盛很正常，等会大家累了说不定就安静了。”
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凌听扬这才松开眉：“如果等会实在不舒服你就说，我让车停一下。”
“好。”
……
好在后面果不其然如楚盈所说，大家起初太闹腾，在车逐渐往偏远处驶去时，大概因为路变得有些颠簸，大家又坐久了，精力显然有些跟不上劲头，大家纷纷安静了下来，也有人戴上眼罩开始休息。
楚盈这才得以休息了会。
抵达目的地时已经临近下午一点。
大家肚子都有些饿，为了能尽快填饱，便先煮了火锅。
十几号人围在几张拼在一块的长桌前，各自把准备的菜品都放在桌上，还真像模像样地摆满了一桌。
楚盈晕车反应有点大，也不太有胃口，只随便应付了几口，后来就无聊地刷了会手机。
直到也有同事表示自己吃饱了想去休息会，人群渐渐各自散开，有人拿出了带的桌游，问有没有人要一块玩，一群人很快又三五成群围在一块。
楚盈在旁边旁观了会，还是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会。
再醒来时，肚子恰好有些饿，楚盈还在楼梯上就闻到了香味，下楼时才见不管玩什么的，手里都捏着把烤串。
顺着往远处看去，才见主要站在烤架前的就一个，旁边凑着几个人在一边聊天一边吃着串，楚盈也跟着走近了看，见他动作熟稔，夸赞道：“好专业啊。”
旁边有人说：“可不是吗，小何可是专业的。”
正往羊肉串上撒料的小何腼腆笑笑：“以前在烧烤店打过工，学过点。”
说完又问：“你睡醒了呀，身体好些了吗？”
楚盈一顿：“你怎么知道我……”
“下午我看你回房间休息了，刚才想来喊你一起出来吃呢，扬哥刚好路过，说你身体不舒服来着。”
“大家都快吃饱了，周周他们一波人去看电影了，小可他们去唱歌了，还有几个还在打台球，你也吃点一块去吧？”
楚盈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才见已经八点了。
小何又提醒：“反正晚上十一点五十大家一块下楼放烟花，你别忘了哦。”
看来在她睡着的时候大家又细致安排了流程，楚盈点点头，干脆边吃边坐在旁边听他们闲聊，又过了半小时，楚盈才看见凌听扬发来消息，问她醒了没。
回了句正在吃，凌听扬说他在KTV，要不要过来唱歌。
楚盈本身也没什么特别想玩的，回了句马上，起身。
小何正好也结束了任务，这里一群人便一块上了楼。
进KTV时才见大家又喝上了酒。
凌听扬正在被起哄喝酒。
凌听扬笑骂他们想造反，大家说来都来了怎么还端着老板架子呢。
都知道是玩笑话，也不想扫兴，凌听扬无奈只得喝了酒。
见他喝了，大家更来劲了，那头手刚把杯子放下，另一头又给满上了，盯着又递到唇边的酒，凌听扬气笑了：“你们硬灌啊？”
“不硬灌，那就玩游戏呗！”
“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多土啊还玩这个？”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经典游戏啊？”
一片欢闹中，楚盈往里走了两步，旁边有人招呼她一起玩，凌听扬似乎也看见她了，趁着旁边一些人吵闹间，拿出手机低头打字。
没一会，楚盈手机亮了亮。
她低头看，才见是凌听扬给她发来消息，说刚刚喊她那会还没喝酒，这群人心血来潮突然开始灌酒了，又说不舒服的话直接出去就可以了。
进都进来了，楚盈也不是完全忌酒的人，没回消息，只抬头。
凌听扬似乎也觉察什么，抬头看她。
楚盈摇摇头，笑了下，示意没事。
跨年喝点酒也没什么。
最后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大家都知道等会还有更重要的烟花跨年仪式，不能喝太多错过了，惩罚的量也并不多。
时间不知不觉在玩闹间过去，直到谁的闹钟倏然响起，有人看了眼时间，见已经十一点半。
凌听扬第一个开口，说差不多酒先到这里吧。
他倒是喝了不少酒，但是平日里就会喝，看着不太上脸，就是身上酒味有些重，凌听扬起身，说回房换身衣服，大家便跟着纷纷起身，有说要去洗把脸醒醒神的，有说饿了去找点吃的的，说完又都不约而同互相提醒，别忘了五十的时候在楼下集合。
楚盈今天运气特别好，瓶子就没转到过她，她就只无聊的时候自己抿了两口。
KTV很快散去一部分人，楚盈窝在沙发里，忽地听见有人出声：“哎！我朋友圈有人发下雪了！”
还剩下的几个人都一拥而上：“什么？我看看？”
“他们哪里的？我们这下没下啊？”
“隔壁市的，那边温度都零下十几度了！”
有人哗地拉开窗帘往外瞅了眼：“我们这还没下呢。”
