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场
“我妈?”
闻酌手指微弯, 敲了两下方向盘,停顿一瞬,缓缓踩下油门。
“不必理她。”
自从他爸跳江后, 他的家就已经散了。
顾明月本来也没怎么搭理赵萍,提前跟闻酌通个气。
细细观察,闻酌的眉眼长得很像赵萍。
由闻酌倒推,不难想象出赵萍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个美人。
顾明月一直都以为自己那个便宜婆婆是很洋气时髦,可赵萍看起来并不算是。
“想什么呢?”
闻酌车速不快, 余光瞥见她凝眉深思的样子, 还有些稀奇。
“咱妈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顾明月特自来熟的开口, 往闻酌那靠了半边身子,饶有兴趣地八卦。
之前她跟三丫还特意算过一笔账,闻酌继父家应该还挺有钱的。
怎么着赵萍也不会是昨天那副灰扑扑的样子。
还挺有出入的。
闻酌听她说话就大概知道她意思。
“看煤渣时间长了都这样。”闻酌打了把方向盘,很平静地开口, “回头有厂子了带你去看看。”
九十年代末,基本都是煤炭发电,燃煤后会排出大量的煤渣。
在对其进行收购的时候, 价格一般都很低。但是,转手朝周边县、市再卖出去的时候, 市场对其需求量大,价格自然而然就往上涨。
煤渣生意好做,没什么技术含量, 尤其是刚入手, 哪怕就是买个一两辆大车,来回倒腾, 都能赚不少钱。
更别提,像赵萍家这种还建厂子再加工的, 利润只会更大。
但这种算是门道里面的生意,靠的基本都是人脉。
之前发电厂家属院或多或少都有人干过,可基本都是小打小闹。
也不是不能吃苦,主要是运输的车贵,投入成本高。
一辆二手的小运输车都得两三万出去,更别说买个新的、大的了。
光是一辆运煤车都难倒了不少家庭,真能掏出这钱的家庭,也不会愿意干这种又苦又脏的活。
家属院里能干的也就是家里人口多的,老人能帮衬着拾点煤渣,背个几筐子,卖给那种二贩子。
也就赚个辛苦钱。
赵萍能干成这样的生意,多半可能也是沾了闻酌亲爹的光。顾明月不走心地揣测。
但不可否认,在当下这个时候,做煤渣生意是真的挣钱。而且,还是个至少能挣个十几年钱的生意。
市场广阔,前景持久。
凡事涉及到钱的生意,顾明月都很喜欢。
她收起扎在钱堆里的想法,突然看了闻酌一眼,眼睛亮亮的:“闻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什么叫“回头有个厂子了,带她来看看”?
难道这就是闻酌的目标生意?
“坐好。”闻酌轻踩了下刹车,伸手摸到安全锁口才放心。
刚会开车那会儿,年纪小,他踩着油门就敢上路。也没什么安全意识,在没人公路上跑的像阵风,都没明白为啥活,也就不怕死。
现在不一样了。
闻酌现在开车的时候都会系上安全带,也不会再将油门踩到底。
他是有月亮要养的人。
还有小月亮,是他想留的,他得负责。
所以,即使转出了游戏厅,他也不可能再重干跑车。
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他不放心。
路口有几个男孩正打闹,闻酌没按喇叭,停下等了会儿,并没否认。
“有那个想法。”
九十年代汽车还算个稀罕物件,开车的人都比较飘,常有事故发生。家里的小孩经常会被大人们耳提面命,避着车走。
几个小孩明显是被家里人叮嘱过的,见着了车也不打架了,背着书包又都跑走了。
年纪都不大,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
见着他们车停了,还有个小男孩都跑走了又回来,“啪”地一下拍在他们车前盖子上。
像是买西瓜,还得听个响。
拍完就跑,边跑边还“略略略”地怪叫。
“兔崽子。”
闻酌懒得下车追他,车还在大马路上停着。
再说,也没必要。
跟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计较,闻老板嫌掉价。
“还好咱们的是个闺女。”
闻酌起步,缓慢行驶,每天一句地重复着他的小月亮。
顾明月从一开始的坚定否认,再到现在的漠然,只能说时间真是方良药。
“你找好地方了吗?”顾明月事业心很重,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看过的江市地图,觉得还能跟闻酌探讨一下选址的合理性。
但显然,闻酌开口基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差不多。”
见顾明月感兴趣,他笑了下,心情似乎很好。
“回头带你一起去看。”
“好呀!”
