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手,咱文明人#
“不会啊。”顾明月很自信, “咱们又没犯法,警察抓咱们干吗?”
“对啊。”丁祎闲不住,背着自己的相机躲在高磊后面, 跟了过来,特义正言辞道,“这本来就是咱们的房子,警察就是要来那也该跟咱们一势。”
顾明月闻声回头,说实话有点害怕:“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丁祎今天是有课的。
“就, 随便看看。”丁祎眼神乱飘, 在顾明月面前不敢撒谎, 小声地说了真相,“我气不过嘛,谁让他们之前这么欺负人。我今天就非得把他们求饶的样子拍下来,抱着晚上睡觉。”
可真够有出息的。
典型的欺软怕硬窝里横的小公主脾气, 遇见打得过就挥着手上,看见人多势众的了,就怂唧唧地蹲门口画圈。
还记仇。
顾明月想起她前些日子的辉煌功绩, 实在觉得有些糟心:“别动手,咱文明人。”
“嗯嗯嗯!”丁祎点头如捣蒜, 小手紧握成拳,“知道,文明人!”
顾明月莫名地有了两分不大好的预感。
一辈子勤学苦读、踏实本分的贺雪更是, 迈着脚步进去都忧心忡忡。
“几位?”
他们是下午点进去的, 大厅里都是剩了个正趴桌子上小睡的服务员。
刚睡醒,见着他们还有些脸生, 以为是要来吃饭的,赶忙起身手里拿了个单子, 迎了上来。
“是现在吃还是来预定的?”
“不是吃饭的,叫你们老板下来。”高磊这次终于不是花衬衫了,穿了件黑色的短袖,墨镜一戴,谁都不爱,“赶紧搬走,这房子已经转租给我姐了。”
高磊跟付豪一左一右站在服务员面前,就真跟两堵墙一样。
服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向他们。
“我们老板不在,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说着,她扭头就退回了柜台后面。
“都是来打工的,我也不难为你。”顾明月露出和善的笑,语气温柔,“既然你们老板不在,那我们也就不劳烦你们了。”
“弟兄们,”高磊接收到顾明月的眼神,大跨一步,拽出自己脖子上的假金链子,往下拉了下黑墨镜,瞅了一眼服务员,又把墨镜戴上,大手一挥,“给我搬!”
熟能生巧,演技越发在线。
很快,门口“刷刷刷”地出现了十几个体院学生,个个穿着批发来的花衬衫,嘴里嚼着口香糖,塌腰晃肩地走进来,一字排开。
气势颇为吓人。
服务员吓得瞬间起身,还以为他们是来砸店的,扭头就往二楼跑,边跑边喊。
“老板,老板娘,你们快出来,有人来找事了!”
顾明月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不理会她的通风报信。
“搬出去。”
一二十岁的体院学生正是有劲儿的时候,两个搭班,轻轻松松抬个桌子就走。
提着裤腰带的老板闻风开门,身子从二楼探出头,看了眼楼下目眦欲裂。
大厅桌子已经空了一半!
“你们干什么呢!都给我放下!哪儿来的小兔崽子,再敢动我桌子试试!”
老板娘和几个在二楼打牌的跑堂、厨子等也跟着下楼,“DuangDuang”地脚步声此起彼伏,差点把楼梯给震塌。
“你们他妈干嘛呢?谁给你们胆啊!”老板后面的小黄毛年纪轻,记性好,明显还认识顾明月和丁祎,“两个娘们跑我们这来砸场子了?想死是不是?”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付豪学的就是跆拳道,胳膊拐着黄毛的脖子,脚尖一动,反脚一压,黄毛整个人就趴下了地上。
“会说人话吗?”
黄毛脸贴着地面,后背被人用力下压,宛如一张被迫摊平的饼,“嗷嗷”喊疼。
“姐、姐夫,你们快来帮帮我!疼死了!”
“你们想干嘛?砸场子的是不是?知不知道我上头有谁?”老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着大厅里也没几个人,想着自己人多势众,扬着个手,就准备上。
高磊墨镜一取,挂在胸前,朗声一喊:“兄弟们!”
瞬间,门口刚搬完桌子的人乌泱泱地就涌进来了,个个手里都还握着地上七零八散的椅背,虎视眈眈地望着楼梯口的几个人。
老板瞬间怂了,连着上了好几个台阶,两个手慌忙摆着:“误、误会,都是误会。”
老板娘捋了下自己头上的大波浪,眼睛一转,又看向丁祎,笑的很是温柔:“丁妹妹,你们这是弄什么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这样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我知道这房子是到期了,是我们对不住您。但我们也真是没办法。”
丁祎躲在顾明月后面,低头摆弄相机,不露头。
老板娘也不在意,眼角挤出了点泪,手指了下后厨旁边的小屋子:“说起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妈瘫了,就在里面住着,每天的光是吃药打针就得好大一笔钱。还养着几个孩子,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丁妹妹,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是真没办法。”
“她可怜你们也没用,房子现在归我管。”顾明月拎了把椅子,就坐在她面前,手翻着纸张,“合同都签了,你要看看吗?”
老板娘胸口一堵,没想到丁祎真敢把房子租出去。
更没想到,还真有人敢租!
“高磊,房屋到期的通知也别贴门口,屋里也都贴出来给他们看看。”顾明月合上合同,起身看她一眼,问的很诚心,“认字吧?需不需要我找人给你们读读?”
“用不着,”老板娘擦了擦眼角的泪,露出阴狠神色,“你们尽管搬。别拿合同吓唬我,我告诉你们,我妈现在就在这屋里躺着呢!光剩一口气了,有本事你们把她也搬走!”
不怕横的,就怕遇见这种有恃无恐的地皮无赖。
高磊心里也有点虚,打架不怕,但就怕对面是个原本就带病的,还是个老人。
不碰都能躺地上的,这可咋办?他担忧地看了眼顾姐。
丁祎匪夷所思,气的牙痒痒:“你知道你妈生病了?还让你妈住这?有你们这样当儿子儿媳的吗?良心都被狗给吃了!不孝顺的东西,就该天打雷劈!”
老板娘看了眼自己指甲,吹了口气,胜券在握:“那我也没办法呀,家里又没钱,不像您,随随便便就有这么大个门面房,还跟我们这群穷苦人家争个什么利!”
“你们一天天能挣多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姑娘情绪容易激动,说着就要冲前面来。
顾明月以后离不了跟丁祎亲哥打交道,不可能让她在自己跟前出事,使了个眼色,让贺雪拦着她。
贺雪家里孩子多,她自己又是个姐,哄孩子很有一套,半拖半抱着把她带远了。
老板娘巴不得丁祎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她婆子往地上一躺,别说续租,降价给她都有可能。
不死心地又在她身后喊,“赚的再多,不都给妹妹你交房租了吗?我们这一家子都是给你赚钱!”
“给谁赚钱呢!”丁祎走远了听见这句,还有些受不住。
合同一年一签,期间不管他们生意多红火,都没想过涨过一次租!
就是因为老板娘的那张嘴,知道了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艰辛。
#年代文女主必备属性——善良心软#
农夫与蛇,丁祎与老板娘!
“人都走远了,需不需要给你拿个喇叭?”顾明月随手拿了个蒲扇,再度坐在老板娘对面,让高磊他们继续搬桌子,目光看向已经开始焦灼的老板娘。
老板娘咬牙:“我给你说,我这屋里的板凳和桌子都是有数的,缺一个我都得去警局告你们去!”
“放心,一个都不缺,江大数学系的大学生给你们这计数,广播播报!”顾明月指了下外面,“你看,多热闹。”
外面用竹竿架起一个长方形的架子,上面四个角摆满了喇叭,中间空白处白笔黑字贴着房屋合到期合同和餐馆拖欠不走的无赖行径。
什么时候都不缺八卦的人,尤其又是在繁华的批发市场对面,很快门口就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圈人。
喇叭声震天响,高石精准报数:“桌子十二张!”
“地方都给你安排好了。看见外面的货车没?查完数直接给你拉走,不占地方。”
老板娘看她来真的,瞬间慌了,声音惊劈:“那是我们家的东西,你这是抢劫啊!”
“不要你的东西,货车拉走的地址,我一会儿写给你。”顾明月真觉自己良心,“别激动,请了大爷替你看管,但时间也就一天。自己抓紧。”
“抓你妈的紧,这是我们家的桌子,你凭啥搬我们的东西!”老板见他们一件一件往外搬,打是不敢打的,就耍起了无赖,整个人就近趴到一张桌子上。
其余服务员有模学样,要么是坐在桌子上,要么就死死抱着桌子腿。
“现在是我的地方。你们在已经多赖了二十多天,房东拿你们没办法,只能让我来了。”顾明月说话从不上脸,点下头,高磊就继续带人搬桌子。
四个人一组,抬着桌子四个腿就走。
“哥几个把你跟桌子一起运过去,省得你老板不放心,再说我们偷拿她东西了。”
服务员哪儿见过这阵仗,吓得瞬间从桌子上跳下来。
顾明月淡淡收回目光,继续笑吟吟地跟他们商量,“闹成这样,我也不想的,但你们早晚都要搬。所以,只能由我来做个好人,先帮你们把大件运出去,不影响你们收拾小东西。日行一善,也不必在意。”
谁他妈的需要她来日行一善!
老板娘瞪她:“你想得美!我们才不搬,我告诉你,我妈还在里面躺着呢!”
“我知道,别激动。”顾明月指了下自己的肚子,温馨提示,“我这肚里还有一个呢,医生说了,前三个月不能受刺激。你声音别这么大,它跟你妈一样,都是一条命呢!杀人,犯法!”
“哎,这说着说着是有点不舒服了。”她眉头皱着,手盖在肚子上,一片虚弱状,“难受。”
老板都惊了,拽着个肚子从桌子上爬下来,眼珠子瞪圆瞧向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你,你!我”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1】
“你别碰我啊,我自己走路都不稳妥呢。”顾明月摸着肚子站起身,往老板那边走了两步。
老板就跟兔子一样,瞬间往后蹿了几步,目光警惕地看向她,像看一个时刻准备碰瓷的易碎品。
老板娘是真没见过顾明月这样的。
你横,横不过她;混,她比你还混。
撒泼打滚耍无赖,她能连桌子带人都给你扛出去。
僵持片刻,老板娘终于软了语气,使出了拖延大法。
“大妹子,你得给我点时间,我们搬也得搬几天。更别说,这还得找房子了。”
“房东不是提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了吗?也没见你们搬。现在房子我租了,你们该不会还想着让我每天出着房租,供你们搬家、找房子?”顾明月看她,拍了下袖角,语气亲昵,“亲亲,这不太合适呢!”
老板娘光是听她说话都一身的鸡皮疙瘩,脸色一凝,压着火气跟她谈判:“五天,五天之内我们肯定搬。”
“给不了你五天,明天下午五点前必须给我搬走。”顾明月看向窗外,又看向她,“今天外面停的是辆货车了,明天就该是挖掘机了。许氏地产你知道吧?聪明点。”
江市这几年的新楼房建造,一半以上都是许若兰家的。
老板娘自然知道,脸色变了又变。
扯虎皮做大旗。
一步步爬至高位,顾明月确实不太善良。
即使已经把人按在了土里,走前都得习惯性地再放个石头压一压,让他们日后爬起来都不敢再碰这块地方。
“好好想想。”
顾明月看了眼大厅里挂着的钟表,两个半小时。
顺顺利利。
又怎么可能会被警察抓走?也不知道贺雪在担心什么。
她脚步轻快,走出来的时候,夕阳还没落下去,些微刺眼。
拿手盖了下眼,看着还聚在一起的群众,往旁边站了站,听他们正热闹的讨论。
人气很旺。
顾明月觉得应该再多打印几张他们商场的简易宣传画,最好能人手一张,能让大家伙都知道以后这地方是要做什么的。
“贺雪。”她喊了句刚从里面走出来,一脸急色的贺雪,指了指板子上挂着的画,“再多印几张。”
“顾姐,”贺雪已经顾不上什么宣传画了,脚下生风,恨不得跑起来,“出事了。”
“你说什么?”
——
屋里,老板伸出脖子,看着顾明月走出去后,才梗着脖子开口。
“吓唬谁呢?还地产跟挖掘机,老子才不怕!”
一反常态,屋里竟然没人敢出声附和,都弥漫着一股即将失业的阴影中。
谁都不相信老板还能有回天的神力,就连老板娘都开始沉默。
老板烦躁地踹了下柱子:“一个个的给老子沉个什么脸,我就不信了那娘们明天还能强拆不成!”
“还有咱们的桌子,小黄,你现在就给我问清楚,看他们要搬到哪儿!反了天了!”
他话音刚落,顾明月就推门进来了。
老板瞬间噤声,连步后退,尤其是看见她旁边站着的高磊,更是连忙摆手。
“搬、搬,我们就搬。”
黄毛更是捂着胳膊,缩在台阶上,再没刚刚气焰嚣张的样子。
“那是最好不过了。”
顾明月笑地更加温柔,往前走了几步,握着老板娘的手,语气真诚:“我刚刚反思了下,咱们既然都达成一致了。那些桌子凳子什么的,就不该再搬走了。确实是你们的东西,我们这就跟你卸回来。”
老板娘:“啊?”
莫名地,她后背开始冒汗。
顾明月生平第一次想钻回车底
老板跟老板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把桌子抬出来, 都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高磊等人不会跟他们解释,视他们如空气。
“抓紧时间,简单一放就行。”
付豪站在门口指挥催促, 一群人的动作越发迅速。
顾明月看了眼外面:“司机走了吗?”
“走了。”高石拿着组装图,看了眼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的大喇叭墙,“顾姐,这个还拆吗?”
“不拆,把里面的内容换换。”顾明月低声跟他交代几句, “再找个人多写几张宣传页, 不用写那么复杂, 突出咱们这是个卖服装的超市就行。”
“好。”高石跑的脚不沾地。
高磊累的满身汗,墨镜都碎了个镜面:“顾姐,差不多了。”
“走,立刻走, ”顾明月抬手,丝毫不拖泥带水,“明晚夜市见, 请你们吃饭。”
高磊今年就已经毕业了,不想分配到武馆给小孩当老师, 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对于二十刚出头的大男生来说,太过单调乏味。
他挺想跟着顾明月的:“那行, 顾姐你们也小心。”
“快走吧。”顾明月坐在凳子上喝水, 表情淡定。
老板跟老板娘对视一眼,隐约觉得不对。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见后厨传过来的急促脚步声。
丁祎一路小跑,急色冲冲:“嫂子, 里面的老人已经烧抽搐了。”
顾明月视线径直越过她,看向拿着相机的贺雪,后者镇定点头。
“那可怎么办!”顾明月看着比她还要着急,“给医生打电话了吗?怎么还没来?”
