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的身体不由一晃。
想起自己方才与应长川乱攀关系,他耳边随即“嗡”一声响了起来。
我就知道应长川绝对听到了!
……此时此刻,倒霉惯了的江玉珣在尴尬之余,反倒如释重负。
如果运气太好,反倒不像我了。
“谢陛下恩典。”
他缓缓起身行礼,略微艰难地拿起整修案退了下去。
谁知江玉珣正想强装冷静向外走去……甫一转身,脚腕便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嘶——”
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含泪忍痛半跛着挪了出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
朝中政事繁重。
几个时辰后,仔细看过田庄内开荒成果的应长川,终于带玄印监启程回往仙游宫。
万幸的是——他还记得江玉珣仍有假没有放完。
送走天子后,江玉珣终于可以回房补觉。
走进堂屋,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这是什么东西?”
江玉珣略为疑惑地朝桌案走去,轻轻拿起桌上小瓶。
“驳骨散”三字轻篆其上。
就在江玉珣低头研究之时,田庄柳管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公子,您受伤了?”
“啊?”
柳管事随之凑近,看着他手上的小瓶说:“公子手中这瓶应不是是活血化瘀、止痛消肿的伤药吗?”
江玉珣略为心虚地攥紧了手里的瓶子:“对……方才不小心磕到了脚腕。”
可恶,果然只要丢脸就会被他看到……
-
好不容易得来三天短假,江玉珣也没有完全闲着。
通俗来说,他那晚的提议,就是把江家田庄变成一个实验基地。
若想获得天子的支持,仅凭三言两语自然不行。
除了陪尹松泉去河道边勘测外,这几日江玉珣还将自己关在房间中绘制起了图纸。
翻车、渴乌、龙骨车……这些灌溉工具的结构图与工作原理,早在一日日的工作中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等回行宫之时,江玉珣的桌案上已积下厚厚一摞图纸。
……
黄昏,仙游宫。
金翠耀目,罗琦飘香。
每年夏季入伏前后,昭都都要举行庆祝夏收的典礼,史称“岁稔会”。
今年的岁稔会,因怡河溃堤而延期举行,开时已到了最为燥热的盛夏时节。
当晚,朝臣、勋贵齐聚于仙游宫的兰猗殿前。
大半坐于席间,另有一小半曾在应长川装伤时搞小动作的罪臣跪地不起。
桑公公略为尖利的嗓音,响彻半座宫苑。
——他说,恰逢佳节,再加怡河河汛安然度过,皇帝思量再三,决定大赦天下。
听到这里,跪在地上的罪臣们纷纷瞪大双目。
原本面无血色的他们,忽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轻轻颤抖了起来。
陛下不杀我们了?
应长川善用酷刑重律,单单是“强闯宫门”这一项就足够杀头的了!
而今,已做好必死准备的他们,却等来了一个“赦”字。
刹那间,不止这群人,就连其他端坐于桌案的朝臣都不免大吃一惊。
庄有梨还没到入朝为官的年纪。
但身为勋贵子弟的他,也受邀参加了岁稔会。
听到这里,庄有梨也不由一惊:“陛下怎么不杀他们了?”
江玉珣小声道:“这些大臣在朝中原本就和摆件没有区别,只杀他们、不动他们背后的家族,于陛下而言区别不大。”
说话间,桑公公已将后一半圣旨念了出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群有谋反之嫌的大臣难逃苦役,但皇帝念及旧情,仍给予他们悔过改正的机会。
只要交纳罚金便可执缓刑。
听到这里,江玉珣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应长川整起人来真是有一手!
罪臣财产自动充公,按理来说是交不起罚金的。
一旦选择服苦役,这些大臣将自动沦为奴籍。
他们均出身于最讲究面子的家族,哪怕是为了保全颜面,家族也会为其出资。
应长川的所谓“罚金”不但极其高昂,并且一年一缴,算下来绝对是一笔巨款。
庄有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小声嘟囔道:“那他们背后的家族,陛下就不管了吗。”
“……应当是要管的。”
庄岳与原主的父亲,都是依靠军功晋升的庶族子弟,开国后皆受到重用。
由此可见,应长川绝对是有这个心思的。
天色一点点变暗,宫人们纷纷向前点灯。
江玉珣所在的角落突然亮了起来。
虽明知是坑,但待桑公公宣读完圣旨后,罪臣们还是感激涕零地谢起了皇恩。
见状,江玉珣不由压低了声音说:“若想彻底根除此事,仅凭杀人自然不行。”
应长川独揽帝国军.政大权。
他大可以杀了这群人,但是现今的大周已经不起如此折腾。
更别说这一切的问题,都源于选官的制度。
……
“啊——”
“辣死我了!”