凡事赚钱的事,顾明月都是打心底的喜欢。
闻酌转着方向盘,拐进巷子里,并没有多说什么。
煤渣厂的生意最开始也是他爷提出来的,老爷子一辈子都没闲过,跟他家那个一样,爱财爱笑,也能折腾。
但最后也没干起来,车刚买就卖出去给儿子还债了。
赵萍再嫁的男人脑子确实够用,他爹死没三月,他就开始想望老爷子之前没干成的生意了。
闻酌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闻酌,”顾明月看了眼旁边一闪而过的招牌,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开过了?”
“嗯。”闻酌踩着刹车,打着方向盘,靠边停了。
等他停稳后,顾明月伸手晃了晃,都不想下车了。
咋感觉有点不靠谱呢。
“闻先生,你真来过这吗?”
闻酌抓着她的手,还笑了下。
“到了。”
他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同样,他也不喜欢对自己撒谎。
他确确实实曾逃避过那样的生意。
依誮
在他还学不会圆滑的年纪里,在他还不愿与世界和解的时光里,他平等地厌烦着那段过往的岁月与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自我放逐,游荡世间,没有意义,得过且过。
霓虹灯下闪过的繁华盖不住渐已腐朽的岁月,他本该冷眼看着,任其蔓延伸长。
可他转身,近在咫尺的她正言笑晏晏,眸子流转,碎着他见过最美的光。
那是生活的模样。
闻酌看向她,缓慢拉起手刹,止住本该滑行的汽车,停在阳光下。
时至今日,他平静地回头,看向来路,唯有庆幸,偏的不远。尚可回头,仍有归路。
或许早在顾明月为他而买房买地买门面时,他便已知晓自己走不了窄路了。
不再是源于自己对自己的严苛要求、自我束.缚,而是他真正的愿意双脚落地,去回看那些于尘封岁月里的脏污。
日子从此过得开始像个日子。
#挺好#
“闻先生,”顾明月托腮看向他,“你在笑什么?”。
#聚众闹事#
闻酌不答:“下车吧。”
裁缝店是家老店, 两间半的房子,木质的屋子。
里面燃着檀香,衣架靠着墙, 摆着各色布料,是闻酌费了功夫才打听到的。
他穿衣吃饭都不讲究,但却想把能找到的、最好的给都顾明月。
半生潦草,他极少为自己应承什么。
唯有养月亮这件事,他是当成了对自己的奖励, 发自内心的高兴。
“看看有什么喜欢料子?”
这是家专做旗袍的店, 门口摆着的模特身上穿的都是特色旗袍。
顾明月揪了下闻先生抱在胳膊上的外套, 怪不得非得拿个衣服。
明知道这做不成裤子。
#心怀鬼胎的弟弟#
但顾明月还真没来过这种旗袍店。
费工夫,没时间。
她是个很功利的人,付出便一定要看到结果,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等个它慢慢展现效果。
更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和金钱投入到一件不怎么划算的衣服里, 没有logo,也不是时尚杂志的新款,引不起注目, 现不了身份。
顾明月之前是不可能会接受。
但现在,她在心里算了下日子。
离三个月好像也没几天了。
顾明月眼神飘忽:“那看看吧。”
——
定旗袍后, 没两天,江市就进入了雨周。
秋季本就多雨,顾明月工地上的活现在都是干两天停一天。
安全方面, 她抓的很紧。
“明月,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许若兰闲着没事,中午常跟顾明月一起吃饭。
十次找九次都是在工地堵到顾明月。
“不是。”顾明月翻着这两天的《江市日报》, 上面已经连续几天都浓墨重彩地报道着江市第一次做跨河大桥。
她很是诚实:“我是怕了。”
“怕什么?工人出事?”许若兰不知米贵道,“不会的, 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
反正,她是没听说过工地出过什么事。
许胜也不会让这些事入她的耳,她被保护的太好了。
顾明月看向简易办公室的窗外,里面混着不少笨手笨脚的工人。
一看都是初次来的。
搅水泥、爬梯子、运石砖日常工作有时候连个安全帽都不带。
“一半一半。”
二三十年后,互联网发达,媒介传播迅速,人命比现在值钱多了。
顾明月是个逐利的商人,但本质上也是个受过相对成熟地城市文明浸染的社会人。
没什么良心,但不黑心。
许若兰没听明白:“嗯?一半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