“我也不知道。”丁祎被保护的很好,有颗天真善良的心,看见狭窄屋里躺着的奄奄一息地老人,心都揪起来了。尤其老人还瘫在床上,只会呜咽喊着要“水”,更是从心底都难过起来。
“电话我都打出去了,120打了,110也拨了,可就是没人来。”
丁祎是家里老人带大的,最受不了的就是见着老人家受苦,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贺雪那时根本拦不住她,只能先出来跟顾明月说一声。
老板娘回过味,扯着嗓子掩盖心虚:“你们看我老娘干嘛?还打急救,那得多少钱啊?走走走,你们赶紧给我走!”
恰在此时,饭馆的门再度被人推开,容恪远就近接警,来的比急救车都快。
推门抬眼,瞬间惊了。
“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在这还能看见他嫂子,以及一个两眼通红的女朋友?
老板娘脑子转的很快,指着顾明月反咬一口:“警察同志,就是他们来我们家里闹事,抢我们的桌子,还把我老娘吓得生了病!”
“谁闹事?”随行的警察很年轻,刚毕业,跟着师父和领导一起出勤。
他看了眼老板娘身后站着的膘肥体圆的老板、高个厨子、两个学徒、若干服务员,以及一个顶着头黄毛的非主流。
十个人拥挤在一起,一看就凶神恶煞。
目光再移到这边,只有柔弱的三个女生,其中一个还两眼含泪,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般。
随行警察小伍指着顾明月等人再次重复了遍,不可置信:“她们闹事?还抢你们桌子?”
她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像是能搬动一个桌子的人。
“这话你们自己信吗?”
老板猛点头,委屈爆表:“我当然信了!就是她们,砸我们的场子!还把我弟弟的胳膊给摔地上了!”
小伍轻呵了声,一句都不信。
丁祎没时间听老板扯,看向容恪远,急的不行:“容恪远,你快来,这个老人要不行了!你开车了吗?快把老人给背医院去吧?她身上很烫!”
小伍入职两天,上班第一天,闻言看向容恪远,很是惊讶:“头儿?”
容恪远脱帽,解了外衣扣子,没什么否认的:“嗯,我女朋友。”
他回避,把现场交给了小伍师傅,于警官。
老板&老板娘:“!”
老板瞬间绷不住了,一个下午接连受打击,声音都颤抖了:“你们,一伙的!”
“谁一伙的?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这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小伍觉得很操.蛋,“再说,我们过来也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师父打断,于警官看向门口:“急救车到了。”
小伍瞬间闭嘴,帮着一起抬老人。
老人瘫在床上,子女不上心,里面味道很重。又碍着后厨,墙面都被熏黄一片。
“你们是恐怕老人活得久是不是?让老人住这种地方?整个店里就这油烟大吧!怎么想的啊!不准备让老人活了?”随行医生对着丁祎一通说。
贺雪忍不住开口:“亲儿子嫌屋里味大,还不乐意进来呢!”
医生回头看了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丁祎没时间纠结那些,只是不断地让医生动作快点再快点。
病人抬到车上,按理是需要至少一位亲属跟随的
老板跟老板娘一见情况不对,都想跟着走。
“你去,你媳妇留下来配合我们的工作。”于警官经验老道,让小伍跟着救护车一道走,“刚刚你们不还说有人闹事吗?回局里说吧,连带着还有你们赡养亲妈的事。”
老板娘瞬间慌了。
顾明月举起相机:“还有他们食品安全的问题,蟑螂遍地跑,里面还有老鼠。”
于警官已经收了两份顾明月的检讨了,很是熟悉:“你们也跟着一起。”
“我们还去吗?”顾明月觉得不用这么客气了。
他们又没有惹事,只是个提供证据的热心市民罢了。
可“热心市民”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
接到电话的时候,闻酌正在对游戏厅进行日常检查。
上面抓这些越来越紧,他看的也就越来越严。
看完今日纪录和出单,又问了值班经理几句细节。
正准备走的时候,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机子,他脚步一顿,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闻哥,那都是旧机子。”值班的经理跟在他后面小跑起来。
闻酌手搭在机子外壳,认真扫视一眼。
而后,他看向经理,淡淡道:“旧机子?”
值班经理额头瞬间冒汗:“闻、闻哥”
“哥,电话响了。”粉毛现在是专职拎包拿电话,听见响就迅速跑过来。
位置来的不容易,唯恐耽误闻哥一点事。
闻酌单手拿过电话,却没接,抬了根手指,吐出来的字都带着寒气:“搬走,关门。”
值班经理瞬间慌了:“哥,闻哥,这都是孙哥安排的。”
“什么时候弄的?”
“中午头。”
刚搬来都没敢放库房,跟废旧机子一起搁在角落里。
偏是那么寸,闻哥今天不查仓库。
闻酌定定看他两秒,确定他没撒谎,才让粉毛喊张泽下来。
赶在铃落地最后一秒,才接了电话,语气很不好:“什么事?”
张泽来的很快:“闻哥?”
闻酌微抬下巴,面无表情,示意他自己去看不远处的机子。
张泽戴了双白手套,看了眼值班经理,心里猜了个八成。
何必呢,又不是挣得不够花的?
值班经理苦笑。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你说谁又进去了?”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闻酌表情凝滞,手按在眉尾,停顿两秒,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马上到。”
闻酌握着电话,三言两句交代完事情:“你来处理。”
张泽恭敬点头:“明白。”
光是机子的复查就忙活到了深夜,张戈拎着饭过来看他,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知道哥去哪儿了吗?”
张泽拆了一晚上的机子,脸上早就没笑了:“别卖关子。”
“咱嫂子又进去了。”
“?”
张泽终于舍得抬起头,久低头,颈椎还有些不舒服,闭眼,转了两圈脖子。
“今天几号来着?”
他怎么记得嫂子不刚出来吗?
张戈伸出三根手指,晃在他眼前:“第三次了,距离上次,恰好三天。”
#这令人着迷的缘分#
“所以,我真的想不通你们是怎么从嫂子身上看出温柔、善良、好相处的?”张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神情放松,颇有种看透一切的兴奋,撞他肩膀,“你当初是不是看走眼了?”
哪儿个嫂子能一月进三回?
反正,他是没见过。
“还真没有。”张泽啃了个饺子,继续低头忙活。
他见顾明月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个简单人物,偏着闻哥还喜欢。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嫂子还是嫂子。”
#正宫地位不可动摇#
“倒是你,”张泽坐在地上,踢了下他的脚,“可以想想以后了。”
他有预感,闻哥以后可能要换条路走了。
——
闻酌车停在院子门口,路走的自然且熟悉了。
三次了。
“这次因为什么?”
容恪远沉默一瞬:“热心市民吧。”
“?”
啥玩意?
容恪远自己都觉得扯:“反正,现有证据,确凿且能支撑的就是嫂子她们救助了一位被不孝子苛待的老人。”
“并且,正义举报了一家不正当经营且卫生存在极大问题的饭馆,拍取了照片为证。”容恪远看了眼里面,给闻酌递了支烟,“先等等吧,正在里面接受采访呢。”
“采访?”闻酌没接,顺着他视线往里看,只能隐约见到被围在里面的顾明月。
“是啊,江市日报。”
容恪远打心底佩服,竖了个大拇指:“嫂子,真绝了。人刚到没多久,就有记者收着信上门了,问的问题犀利且尖锐,还都是冲着我们的。而且,事发的餐馆本来是一一的门面,现在已经转租给嫂子了。热度拉满了!”
何止是满了,在嫂子的推波助澜下,都爆了!
“闻哥,你没事开车可去店门口听听。真的,活该嫂子发财。”
从没见过做生意的,能抓住一切机会来营销。
容恪远咬着烟,神色复杂,表情一言难尽,还没从下午的震惊中回过神。
“嫂子不发财,天理难容。”
他现在敢百分之八百的肯定,警局初见那次,顾明月绝对什么都听懂!
但他那时候却还真信了她朴实无华的鬼话。
还有他的一一,整天傻了吧唧,还觉得她顾姐弱小、可怜且无助。没有她的帮助,生意都开不起来。
拉倒吧,就顾明月这样的,动动小手指,卖她十个都跟玩一样。
容恪远借火点烟,内心沧桑。
他真傻,真的。
闻哥的媳妇,怎么可能会是个单纯无害小白兔?
“别吸。”闻酌挡了下火,没让他点着。
容恪远还沉溺在自己的天真中,没反应过来:“哥,我自己吸。”
“知道,”闻酌弹了弹自己的袖口,简言意骇,“有味。”
容恪远:“啊?”
他不大的眼睛里确实有很多的疑问。【2】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抽的最凶。
“哥,你最近是有什么不舒服吗?”容恪远问的真心且担忧,“生病了吗?”
话头再次被递过来。
闻酌没忍住,矜持摆手:“不是我,是你嫂子。”
“嫂子不舒服?”他刚看着挺健康的,还能有条不紊地安排这多事。
走一步安排三十步的状态,还是不舒服的情况?
#恐怖如斯#
“你嫂子好着呢。”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相反在过往的二十多年间从不信这个。
早些年秩序乱的时候,开大车最是危险,常不注意就被人蹲了,常有出事的。所以司机家里人都习惯去各种地方拜拜,或者求个平安摆件之类的。
只有闻酌,既不拜佛,也不放个摆件。
不信那个。
但沾了顾明月,他却很避讳这些,不高兴容恪远这样猜测。
“怎么跟你说”
主要是容恪远知道以后有个闺女是什么滋味吗?
闻酌现在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但觉得容恪远诚心诚意得问了,也应该好好解释一下。
可容恪远又是个婚都没结的弟弟。
闻酌叹口气,欲言又止,只能遗憾摆手,目光包含同情和怜悯。
“算了,你不懂。”
“”
#就很迷#
容恪远精神恍惚地目送闻酌和接受完采访的顾明月离开。
头一回觉得世界好像疯了。
——
顾明月坐回车上,拿着随身带的本子,修改着计划安排。
“今天怎么回事?”
“要了个门面,救了个人。”顾明月说的简单,顺手划去一笔支出,“花销一百三。”
晚上的夜市利润瞬间用了一半。
“你垫药费了?”走至岔路口,闻酌随口一问。
“不是,她儿子回来拿的钱。”顾明月大概缕清明天的工作安排,繁琐的规划行程,隐隐又有了雇个助理的想法。
但事业未成,她合上本子,还仍需努力。
“轮不到我垫药费。”顾明月继续刚才的话头,撑着下巴看向闻酌,故意道,“我的钱都花在体院弟弟身上。”
闻酌嗤了声,打了转向灯,看着后视镜,没往家里的方向开,而是转了个弯。
行至一半,又开口。
“就那个帮你喊记者来的毛小子?”
“不是,那个是贺雪的男朋友。”顾明月有分寸,点到为止,给他分享今天的花销,顺便脑子里对一下账,“我今儿让高磊帮我找了群有力气的男生搬桌子。一个下午打包价六十。找了个货车司机三十,剩下的钱买了几个喇叭,又找几个学生帮我们画了个宣传页,打印了几张。”
不得不说,现在的学生是真便宜。
顾明月调整座椅,半躺在副驾驶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躺姿舒适:“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吃饭呢?”
忙活了一下午,还真有点饿了。
“批发市场怎么样?”闻酌想起容恪远说的话,又转了个弯,即将到达目的地。
透过前面窗户,看到眼前的景色越发熟悉,顾明月“腾”地一下坐直了。
与此同时,闻酌也看了眼市场对面人群拥挤的餐馆门口,亮着灯,很是热闹。
他靠边停车,稳稳地降下了车窗。
外面的大喇叭声音随之传来,也不知道高石找的是哪个同学,口齿伶俐,还能自串前情梗要。
“注意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叫闻大宝,刚给弟媳跑了走,他的媳妇心地善,自干夜市替还账”【1】
闻酌看向顾明月,顾明月忙摆手。
“这句真不是我写的。”
但听他们编排的有趣,又很不仗义地笑起来。
“别说,听着还挺顺。”
闻酌淡淡瞥她一眼,手敲方向盘,并不多言。
只听大喇叭里的男声继续瞎讲:“承蒙各位喜欢,大宝媳妇攒了钱,想看个门面卖个裳。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个故事不是一遍讲了,底下观众都有互动的了。
“偏遇黑心老板没心肠!”
“那黑心老板——”男声站在台上讲。
观众就在底下接:“狼心狗肺!”
“他用蟑螂炒菜,拿耗子窝做饭,让我们吃坏了肚子,害了恶病,还让老娘住在厨房!”
“还好遇见了——”
“大宝媳妇!”
男声引话题:“大宝媳妇要干嘛?”
“建大房、卖新衣,所有百姓都受惠!”
“那大宝媳妇好不好?
大宝媳妇妙不妙?!
大宝媳妇是不是个人来俏?!!”
台上的男声吼得撕心裂肺,一声更比一声高。
底下观众都笑,也扯着嗓子附和:“是!”
顾明月脸瞬间僵了:“
忆樺 ”
#疯了#
是个什么是!她鞋底都要抠破了。
最后一句谁加的?
她记得自己跟高石说的不是这样的!
绝对不是!
#死去的脸皮突然爬起来攻击她#【3】
闻酌转头看她,忍不住扬了扬唇:“是挺顺,志向还远大。”
顾明月生平第一次想钻回车底,艰难挣扎。
“我要说这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他还能养好月亮吗
信不信的, 无所谓,但闻酌真觉得顾明月是个经商天才。
“你是怎么想的?”
顾明月倾过身子,摸着他那边的按钮, 手动把两人的窗户都给升上去。
为数不多的要脸时刻。
“宣传呀!气氛都烘托到这了。”顾明月振振有词,“我在这都忙活一天,总不能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吧。”
事赶事,她这也是随机应变想出来的点子。
警察和急救车都来了,瞒是肯定瞒不住了, 倒不如抓着群众的好奇心, 自己踩着噱头, 狠命宣传一波才是正事。
至少,得让他们潜移默化地知道并接纳这个地方以后是要干什么的,最好是还能抱有期待。
闻酌怕闷着她,没久留, 重新发动车子。
“那你这个台子准备搭几天?”
“也就这两天,”顾明月把窗户又摇下来,喧噪的声音被车速抛到身后, “等餐馆里老板搬走,我们就准备拆了重建。”
现在老板和老板娘是惹群怒了, 再加上他们在门口这一宣传,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等回头报纸上的新闻再一刊登,食品安全肯定会引起轰动, 估计夜里都会有人上门砸窗, 彻底待不下去。
丁祎误打误撞也算是办了件好事,尤其摊上了顾明月这个会抓时机的。
“找好施工队了吗?”闻酌靠边停车, 带她去馆子里吃饭。
“若兰家里就是做建房子的,已经联系好了。”顾明月低头看菜单, 饿的前胸贴后背。
闻酌给她倒了杯水:“钱够用吗?”
“前期是够了,后期肯定要贷。”顾明月点完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语气平淡自然,做生意嘛,哪有钱够用的。”
“家里折子上不还有钱吗?”闻酌自己不是个喜欢借别人钱的人,除了房子那事外,也没接触过贷款。
“有啊,”顾明月知道他意思,但也不可能用,随口扯了句玩笑,“那不是留着给你儿子娶媳妇的钱吗?”