“哎，北山这温度也零下了吧，怎么不下呢。”
“今年不会没初雪了吧。”
“说不准等会就下了呢。”
几人又各自散开，楚盈眨眨眼，也跟着起身慢吞吞往卫生间走。
在KTV待了会，大脑有些缺氧的发昏感，脸也不自觉覆上一层薄红。
楚盈拿温水往脸上泼了泼，清醒了下神经，下楼时看见有几个男生已经在搬烟花。
楼上看电影的那群人也出门准备下楼。
大家浩浩荡荡又准点地在十一点五十左右出现在一楼。
直到这会，楚盈才觉出一丝特殊来。
看得出来大家也都有些激动，有的现在就已经开始录视频，到处跟人合影。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搬烟花的男生从外跑进来，大声道：“外面下雪了！！”
一瞬的静止像是在确认真实性，在得到男生重复的下雪消息后，整栋别墅都响起一阵欢呼，大家一涌而出。
楚盈还在茫然，就被旁边的人扯着袖子往外跑去。
“我说什么来着！我是不是说会下！”
“我靠，小可你拿预言家了啊。”
“啊啊啊我们这什么运气！初雪在跨年夜，也太浪漫了吧！！”
“等会一起留合照啊别忘了！！”
耳边声音哄哄闹闹的，楚盈被人搂着肩拍了个照，旁边那人拍完又手忙脚乱开始录视频，说得抢到第一个发朋友圈。
所有人都像是连冷意都觉察不到了，还有的在给谁打电话，一开口就是黏腻的嗓音，说下雪了。
喧闹的人声中，楚盈缓慢地回神，往外走了两步，微微抬了抬头。
漫天的雪花在夜空纷纷扬扬飘下，落在细软的发梢，落在纤长的眼睫。
视线朦胧一瞬，楚盈眨了下眼，茫然伸出手，看见纷飞的雪花飘到手心又真实地化出一层凉意。
周遭所有的声音在此刻都像是被雪幕屏蔽。
楚盈脑海突然冒上一张数天未见的脸。
他那边，也下雪了吗？
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不知是谁还记着烟花，楚盈听见一个男声扯着嗓子开始倒计时。
“倒数了倒数了！10，9，8——”
大家终于也回过神，男男女女都举起手机一同放开了嗓接着往下数：
“3，2，1——新年快乐！”
随着齐刷刷的祝福出口。
浓稠的夜色骤然被点亮，天边的烟花绚烂盛大，几乎将夜一瞬变为白昼，又如流苏般一颗颗坠落。
欢呼声随着远处怦然炸开的烟花一同在耳畔响起。
眼底映出簌簌的雪花和斑斓的烟火。
夜空一片烂漫。
口袋在同一时间震了震。
心脏忽地一滞，楚盈一瞬回神，伸进口袋，将手机拿出来。
是一条消息。
手心一霎灼热，楚盈眼睫轻颤，缓慢点开。
屏幕上飘落一片雪花，很快又化开。
在化开的那处位置，她看见来人的消息。
——【新年快乐】
仿佛能听见那人清冷的嗓音。
也许带点温柔，又带点认真。
——【这次赶上了】
那人又发来一条。
微光映出怔然的小脸。
好一会，楚盈才眨了下微微泛热的眼。
手指微顿，目光定格在第二句消息上，下一瞬，仿佛意识到什么，楚盈手指一僵，蓦地抬头。
一个朦胧的轮廓挺拔地立在不远处。
有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颀长，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肩上铺满细雪。
他站在昏暗里，在她抬头望来的瞬间，漆黑的眸轻抬。
眩丽的烟花高高升空，绽放。
盛大的烟火在他身后璨然四落。
笔挺修长的身形在她眼底骤亮。
那人视线穿透璀璨的夜幕，穿透茫茫的雪色，和她四目相对。
细碎的、明亮的。
像跟灿烂烟火一同绽着光。
周遭绽放的烟花和喧闹的人声里，楚盈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跳了下。
心底的冰湖悄然裂出一条缝隙。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新年快乐！！
很抱歉这本让大家断断续续追着，肯定体验感不太好，委屈宝宝们了，等枣枣正文完结就弥补一下大家，到时候在vb看情况抽几个宝宝送点新年礼物，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枣枣的vb，之后也可能会写点小剧场什么的放上面！真的超级感谢追到这里的宝贝们！！
感谢在2023-12-25 02:39:32~2024-01-02 01:2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 10瓶；阿冬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 ☪ 想起
◎很忙，但有想陪的人◎