除了工人安全,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
顾明月把报纸折起来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转头看向她:“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九几年零零年,各种的“豆腐渣”工程层出不穷。
顾明月不敢掉以轻心。
“工程做出来就跟豆腐渣一样,三五年就倒。一旦出事,多是严查,一抹到底。”
到时候别说生意,光是赔出去的钱估计都得砸锅卖铁,也不一定能还上。
顾明月在做自己的项目书的时候都会有个预设风险的模块,罗列着近几年类似项目的风险因子,外加一些她能想到的时代特性。
她站在窗户边,最后看了眼正聚在阴凉处吃饭聊天的工人。
简易的板子房,没有遮阳的窗沿,阳光直直地打在她眉眼上。
那个刹那,她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正站在另条跑道的前方,没有西装革履,也没有玩命奔腾,而是一身运动服,停在那里,言笑晏晏。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跑到她的身旁,而后,超越前行。
而原本的她,就会永远地停在那个位置。
千百年以后,成为某个时空的一个不可见的点。
顾明月合上了办公室的窗户:“走吧。”
许若兰却有些走神,也可能是在想她说的话。
还不会走的年纪,许若兰就被她爸抱在腿上开会,长到今日,不是个傻的。
豆腐渣工程对顾明月来说,几年之后可能是只是赔钱。而他们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如果运行不当,从上严查,可能真得蹲篱笆。
现在正是房地产行业稍显火热的时候,许家占着自己优势,不断地圈地盖房。
为了资金链的稳固,很多工程建起来都已经不是追求效率了,甚至都想着赶超国外,创造奇迹。
许若兰觉得顾明月是在给自己提醒,他们走的步子是不是迈地太大了。
#怕折地上#
“明月,饭我不跟你吃了,我得先回公司一趟。”许若兰很认真地看她一眼,“咱们回头说。”
顾明月笑着送她出去:“好,那你路上当心。”
刚好,她中午还得回家一趟,准备给彭姨送点东西。
这个月事多,一直没抽出空去彭姨家。
前段时间奖的油,顾明月都给彭姨留着,想收拾一下,赶在月末,一起送过去。
锁好办公室的门,她拎着自己包,准备出去。
——
临街的门面房,简单围了圈木板,留了个活口,进出人都略显拥挤。
顾明月没走出大门,就听见门口了赵萍的声音,粗声粗气:“那是俺儿子的房子,我凭啥不能进!别推我,都起开!”
高磊兄弟两跟着顾明月打下手。高石学理科,能上手些内事;高磊看不懂那些,但能啃吃苦,每天领着工人们干活,比他们干的都下力气。
挺聪明的。
如果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至少敢于展现自己最有价值的一面。
开荒的时候,能用的人少,高磊聪明,后勤基本都抓手里了。
每天的送饭、放饭,都是他一手管。
这也是刚放完饭,高磊正跟人统计今天的馒头和菜品数量。
然后,就听见有人堵在门口狼嚎。
“问清楚找谁的。”
上过几年学的人,高磊处理问题也不会粗暴地一刀切,带着未褪的学生气和人情关怀。
“找闻酌!俺是闻酌他亲娘!”
“嗯?闻哥?”高磊合上了笔,态度认真起来。
他刚想上前细问问,就看见他顾姐抱臂站在门口,冷眼看着。
#阴魂不散#
“顾姐,”高磊改走为跑,有些为难,不敢处理,“这?”
“没见过,报警吧。”顾明月随意瞥过她们一眼,脚步不停,“门口闹事,直接送警。”
“你敢!”赵萍其实也不想来。
闻酌是个太聪明的孩子,打心底来说,她有些怕闻酌。最好的就是两不相见,反正他现在听说过得也不错,混社会也有口饭吃。
可江柳都求到她面前了,赵萍不敢得罪她。
再说,生养之恩大于天。
上次顾明月还把她关在外面,都没听说谁家媳妇之前敢这么欺负婆婆?
也该给自己道个歉。
赵萍想着江柳说的话,朝着顾明月“哼”了声:“我是你婆婆,闻酌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萍姨,您别生气呀。”
江柳嗲嗲地开口,随意劝了两句,目光却看向顾明月身后的施工地。
那据说是许若兰投资的项目。
蹭着许氏的东风,不少人都想插一脚。
但许若兰说的明确,那是给她闺女准备的,要想掺股那等二十年后问她女儿。
这怎么可能等?