“是女儿。”闻酌再次纠正,“她还小,先紧着你用。”
钱他以后肯定是能越挣越多的,生意在那放着呢,有底气。
说出的话都是沉甸甸地重量。
“真是儿子。”顾明月笑了下,“而且,也真用不到家里的钱。丁祎哥哥和堂姐都在银行工作,已经约好了这两天要跟他们见一面。”
她做事一向有条不紊,该打点的关系都会提前打点好,该做的事一件也不会少做。
浅笑间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安排,自有胜券在握的自信。
闻酌罕见地沉默了下,他的月亮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并且已经成长地很好。
她有自己的手段、人脉、关系,也吸引着各种年轻有活力的高知学生向她靠拢。
本就是一轮皎皎明月,无人能够将它私藏。
除非是她心甘情愿的躲于人后,享受生活。
吃过饭,闻酌还要赶回去处理游戏厅里的琐事,送她到家属院门口。没下车,只是看着她欢快地下车,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朝着自己招了招爪子,短促地笑了声。
直至看不见她的身影了,又停了片刻,才转弯离开。
经过百货大楼时,他目光看向窗外,轻踩了下刹车。
三层的气派小楼,临着街口,垂着横幅标语,十几间的门面,早已是江市地标性的建筑。
闻酌有预感,他的月亮以后绝对能建出一个比这还要气派的大楼。
沿着道路缓慢行驶,闻酌看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再看几个月后,他的月亮所建造的成果。
他日子过得糙,去百货大楼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多是出没于五一路,鲜少留意这些。
还有几分稀奇。
目光停留片刻,注意到侧门隔街的房子正被推建,敷衍了事地围了个圈,绑了两道粗麻绳,防止人误进。又在周边竖了个偌大的挡板,上用红漆印着的“许氏地产”,立在路灯下面,格外醒目。
闻酌屈指轻敲方向盘,回想了下顾明月说的合伙人,沉默着踩下油门。
月会低垂,亦能高挂,期间变化只会取决于她的心情。
闻酌将车驶入五一路,江市最宽的一条街。
从街口开始,便是一片的霓虹闪烁,亮的刺目。
他没了之前的狂傲,因为他的月亮真的是枚月亮。
而他还能养的好月亮吗?
——
顾明月就没闻酌那么多想法了,穿着他外套,打着哈欠往上爬楼梯。
他们家属院每层楼道都按了个小瓦数灯泡,发着黄色的微光,勉强能看清上下的台阶。
还是个声控的。
顾明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声控灯就是来大城市里打工,颠沛好久,最后才找到一个物美价廉的老小区。
没有电梯,最高五层。
每天夜里下班归来最喜欢的就是跨到最后一阶台阶上猛地一蹦,看楼层中间的平台上亮灯。
然后,继续往上爬。
那是独属于她那时的,为数不多地烂漫。
时至今日,她走到每次爬到最后一层台阶都还喜欢跺一下脚,又或者装模做样地轻咳两声。
“顾姐。”
顾明月缅怀青春,咳了一半,差点没噎着。
“倩倩?”
她顺了口气,抬头看见周倩正站在楼道口,还背着个她那个硕大的书包。
“你怎么在这。”
“我来给您还瓶子。”周倩性子软,想的多。
把瓶子放到奶箱上面都怕有人给偷拿走,不放心地守了半晚上。
顾明月差点都忘了这事,笑着走完最后一段楼梯:“下次可别站这外面等了,放门口或者搁你家里都行,我回头去拿。”
周倩不好意思,只是害羞地又给顾明月塞了把巧克力,当做回礼。
“这是我上次画画,老师奖的。”她弯眼一笑,罕见地多说了句。
足以看出她对这些巧克力糖果的珍视。
顾明月笑着收下:“谢谢,我很喜欢。倩倩很厉害,画的画肯定特别的好看,才会受到老师这么喜欢!是我见过画画最棒的女孩了!”
周倩更害羞了,两个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子:“顾姐,我就先走了。”
“暧。”
顾明月以为她要回家,转身开门,却没曾想到听见了下楼的脚步声。
“倩倩,你要去哪儿?”
周倩乱飘着眼神,答非所问:“顾姐,我妈下县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顾明月瞬间就想起了她早起的反常,并不想想掺和青春期女孩的秘密。
只是,当她目光落在周倩家大门上,想起了那个还未搬来的老王。
转了下手里的牛奶瓶,她再次喊住往下走的周倩,难得地认真起来。
“我刚问的是你,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闻先生,正常一点啦#
“我、我要去火车站……”
顾明月自带气场, 周倩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更不敢撒谎,说出的话都像是小声哼哼。
“这么晚还要去火车站, 是要去接特别重要的人吗?”
“是,呃,不、不是,”周倩声音更小了。
或许是顾明月的态度过于平和,没有她母亲的歇斯底里和漫天指责。
周倩轻声开口:“顾姐, 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是要去找个特别重要的人。”
“找谁?”顾明月开了自家门, “这么晚了估计也没几班火车了,不如跟我一起进家里喝杯水?我大你几岁,说不定能帮到你。”
周倩瞬间抬头,眼含希望:“真的吗?”
顾明月又恢复到言笑晏晏的样子:“当然, 快进来坐吧。”
小白兔周倩被忽悠着进了家门。
顾明月让她坐在客厅,给她倒了杯热可可:“这是我朋友捎来的饮料,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周倩礼貌地捧起来抿了两口, 香醇浓密,又带微苦。
小姑娘正处于不爱甜的青春期, 还挺喜欢,多喝了几口。
“好喝的。”
顾明月晚上吃过正餐后,水都很少喝, 怕睡起浮肿, 只端起杯子闻了下。
“你是要去找你爸爸吗?”
她没经历过家庭温暖,也没有小女孩的青春敏感时刻, 有的只有无尽的奔波劳累,整合所得知识, 没什么心情的猜测道。
毫无意外,测偏了。
她运气真的是很不好。
“不是。”周倩捧着杯子又扭捏起来。
顾明月看她一瞬,表现出不信的样子,手指翻着自己这几天的行程安排。
“是吗?”
“顾姐,真不是去找我爸爸。我知道我爸爸并不希望我去找他。”周倩性子敏感,两个手紧紧抱着杯子,并不是个傻子,“他不想见到我。”
“抱歉。”顾明月停下手上动作。
“没关系。”周倩抿嘴,犹豫了很久,还是对顾明月说了实话,“我其实是想去找我的美术老师。他去林城了,我想去找他。”
“嗯?”顾明月匪夷所思,视线轻落在周倩脸颊上。
“就,就是想谢谢他。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小姑娘第一次对人说这话,脸颊红红,头地的更低了。
少女慕爱,不外如是。
“你美术老师结婚了吗?”
周倩没想到顾明月能这么直白,抬起头,脸色都有些白,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没有,他、他刚毕业。”
还行,至少有最基本的道德。
“但他回去就说不定了。”周倩委屈起来,整个人都从心底透出一种难受,“他真的很好很好,会鼓励我画画,会当众表扬我,会给我奖励,也会倾听我的所有想法,好的坏的情绪他都能在课上及时发现。跟他相处,顾姐,我真的觉得很舒服。”
“所以,你就要去找他?抛下你妈妈孤身一人去火车站?”顾明月看向周倩,问的毫不留情。
这个时代的言情小说总是过分夸大爱情,自以为是的爱情高于所有的一切。
小姑娘天真,总是沉溺于自我感动中。
周倩辩驳:“没有,我、我见了老师就会回来了。”
人的情绪很复杂,总会在最紧急的时候下意识启动自我的防护。
她声音低低,一看就有所保留。
顾明月引导问了下她美术老师的个人信息:“你老师年纪叫什么?年纪多大?怎么知道他是去林城了?看他的火车票了吗?”
“嗯,”周倩防备心很强,只回答自己想说的问题,“那天我帮他送班里作业,无意中看见火车票。他才跟我说他要回家了,让我以后坚持画下去,好好画画。”
“可是,我妈已经停了我的画画课,说是家里没钱供我继续上。但她转头就给我报了两门正课补习班,扔了我的画画本,每天还要检查我的书包,盯着我写作业!她都不明白,那些东西我根本听不懂!”
长期压抑的小姑娘露出自己的叛逆一面,想抓住的东西有很多却什么都抓不住。
顾明月拿出了十足的耐心听一个女孩深夜哭泣,时不时地给她递一张纸,间或一目十行的调了下时间安排。
等她忙完手头上的事,周倩哭声还没停止,眼眶红红,声声啜泣。
坦白说,顾明月很难感同身受。
她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校园时光,也没有被人呵护着精心照顾。
没有哭泣的成本,更没有深夜矫情的时间。
“我很羡慕你的无畏与勇气。”顾明月面色真诚,“如果是我,我做不到。”
也不会去做。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林城,江市开往林城的火车,站点很多,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中途下车。”顾明月收起手边的本子,换了个企划,看她一眼,继续道,“而且,我还会怕夜里街上流窜的小偷、巷子里的醉汉、火车站上的拐.卖、下车后全然陌生的恐惧。不熟悉的街道,不认识的城市,都只有你自己。”
周倩“哒哒”地又往下掉眼泪。
顾明月笑地更加温柔:“我从不否认世界上的好人有很多,但同样的,我也明白我所遇到的每个人都不全是好人。比如我,”
她拿笔敲了下周倩的杯子:“你我真正熟悉也不过几日,夜里就敢跟着我上门,递来的东西你也都敢喝,胆子是真不小。”
小姑娘的脸瞬间被她吓白了,心“咚咚”地猛跳,手“蹭”一下收回,不敢再碰杯子,嘴唇蠕动:“顾、顾姐。”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晚了点?”顾明月见她都开始哆嗦了,点到为止,“没给你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跟你提个醒,越是看似无害的东西往往伤你最深。”
“做个聪明的女孩,首先要学会对自己负责。其次,学着独立,不去麻烦别人。你现在即使找到你的美术老师又如何?你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十有七八还是会被他送回来,你信吗?”
那还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顾明月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间,已经超过她夜里睡觉的点,没再多墨迹:“至于你说的画画班,如果你还想学的话,我可以借钱给你。”
周倩已经不太相信她了,但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偷瞥她:“真、真的吗?”
“嗯,你毕业之后还我,利息按着银行的贷款利率来。”顾明月翻了下手里的资料,“支持分期付款,从你不上学的那个月开始还。”
她没有什么怜悯,多一分的善心源于周倩的天赋。
带着投资的善心,并不值得被称颂。
她公事公办,自带气场,周倩却又踏实起来。
“可我妈不会愿意的,她说我成绩不好,不让我再学了。”她看向顾明月,眼里又升起了希望。
但很显然,顾明月确实没有多少良心。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她甚至还笑了下,“小妹妹,你要知道帮助不是救助,不可以要求太多,也不会是整个覆盖。就好比你摔下了斜坡,我愿意伸手拉你,但你也要自己努力地往上爬,抓着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拼了命地努力,才会有想不到的新生。”
顾明月实在不是个当人生导师的料,又看了眼时间。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
她开门,目送周倩出去。
小姑娘肩膀都要被重重的书包给压塌,一步一回头,还不想走。
顾明月拿了罐新的可可粉给她,目光含笑,一如往常。
周倩抱着可可粉,走了两步,笨拙地回头,门却已经被关上。
一楼三室,门口都没有装灯,漆黑不见底的深夜,无人上下楼,声控灯都已缄默休息。
她立在楼层中,往台阶下看了一眼,像有深渊巨口要将她吞食,吓得一阵小跑,整个人都贴在自家防盗门上,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捣了好几下才放进锁孔。
周倩一走,顾明月就开始洗漱,哈欠连天,洗完上床睡觉,不再管周倩是回家还是离开。
没有必要。
这件事于她而言,已到此为止。
——
闻酌应该是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白天连着几天见不到人,偶尔电话进行联系。
这几天,都是丁祎跟着她在门面房里看布局装修,时不时地叹几口气。
顾明月想忽视都难:“又怎么了?”
“嫂子,我愁啊。”丁祎玩着手上的珠串,憋不住事,“你说,那个老奶奶该怎么办?总不能在医院住一辈子吧?”
“你怎么想的?”顾明月看向正收拾东西的饭店老板。
饭店老板脑门上都是被群众砸的伤口,老板娘一头卷发都快被人扯直了。谁家要是说自己儿子或者闺女在这饭店干过活,家门前都会被人吐口唾沫,说是赚黑心钱。
一家几口都像是过街老鼠般,买个菜都不敢出门。
食品安全问题第一次在江市上报,又是批发市场对面的饭馆,反响空前强烈。
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对饭馆老板和老板娘进行各部门的查处和教育,连带着街边一条街都开始了整治。
报社记者一举成名,跟着几天做后续报道。
热心市民顾明月都被奖励了两桶豆油和一百元的百货大楼代金券。
丁祎亲哥还帮着她把拖欠的房租给要回来了,还请顾明月吃了顿饭,托她帮着照顾一下丁祎。
“我想让老人安度晚年,可我哥总说我惹事,让老奶奶跟着他儿子走。可明摆着他们不会好好照顾的。”
丁祎现在是左右为难。
帮一时容易,帮一辈子难。
尤其她还是个需要家里帮衬的学生。
“顾姐,怎么办呀?”
顾明月没做过几件好事,不熟悉流程,但解决问题的能力还是有的。
“安度晚年?看你诉求,你要是不想让老人跟着他儿子就去给她找个疗养院住,跟医生护士打点好关系,每个月去的次数勤一些;要是老人跟着他儿子,你就想办法给她弄个退休金,让她每个月都有钱拿。人都趋利,只要老人还有用处,他儿子儿媳妇都不会不管她。”
但管的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有些人养着养着就废了。
顾明月低头看了眼自己小腹,又很快抬起头。
这个孩子生来是让她体验不同的人生,而不是为她养老。
当然,她现在也真不敢拿掉它。
#怕死#
不抱期待,没有失望。
“那,”丁祎看向凌乱的大厅,耳边传来阵阵女人的谩骂声,很是犹豫,“我回头问问奶奶吧。”
——
当天下午,饭馆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顾姐,他们搬完了。”高石戴了个顶安全帽跑过来,手里拿了堆有用没用的图纸,“挖掘机也来了,现在拆吗?”
“手续办好就拆吧。”顾明月夹着电话,手里拿着笔,一目十行地扫过文件,干净利落地签名。
“那顾姐,你去对面吧,这边得围起来。”
专业的事得让专业的人干,顾明月退到马路对面。
他们赶在傍晚开工,动工之前周边需要先拿板子围起来,驱散周边群众,防止误伤。
不少人都在对面观看。
“这说拆就拆了。”
“拆了好,没听人说拆了要重建的吗?听说要建一个大的超市,专门卖衣服!都是南边的新货,比百货大楼还要便宜的多!”