江玉珣出神之际,坐在他身边的庄有梨忽然大口大口哈起了气。
同时将手中杯盏丢在了桌案上。
酒水自杯中洒落,微风一荡便扫来一阵浓香。
“阿珣你这是什么酒?可真是辣死我了!”
江玉珣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
——长柄的青铜酒盏,顺着溪流向下漂去,两岸朝臣、勋贵皆可随意拿取。
江玉珣连忙将手边还未动过的清水递了上去:“这是烈酒,我不是提前告诉你,它的味道与以往的酒有所不同了吗?”
庄有梨的脸都皱成了一团:“没想,没想到有这么大的不同。”
此时此刻不只庄有梨,兰猗殿前角角落落都生出了类似的声音。
“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么辣?!”
“……我看它清澈透亮,还当是水呢。”
“这酒余味好生醇厚——”
不同于年纪尚轻的庄有梨,宴席上那些贪杯之人,没两口就尝出了它的奇妙滋味来。
兴奋的低呼声传遍了兰猗殿前的空地,岁稔会瞬间热闹无比。
尝出这酒滋味的人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取。
谁料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溪流上漂浮着的,已换成了常见的春酒。
一时间,众人纷纷哀叹起来。
-
宴席过半之时,江玉珣被唤至溪前。
应长川手持金盏,笑着看向周围朝臣:“此酒乃江大人所酿,诸爱卿寻孤赐酒,恐怕是寻错地方了。”
紧接着,众人皆齐刷刷地向江玉珣看来。
重点终于来了!
应长川对“岁稔会”压根没什么兴趣,前几年的岁稔会,他要不然是在外打仗,要不然就只来露个面。
今年岁稔会延期多日也不取消,完全是因为天子打算借此机会推出烈酒。
——这种好东西,自然不能只卖给折柔。
酒酣耳热之下,喝上头了的御史大夫,第一个凑上前问:“不知江大人这酒卖多少钱?”
“江大人有如此好物,可不能藏私啊!”
“是啊,”就连庄岳也跟着凑了上来,他捧着还剩半杯的酒盏,朝江玉珣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怎能不与同僚分享?为何不多拿一坛过来。”
不等江玉珣开口,应长川缓缓道:“烈酒酿造不易,江大人今日也只有这一坛酒。”
江玉珣:……!
应长川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几日玄印监按照自己的嘱托,以各种粮食发酵酒为原料,一个个试着蒸了过去。
如今驻地里全都是蒸馏好的烈酒,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群臣纷纷附和。
“原来如此……”
“那这酒的价值定当高昂!”
“一壶酒多少银钱?”
江玉珣下意识朝应长川看去,他既然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势必是要抬价了。
溪水上的粼粼波光,晃亮了应长川的眼瞳。
不止江玉珣,席上众人皆将视线落了过来。
大周贵族将饮酒视作风雅之事。
在许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的当下,粮食酿成的酒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一定程度象征了身份与地位。
最重要的是……受巫卜殉祭之风影响,大周上至朝臣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皆存在服用“仙丹”的现象。
为的就是找寻那种晕晕乎乎、飘然如仙的感觉。
可如今一口酒下肚就能办到!
应长川将酒盏随手一旋,垂眸笑着看向江玉珣,末了突然轻声道:“……物以稀为贵。”
见皇帝开口,朝臣纷纷附和,一个个争当冤大头:“陛下所言极是!”
“物以稀为贵”不是我那天喝醉了之后说的话吗?
……应长川绝对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从未当过奸商的江玉珣思考了半天试探性问道:“五……五万钱?”
自己要的会不会太多?
“钱”全称“嘉铸钱”为大周民间通行货币。
按照如今的市价,五万钱足够在昭都旁置办几亩地了。
“好,”应长川缓缓放下酒盏,环视四周后一脸理所应得地说,“那便五万钱一壶吧。”
五万钱,一壶?
等等,我想的可是一坛的价格啊!
如今大周粮食产量还未提升,自然不能大范围销酒。
将其抬价、减量,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奢侈品是最妥当的做法。
但江玉珣怎么也没有想到……应长川竟然比自己还敢要价。
这群朝臣家底丰厚,听到五万钱一壶后虽大吃一惊,但还是立刻点头应下,迫不及待地向江玉珣预定新酒。
直到他们走后,江玉珣都未缓过神来。
“怎么了,爱卿?”应长川垂眸向身边人看去。
江玉珣身体一僵,他不由咬了咬唇,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往后大周朝堂上,怕是再也没有两袖清风之人了……”
一壶酒五万钱,一坛酒就可分成五壶……
钱赚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去他的清廉如水、瓮尽杯干!