做生意家的女儿,重信是基本。
许若兰拒绝地干脆利落,大包大揽着外面的虚假应酬,甚至都没让这些话传到顾明月耳朵里。
#很实诚的朋友#
可江柳还是觉得不对,宴会上顾明月跟许若兰关系也太让人生疑了,托人辗转问了几句,才知道顾明月如今正在夜市摆着地摊,还有人说这个项目顾明月也掺和其中。
报纸上的东西,九假一真,她都是不信的。
可她弟却说,就算有一真,那说明顾明月至少是跟许若兰有点生意关系。
家里脑子最够用的就是他弟了,江柳觉得有道理,又喊着赵萍跑了一趟。
她不喜欢闻酌,更因为满月宴而讨厌顾明月。
可若是能从他们手里获得些利润,江柳摸着指甲,也不是不能相处。
就看他们有没有赵萍好糊弄了。
她收回视线,穿着自己刚买的新款风衣,屈尊降贵般朝着门口走了两步,依旧嗲地不行。
“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前两天,咱妈上门找你,你把咱妈关外面也就算了。”
江柳转着视线,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她说话,上前几步,准备挽着顾明月的胳膊,亲密开口:“咱妈大度,不跟你计较,可你这怎么现在还要报警呢?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顾明月看了眼高磊,后者下意识地上前,迈了一大步,挡住江柳。
江柳结结实实地被挡在了后面,脸上努力微笑,:“一家人可不是这样的!”
心里却把顾明月骂了十万八千遍。
果然是扫把星娶的女人,长了个不讨人喜欢的脸。
江柳好日子也是没过过几年,爱显摆的不行,往上抬了抬袖子,露出自己的女士手表,转了下。
“弟妹,咱们家日子现在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得考虑清楚。”
顾明月饶有兴致地看向衣着华丽的江柳和穿着廉价花外套的赵萍,莞尔一笑。
“都说了没见过,怎么还在门口演人爹妈演上.瘾了呢?该不会真是从什么疯人院跑出来的吧?”
你才疯了呢!
江柳差点破口大骂,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嗲嘀嘀的声音都露出了当地方言,咬牙道:“弟妹,你说啥呢!”
高磊跟着顾明月这两月,别的本事没有,警民联系却是做的愈加频繁。
戒备地扫她们一眼,接过顾明月的电话,径直拨号。
“110吗?我们这有人聚众闹事,需要帮助。”
赵萍&江柳:“!”
#顾姐体弱多病#
“顾明月, 你干嘛呢?”江柳憋不住了,冲着他们就吼起来,甚至还想劈手夺过高磊手里的电话。
高磊人高马大的, 侧身一避,就让她扑了个空。
“看着别让她们跑了。”顾明月电话也没拿,从一旁径直走过,“务必送到警局。”
门口闹事,也用不着她出面。
就江柳那水平, 就算舞到眼前, 都不够她看的。
顾明月停下来处理都觉得浪费时间。
高磊沉声答:“是。”
“顾明月, 你敢走一个试试!你给我站着!”江柳被高磊和门口的工人团团挡住,厌恶地皱起眉头。
“你们别碰我,脏死了!”
她一边做作地捂着鼻子,一边指着顾明月的后背骂:“顾明月, 你还要不要脸,有没有点孝心!敢把你婆婆送警局!坏良心的东西,跟你那个扫把星男人刚好一对, 就等着遭报应吧!”
“你瞎说什么呢?”高磊都听不下去了,“我们顾姐都说了不认识你, 咋还胡咧咧呢?”
要不是对面站着的是两女的,他早就动手了。
年纪不大,怎么长了副找打的样。
这么欠呢?
顾明月停下脚步, 回头看向江柳, 语气平淡:“怪不得是个疯婆子,人话都不会说。还不赶紧捆着搁放门口, 等着警察把人带走。可别一会儿再伤着人了。”
付豪站一边,听见这话就赶紧拿绳子。
“你骂谁呢!”江柳整个人都气炸了, 想上前又被付豪等人拽着,真往她身上开始缠绳子,“你们都别碰我!敢捆我试试,你等着,我把你们都给告了!”
“别碰我!”
赵萍也帮着江柳挣脱绳子,毕竟年纪大了,见着一群大高个的粗鲁汉子,气瞬间短了。
怕他们打人,更怕他们欺负人。
“别捆我闺女,我们走,我们这就走还不行吗?”
“晚了。”顾明月走回去,“现在不是你们走不走的事,而是我让不让你走。”
“哟,绑的可真好看,”她看向两手被束在身后,两眼气地能喷火的江柳,没什么良心地说着风凉话。
江柳挣扎着伸脚就要踹她,却被高磊压着胳膊,动弹不得。
上半身朝下,脸部充血,声音都是闷着传上来。
“顾明月,你这个贱.人!我一定会告你的!王八蛋,你就是那个臭婊.子!你这是故意伤害!”
“嘘。”顾明月就是从泥里长大的,什么难听话没听过。
最难的时候,那些粗鄙不堪的话大多还是从她亲爹、亲弟嘴里蹦出来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骂人的话还能这么脏?