“对,我听说了,都是大宝媳妇干的!那小媳妇老能干了,也不知道是挣了多少钱!”
“听说是贷的款!就是想给咱们老百姓点实惠!”
“”
顾明月藏在人群中,默默地往上拉了下围巾。
电话那头传来了闻酌的一声轻笑。
“笑什么?”顾明月围了条围巾,声音传出去都是闷闷的,“我以后的衣服卖的就是便宜,人都夸我呢。”
“嗯,”闻酌在那头轻舒一口气,明明是认同的话说出来却像是再哄她,“明月厉害。”
“闻先生,你正常一点啦。”
顾明月撑不住笑起来,从人群中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沉默着听最外头的几个男人说火车站夜里发生的侵.犯案。
“那女孩没事吧?”
“就差一点!还好她不是一个人,她爸及时她找到了。不然,后果真不敢想!”
“可真是个畜生。”
顾明月最不喜欢听这种八卦,闻着烤红薯的香气,“哒哒”地挪着步子,买了个阿婆的烤红薯。
单手拿红薯不方便,顾明月咬了块尖尖的皮,吹了吹里面的果肉。
黄澄澄的,很是诱人。
#想挂电话#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找个借口。
还没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闻酌的声音,轻吐一口气,缓慢而沉声。
“我想把游戏厅转出去。”
“哦。”
顾明月沉默几秒,而后同样缓慢开口,问的诚恳且笃定。
“闻酌,你刚是不是在吸烟?”
#她确实很想赢一次#
闻酌:“”
他是想不到顾明月的耳朵能有这么尖。
“是不是?”
不怀好意地娇笑声顺着电话传过来, 闻酌拿烟的手随意搭在二楼的栏杆上,不是个糊弄的人。
“嗯。”
他承认的爽快,顾明月又笑起来, 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她的得意样子,眼睛亮晶晶,闪着笑意。
闻酌心情跟着就会变好,难得地补充了句:“就抽了一口。”
提神。
别说包里,就是办公室里闻酌都不放烟和打火机了。
只是, 最近连轴转的熬大夜, 开不完的会与争执, 会议室里都笼罩着令人压抑的气息。
闻酌强硬地用手段按下那些不同的声音,合伙人已相当不满。
“又不是我们一家这样做?凭什么咱们不做?闻哥,你自己挣了钱总得为底下的兄弟们想想?谁家里不是有一家人等着养?”
底下的人都不敢说话,有的人甚至还隐隐认同。
张泽差点没拍桌子站起来。
闻酌压着他肩膀, 按他坐下,暂停了会议。
不是说不过合伙人,每个月账本都有数, 他们店生意并不差,底下弟兄们的工资也都不低。
在这条街上都能数得着, 但这些话闻酌不会说。
没那么嘴碎,他问心无愧。
游戏厅算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前期只要买了机子有了地方, 后续基本不用投什么大钱。
成本有限, 可贪欲无限。
夜路浮华,人人都想赚钱。
这也是一条太过混乱的路, 稍有不慎,就会被繁花迷了眼。
要是没有顾明月, 他或许就一脚油门踩到底,走了也就走了。
可现在不能了。
他指尖夹着半支烟,没有再吸,微眯眼,看向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华灯初上,正是找乐子的好时候。
在这条路上,闻酌已经摸爬滚打十年了。
“我闺女今天怎么样了?闹你了吗?”
顾明月找了个凳子,坐在摊旁,又称了两斤橘子。
“再说一遍,是你儿子。”
闻酌“嗤”了声,不高兴听这话。
日有所思,他甚至有一晚做还梦到了是个女儿,只是不好意思跟别人瞎显摆。
#可能是时间不到#
他办公室的桌子上都放着一本日历,认真地算了下时间,头一回觉得前三个月这么漫长。
顾明月显然不知道闻酌想法,敷衍着答了两句,就借着由头挂了电话。
闻酌叮嘱她:“记得吃饭,别凑合。”
顾明月啃着红薯“嗯嗯”点头。
一看就没听进去。
电话挂完,闻酌眉头就没松开。他自己日子过得糙,昼夜颠倒常有的事,吃的将就,冰的凉的都不讲究,顶饱就行。
但对于顾明月就不一样了,他在心里琢磨着给是不是要请个有经验的做饭阿姨。
不用干家务,也不能住家,就是负责每天的一日三餐。
他随手掐灭了烟,把这事往前提了提,记在心上。
“闻哥。”门外张戈在敲门。
闻酌敛去脸上好不容易挂上的浅淡笑意,扣上袖扣,声音沉静,无波无澜:“进。”
——
顾明月并不想多掺和闻酌的生意,旁观者的视角看什么都过于容易。
从无到有的生意,每一步都夹着闻酌的心血。
她没资格,也不想多做评判。那是属于闻酌与十年前自己的抉择。
顾明月拎着兜橘子,看着对面的小楼轰然倒塌。
不久,也会在众人围观中重起高楼,迎四方宾客。【1】
就如她跟许若兰说的那样,广阔的利润与彪炳的荣誉,那样的机会向来转瞬即逝,错过就不会再有。
也如她和闻酌的关系,除却爱情,势均力敌的双方才会更加长久。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要求闻酌停下来等她或者给予她任何帮助。
同理,一旦扬鞭,她不会停下来等闻酌。她会对合伙人负责,更会对自己负责。
她不会经营婚姻,但却会与人相处。
如果不曾以爱之名踏上婚姻的路途,那何妨彼此追逐一试?
至少,永远在路上。
每天都会有新鲜的风景尚可看、可欣赏,亦可欢笑。
顾明月站在台阶上,看向不远处的废墟,如若冬末后的平原荒芜,正待着将要来的春风。
春风一吹,万花迎春。
她确实很想赢一次。
——
商场重建,顾明月把工程上的事交给了高石兄弟两,由许若兰那边的工程经理带着他们对接。
两兄弟诚惶诚恐,谁都没想到刚毕业就能主导一个几十万的项目。
尤其是高磊,还跨了个专业,每天对着一大堆看不懂的图纸,恨不得日夜守在工地上。
“建的怎么样了?”
入秋的第一场雨,下后两天,正是空气好的时候,许若兰难得地带着她女儿一起上街。
“准备打地基了。”顾明月伸手碰了碰她女儿的脸蛋,嫩嫩的,像块豆腐,“这次还得多谢你,建楼的队伍拨过来给我们建商场。”
“也是我的生意嘛。”许若兰摆手,不在意这些。
顾明月点到为止,请她吃了顿饭。
两人饭后,带着个孩子,去逛玉石店,主要是给许若兰女儿买周岁带的首饰。
“我想给她买个平安扣,带色种好的。过生日的时候,给她挂脖子上,刚好配我婆子给她做的那身衣服。”
许若兰是常客,导购听完就连连拿出了几个花样。
九十年代,正是以翡翠为首玉石溢价的时候。
许若兰身边围了好几个导购,顾明月就没往里面挤,四处转悠看起来。
店员对她都很客气。
“这对耳环能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吗?”
她眼光毒,一眼就看中橱柜边角的一对翡翠耳环,绿色玻璃种。
“您稍等。”店员戴上手套,小心地把它拿出来,先解释了下耳环来头,“这不是我们店的货,是别人放在我们这寄卖的,说是老物件了。”
顾明月打灯看了下里面:“种还挺老,透光性也好。”
“是,就是现在不流行这手料子。”店员还以为她是行家,不是自己店的东西,跟她小声聊了几句,“现在都喜欢浓绿,价高。这种就次一些,但做工挺好的,店里老师傅都看过的。”
“不流行吗?”顾明月记得二十多年后这手料子还挺贵的,品质好的都能上拍卖行。
她试戴了下,对着镜子看了看:“有配一套的吊坠吗?帮我配一套。”
“有!”店员很会做生意,黑色托盘上放了好几条吊坠,拎起其中一条,“这条是客人放着的坠,跟耳环是一套的。那几条是我们刚到的新款,您看看喜欢那个?”
有些东西真的合眼缘,顾明月不喜欢打破原有的配套。
“就这一套,你帮我看一下多少钱?”
店员在纸上写上价格,罗列的每条都很清晰。
顾明月余光瞥了眼,第二眼就想摘了走人。
“这种款不是不流行吗?”
“是啊,但它种老肉细料子好,有胶感,”店员小心解释,唯恐自己把这好不容易成的一单给弄慌了,“而且,它怎么说也是带着绿色。现在绿色都涨。”
#疯涨#
“”
这已经不是超不超预期的事了,而是预期炸破天,都没想到这么贵。
顾明月还以为能花个小几千捡个漏呢,但确实来晚了。
玉石价一路飘升十几年了。
“我在想想吧。”
两人挑东西挑的晚,尤其是许若兰一买东西就刹不住,给闺女买完自己买,连带着小姑子都有一份。
顾明月闲着无聊,跟店员一排地试过去,偶尔跟许若兰说上几句话。
从耳环到戒指,种类多样。
要不是闻酌恰好赶到,下一件,她们就要开始试戴足链了。
“在买什么?”闻酌径直朝她走来。
顾明月给她显摆了下手上戴着的戒指:“看翡翠。”
两人已经有几天没见面了。
闻酌单手撑在她椅背,微俯身,把她半圈起来,很想抱抱她:“有喜欢的吗?”
顾明月眨巴了下眼。
怎么说呢。
这套首饰已经在他们店放太久了,导购真怕砸手里,感觉有戏,就连忙又给端了出来。
“先生,刚刚太太就非常喜欢这一套,种水特别好,我们店里的老师傅都鉴定过的,绝对是真翡翠。而且,也有年头了,我们店正儿八经的镇店之宝。”
#瞎扯#
明明刚刚还放在犄角旮旯的角落里。
闻酌随意瞥了眼:“喜欢?”
顾明月不矫情,跟个小鸡仔似的,看一眼,点个头:“就是有点贵。”
闻酌都有点稀罕她这表情了,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贵。
花个二十多万买房都不眨眼的人,还能觉得这个贵?
再贵能贵出个房子?他觉得不可能,又不是没见过贵东西。
真是那种就该配个保险箱,请人进隔间单看了。
“多少钱?”
“抹完零头是三万八。”
快四万的东西,确实很贵。
导购也没底,抱着一丝希望,怕闻酌不买,绞尽脑汁地宣传,“这套首饰做工真的非常细腻,款式很经典,带个几年自己不喜欢了,还能传给女儿。出嫁当个压箱底的物价,也是咱们家的一种传递,很有纪念意义。”
顾明月看向脸色都不变一下的闻酌,懊恼想起自己现在可是有人养的娇妻。
她怎么能把闻酌—#大金主霸霸#给忘了呢?
自己手头上是没多少钱,但闻酌手里有呀,家里折子上也有好多钱。
顾明月瞬间觉得自己可以了,点头帮呛道:“对呀对呀。”
闻酌看她一眼,顾明月露出娇滴滴的样子,努力捡起自己的娇妻人设,轻拽他袖子。
“老公,真的很划算,这以后都是能升值的料子,能传好几代呢。”
闻酌眉毛轻扬,折起袖子,慢条斯理道:“可你不一直都说怀的是儿子吗?”
闻先生,我们应该见过
能传好几代跟儿子女儿有什么关系?
顾明月看他三秒, 迟疑地明白了闻酌的意思。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1]
顾明月默念了三遍, 而后在真相与首饰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我说错了,女儿,”她指了下自己肚子,言之凿凿,“绝对是女儿。”
闻酌眉毛扬的更厉害, 忍不住逗了她一句。
“不会再记错了?”
顾明月盯着摆在台面上的首饰, 重重点头:“不会了, 肯定是女儿!”
#她良心一点儿都不痛#
闻酌满意了,痛快地让人包起来:“开票吧。”
顾明月心愿达成,满意的目送闻酌去刷卡。
“那就是你老公?”许若兰终于买好,抱着刚睡醒的女儿走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是做生意的吗?”
顾明月点头,没托大:“小本生意。”
不知道这几个字戳着许若兰什么笑点了, 她坐一旁笑起来,眼睛看了眼摆在台面上的首饰, 明显不信。
“看着可不像。”
“那你再看看。”
凡事真真假假,顾明月也不会较真解释,接着她的话就开了句玩笑。而后, 又伸手拍了下掌心, 吸引小团子的注意力。
“宝贝,来给姨姨抱抱。”
小姑娘刚睡醒, 眼还有点迷瞪,听见动静就往顾明月那边看。
“诺。”
许若兰很放心地递过来, 顾明月也真敢接,把她放在自己腿上,轻碰了碰她的小手。
嫩嫩的。
小团子被抱在怀里,第一秒没反应过来,第二秒就开始抬头看她。大眼睛转啊转的,又看向对面的许若兰,再看向她,瞬间反应过来,小嘴张合几次,就开始瘪嘴。
毫无预兆地哭起来,惊天动地。
许若兰笑的不行,还让保姆拿相机过来,自己给拍了张照片。
“小哭包。”
泥地里长起来的孩子,尤其是女孩,父母都不怎么管,都是姐姐带着妹妹。
七八岁的时候,顾明月就得背着妹妹去干活了,照顾过底下的妹妹,抱孩子的手法很是熟练。
她无奈地把小团子竖着抱起来,刚想给她拿朵柜台上放着的花,来转移一下她注意力,身后就被笼了大片阴影。
闻酌箭步走来,单手下压顾明月手腕,另只手拎着她怀里的小崽子就给提起来了。
顾明月吓了一跳:“快给我,那是若兰的孩子。”
保姆也赶忙过来接,生怕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再把孩子给摔了。
小团子仔细看了眼闻酌,泪眼哒哒地,没看清脸,只是伸着两个胳膊就要他好好抱:“papa?”
“”
“估计是把你男人错认成他爸爸了。”许若兰又给他们拍了张照,又按了好几下的快门,“哎呦喂,还会歪头呢,这下周岁宴上的照片可全了。”
小团子微微歪头看向闻酌,两个小脚丫也开始上下晃着,想让闻酌贴着抱。
“pa、papa”
说话还都有些含字,吐字不清,带着一股甜滋滋的奶味。
闻酌抱起她时没多想,只是怕她踢到顾明月肚子。抱起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戴着的粉色小帽子,视线下移,就是她长长的睫毛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漂亮的有点像顾明月。
自从有了媳妇后,闻酌所有美的参照物都是自家媳妇。
是个小姑娘,还会喊“papa”。
闻酌动作都放轻了几分,轻轻地把她交到了保姆手上。
但是小团子明显不乐意,扭着身子又朝闻酌伸手。
“让你老公抱着她拍个照呗。以后等小雅长大了一看,那么帅的叔叔小时候还抱过她呢。”
顾明月才不跟着起哄,闻酌标准的大直男一个,对闺女和小子的态度天差地别。
真抱上.瘾了,她可没个闺女给他生。
“他不会抱孩子,再把小雅给摔了。”
闻酌这人双标到骨子里,不是小月亮,他也就只多看小团子一眼,克制地收回目光,走到顾明月身边,手搭在她椅背上,是个很强的圈地意识。
不笑的时候,眉毛下压,看着还有些凶。
他轻点头,算做打招呼。
许若兰礼貌笑了下,没敢再提其他。
家属都来接了,她识趣地提了结束。
“时间不早了,咱们今就到这吧。”
“行。”
顾明月起身,才看见自己手上没取的戒指,刚想摘下,负责打包的导购就笑着开口。
“太太,这个先生已经付过账了,需要帮你包起来了吗?”