80
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升向天空绽放。
一片欢声笑语中, 楚盈捏紧了手机，雪花如鹅毛落下，掉在她的长睫, 她轻颤着眼睫，鼻尖泛酸, 脑海闪过诸多念头, 想跑到那人面前一个个都问清。
然而还没等她有动作。
旁边又有人一把将她拉到旁边。
“快快快, 拍张大合照！”
楚盈转头, 看见众人在她刚刚发愣间都重新聚在了一起，前头有两个人在给他们排位置，楚盈被扯进了人群里。
大家都太激动兴奋了，楚盈在哄闹的人群间被推搡了下，也不知谁踩着了谁的脚, 又是接近台阶的地方, 楚盈后退间身形不稳, 差点摔倒。
就在往后倒时, 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楚盈慌慌转头, 听见凌听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心。”
凌听扬将她扶稳：“你就站我前面吧。”
楚盈反应了下，点点头。
整栋别墅都明亮, 十几号人被安排成了三排呈梯形站在门口的台阶，名叫小可的女孩面对着大家数着人数：
“十四、十五……十七, 大家都到了吧？”
在此起彼伏的“到了”中, 一个男生在前面架好了单反：“好好好, 大家都准备, 等会一起喊新年快乐！”
全套流程下来也就两三分钟, 楚盈都还没回过神, 那男生已经一边倒数一边跑到了他们面前蹲下摆好了pose。
“三、二、一！”
耳边充斥着大家抑制不住的兴奋呐喊。
——“楚盈。”
头顶隐隐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唤, 轻缓、珍重。
身后的烟花如流星雨般绚烂坠落。
在这极具氛围感的一秒，所有人都绽开笑颜。
楚盈茫茫地在最后一刻抬起眼，对上镜头。
画面定格之时。
那个低沉的嗓音幻觉似得和一众扯着喉咙的声音一同传进耳道。
——“新年快乐。”-
这场盛大的烟花持续了接近二十分钟。
拍完合照后，大家又冲上前去看照片，有人喊了声等会发群里，众人便又一哄而散，有接着录视频的，又跑到雪里拍照的，更有直接打视频的。
楚盈在合照结束后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往刚刚徐既思站的那个角落望去。
然而那边却看不见人影了。
耳边大家的闲聊声还在不断。
“哎，咱买的烟花有这么大吗？比想象中好看好多！”
“不知道呢，但是好久呀，不知道他们放了几个。”
“管他呢，好看就好了！我要发朋友圈好好炫耀一下！”
“……”
楚盈站在原地没动，怔怔看着那处阴影许久，甚至有一瞬以为刚刚那人的出现只是错觉。
可手机里的消息证明，他真的来过。
过了好几秒，楚盈才回神般低头看了眼手机。
才过去五分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现在又去哪了。
楚盈低头想给那人发消息。
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下。
楚盈侧头，看见凌听扬正给她拂肩头的雪。
和她对上视线，凌听扬语气自然：“进去吧，等会化了湿了容易感冒。”
“谢谢扬哥。”
楚盈点点头，转身时没忍住又往角落看了眼，凌听扬注意到她的视线，问：“看什么？”
楚盈一顿，还是摇摇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倏然想起来什么，偏头看凌听扬，迟疑地开口：“……刚刚合照的时候，你有喊我吗？”
凌听扬脚步也止住，和她对视一眼。
过了两秒，才若无其事似得开口：“没，我喊你做什么？”
果然是幻觉。
楚盈自己都没觉察似得松了松手指，又笑了下：“我还以为有人在喊我，看来是我听错了。”
凌听扬撇开头，边往前走边道：“如果有事，应该会再来找你的。”
楚盈深觉有道理，点点头，跟着一块往里走。
一块上楼的有好几个，大家便凑一块闲聊了两句，直到各自到房门前才别过。
用凌听扬的话说，他这一把年纪的身子骨，能撑到这时候已经不错了。
有人附和，说过了这会兴奋劲，现在浑身都觉得很累。也有人说感觉自己还能嗨一夜，又兴致冲冲地往电竞房跑去。
楚盈进了房间，慢吞吞坐到窗边，低头翻刚刚徐既思发来的消息。
他好像只是来送个祝福。
楚盈点开那串号码，想了好一会，又怕他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又是深夜又在下雪，他要是在开车，她打电话会影响到他吧。