听得多了就麻木了。
她手指轻佻地挑起江柳下巴,还能兴致盎然地建议:“你应该不想嘴里塞两条臭袜子吧?嗯?”
江柳自诩城里人,干净的不行,光是听听那些话,都觉得反胃。
“顾明月!”
“听着呢,”顾明月往上抬了抬她下巴,“所以,劝你听话些。别给我扯什么故意伤害?搞清楚是谁先来找事的?我这最多算迫于无奈而不得不采取的措施。如果你要告,麻烦尽快。”
她一步一步登高位,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踩着人的弱点走。
实在算不上善良。
“瞧我都忘了,该拍几张照片,请记者做个专访。广而告之,看看是哪家疯人院把你放出来了。”顾明月认真询问她意见,“刚好你也要告,帮你蹭点关注度。对了,你有喜欢的媒体没?《江市日报》怎么样?我跟任记者还有联系,请她过来拍几张照?”
“顾明月,你要干什么?”江柳最是要面子,真要是登上报纸,比杀了她都难受。
周围朋友该怎么看她?她苦心经营的所谓上流圈子又该怎么讥笑她?
江柳牙都开始打颤,是真的开始害怕。
“害怕了?”
“你别碰我闺女!”赵萍挡在江柳面前,手还握往外握着绳子,低三下四地开口,“小酌他媳妇,都是一家人,你快给你姐松开吧。”
“警察来了,自然会松开。现在她这副恨不得逮着谁咬谁的样子?谁敢松?出了事你负责的起吗?”顾明月松了钳制江柳下巴的手,慢条斯理地拿手巾擦手指,“你们都仔细点,可别一会儿被伤着了,谁知道她身上带没带什么细菌病毒。别沾了晦气。”
江柳眼眶都开始泛红,都快被她气哭了,想骂她又怕她给自己拍照发报纸上。
只能死死咬紧牙,心里把这个顾明月的恨意拉到顶峰。
等着!
顾明月给她等着!
“时间好像不够了呢,”顾明月毫不客气地走到她身后,看了眼她手腕上的表,又晃悠到江柳面前,眼神像是再看准备宰杀处理的羔羊般,带着惋惜,“没办法,这次只能先放过你了。以后记得嘴巴放干净些。”
“闻酌和你面前这栋门面房一样,都是你不能沾染的东西。”她拿手背轻敲了两下江柳的脸颊,声音含笑,亲密,“我的好姐姐,你听明白了吗?”
#别来碰瓷#
两人离得很近,江柳余光能看见顾明月毫无感情的双眼,不见笑意,冷血无情,生生被吓了个激灵。
“听、听到了。”
顾明月满意地收回手,踩着凉皮鞋,再次转身离去。
经过赵萍,脚步微顿,没什么意思地打了下招呼。
“您都堵我两回了,咱们也算认识了。再一再二不再三,我得提前跟您说一声。我这人体弱多病,听不得人说亲情孝道,尤其还是那种抛夫弃子的人说这种话,听不了,过敏。”
“您以后少说。毕竟,您应该也不想我带着我公公、爷爷、奶奶的牌位进您家去孝顺您吧?”
赵萍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抬头,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那,那闻酌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顾明月弹了弹袖口,不会跟她解释什么。
犯不上。
她也不配。
——
四进宫就太丢人了。
顾明月掐着时间走,刚走没两分钟,警察就到了。
她站在不远处看高石从里面出来,一回生二回熟带着高磊去警局做情况说明。
找事的赵萍娘两灰头土脸,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该买个相机的。
顾明月觉得自己真该把她们这幅样子拍下来给闻酌看看。
但她现在胃里难受,刚想了个大概,就又忍不住开始吐起来。
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听那些难听的话听多了,都有了应激反应,那些侮辱性地的词汇刻着她之前所谓家人的肮脏嘴脸,每次一听都会显在脑海中。
污言碎语,骂不绝口。
在尚且稚嫩的日子里,她有时候都觉得这是自己身上洗刷不掉的屈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播放。
也会有无数次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这一生就该这样,陷于泥潭,挣扎无果。
没有人生来强大,只有人永远在路上。
看不见光的日子里,她一次次的咬牙坚持。随着时间慷慨后移,她眼看着自己项目越做越大、办公室面积越来越宽敞,也看着自己银行卡上的数额越来越多。
偶尔一瞥,照镜对望,衣香鬓影,华服在身,给足了自己安全感。
慢慢地,也就甚少有机会想起这些。
可记忆向来残忍,时光鲜少宽恕。
今天可不就卷土重来,还反应加倍。
#小反派都不乖了#
顾明月不高兴地搓了把肚子,开始想闻酌。
主要是想听听闻先生的每日一句他闺女,气气小反派。
#睚眦必报,向来如此#
警局里,高磊刚做完笔录,摊在走廊的椅子上,见缝插针地靠墙休息。
每天干的都是力气活,累的不行。
可椅子都没坐热,握在手里的电话却突然就响了。
“喂?”他犹豫片刻,怕有事找顾姐,先接起来,“找谁?”