“付过账了?”顾明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闻酌,笑了笑,又把紫翡戒指推回到自己手指上,“不用了。”
不得不说,有个金主霸霸的感觉是真的好。
尤其还是个舍得花钱的霸霸。
“您慢走。”导购提着东西一路送他们出去,路上一直在跟顾明月说自己的名字,“您下次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找我,有什么尖货我都跟您留着。”
闻酌嫌她墨迹,径直接过东西,态度明确。
导购没有再往前跟,见好就收,带着刚成交了笔大单的心情,愉悦开口:“祝你们生活幸福。”
顾明月笑着道谢。
旁边汽车缓缓驶来,停在他们旁边。
许若兰见到车牌就笑了,握着小雅的手轻招了招:“爸爸来接我们了,是不是?”
驾驶座下下来了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衬衫领带一个不少,脚上的皮鞋亮的反光。
他熟练地抱着孩子,视线随着若兰的介绍朝他们看来,微停一瞬。
“闻先生,我们应该见过。”
闻酌颔首:“许总,好久不见。”
许胜笑着伸手:“也不久,前段时日还见。”
闻酌认识的人杂,三教九流的都有,出手大方,为人仗义,人缘并不差。江市也不大,朋友介绍朋友的,总有聚会能遇上。
但也只是见过。
顾明月坐上车后,一句也没多问,只是当着闻酌面,不断地展示自己的戒指。
甲方掏了钱,肯定是见到反馈的,正面、及时、有效。
这活顾明月熟。
“老公,你肯定是整个江市对老婆最好的男人!一般人绝对没你那么舍得给老婆花钱!又大方又疼老婆,像你这样的老公我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能给你当媳妇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没有之一!”
顾明月小嘴叭叭地讲了一路,把闻酌夸的眉毛都没低下去过。
等到都要下车的时候,他才清了清嗓子,略带无奈。
“差不多得了。”
顾明月喝了口水,差点没笑出来,故意逗他。
“那我,回床上再继续夸你?”
闻酌眼神不自然飘了眼,默默算了下日期,刚激动起来的心瞬间淡了。
他扭身从后座拎回东西,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肚子上,很是正经:“我闺女在呢,别胡说。”
闻酌说这种话带着天然的反差感。明明是个会大口喝酒吃肉且刚开荤重欲的粗犷男人,偏把自己套进那身禁.欲的袈裟中。
顾明月忍不住真笑起来,像是西游记里故意勾引唐僧的玉兔,故意凑近,手暧.昧地滑过他腿部精壮肌肉,低声呢喃:“没关系,她睡着了。”
#妖精#
闻酌脑门青筋微突,喉咙上下滚动,轻吐一口气,座椅后调,把她提到自己身上,低头亲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她眼里看见了笑意,像个做坏成功的小孩子。
“别招我了,祖宗。”
他像个猛尝露水的沙漠旅人,想要的再多却也只有那么点。
降了点窗,秋风却争先恐后地钻过缝隙。
他“啧”声,又把窗户给合上了,手放在顾明月肚子上,享受难得的静谧。
“怎么还不会动?”
闻酌已经有好几天没摸过小家伙了,总觉得应该长得大些了。
可仔细一看,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还不到时间。”
闻酌像条有了珍宝的巨龙,圈在怀里,怎么看都看不够。
“咱们只要一个闺女就行了。”
女儿贴心,听她妈的话。
别是个小子像他一样混就好了。
顾明月转了下手上的戒指,坏透了,附和点头:“嗯,肯定是个女儿。”
闻酌眉毛又高高扬起。
“就要她一个。”
#可了劲儿的疼#
——
两人难得地在车里享受了片刻的安静时光,牵着手上楼的时候,闻酌却突然往后挡了她一下。
楼道口灯昏暗闪烁,顾明月注意力分散,第一反应是该换灯泡了。
“你、你们回来了?”对门邻居听见动静就开了门,手里拎着东西,努力地挤出了个笑。
顾明月往边移了移,从闻酌身后伸出头。
这个点再见邻居,多少也有点奇怪。
“您好,是有什么事吗?”
#满腔慈父情#
女人局促笑了下:“我前两天下县买了点山货, 想给你们送点。”
闻酌在这住的比顾明月久,本身警惕性就强,周边两户人家他都有印象。
顾明月扯了下他衣服, 把人请了进来。
“谢谢啊。”
女人拘谨地坐在客厅。
闻酌进屋收拾东西,把空间留给她们。
“我今天刚到家,看见了倩倩屋里放着的的可可粉,多问了她几句。”女人也很不擅长跟人聊天,只是不断道谢, “还好那天晚上你喊住了她。不然, 我都不敢想她一个小女孩该怎么办?真要出了点事, 我可就没法活了。谢谢,太谢谢你了。”
顾明月不知道这是不是周倩家搬走的契机,但这份谢,她确实受之有愧。
“我没有做什么, 您言重了。”
女人却已经忍不住哭了:“我不怕你笑话,现在我想起来都后怕,尤其是火车站刚出了那事。我是个当妈的, 只要一想到倩倩差点就去了那地方,我整个夜里都闭不了眼。她还没成年, 我都不敢想真出了事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还好倩倩那天没有去火车站,还好她那天没像那个女孩一样穿了个裙子。要不然我这心啊,真是放不下来。”
养儿一百, 长忧九十九。【1】
女人在客厅里失声痛哭, 顾明月再次给她递纸,眉头微微蹙起。
“我有几句话想说, 可能不太恰当,因为我也没有当妈妈, 您一听就好。”
“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对女孩子的枷锁过多,深夜出门或者喝酒穿裙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假使遇见了流氓或者醉鬼,那也不该怪女孩去了那些地方。有错的并不是她们,深夜出门没有错,喝酒穿短裙也不犯法,我们不能把对坏人的苛责转移到弱势的一方,并借此加以束缚。”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但我们也不能让倩倩就此害怕跟人相处或者是独自出门。有戒备心是好事,但不能有恐惧感。不然,她又该怎么跟这个世界相处?”
没有人是能永远封闭的,因为社会是在不断向前与发展。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顾明月不可能说太多,浅谈辄止,笑着给她加了点水,终止了这场谈话。
“谢谢您送来的东西,我很喜欢。”
女人傻傻地看向她,怔楞了片刻,才想起时间已不早,慌忙起身,走出门外,依旧在轻声道谢:“谢谢,真的谢谢。”
女人前脚刚走,闻酌就拿着衣服从屋里出来,冲了个澡。
顾明月打着哈欠去厨房洗漱,爬到床上的时候眼都睁不开。
她今天还不算太忙,中午都睡了午觉,夜里还是困。
睡不够。
好在肚子里的小反派还算乖巧,除了偶尔有想吃的东西,并没有在其他地方上折腾。
#打小就聪明#
“睡吧。”闻酌没闹她,把她提在怀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深夜,两人都开始习惯相依而眠。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迷糊中就听见有人敲家里门。
顾明月双眼皮都睡成三双了,强撑着睁开一只眼。
闻酌轻拍了下她:“没事,睡吧。”
这就是家里住两个人的好处,顾明月被闻酌拍着拍着,很快又再度沉睡。
闻酌起身开门,厨房传来细碎动静。
他轻手轻脚关上卧室门,自己换了身衣服去隔壁锻炼。
不是个会睡懒觉的人,醒了就不会再躺回去。
不然,浑身刺挠。
顾明月就不一样了,睡不醒根本睡不醒。
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爬起来洗漱的时候,闻酌都开始收拾家里的凳子腿了。
“醒了?”
顾明月点头,顺着飘来的香味就进了厨房,掀开锅盖子看了眼里面的菜。
打眼一瞧,就不是闻酌能做出来的。
“早上谁来了?”
“霞姐帮忙找了个帮忙做饭的,今天是上门熟悉,来的早了些,以后都差不多是你醒的点来。”
闻酌搭了把手,帮她把厨房里还温热的饭端出来。
“尝尝合不合口味。”
“闻先生,你这也太贴心了吧!”顾明月洗漱完坐在餐桌旁,第一次过上了饭来张口的生活,连声夸了闻酌好几句。
闻酌都有些免疫了:“快吃。”
之前顾明月在外跑工作的时候,基本都是随意垫吧,舍不得花钱吃好的,饭菜味道也就一般。
但钱都花出去了,也没那个条件挑三拣四,都是就着辣椒,几口闷完。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吃辣的习惯。
辣味越重越下饭。
闻酌应该是看出她喜欢吃辣,爱重口的习惯,挑的阿姨都是南城人,做饭辣味一绝。
“喝点汤。”
他们两个从结婚到怀孕都是新手,别说孕期的营养搭配,就是连个汤都没想着喝过。
孕期喝的第一碗汤还是来帮忙的阿姨知道她怀孕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给她现熬地。
顾明月接过闻酌递过来的汤,轻抿了口,感慨道:“我现在是真有了点怀孕的实在感。”
这可比她知道怀孕后的第一顿早饭——煎饼果子,丰盛多了。
不仅有荤素搭配,还有饭后水果,洗好盖在了厨房案板上。
顾明月第一次光是吃个早饭都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
“合胃口吗?”闻酌做事向来不拖沓,顺手就把锅碗给刷出来。
顾明月贴着墙站立消化,手上拿着刚反馈回来的报价表,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挺费时间#
但这话顾明月肯定不会说。
她眉眼弯起,露出真诚的笑,给予贴心的闻先生最正向且积极地反馈:“非常合胃口!老公你真是太厉害了,平常带我去吃好吃的就不说了,连找个阿姨都能找到做饭这么好吃的。老公,我都开始崇拜你了。”
“行了。”闻酌从厨房出来,嘴角微勾起弧度,拿有些冰凉的手背轻贴在她脸上。
明明自己都高兴得不行了,还偏要装出不吃她这套的一本正经样子。
“花言巧语。”
顾明月盯着他的眉毛看了好一会儿,很想发自内心地诚恳建议他去照照镜子,可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镯子,勉勉强强忍住。
#有钱能使磨推鬼#【2】
只弹开他手背,嗔了句:“凉。”
闻酌却格外喜欢她这副小样子,又凑近碰了碰她额头。
“装乖。”
——
难得有几天休息时间,闻酌本就不是个爱出去鬼混的性子,哪也没去,陪着顾明月去正建的房子上转了圈。
安全帽一戴,高磊都像是给他打杂的。
他不过开口问了几句,就把高磊和工地经理问出了一脑门的汗。
尤其是高磊,跟在后面,一路都惴惴不安,唯恐有什么地方没办妥当,直接被炒了回家。
“下午还有什么事吗?”
两人吃过饭,顾明月消化了会儿,洗好手脚,上床准备午睡。
闻酌给她搭了个小薄毯子,阳台窗户开着,午后秋风缓缓吹进里屋。
不冷,还有点热。
“进货。”顾明月蹬了下毯子,嫌热。
“别蹬。”他利落下床,没敢开空调,把电风扇搬到床脚。
风往脚下吹,顾明月才勉强愿意盖好被子。
“有什么事吗?”
“嗯。”
闻酌见她眼角都存着哈欠过后的红意,没多说:“先睡。”
#别困着他闺女了#
顾明月是下午真有事,两三点就爬起来,跟个陀螺似的开始转,根本停不下来。
下午第一站直奔批发市场拿货。
她现在已经成了批发市场的老客户了,一进门,店老板就笑着起身迎她。
“有些日子不见你了,这次怎么亲自来了?”
最近事忙,夜市那边都是贺雪带着她的小帮手来做的。
别说批发市场,她连夜市都很少去了。
除了雷打不动地公休日,基本都在工地或者应酬忙活。
但过了九月,也算入秋。
顾明月该忙的事还得忙:“换季了,我来挑几个款。”
“随便看,看好了我让店里活计直接给你送去。”
生意做得多了,两人也算有了交情,再做起生意就不会刻板,而是会越发活便。
信任总是在双方的往来中而不断地被累积,这也就是为什么做销售的要积攒客户。
稳定性强,回头客总是最吃香的。
顾明月逛了一下午,挑好了款式,没往车上搬,都是让人提前送到了夜市口,带着贺雪又忙活了小半个晚上。
等夜市都开始上人了,她才闲下来。
闻酌等在一边,嘴里咬了根烟,没点,把手里的饭盒递出去。
“吃点东西。”
他的月亮什么都好,就是忙起来的时候顾不上人,工作极其专心。
顾明月扒拉几口饭,视线就跟着新上的顾客走,拿手帕擦了擦嘴,就要上前。
“哥,怎么不劝嫂子先把饭吃完?哪还在乎这一会儿了?”张戈拎着账本过来,一来就看见闻酌叼着根烟,仔细地盖上饭盒,搁至了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夜市环境太过嘈杂的影响,他总觉得闻哥身上沾染了很浓的烟火气。
跟之前坐在酒场中,觥筹交错的怡然,天差地别。
他的心里莫名就有了些异样。
闻酌轻扫他一眼,不会跟他谈论自家媳妇。
解释都显得多余。
他混迹五一路十年,心理成熟,情绪稳定。
那一会儿的时间,顾明月在乎,他同样。
看见她眼里流露出的光,带着志得意满的神色,闻酌便知拦不住她。
也没必要拦,能高高兴兴投入进自己事业的时间并不多。
他相反还有些庆幸,庆幸顾明月依旧有那么纯粹的时光。
不必去想其他,只在乎最简单的利益、顾客与自我的成就。
张戈被闻酌那一眼看的心里毛毛的:“闻哥?”
闻酌接过他手里的账本,随意翻了几页,只问了一句,还与账本无关。
“你想好了吗?”
张戈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
闻酌临时有事要走,顾明月伸出小手招了招,欢快地跟他say goodbye。
也不是她没良心,主要是闻酌那张脸在这放着,搁在摊位后面就像个收保护费的,看着都渗人。
不知道还以为她又得罪了什么人呢。
摊位前的好几个小姑娘都忸怩着想拉她往旁边走几步再看衣服。
顾明月都有些想笑了。
闻酌把外套给她搭身上,低头把拉锁拉到顶:“一会儿杨姨会再给你送次饭,趁热吃,别再拖。”
顾明月点头如捣蒜,面上一片真诚,就差举着三根手指发誓。
“嗯嗯,我保证。”
闻酌对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走前又看了眼旁边的贺雪。
贺雪怵闻酌,瞬间站直了,都不用他开口再说什么,自觉开口。
“姐夫,你放心。饭一来我就让顾姐吃。”
语气殷切,就差割心明智了。
闻酌终于满意,趁着给她拉衣摆的空,又伸手摸了把她肚子,轻声喊了句。
“乖乖。”
#满腔慈父情#
顾明月低头看了眼肚子,开始为小反派发愁起来。
八个月后,他还能有感天动地的父爱吗?