这一瞬,江玉珣忽然理解了丞相。
※
第一批酒三言两语就销了出去。
江玉珣迅速将收来的钱投入田庄之中。
余下那些供他吃穿用度后,仍绰绰有余。
看着自己账上的余钱……江玉珣忽然体会到了一夜暴富的感觉。
与此同时,尹松泉也完成了怡河整修案,并经江玉珣递至御前。
这片土地上迄今为止最大的工程正式启动。
天子率朝臣百官,骑马立于行宫旁一座名叫“春皓山”的山上极目远眺——
炙日自天边照亮大地,长河随之泛起金波。
夏种已经结束。
数万名河工齐聚怡河两岸挥锹破土。
霎时间声势震天,压过了汹涌的波涛。
江玉珣上前介绍道:“陛下,哪怕裁弯取直,怡河大部分河道仍会保留下来,从今日起河工便会开始加固那部分河堤,此乃当务之急。”
众人的视线随之落来。
江玉珣继续说:“下一步是在怡河狭颈处开挖引河,等到枯水期切穿河坝,新河道便可贯通了。”
天子缓缓点头,他忽然转身看了江玉珣一眼,接着忽然扬鞭抛下百官催马朝山下而去:“走,下山看看。”
江玉珣立刻跟了上去:“是,陛下!”
玄印监愣了一下,也连忙跟着下山。
春皓山下,是一片新建成不久的屋房。
其中一部分是工匠的居所,另一部分则是因工程而搬迁的百姓的新家。
这些房子是由官府统一建造的,虽然只是最普通的一进小院,但不知比怡河畔那些瓜棚好了多少倍。
应长川和江玉珣到时,正好遇到一群百姓用牛车拖着家具与粮食搬往新居。
见状,天子突然停了下来,并饶有兴趣地向前看去——
新居虽与老宅相距不远,但无论如何百姓们都算是为了怡河“背井离乡”了一场。
可是此时,一家人脸上不止没有一丝不悦,反倒是喜气洋洋的。
就连来帮着搬家的亲戚,脸上也满是羡慕:“……早知道今日,我家当年也应该把房子盖在怡河岸边。如今不但有了新家,往后还能赚怡河的钱!”
牛车上的百姓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口应道:“这都是托小江大人的福!”
听到这里,坐在车后的小姑娘略微不解地问:“爹娘,我们家又没有人会打鱼,往后真得能赚到怡河的钱吗?”
妇人笑着把她搂入怀中,一边用蒲扇扇风一边轻声说:
“这还能有假?等怡河修好后啊,我们还住在新河道边。到时候你可记得,无论春夏秋冬,日日都要上河堤上走一走瞧一瞧。若是遇到坏朽、水毁,一定要第一时间处理或者上报给官府的大人们。”
小姑娘噘起嘴巴:“可是我不会呀。”
“等过上几天,会有工匠来教咱们的,”妇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替小姑娘擦去额间的汗珠,“到时候我们要学着巡查河道,还有护堤。”
牛车缓缓停了下来。
一家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回过身搬起了东西。
亲戚一边帮他们搬米粮,一边跟着补充道:“等到怡河通航以后啊,像你们家这样住在河道两岸,承担护堤责任的人家,每年都能从河道上分得几分利来。这可比单纯种田好多了!”
他话语里满是艳羡之意。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跟着一起来的玄印监不由一脸敬佩地向江玉珣看去。
他们虽然没有参与此事,但也听说了江玉珣特意安排了专人负责河道运维,以及打算分利于百姓之事。
和从前不同,往后这怡河河堤与通航情况,便与两岸百姓息息相关了。
能从河事上分到钱,他们定会兢兢业业地完成巡堤工作。
被他们以这样的眼神看着,江玉珣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他迅速看了一眼天,转过身朝应长川转移话题道:“陛下,现在正是未时,太阳最烈的时候。怡河两岸没有什么遮挡,为防止中暑,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正午的阳光将江玉珣的脸庞照得格外白皙。
他额上冒出了一点汗珠,被太阳照得发出细碎光亮,黑亮的眼瞳也随之轻轻眯了起来。
今日的天似乎是有些热了。
-
应长川拽了拽缰绳。
玄色的战马随之发出一阵嘶鸣。
他正欲转身,却我巧不巧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家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亲戚,用手指敲了敲脑袋说:“小江大人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小江大人?