几乎是下一秒,高磊就手忙脚乱地坐直。
“闻、闻哥?顾姐不在警局。”
#不打自招#
电话那头,闻酌皱眉,也是一顿。
他总有种自己媳妇要在警局旁安家的预感。
“怎么回事?”
#顾姐的东风#
说没想过再见闻酌是假话, 但赵萍也没想到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再见到他。
她们上门闹事,被人捆着送警。
高石推着眼镜,拒不接受调解。
几个人在警局足足耗了一下午, 最后,还是辗转联系到江恒。等他赶到后,又是道歉又是赔钱的,才算了事。
跟在高石旁边的男同学脑子转的很快,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等一下, ”高石把笔又放下, “我们老板体弱, 经不起吓。麻烦你们给写个保证书吧,省的下次再犯,不长记性。”
江柳在这里面待了一个下午,都快压抑死了, 情绪堆积到胸口,摔了笔,怒气冲冲。
“你别欺人太甚!”
“我们欺负你什么了?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当着警察的面, 你可不能冤枉我们。”
白纸黑字的东西,江恒也不想让江柳写。
“同志, 咱们刚刚不都说好了吗?我们歉也道了,你们要求的一天损失我们也赔了,做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不讲诚信。”
“我们又没说不签, 就让你们写个保证书,叽歪什么呢?”高磊握着大哥大, 摆了下手,“别跟我们拽词, 没上过学,听不懂那些。”
“”
江恒看向他们,年轻地不行,尤其是高石,戴着个眼镜,还背了个书包。
书生气刻在骨子里,撑死大学刚毕业。
江恒胸口起伏两下,也没了笑意:“同学,你们也别给我胡搅蛮缠,我们这又不犯法,警察也扣不了我们。晚上他们一下班,我们还就真得走。到时候,你们可就什么都落不着了。”
高石学理,不太懂这些,看向身边的沈因。
沈因跟他同届,学法的,但成绩不行。平常不是在听相声,就是在看热闹。很是爱玩,所以才会跟着高石兼职收门面,也抓住了机会,自己站在台子上讲了一天半的“大宝媳妇”。
很是享受。
尤其是自编的“大宝媳妇好不好的”顺口溜更是做到了回头率百分之百,宣传效果很不错。
在自己找顾明月聊过两次,也就赖着不走,自助入职,每天就帮着核账和撰写小广告。
沈因很瘦,不怕冷的年纪,穿了件艳色短袖,用肩膀挤了下江恒,学着江柳的调调:“哥哥,你都看出我们是学生了,也就别吓唬我们。大不了咱们就等到晚上,警察叔叔们下班,咱们就各走各的。然后,明天我们继续报案,你们等着继续被传过来接受调查。”
“现在都流行上五休二,咱们先来个一周的。我们工地别的不多,就是闲的学生多。”
江恒的脸色已经有些难堪了。
沈因笑嘻嘻地提醒他:“哥,你一会儿地址可得写准确了。不然,明天我们找不到你,就只能报纸上寻你们了。”
#无赖#
江恒牙都要咬碎了,小孩子玩过家家呢!
还报纸上寻他们?
闻酌这他妈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媳妇?
带出这帮小子?
顾明月没上过几年学,踩着泥坑爬出来。自己脑子里的点子本来都多,也喜欢吸纳有思想、有意思的年轻人。
敢于用人,也会培养人。
沈因跟顾明月身后学的第一堂课就是笑,脾气不上脸:“哥,你说呢?”
说个屁。
江恒能跟那帮子毛都不会长齐的学生瞎耗吗?他们又不用工作应酬,也没有自己的生意。
一帮子傻子。
江恒看了眼赵萍,没好气道:“萍姨,就你给你儿子写呗。”
高石认真地比划了下,伸出两根手指:“是两份。”
江柳不乐意:“我不写。”
她才不会给顾明月写那玩意,顾明月今天还敢骂她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呢!