闻酌刚走没多久,杨姨就拎着饭乐呵呵地跑来了。
做三顿饭的活拿全天的工资,还不耽误她给媳妇照顾孙子。
儿子儿媳都对她份工作满意地不行,一听雇主家要加一餐还另给钱,她儿子骑着个自行车驮着她就来了。
“小月。”杨姨是个特别爱笑的老人,六十多岁,但身体很好。
从自行车上来,奔着顾明月就走过来了,两个脚摆动的频率很高,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走。
“杨姨。”
“晚上怎么样?没吐吧?”
“没有,姨,我好着呢。”
“那就好,”杨姨拉着她去坐在纸箱上,把饭一样一样地摆出来,环顾看了下,“小闻呢?我这做的可是你们两的份。”
“他有事忙。”
杨姨也就没往下问,又跟顾明月絮絮安排些注意事项。
顾明月一门心思挂在自己生意上,哪有时间听这些,过耳一听脑门都要炸了,忙劝着她先回去休息。
“姨,你明早还得买菜做饭呢,就别跟我们在这熬了。饭盒我洗好搁家里,你明天来拿就行。您赶紧回去吧,夜里凉,可别吹着了。”
顾明月生意确实忙,杨姨也怕自己在这给人添乱,又跟顾明月说了两句,才让她儿子驮着走了。
顾明月终于能安静地吃上两口饭。
贺雪在顾明月的授意下,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帮手,试用了好几个实习的同学,最后才确定了眼前这两个,都是能说不怯场的。
顾明月不管贺雪怎么安排人,她只负责核账和按件计数,分级提钱。
贺雪不仅自己提的点高,她手底下人卖出去的数量也会给她提一部分钱。
每个月的收入相当可观,恨不得把自己绑死在顾明月船上。
“姐,给你买的果汁。”贺雪不是个小气人,投桃报李还记恩,有点能力了就想回报在顾明月身上。
分寸感拿捏得很到位。东西也不贵,就一个心意。
顾明月没跟她客气,端着刚喝了口就尝出来是甘蔗汁。
甘蔗汁是秋冬必备的街头饮料,一截甘蔗对半切开,碾平挤出里面最甜的汁水,满杯都飘着甘蔗的清香。
甜滋滋的。
顾明月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奖金就在冬天,跺着脚从公交站牌往家走的时候,遇见有卖甘蔗汁的老大爷,咬着牙花三块钱买了一杯。
塑料杯子装着,小小的一杯,捧在手里都还带着滚烫的暖意,抿一口都是甘甜清香。
她终于可以和别的姑娘一样,手上捧着杯饮料,边走边喝。时隔多年,她都记得那个夜晚,回家的脚步都是愉悦的。
就比手掌大一点的杯子,她硬是捧了一路,爬楼进家的时候,还剩了大半杯。
那个时候年轻、简单、纯碎,一杯甘蔗汁就像看到了前途的希望。
#活着真好#
“对面买的?”顾明月收回心绪,还以为贺雪是照顾对面三丫生意,又尝了口,“还挺甜。”
只不过,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不是呀,”贺雪最开始就跟着顾明月,知道她和三丫是姐妹两,但她表情却有些疑惑,“顾姐,三丫姐昨天就没来了。您不知道吗?”
“嗯?”顾明月脑子还想着明后天的时间安排,闻言都愣了下。
她知道什么?
忙的都好几天没来夜市了。
“可能是有什么事绊着了。”
才两天没来,顾明月还真没多想。
要不是有贺雪帮衬着,她自己忙起来都有一个多星期没自己出回摊了。
“也是,反正现在生意也不好做。”贺雪不太高兴地抱怨着,“顾姐,你这几天没来不知道,好多人都争着模仿三丫姐卖果汁。一家挨着一家的干,就对面那家卖饼的,都让她两孩子夜里跟着过来给人捣橘子榨汁。”
同质化竞争,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常见。
三丫吃亏就吃亏在榨果汁没什么技术含量,别人一看就会,都不需要怎么学。
而且,她也没潜心钻研个能留得住客人的一两道绝门技巧,又或者是值得人回味的服务。
最多,也就只能赚个快钱。
可生意场一直都是这样,浪滚浪,大浪淘沙,最后能留下且不被沉入海底的,永远都是少数。
没有随随便便就能做成的生意,天时地利是偶然,最重要的是人和。
但显然,三丫错过了最关键的一步。
或许是生意难做,三丫又开始了另谋出路。
顾明月忙到分身乏术,没把这事放心上,却不曾想在第二天中午就在家里见到了顾三丫。
#人真是不禁念叨#
——
这天上午,她睡到自然醒。
晚上就是小雅的周岁宴,顾明月目的性明确,刻意去买了身衣服,约了个下午的造型。
拎着东西开门回来的时候,杨姨已经来了,听见门响就赶紧跑了过来,帮她接东西,略带迟疑开口。
“小月呀,有个人说是你妹妹,刚刚来了又走了。”
顾明月在门口换鞋:“三丫吗?”
“不知道,”杨姨把手抹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伸手扶了她下,“她也跟我没说。”
#奇奇怪怪#
顾明月跟人相处最大的优点就是没什么好奇心,尊重世间存在的一切秘密。
从不给自己多找烦心事。
而且,凭借她多年看人接物经验,凡事犹豫又奇怪的上门,十有七八也不是个什么好事。
不然,早就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地广而告之了。
“没事,姨,你忙你的吧。”
顾明月没多说什么,坐在客厅倒了杯还带着余温的热水,捧着杯子小口的喝了几口。
一杯水都没喝完,门又被人给敲响。
顾明月起身开门,见到门外那张不算意外的脸,脸上笑意自然,似还有些惊讶:“三丫,你怎么来了?”
#顾姐出息了#
“我、我, ”三丫低着头,话都没说几句,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顾明月还能说什么, 只能先把人请进家里。
“怎么了,这是?”
三丫手里拿着顾明月递过来的纸巾,胡乱地擦了两下,眼眶红的不行。
“二丫,出事了!”
顾三丫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就连哭也是咋呼地不行, 惊天动地的。
吓得出来倒水的杨姨差点没把茶壶给摔了。
顾明月倒不觉意外, 接过茶壶稳稳地给她倒了杯水,推过去,神情冷静。
“出什么事?”
“大宝跑走了。”
“走?他走哪儿了?”顾明月对顾大宝这种窝里横的男人向来没什么好感。
也不觉得他能走多远。
“说是跟他朋友一起到南边挣钱去了。”顾三丫眼泪都要落下来,“都走了好几天了, 咱妈一开始都不跟我说实话。”
说到这,三丫就带了点埋怨。
“他走的时候还把家里秋天刚卖的货款带走了,那里面还有我跟大丫的钱。之前拿钱的时候咱爸都说了就用一个月, 最迟十月初一定给我还回来!可现在眼瞅着就十月了。”
说到这,三丫脸都气红了:“继刚他姐夫也在看房, 上个星期刚买完。他让我们趁着银行现在利率低,抓紧把房子给买了。现在看房的人多,房价说是还会往上涨。我们家本来买房都吃力, 我就提前跟咱妈说了嘴, 说是我这边等着买房用钱。咱爸当时也在,说的可大方了, 什么只要我用就给我。”
“我一听不就放下心了吗?跟继刚欢欢喜喜的去看房子,好不容易把房子给看好了, 什么都给选好了。咱爸又说今年市场生意赖,钱都在积压在货里,拿不出来。他们家现在日常开销就顾不上了。”
话都说到那份上,三丫也不可能硬要。
买房再重要,也不可能逼着自己亲爹亲妈饿死吧。
“可我钱要不回来,付首付就差一截子。继刚也知道了我把买房钱借给娘家的事,跟我冷了好几天的脸,他妈还明里暗里的说了我好几顿,生意也不跟我们干了,说是再赚多少都挡不住我往娘家搬,说他们都是给咱爸妈还有顾大宝打工的!”
“我什么时候把他们家的东西都往娘家里搬了?”
三丫这几天过得快憋屈死了,光是这个泪都“哒哒”地止不住。
“我婆子说我也就说了,可我没想到咱爸妈还能这么算计我!”她接过顾明月递过来的纸巾,也不擦泪,握在手心里捏成了个团,猛一转折,哭的更凶了。
“你都不知道,其实咱爸妈手里是有钱的!他们的鞋都已经卖出去好多箱,钱已经回本了。只是,他们把钱都给了顾大宝,说什么穷家富路,怕顾大宝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可他们怎么不想想他们闺女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闺女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那本来就是我的钱啊!”顾三丫积攒了好几天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
嚎啕大哭,越哭越委屈。
“他们凭什么啊?”
顾明月不知道该夸她反应迟钝还是说她终于撞了南墙知道了疼。
天生凉薄,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也不想说。
顾三丫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这些苦和委屈原主都受过。
只是三丫旁观的时候从未往自己身上联想过。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老祖宗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凭什么你不知道吗?”顾明月见她哭声变小了,才缓慢开口,“咱爸妈偏心你第一次知道?我彩礼钱怎么没的,你不也看着的吗?”
顾三丫哭地更抽噎了:“那,那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无非是一个给顾大宝买大哥大,一个给他外出拿钱,殊途同归,都是为了顾大宝。”
她看向顾三丫,记性是真的好:“你那时候不还一直跟我说,顾大宝跟我们不一样吗?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又想不起来了?”
顾三丫瞬间哑了:“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视线里还有几分的迷茫。
“其实,哪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咱爸妈的孩子,以后都得给咱爸妈养老。无非是咱爸妈心偏着,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顾大宝,有的都给他,没的努力给他挣。然后,等老了不能动了就会想起咱们几个闺女了。再说个什么大宝手粗干不了照顾人的活,留他在外面潇洒。”
这种话,顾明月不是第一次说;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见。
重男轻女最可悲的就是那代人父母和孩子都不觉得这是种畸.形关系。
闺女会抱怨但还是任劳任怨,儿子前半生享福后半辈子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用操心。
如果过的窘迫甚至连钱都不用出,就会有一堆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有能力的闺女 ,你凭什么不给你爹妈掏钱治病?你一个女的爹妈都生病了,还做个什么工作,不该回去好好伺候你爹妈吗?工作什么时候不能找?
儿子就不一样了,只要有个工作,哪怕是搬砖,所有亲戚都会默认是在干大事业。假使没钱也没关系,只需每天病床前溜达一遍,坐等亲爹亲妈去世继承房子和遗产。
当重男轻女观念形成的那一瞬,父母就已经从心里把女儿当成了外人,却还空空占着个孝的由头。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话听得多了,顾三丫这次的反应甚至都有些平静了。
#顾明月真是个洗脑怪#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主要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呀?继刚还等着我买房钱!”顾三丫是真的急了,“我们前天去楼盘那看了眼,相中的那套房价又往上涨了五百,就才过了三天!”
现在江市的房子大都还是按套卖的,基本都是房子一口价。
“继刚托人请吃了饭,说是房子紧俏,要是我们这两天能确定下来要的话,能再给我们优惠两百。”
可就这也亏了三百,但有总比没好。
“饭桌上,继刚一冲动就交了定金,明天我们就是交首付的最后一天了。要是钱还凑不够的话,头里付的定金就要不回来了。”
顾三丫眼底都是一圈青黑,压力大到根本睡不着。
“你没再去找咱妈?”
“找了呀!可咱妈逼得也没办法,一见到我都哭,哭顾大宝不成器,哭她拖累我,我还能有啥法?总不能真住在市场上,逼着他们卖一笔钱就给我一笔吧?那别人怕不是要指着脊梁骨骂我。”
真被逼到那份上了,顾三丫其实也有过极端想法,掩面无措:“可就是我逼着他们就天不停地卖也来不及了,我们这明天就要交钱了。”
说到这,她还苦笑了声。
“咱妈昨天又劝我出三分利,先借市场上那些人的钱,说是最迟两月她就能把钱给我还了。她还能替我还一半的利息。”
借钱的,最后基本都是大爷。
三丫哭也哭了,都有些疲惫了。
“你同意了?”
“我不知道,我本来也是想着去借那些放贷人的钱。被卡到那个时间点,实在没办法了,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把首付付出来,总不能让那两千块钱真打水漂。”
到那一步,估计她和继刚日子可能就真过不下去了。
“现在咱妈还愿意给我付一半利息,相比来说,还算省了点钱。”
“省了点钱?”顾明月听惊了。
本来就不该她掏这个钱的,好吗?
顾三丫知道她有脾气,摆了下手,争辩都没了力气:“现在已经不是说省不省的事,我都想卖血去把这笔首付先给付上,我婆子就等着我还不上。然后,她自己拿钱写她的名。呸,我才不会让她如愿!”
她走了多少条街才选好的房子,见了多少楼盘才确定的位置。
凭什么让她婆子捡这个漏?
她婆子一付钱,房本上根本不可能有她的名字。以后那个房子还不会是她的,她还是她婆子心里的外来户。
#绝对不可能#
三丫被逼的都有点疯魔了。
“可现在的关键就是,相熟的人钱都已经放出去了,剩下的那些人都不熟,我也不敢开口,怕还的时候都不好还。”
早年做生意,市场上经常有周转不开的情况,一般都不会找银行借。不了解是一方面,很多银行也没开那业务,而且手续也麻烦,基本都是市场内熟人相借,利息基本是一到三分之间。
但那时候借钱也都是有说头的,不是来个人都能借的,一般都是熟人相借或者是熟人担保,保证资金和还款安全。
顾三丫外厉内荏,胆子并不大,不敢借生人放款钱。
犹豫再三,死马当活马医,她还是来找了顾明月。
前面铺垫再多,图穷匕首见,她搓了下脸,不好意思地开口。
“所以,我想问问你手里还有没有能活动的钱?”三丫眼里升起希望,说的小声且客气,“多少都行。”
“你还缺多少?”顾明月既然曾经应允过她,就不会失信。
“三千五。”
已经是把该借的钱都往外借了一遍,却还是差了笔数目。
“好。”顾明月答应地很爽快,知道她压力大就不会再提其他。
现在,三丫什么都听不进去,眼里心里都是她的房子。
说什么都没有必要。
“三千五啊?”顾三丫又重复了一遍,梦做的太多,突然就这么容易实现了,还有点不敢相信。
“我知道了,先吃饭吧,”顾明月见杨姨把饭端上来,起身去厨房拿碗筷,“吃完饭,我下楼给你取。”
“二丫,谢谢,真的谢谢你。”三丫真心实意地开口,提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能稍稍放下,接过顾明月递来的米饭,没敢动筷子,依旧是看向她,“你是不是还得跟闻酌说一声?我可能得好长时间还不上。”
三千五不是三百五,她又没个正式工作,生意还受阻。
顾父顾母手里的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在两个月之内还上,她也不敢跟顾明月乱打保证。
怕顾明月跟她一样,到时候再因为这个跟闻酌生气。
“没事,”顾明月先送杨姨出去,关上门才轻声开口,“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放心。”
“你们都结婚了。钱哪还分你的他的,不都是你们的钱吗?”就像她和继刚一样,钱都是放在一处的,“该说的你还是得知会闻酌一声,又不笔小钱。”
事情有了眉目,三丫又开始操心起来。
顾明月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她和闻酌相处中很少涉及到钱的方面。
没什么经验。
基本都是闻酌每月会往折子里存一笔钱,用于家用或者其他。
至于她自己的钱,闻酌没问过,她更不可能说了。都没攒下来多少,基本都用于存款、理财和生意投资。
所以
顾明月认真想了下:“我知道了。”
“那你记得跟闻酌说一声。”
顾明月礼貌点头。
#说了才有鬼#
让男人知道她手里有多少小金库?