楚盈思忖着，给他发去消息。
【新年快乐】
一顿，又问：【你在哪？】
刚发出去。
对面便回过来一通电话。
楚盈莫名有些紧张，清了清嗓才接通电话。
“喂。”
“楚盈。”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双方又默契的安静了一瞬。
长久的寂静中，她似乎能听见那头缓慢而平稳的呼吸。
好半晌。
“要见面吗？”
他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楼的步伐会这么急促，楼梯口有人问她去哪，楚盈只说有点事，便往门口跑去。
大多数人都回了房间或是去了其他玩乐的房间，一楼大厅几乎看不见人影，站在通明的别墅门口，楚盈四处张望着，低头又想问徐既思在哪。
那边正巧发过来一张照片。
【左边】
楚盈往前走了两步，偏过头，低头和照片对比着路标，试探地走下楼梯往左边拐去。
旁边有条小径，两边都是树，每隔十米有都有昏黄的路灯引路，楚盈边往那边走边把围巾搂紧，雪花还在簌簌地飘，呼吸的每一下都有雾气升腾又消散。
一阵干冷的凉风过，只把雪花吹得黏上了眼睫，楚盈眨眨眼，手揣进温热的衣兜，她缩起脑袋，把小巧的鼻尖也藏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黝黑清透的大眼睛。
走了半天还是没瞧见人影。
楚盈停在一盏路灯边，秀气的眉眼轻蹙，小声嘀咕：“不是耍我玩吧——”
话音刚落。
头顶忽地落下一片温热。
对方冷懒的嗓音在此刻一同响起：
“我哪敢。”
熟悉的声调清冽，也透着冬日的冷，楚盈偏头，看见地上那个修长的影子和她贴在一块，错觉似得亲密。
楚盈眨着眼，感知着头顶的暖意，下意识伸手去摸。
隐隐似乎和那人微凉的手指擦过。
摸到边沿，后知后觉是一顶贝雷帽，楚盈一顿，微微抬头，便对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模样清隽，发梢轻垂眸前，分明的眉骨在飘雪下更显冷清深邃，他半逆着光，轮廓便被半明半暗的暖黄光线勾勒得稍显柔和。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或许因为最近太忙了，男人本就凌厉的下颌线似乎更清瘦利落了。
目光下落。
他肩头的雪被拍去了些，大约又重新覆上了点，就显得肩处的白意薄薄厚厚并不均匀。
其实明明也只有两三天而已。
怎么就漫长得好像许久没见。
那人狭长的漆眸微垂，和她对上视线后，又倏然褪去点冷清。
目光缓慢将她整张白皙的小脸都收进眼底，徐既思伸手将她的围巾往上扯了扯，又把她大衣领口理整齐，这才轻了轻嗓音：
“还冷吗？”
心腔说不上的被什么情绪充盈，楚盈唇口微动，缓慢摇摇头。
而后，她目光又落回他宽阔的肩。
她不自觉地抬手——
徐既思似乎觉察什么，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肩头看了眼，又伸手自己拂去些。
然后冲她浅浅弯了下唇角：
“我不冷。”
寂静了好一会，像是知道她有很多话想问，徐既思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路，动了动：
“边走边聊？”
楚盈一顿，点点头。
两人一齐迈步往前走。
很奇怪，刚刚的热闹好像只悄然存在于那一瞬，涌上心头的情绪也仿佛只在跨年前后那一阵限定起伏。
这会接近凌晨一点，一切欢闹如潮水般褪去，雪随风静静地飘，她盯着那一点白，看它轻飘飘地落下，最后也不知道和其他雪花有什么不同，只是掉落后就找不到了。
就这样反复看了几回，心不知不觉也跟着静了下来。
楚盈伸手想接住一片，却接连掉下好几片在她手心，她眨着眼，在这会忽然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她一顿，“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跨年的？”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随着她的声音倏然伸向她的发梢。
不知为何没躲开，眨眼的功夫，就见那只手又捻过了什么收回。
楚盈偏头，看见他指尖一团白。
像鹅毛。
大概是前面回房间躺床上时沾到的。
“我就是有办法知道。”
他将手塞回口袋，没正面回答，声调懒懒的。
四周都寂静，便显得他的声音如此清晰，或是隔音做得还不错，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就已经听不太见别墅里传来的动静了。