要写也该是顾明月给她写,给她道歉。
“写!”江恒看向沈因一眼,心思活。
既然知道不写走不了,就没必要再耗时间。
“姐,”他把笔放在江柳面前,“以后日子可长着呢,咱们先回家才是正事。”
知道顾明月地方在哪儿了,还怕以后没机会收拾他们吗?
江柳知道自己弟弟聪明,听出他话里意思,拿起笔,不情不愿写着,边写还边跟赵萍抱怨。
“萍姨,你看看闻酌,还有他那个媳妇,可真是知道跟家里人亲,逼着我写保证书就算了,还让你也写。你可是他亲妈啊,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阴阳怪气#
赵萍还在想顾明月说的那话,心里突突的,脸色僵硬,挤不出来一个笑。
当年再婚的时候,她知道闻酌不想跟自己走。也,是真的不想带走闻酌。
因为闻酌撞见过她跟江柳爹私会,却只是转身去了爷爷家,未发一言。
那时候他其实也没多大?目光却成熟冷漠地像个大人,常常让她想来心惊。
“闻酌这样对咱,萍姨心里够难受的了,”江恒装作通情达理的样子,劝解江柳,“你可就别再说了。”
赵萍内退后,已经有几年不曾拿笔了,字写的飘,刚写两字就一黑疙瘩,尴尬地说不出一句话。
江柳写了两句,又烦躁地摔了笔:“真是烦人。”
赵萍连忙把笔给她捡起来,很怕得罪她,哄了几句,又许诺回去给办个什么西餐厅的会员卡,才勉强哄住了江柳。
江恒笑了下:“这样一来,萍姨今年可就又舍不得给自己买新衣服了。钱都给我姐花完了。”
“害,”赵萍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面前的纸面上,“你们过得好就行。”
刚嫁给江大山那几年,她其实也是想过再要个孩子。
可江大山总说江柳是正叛逆的年纪,怕她一个小姑娘起逆反心理,夜里再不回家了。只是哄她先做生意,等条件好再要孩子,对以后孩子也好。
可生意一干就是十年,现在就是想生都生不出来了,也就越发不敢得罪他们。
毕竟,闻酌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可她也没想到,从警局出来就直勾勾的撞上了闻酌。
闻酌靠着车门,手里拎着刚买好的豆浆,听高磊跟他大概复盘了中午的事。
“这不是闻酌吗?”江恒夹着自己的黑色皮包,用很熟捻的口气开口,端着哥的样子,“早就不见你了。萍姨最近可是很挂念你,上门找你两次了,都被你媳妇给轰出来了。今天还把萍姨给弄到警局了,这可不行。你回去得说说她,哪有这样对老人的?”
闻酌来就是处理这事的。
年纪小被迫离家的时候,赵萍也不是没来找过他。
可从没开口说过让他回去,街上有时遇见了,要么是跟江柳江恒一起,当看不见他;要么就是偷偷摸摸像是做贼般跟他说两句。
于赵萍而言,自己可能才是她美满家庭中的不稳定因素。
闻酌索性就说开了,拎着包痛快地出了江市。
回来后的几年,基本也都没了联系。
“我之前应该说的很清楚了,别来招我。”闻酌视线扫过江柳,又看向江恒。
目光冷峻,盯得江恒心里发毛,笑意僵硬。
“你说什么呢?闻酌,咱们不还都一家人吗?”他虽长闻酌几岁,但闻酌手黑心狠,打他从不手软。
江恒干笑两声,后退半步,靠着赵萍,说的情真意切:“还不是因为萍姨想你了吗?中秋你也没回来,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真没恶意。”
江家这几年生意不错,江恒很飘,也就看不上闻酌,根本不会关注闻酌做什么,只会自己享乐社交。
只是,当他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闻酌身后的四轮汽车,想起江柳说的闻酌媳妇跟许家,起了心思,也是真的好奇闻酌现在是在做什么?
赵萍被江恒推了下,不情不愿地开口:“别瞎说,你哥是一片好心。就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然后,赶紧让你那媳妇给柳柳道个歉,上次宴会上你们还那么欺负她,今天又把她给送警局了,也太不懂事了。”
粗声粗气的语调,带着熟悉的偏心眼。
江柳像是有人撑腰般,扭过头,鼻子出气,高“哼”了声。
闻酌从小到大都是个能被大人拿捏的孩子。
“听不懂话吗?”
他目光随着赵萍开口,第一次落在她身上,又面无表情地移开,声线冰冷,不带温度。
“我不是来听你们攀关系的,我是来处理事情的。”
江恒生性敏感,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脖子就被人用力勾着,下压:“是谁允许你们去找我媳妇的?嗯?”