怕不是疯了?
她还是继续当个被闻酌养着的废物点心吧。
反正,钱是不会说的。
顾三丫终于放下心,往嘴里扒了狼吞虎咽地扒饭:“你们都是夫妻,是夫妻哪儿还能背着藏钱不说的?”
很理想化。
顾明月奇怪地看向她:“那继刚手里的每一分钱你都知道?”
顾三丫两道眉头皱在一起,瞬间沉默了。
怎么可能都知道?
继刚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想着跟朋友去喝个酒或者吃顿饭,搓两把麻将。
顾明月给她夹了块鸡蛋:“吃吧,补补脑子。”
夫妻相处是一门学问,钱的就是学问中的敏.感考点。
谈情的时候不说钱,那谈钱的时候也别掺杂感情。
别让一个婚姻当成了一个人的束缚,另个人的舒服。
凡事,过犹不及。
“洒脱些,”顾明月给她添了点米饭,“然后,记得给自己留后路,无论任何时候。”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放弃了你,那么只有你自己,有且只有你,永远都不能忘记保护自己。
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甜蜜或是苦涩,都要学会好好地爱自己。
对自己负责,然后一直要在路上。
——
顾明月送走三丫,再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闻酌跟顾明月几乎是前后脚到家。
晚上就是小雅的周岁宴,闻酌回来换身衣服。
顾明月刚做好头发,正对着镜子折腾自己这张漂亮脸蛋。
“事情处理好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她拿刷子小心地往脸上上妆。
这个时候化妆品都没有有孕妇的特别区分,顾明月只能简单粗暴挑贵的买,顺便减少用量。
是她决定了留下小反派,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得学着对他负责。
也是对生命负责。
闻酌跑了一上午,身上不可避免地出了汗。
怕熏着她,没往跟前凑。
“差不多了。”
顾明月每一笔都化的极其小心:“哦。”
不会多问。
倒是闻酌开柜子拿衣服,最后合上柜子的时候,开口说了句。
“还差几道手续,游戏厅就转出去了。”
平铺直叙,单刀直入。
#很闻酌#
说出来的时候,没由来的,他自己都有几分放松。
那样的日子,他也过得厌倦。
“那很好啊,”顾明月对镜照了下,露出一抹笑意,“老公,你那么那么地厉害,一间小小的游戏厅肯定困不住你。相信我,未来属于你的空间绝对宽阔无限。以后咱就是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1】
“往高了飞。”
顾明月说的豪情壮志,闻酌闷声笑了下。
心里唯一一点的异样情绪都淡了。
她倒不是忽悠闻酌,是真觉得闻酌上限绝不是一家游戏厅或者是桌球室能封住的。
他人脉广,有资金、有手腕、有魄力、也有经营经验,而且严于律己,驭下严苛,办事果断,手狠心硬。
这样的人不可能不成功,无非是换了条更广阔的赛道,重新奔跑。
可最关键的是,他却那么年轻,尚有冲劲儿,顾明月是真的期待闻酌能走出不一样的路。
“少给我戴高帽。”他高扬着眉毛,拎了身衣服出去,脚踩着拖鞋走出韵律,“过两天给你做衣服去。”
他像是吝啬的巨龙有了个最昂贵的珍宝,只有这一个宝贝,恨不得把所有钱都漆在顾明月身上。
吝啬且慷慨。
但#成就感爆棚#
顾明月嘴角漾起弧度,笑是怎么都挡不住。
有朝一日,她竟然也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生活。
这就是有金主的感觉吗?
出息了,她真的出息了。
倒霉鬼
许家根基不在江市, 但因为江市地理位置好,临着周边的几个城市,所以, 许胜把公司定在了江市,若兰算是跟着来开荒的。
小雅的周岁宴办在江市,要请的人虽然不多,但他们也算是新贵,来的人还是挺多的。
顾明月知道许若兰在江市没什么亲戚, 刻意提前来, 想着帮衬些。
他们到的时候, 席面都还没坐人,来的人都三五聚起寒暄,许胜正在门口迎客。
“直接去楼上吧,若兰在上面等着你们。”
许家人包了江市大酒店后面的独一栋楼, 上下几层都是会请。
顾明月坐着电梯上三楼,闻酌被不见外的许胜捞着留下。
“上面都是看我闺女的女客,你上去做什么?搭把手, 哥,你帮我记个礼金。”
那个时候的宴会请客基本都是主家通知到人,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亲近的客家提前随礼,关系稍远些的或临时要来、不请自来的客人都是门口当面随。
主人家都是找自己同辈的堂兄弟帮着登记,基本是男客, 最好还得有个辈长的。就怕万一有人闹事, 能及时压下来,省的在门前闹起来, 让宾客看了笑话。
许胜本就没个堂兄弟,抓了个刚下火车的小舅子, 又捞了个能镇场子的闻酌后,就很放心地站在门口迎客。
比起一楼的热闹,三楼基本都没什么人。
许若兰坐在桌子旁,周边放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小摆件,手里还拿了个白色的小玉葫芦在小雅眼前晃:“宝贝,喜不喜欢这个呀?我们一会儿抓这个好不好?”
顾明月看着还有些新奇:“你这是干什么呢?”
“抓周呀,”许若兰弯腰接过小雅,眉眼间都是温柔,“先让她熟悉熟悉都有什么,省的一会儿她抱着奶瓶不撒手,耽误了时间。”
做生意的人都很注重风水,至少许家是这样,提前请风水先生算好了日子、方向地点,甚至连抓周的时间都给了精准确定。
顾明月不信这个,但也不会乱说,弯腰给小雅手上戴了对金镯子,挑着吉祥话说。
“平安幸福,健康快乐。”
许若兰上手就知道分量不小,嗔她一眼:“生意正是用钱的时候,你买这个干嘛?小孩子生日有个意思就行。”
“小雅那么可爱,我可舍不得随便敷衍。”顾明月长了个好嘴,伸手轻轻碰了下小雅,踩着许若兰的心说话,“是不是宝贝?我们像妈妈,长得好漂亮的,是个人间人爱的小公主。”
当了妈之后,许若兰最喜欢的就是听别人夸她女儿。尤其是遇见顾明月这样会说话的,张口闭口的就把两个人一起夸了,眼都笑的直不起来。
“你呀。”
顾明月拉了个凳子坐在一边,跟她认真说起来:“你这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者还有什么准备没做好的,我提前来就是想着帮你做点事,你可别客气。”
跟顾明月相处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会说话、懂分寸、而且心细记事,出现的时间总是特别的恰当好处。
“那我就真不跟你客气了,你一会儿陪我下去吧,”许若兰很依赖她,求助性地朝她看去,“有好几个太太我都不太熟,我说话的时候你帮我垫补几句,行吗?”
她刚来这也没几年,跟那些太太们说话总是别扭地厉害。
很不舒服。
“好呀。”顾明月欣然应允。
所有的宴请,但凡办成了宴的形式,多半都是为了人情的往来与利益的商谈。
顾明月刻意的打扮,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来结交些人,扩展自己的人脉,为以后的生意做个准备。
许若兰递给她一本名册,着重说了几家的太太。
“顺便一会儿我帮你引荐一下,咱们的生意以后也少不了这几位关照。”
顾明月天生记性好,趁着许若兰补妆的功夫,快速翻着名册,囫囵吞枣记着。
“翻这么快,你可别看漏了。她们烦人的狠,手里有点权就不是她们了。一句话说不对了就得翻个脸,指着从我这再捞点什么出去。”许若兰打小就没受过屈,最看不上那些闻着肉味来的苍蝇,嗡嗡地绕着你飞。
偏着你还不敢伸手打,就怕打出一滩血,挂在脸上,平白添了几分膈应。
开荒的都这样,得有几年装孙子的日子。
顾明月浅浅笑了下,手上动作不停,也不辩解:“那我一会儿再看一遍。”
语气如常,不急不慢。
许若兰是真的喜欢顾明月这个性子,既不惊讶,也不胆怯,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落落大方。
“记不住也没事。”
毕竟是她请人来帮忙的,许若兰觉得自己也有点过分。
“随意发挥。”
大不了她回头再送几个包包。
许家生意能在江市还算顺利地推进,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她出手确实大方。
枕边风有时候真起来,也是挺吓人的。
保姆哄着抱走小雅,许若兰跟顾明月等电梯下楼。
电梯口的引领人员帮着按下楼层,显示正在上行的液晶框数字径直变到“3”。
“有人上来了?”
许若兰略微疑惑,三楼是休息补妆的地方,不做招待。
“是不是你们家闻酌上来找你了?”她想了下,转头看向顾明月,笑着打趣。
说话间,电梯门就开了。
顾明月边摇头边向里面看去:“不是,闻酌在一楼登记礼钱,估计也走不开。”
电梯里面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染棕的头发,拎了个带logo的包包,笑着从里面走出来。
听见她们说话,眼睛看了眼顾明月,又很快地移到许若兰身上。
“若兰,好久不见了。小雅呢?我还给我小侄女准备了个生辰礼呢!”
嗲声嗲气,故作地带了点港音。
毫不夸张,顾明月生生地听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人态度亲昵,上来就想挎许若兰的胳膊。
许若兰抬步,径直往电梯里面走,语气淡了许多:“小雅睡着了,咱们先下去吧。”
女人还试图挤在顾明月跟许若兰之间,强行第二个跟进去。
“那可怎么办才好,我特意去省城给小雅买的礼物,都没机会第一个让她看到。”
许若兰笑笑,转头跟顾明月继续说话:“别人来都是吃席的,就你们两口子是来给我们帮忙的。许胜也是的,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太不好意思了。”
早知道闻酌已经被扣底下给他们家帮忙了,许若兰再怎么样也不会好意思跟顾明月开口。
哪儿有两口子都被扣着忙的。
“我们可不是给你们帮忙的,”顾明月看电梯数字缓慢往下蹦,感受着对面女人一直投来的打量视线,奇怪地看回去,语气不变地笑道,“我们可都是奔着小雅来的。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把小雅放我们家养个几天。”
“那你们可得等段时间,她现在正是闹人的时候,怎么着也得等她夜里断奶再说。”许若兰实在,真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了想。
顾明月对小孩子并不是很感冒,只是习惯踩着别人的兴趣点说话,闻言也笑着点头,九假一真,语气殷切。
“行,我可当真了。”
许若兰对她相当的放心:“必须当真。”
“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许若兰跟她一道往前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地完全忽视了后面的女人,低声跟她说说笑笑。
其实,她一直都想等小雅三岁后,顾明月生意也做起来。
到时候,两家人认个干亲。以后,日子聚起来更加亲密。
就是不知道两人生肖克不克,也不知道顾明月愿不愿意。
—
女主人一下来,基本就是宴会开始的前奏。
许胜在外面忙活,许若兰引着顾明月在内间交谈。
顾明月事做的高调,前几天的《江市日报》的还有个板块就是讲批发市场对面的门面,也算是小出名的人物。
“幸会幸会。”
顾明月搭着宴会主人的线,左右逢源,谈笑风生。
上能跟太太们说些股票、基金,下也能跟他们谈些奢侈品最新出的款式和时尚杂志,甚至是最火的小说明星也都能说出几个。
文人轶事、爱意缠绵的言情故事更是娓娓道来,讲的跌宕起伏,说话又风趣,逗得几个太太都笑起来,很快就与人打成一片,形成了把她围在中间的小圈子。
许若兰在旁边偷懒抿酒,再次觉得跟顾明月做朋友是她做过最正确的事。
参加过这么次宴会,她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
等服务生敲钟,提醒抓周时间后,几个太太们才不舍得随人流走,有不少都跟顾明月换了电话,约着时间跟她见面,等着她讲的八卦或者故事后续。
顾明月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再次夸奖了她们今晚的造型,语气真诚,用词多样。
每个太太走的时候,都是高兴地不行。
哄人哄得很到位。
许若兰急着去电梯口等小雅,顾明月没跟着,随意坐在闲置的桌子旁,等闻酌过来找她。
“哎,你跟闻酌什么关系?”刚刚电梯里见的女人终于寻着机会,毫不见外地坐在顾明月对面。
没再用那种嗲地发麻的话,语气正常了许多,细听起来还带着点江市的口音。
顾明月没搭理她,低头看自己手心。
刚听了个太太给她科普手心上的运道,她还没琢磨出哪个是代表她的发财亨通的事业线。
女人却突然伸脚踹了下她凳子,一点儿也不装了,皱着眉头,语气很是轻蔑。
“跟你说话没听见啊?你真跟那倒霉鬼是两口子?”
长于市井,见过百态
“?”
顾明月坐得稳, 两腿支着地,没有摔,但凳子不可避免地挪了下。
“会不会说话?”女人咄咄逼人。
顾明月活动了下手腕, 猛地站起来,上手就把女人推了个踉跄。
女人还穿了个高跟鞋,撞了下后面的椅子,没拦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从出来工作开始, 顾明月就没怕过谁。
刚干销售那会儿, 她是新人, 傻乎乎的,经常会被抢客户。一次两次,等她想明白回过神后,就跟人在办公室打了一架。
地里跑大的孩子, 能吃苦但不能受欺负。
根不在那,她本就是漂在外的游客,底线一开始就得亮的明白醒目。
“干嘛呢?”顾明月居高临下看她, 踹了把她旁边的椅子,“这么欠呢?”
女人做了一下午的发型都乱了, 单手摸着后脑勺,另个手拽着桌布,勉强起身, 怒目瞪向顾明月, 扯这个嗓子喊:“你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说着就要上手,被已经惊动的服务员拉开。
“放开我!你再拉我一下试试!”
女人还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上手推拉过, 火怎么都压不下去。
服务员都是看人下菜,见着顾明月跟着主家一起出来, 肯定是先护着顾明月。
“女士,女士,请您冷静。”
“滚开!什么个东西也敢碰我。”
几个服务员肯定是不敢放开她,连着大堂的保安一起挡在她前面,形成人墙,逼着她往后走。
女人拎着包就砸了保安几下,还觉得不过瘾,挤着就要往前来,还把自己脚朝着顾明月的方向,踢了几下。
“顾明月是吧?你给我等着!等我告诉萍姨,让她来收拾你和你那个倒霉蛋男人,等着!”