天子缓缓抬手,示意背后玄印监停在原地。
不远处,妇人一边搬碗碟,一边认真回答道:“小江大人让我们换个角度看待此事。”
她不但语气忽然变得文绉绉的,甚至语调也微微扬起——显然是在学江玉珣。
不妙!
马背上,江玉珣背后忽然一凉。
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缰绳。
只见农妇清了清嗓子,转身看了一眼怡河说:“小江大人说,往后这河道便不只是陛下的,也是我们的。得好好珍惜才是。”
玄印监:!!!
……江大人这话也太危险了吧!
听到这里,方才还一脸崇敬地看着江玉珣的玄印监,瞬间面如死灰。
并将视线落在了天子的身上,观察起了他的表情。
陛下好像蹙眉了。
救救我……
江玉珣身体一晃,差点就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古代百姓安土重迁,说服他们搬家不是一件易事。
虽说皇命不可违,圣旨一下无论想不想都要遵从皇命。
但江玉珣并不想加剧百姓与朝堂的矛盾。
担心其他人把话里的意思传歪。
前几天江玉珣忙里抽闲带人去各个村寨转了一圈,并仔细与他们分析利弊。
……江玉珣已经忘记自己当日都说了什么。
但是这番话除了他以外,世上恐怕再没人能说得出来。
“陛下……”江玉珣犹豫了一下,立刻翻身下马。
应长川五官深邃,正午的阳光自中天落下,让他的双目陷于阴影之中。
江玉珣看不清天子的表情,更不知应长川有没有生气。
他淡淡地问:“此话可是爱卿所言?”
江玉珣无法狡辩:“……正是。”
他顿了顿迅速解释:“古人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更遑论……臣以为陛下与百姓还有大周江山皆为一体,本就不必分开谈论。”
玄印监统领齐平沙咬了咬牙,忽然道:“对,呃……如今百姓与陛下共享怡河之利。就像是周围这些农田水塘,既是百姓的也是陛下的。”
听他这么一圆,其余人总算稍松一口气。
玄色战马之上,天子的眉缓缓舒展些许。
不远处那户人家搬起东西进了屋。
春皓山突然静了下来。
话音落下,江玉珣耳边只剩下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完了完了,应长川怎么还不说话?
我是不是真的触了他的逆鳞……
江玉珣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但是圣心难测,谁知道天子会怎么胡思乱想?
半晌后,应长川忽然轻声道:“爱卿倒是始终如一。”
他的语气无比平静、毫无波澜,以至于难以分辨情绪。
江玉珣的心不由一沉。
话音落下的同时,刚才那家人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男人拉用力起牛车,向一旁的大树走去。
他正欲在此将车卸下,抬头却见不远处有十几个陌生的身影。
男人愣了一下,忽然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是小江大人吗?”
“小江大人您怎么来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刚才进屋的其余几人也一道冲了出来。
“真的是小江大人!”妇人一脸惊喜道,“小江大人不进来坐坐吗?哎呀,快我这就回去给您倒水!”
担心他们被自己牵连,江玉珣连忙开口:“不必了——你们快些回家去吧。”
起初的惊喜退下之后,一家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江玉珣的身边还跟着几个他们不认识的人。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这不俗的气度,定然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远远地朝江玉珣行了一个礼,然后便慌忙退回了家里。
盛夏时节,就连风也是热的。
江玉珣下意识垂眸,躲避刺眼的阳光。
“走吧。”
玄黑色的战马在此时于原地踏了两步。
接着转身向官道而去。
玄印监们犹豫了一下立刻跟上:“是!”
马蹄声随之响彻整条官道。
可就在几秒后,战马又突然嘶鸣着停在了原地。
江玉珣下意识朝前方看去。
他甫一抬头便看到——天子不知何时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应长川缓缓停下脚步,站在了半米远处。
河风吹过,带来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他略有些无奈地笑着垂下眸,接着朝江玉珣看去:“爱卿怎么还站在这里。”
啊?
江玉珣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应长川方才除了真的生气以外,难不成还有几分是在吓唬自己?
理智告诉自己,应长川可是天子。
但是一想到这里,在忐忑之余江玉珣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不爽。
玄色的战马极通人性,见应长川停于此地,便也跟着走上前来。
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天子不由一顿,末了竟微微扬起语调,缓声问道:
“不走么?小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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