他似乎不想说，楚盈好像有种直觉，知道他大概是通过谁知晓的，女孩抿抿唇，一时没再开口。
飘雪近一个小时，地上覆上一层薄薄的积雪，两人并排走着，走过的每一步都隐隐能听见雪陷落压实的细微声响。
楚盈低头看自己留下的脚印，声音从围巾里冒出来，带点鼻音似得闷：
“你不是很忙吗？”
话音刚落，又倏然觉得自己这话似乎容易让人误会在耍什么小性子，楚盈动动唇，正想补充什么，就见那人动了动，从鼻腔里轻轻嗯出一声。
没想过他承认得如此直白，楚盈想说的话一时又卡在喉间，下一刻，却见那人漆黑的眸浅落她侧颜，嗓音很淡：
“但有想陪的人。”
呼吸骤然一屏，楚盈反应了好一会，才将他这半截话补全。
——很忙，但有想陪的人，所以还是来了。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在此刻又开始颠覆，没有什么氛围的加持，不是限定时间促成的起伏。
只是源于那个人，以及他说的话。
好像在告诉她，你看，就算没有那样绚烂的烟火，没有这场及时雪，没有欢乐欣闹气氛的驱使，你还是会对他悸动。
楚盈觉察出什么，脚步慢了慢。
寒风也跟着一瞬失去凉意，脸颊甚至有些泛热，女孩走了两步，又伸手将围巾往下压了压。
她盯着远处被雪轻压着的枝头，旁边路灯的顶部也堆积了一层银雪。再远些就是北山，连绵的山峰是青白的，在朦胧的夜色下呈现出一片模糊的暗色，叫她突然想到邬宁的后山。
楚盈在这一刻想起来，她已经五年没有回去过了。
“怎么不回去？”
徐既思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时，楚盈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把这句话说出了声。
楚盈一顿，口袋里的手指微紧，好半晌，才扯扯唇角：“也没什么牵挂，没必要回去。”
徐既思眉头紧紧蹙起：“兰奶奶也会想你的——”
话未说完。
只见楚盈蓦然停住了脚步。
徐既思步子微凝，见女孩垂着头，长发将她侧颜完全挡住，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是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冒上心头。
果然，短暂的凝滞后。
他听见女孩很轻的声音，仿佛会随着发梢的雪一同在瞬间融化。
“不在了。”
徐既思身形僵硬一瞬，表情第一次有些失控似得露出怔然来，重复着，尾音轻提：
“……不在了？”
楚盈抬起头，又故作轻松地看他一眼：
“就是去世了。”
徐既思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
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积雪几乎又要在他肩头铺满，徐既思看见她抬头看了看天边隐匿在云后的月，又低头，脚无意义地踩着那层并不厚的雪，嗓音很平静。
“你走后没多久。”
“说来也巧，那天也下雪了。”
楚盈伸手将落在长睫的雪抹去。
下得不大，就半天，像是迎送，第二天就化完了，仿佛从来没有过那场雪。
衣兜是暖和的，可徐既思修长分明的手指却在此刻骤凉。
他盯着女孩苍白的脸，不知是被雪映出的，还是被凉的，嗓音艰涩：
“为什么不联系我？”
楚盈动作顿住，缓慢偏头看他一眼。
“……我去哪联系你？”
她偏回首，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遥遥的北山，仿佛看见邬宁的那座后山和老旧的低矮瓦房，从中看见那个拖着行李孤身到来的矜冷少年。
一眨眼，又是寡淡的少年被陌生的漂亮女孩挽着手撒娇，最后被请上她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买得起的豪车一同离开的背影。
楚盈恍惚一瞬，又在昏黄的灯光下抽回神。
她低下头，自言自语似得：
“……你走得那么突然。”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解开误会了！！
另外想问问宝贝们对盈盈和小徐在小镇的故事感不感兴趣呀，想看的话我到时候番外可以详细写写（一开始是顺叙来着的
不感兴趣的话我就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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