什么玩意?
顾明月听不懂她说话,只是拿脚尖轻踹了两下她高跟鞋跟,鞋瞬间掉下来。
天生坏根。
顾明月伸脚就给她踢桌子底下去了。
“你干嘛!”女人瞬间失衡,嗓子喊得都有些劈,“把我的鞋给我踢回来!”
披头撒发,吼声惊天,宛如泼妇,惊了大厅一堆人。
不少等着抓周开始的客人又都扭头朝这边看去。
在门口记账的闻酌跟许胜前后脚到,许胜还是跑着来的,眉头紧皱,扫向女人。
“等着什么?”
顾明月反坐在椅子上,唯恐事不乱,两手一摊,很是无辜。
“不认识,不清楚。”
女人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扒拉了下头发,扶着服务员胳膊,转头看向许胜,声音又开始嗲起来。
“许总,我是小柳,前几天咱们刚见过,我还跟许夫人”
“我问你刚在这喊什么?”
江柳不自然地摸了下头发,眼眶瞬间红起来,看向顾明月,活像是受了多大欺负一般。
“许总,就是她刚刚推了我,还把我的鞋给我踢走了,我现在头晕的厉害”
“那你就先回去吧。”
许胜看了眼腕表时间,没时间听她瞎扯,随手翻了两页礼单,合上盖在助理身上。
“看看随礼没,随了钱给她退回去。”
助理推了推眼镜,点头:“是。”
“许总!”
许胜笑着让宾客们去前排观礼,走过顾明月身旁时,又看了眼闻酌,笑着开口。
“没吓着吧?”
顾明月想起身,闻酌轻按了下她肩膀,没让她动,径直看向许胜。
“许总,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许胜摆了下手:“没啥麻烦的,都没印象的人。没吓着嫂子就行。”
两人没说两句,江柳的喊声惊劈插来。
“闻酌,闻酌!你给我过来!”
她费劲儿打听过来的地方,怎么可能愿意轻易走,还是以这么不光鲜的方式!
但主家已经开口,带她来的那个女生明显不想跟她求这个情。只是轻蔑地扫她一眼,转身继续跟人说话。
许胜停下话头,又朝那边看去,眉头再次皱起。
“你们认识?”
闻酌手搭在顾明月椅子上,目光并未停留在江柳身上,而是看向许胜旁边的经理,淡淡吩咐。
“赶出去。”
饭店经理擦汗:“是,是!”
许胜笑了下,没多问什么。
但这种场合,他也闲不住,站着没一会儿,就又被人喊着去看酒水。
江柳被保安压着赶了出去,身子一高一低地站在饭店门口,恨恨地朝里面看了几眼,不敢开口骂,怕影响日后以后跟里面那群有钱人的相处。
“闻酌!”江柳咬牙。
因为两只脚高低不平,走路都成问题,她只能坐在台阶上,等里面的人把她的鞋送出来。
可桌子下面的鞋子早被服务员捡起,服务员捂着自己刚刚被掐疼的胳膊,径直丢到了垃圾箱。
不远处,宴会厅里,灯火通明地正举办着抓阄仪式,还请了专门的照相师傅走来走去地拍照。
顾明月没凑那个热闹,跟闻酌一起远远地坐着,等着吃席。
“刚那女的”
她刚开了个话口,闻酌就接上了,顺手把接好的水放桌上。
“我妈再嫁那家的”他停顿了下,“人。”
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勉强。
顾明月了然点头:“你继姐?”
闻酌不置否可,牵着她起来:“去看看。”
“以后咱们闺女出生了,得办的比这个好。”
小月亮就是得放在心尖尖疼着的。
他目光放在顾明月还不甚显怀的小腹上:“快了。”
“哪快了?还有一年多呢。”
等他能会爬办周岁,时间还长着呢。
闻酌从服务员手里挑了个给小孩准备的粉色气球,递给顾明月:“是只有一年多了。”
等来年这时候,他闺女都能抱着出来见人了。
“咱们到时候能给闺女办三次,满月,百天和周岁。”闻酌个子高,低垂目光看向爬行垫上粉嘟嘟的小雅,声音都柔下来,透过她似看见了小月亮,“也不用他们随礼拿钱,过来看着就行。”
看他的闺女,他和月亮的闺女,也会像这样一般,众星捧月。
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享千般疼爱。
闻酌伸手轻轻碰了碰顾明月的小腹,满身都是斗劲儿,目光缱绻。
“咱们闺女也得过这么好的日子才行。”
顾明月没忍住问了句:“要是个儿子呢?”
闻酌脸上神色瞬间就变了,看她一眼,似有不满。
“别说不吉利的。”
顾明月:“”
行、行叭。
——
应酬结束的第二天,顾明月身子懒,早起都没爬起来。
一觉睡到半上午,还是被人砸门给吵醒的。
“咣——咣咣——”
顾明月初开始还以为地震了,坐在床上听了会儿,受了惊的心才反应过来是有人砸门。
“谁啊?”
她眉头蹙起,披了件外套才下床。
入了秋,天意渐凉。
“小月,这、这谁啊?”杨姨拎着炒菜铲从厨房出来,也被吓得不轻。
感觉跟上门讨债似的,但看着主人家两口子也不像那种借钱的人。
顾明月安抚了杨姨两句,透过门眼朝看了眼。
门外正站着一位个子不高,头发半白的女人,看着有四五十岁了。
体态发福,穿着并不讲究,身上穿了件花色的长袖,脚下踩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
顾明月生来警惕,并不放心,扣上门链,才给开了门:“你找谁?”
门猝不及防地被人开了个缝,女人手拍了个空,身体受惯性前倾。
“开门!”女人看了她一眼,又很不见外的伸手推了两下门。
顾明月看着眼前的女人,极其陌生。
她确定自己的没见过:“你是?”
“我是你妈!”
女人手拍了两下门口的链,没拍开,更加烦躁,手径直伸到里面,就想自己开门。
指甲都是黑黑的印,头发丝里都夹着灰。
女人手胡乱地摸着,眼睛却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顾明月:“一点儿眼色劲儿都没有,也不知道闻酌看上了你什么?”
顾明月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他们家的门之前有点问题,闻酌修了之后,链条锁扣位置上移了几厘米。
一般人从外面还真摸不到。
女人掏了半天都没打开,脾气更躁了,用手用力地拍了门几下。
“你给我开门!懂不懂点规矩?”
“不懂。”
顾明月退后一步,而后,毫不留情地把门“嘭”地一声关上。
这个时候的家属院上下楼梯都是不铺地板砖,纯水泥,简单的很。
步梯里整天过人,对着楼道口窗户,风吹日晒的,落地都是满满的灰尘。
门“嘭”地关上,卷着风,带着地上的灰又荡到半空,迎面打在女人身上。
赵萍伸手挥了几下空气,整个人都惊呆了。
哪来的这么不孝顺的媳妇?!
“你给我开门!反了你了!”
“开门!”
屋里,顾明月全当没听见,冲着杨姨安抚一笑。
“没事,姨,你该忙忙你的。”
费的又不是她嗓子,她才懒得搭理,慢悠悠洗漱完,又换了身衣服。
门外的叫声依旧没听,邻居都受不了了。
一梯三户,中间的邻居开门出来。
“大早上的你敲什么敲?星期天你不休息啊?”
赵萍常年干的力气活,粗声粗气冲着邻居吼回去:“我敲我儿子的门,碍你事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敲啊?”邻居不高兴地抱怨,“谁家不赶在周天休息?”
“那你有本事别住这啊?嫌吵你就搬出去啊?谁让你跟我儿子住一起的,活该你受着。”
咄咄逼人,毫不讲理。
“这可不是她儿子的家,”顾明月拿着电话又开了门,语气凉凉道,“没见过。”
“我看啊,十有七八就是那拐子,想的新招,特意上门骗孩子,还是早点报警好。”
邻居看赵萍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连声附和:“对对对,赶紧报警。”
九十年代正是拐子猖.獗的时候,提到拐子大家都恨不得拿刀剥了他们的皮。
尤其是一二十的女生和小孩都是危险的目标群体。
邻居家也有个刚上中专的闺女,听见这话连忙把自家门链也给扣上了。
赵萍气炸了:“你说谁是拐子呢?闻酌呢?你让闻酌出来,我是他妈!看看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刚还说是我妈呢。”顾明月收回停在她眉眼处的目光,“怎么现在骗子流行上门当妈了吗?这是什么新招?”
“可别跟她废话了,这一看就是拐子,赶紧报警,先把人抓了再说。”
“抓了就要判刑!”对门的周倩也把门打开,声音小小地,“我们学过,拐.卖是犯法的。”
顾明月手按着号码键,语气平淡地补充:“不止是拐卖,上门闹事也是要被扣起来的。”
“对对对,不管怎么说,就不能让她跑了!赶紧报警,逮起来!”
“我已经报过警了。”周倩乖乖举手。
“那咱们几个就看着她,可别让她跑了。一大早上就来咱们这闹事,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安好心。就算不是拐子,也不会是个好人。”邻居义愤填膺,说着就又想开门出来。
人最怕处于弱势,尤其还是几个人对着自己一个,心瞬间就虚了。
赵萍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你才不是个好人,这就是我儿子的家。我、我明个儿再来!”
生怕别人拽着她胳膊不让走,赵萍拽着个身子慌不着急地跑下楼梯。
——
顾明月跟闻酌早出晚归的,跟周边邻居鲜少有来往。
周倩算是个特例。
赵萍一走,中间的邻居冲着她笑笑就进门了。
周倩却没关门,“哒哒”地从屋里走出来,欢快地喊她:“顾姐。”
“你刚真报警了?”
“才没有,我们家都没电话。”
吃一堑长一智,小白兔都变聪明了。
“我就是不想让她再骚扰你。”
周倩脖子上挂着钥匙,换鞋出来的时候,还拖着半兜石榴,慢吞吞地开口。
“顾姐,这是我舅昨天送来的石榴,家里自己种的,可甜了。我妈让我给你送点。”
顾明月不是个孤岛性子,邻居间的正常往来,她都能很愉悦地选择接受。
“那也太多了,替我谢谢你妈妈,我很喜欢。一看就特别甜。”
“就是甜,”周倩悄默默地关上自己家的门,手缠着挂钥匙的绳子,“嘿嘿”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那顾姐,我能去你们家待会儿吗?”
“当然可以。”
顾明月笑着请她进来,刚好杨姨也做好了饭,取下了围裙,正准备走。
“明月,石榴给我吧,我给你剥好再走。”
吃石榴也就是吃个自己剥的乐趣,顾明月泥里长大,也不习惯有人这样照顾。
又不是残废了。
“没事,姨,你走吧。我自己剥着吃。”顾明月开门送杨姨出去,没让她再忙活,“您路上小心。”
“你快进去吧,”顾明月就是她这一年的铁饭碗,杨姨对她老上心了,“可别刮着风了。”
“暧。”
杨姨走后,小社恐周倩明显自在些,也敢坐全椅子了。
“一起吃点吧。”顾明月进厨房给她拿筷子。
最近省里要来检查,周倩妈下县回来后就没歇着,又忙着给领导整理资料,早上走的早。周倩确实没吃饭,本来打算一会儿下楼买点的。
小姑娘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
顾明月揣摩人心很到位,把粥推过去:“就当陪我了。”
杨姨手艺真挺好的,家常菜做的很有味道,早起还喜欢熬粥,放点南瓜。
闻酌不吃甜,顾明月戒糖,家里粥一般都不放糖。
但南瓜绿豆煮出来的米粥,不用放糖都带着南瓜的甘甜,甜滋滋。
周倩也喜欢,捧着喝了一小碗,又夹着桌上的菜就着吃了大半个馒头。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期间筷子都没停过。
吃到最后,毫不意外地撑了,差点忘了正事。
“顾姐,”周倩帮着收拾桌子,手扣着桌垫,也不会婉转,“我决定了,我还要继续学画画。”
“你妈妈同意了?”
“她说只要我每天按时回家就行。”
周倩提起画画,眼里就有神采:“学完画画出来,我就算以后当不成画家,也可以当个老师,教小朋友们画画。至少,我以后不会后悔。”
这或许就是年轻的意义,不必瞻前顾后,也不用发愁生计,热烈且真挚,勇敢且向上。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一件特别棒的事!”顾明月收起她带来的纸条,一目十行的扫过,签字,“更棒的就是要坚持下去,不辜负画板,也要对得起自己。”
“顾姐,”周倩看向她,眼睛亮亮的,“我一定会的。”
顾明月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周倩被她看的脸颊红红,小手握拳还想再说几句,就听见家里门响。
闻酌开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他那个皮包。
周倩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天生怕闻酌,瞬间气瘪了。
“顾姐,我回家了。”
“去吧。”
周倩贴着墙,小声地喊了声“姐夫”,也不敢看闻酌的脸,撒腿就跑了。
再没有之前的慢吞吞的样子。
顾明月都习惯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顾明月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间,“还不到中午。”
“接你去做衣服。”
闻酌是正儿八经的爷们,性格仗义朋友多,说出去的话落地生钉,不扯犊子,也不会侃大山。
长于市井,见过百态,他厌烦一切沾染他父母身影的性格。
他努力地长成了自己的样子。
顾明月还真有点惊讶:“那你等我去换身衣服。”
无论闻酌为她做什么,顾明月永远会在瞬间给予他最及时、正面,也最积极地回应。
不会轻易挫伤他的积极性,用心可贵,坚持很难,可放弃却很容易。
习惯了放弃,往后的日子也就只剩下了搭伙。
顾明月不需要搭伙,她一个人的日子过得也足够精彩。
她兴致勃勃地换了身漂亮裙装,出来的时候还在闻酌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吗?”
闻酌视线落在她的小腿上,觉得不大行:“冷不冷?”
“不冷。”
这才哪儿到哪儿,早几年的时候,她冬天还穿裙子呢。
顾明月拿着自己的小包,满脸都是要逛街的惊喜:“走吧走吧。”
闻酌没动,从柜里又给她拿出了条牛仔裤。
“再穿件。”
哪有裙子下面穿牛仔裤的?
顾明月打死都不要穿,随口哄他道:“这才刚入秋,气温高着呢。不穿不穿,再说,我那裤子都穿不上了。不是要去买衣服吗?买到合适裤子再穿。 ”
闻酌拗不过她,又给拿了个小薄毯子,盖腿。
关门上车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太满意。
顾明月转移他注意力,神神秘秘:“闻先生,我要跟你说个事。”
闻酌打着转向灯,拐了个弯,神情冷淡:“说。”
“我今天大概、也许、可能是见到你妈了。”
“嗯?”闻酌表情瞬间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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