江恒&江柳:“!”
#要完#
——
顾明月对警局门口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喝着闻酌带回来的豆浆,还嘟囔抱怨。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现在都不想吐了,想装柔弱都没了机会。
#又该怎么不动声色地给小反派上眼药呢#
顾明月揭开包装袋,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
闻酌进厨房冲洗手,水声掩盖住两人的心思。
闻酌关上水龙头,平稳开口:“遇熟人,说了两句。”
他为人可靠仗义,朋友是真的很多,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
顾明月根本不会刨根问底:“哦。”
当然,闻酌也没给她机会多问,甩了把水珠子出来,不甚自在地岔开话题:“明天有事没?”
“干吗?”
“拿做好的衣服,”闻酌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很糙地卷成一团,随意地擦了下手心里的水珠,“顺便带你看看厂子。”
厂子?
顾明月瞬间来了兴趣:“你厂子找好了?”
这也太快了吧?
“本来没这么快的,”闻酌把用过的纸巾投进垃圾桶,而后看向她,突然笑了下,“还是趁了你的东风。”
顾明月:“嗯嗯?”
#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煤渣厂的选址第一得靠近公路, 交通便利。其次才是考虑地形地势和房租面积。
闻酌上次跟顾明月提的时候就已经确定选址区域,正跟接洽各种房产经纪,看了几片场子。
最后, 张泽带人看的地方,刚进门的时候就被人不客气地开口。
“这地方我们买了,哥们,你另找吧。”
张泽看着那头绿毛,停了片刻, 冲着后脑勺, 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出息了你, 你跟谁俩呢?”
绿毛拿着刚到手的定金条子,被拍的“哇哇”大叫,扭头一看,瞬间蔫吧了, 露出谄媚的笑。
“张哥,怎么是您?”
“替闻哥看地皮。”张泽转着看了下,“你呢?”
绿毛挠头:“给顾姐买地皮。”
“顾姐?”
“就是咱们嫂子, ”绿毛挠了挠头,“嫂子每个月给我们拨的都有钱, 让我们自己找位置好的地皮。”
这个位置其实有点偏。
绿毛买也就是相中它价格便宜,可以连着建成两套大房子,累到三层, 户型面积大。
不做装修, 简单一建,坐等拆迁。
阳历年之前, 刚好能建完交账,时间赶得也好。
最关键的是, 价格低啊。这已经是他比了好几块地方,能找到的最低价的地皮。
满地荒凉,走过两三公里就是村,离那些工人回家也近,能上工的时间长。
一举多得的好地方。阿伟是越看越喜欢,回头跟小钟一商量,就拍板决定。
#买它#
阿伟盯这块地都盯好几天了,收着风声抢先一步给付了定金。
张泽低头瞥了眼他手上的单子,见他熟练跟卖家商量过户,好奇一问。
“你们这是建几套了?”
阿伟挠挠头,憨厚一笑,并不答话。
顾姐说了,房子的位置、数量等任何具体的细节,除了闻哥外,跟谁都不能提。
张泽等了会儿,见他左看右瞧就是不敢看自己,心里也有数,没再问。
“那你跟我一起回吧,这块地方闻哥也在看。”
反正是他们夫妻两的地方,左手腾右手,最后都还是他们一家的。
“行啊,”阿伟很有底气,“反正,闻哥是不会跟嫂子抢地方的。”
那块地最后还得落到他们手里。他已经做好继续吭哧吭哧地建完过年的准备。
阿伟想的很好,可事不如人料,闻酌这次却没直接答应。
而是跟着他一起逛了几家门面、看了正在建的地皮和已经建好的房子,抽着走完几家后就没了继续逛的兴致。
“这都是你们嫂子挑的地方?”
阿伟哪敢骗他,一字一句力求严谨:“是嫂子画了几片区域,我们在里面挑的。”
“那她来过这里面看吗?”
“刚建的时候来过,其他的就是两月一核账,平常都不怎么管。”
老放心他们了。
闻酌猜着也是:“知道了。”
这都是顾明月给他留的投资,她自己其实并不上心。
一贯的懒性子。
闻酌复又考察了几片场地,最后还是确定了阿伟已经交过钱的那片。
没再折腾。
只是了解完他们手头上的工期后,却停了他们的往下的计划,没让他们再继续买地皮。
张泽带着闻酌的吩咐来:“都听着,你们两建完手头上的活回家休整半月,等后续安排。””
阿伟性子急:“张哥,那我们这活以后是不是不能干了?”
闻哥该不会想换了他们吧?
张泽也不知道。
跟着闻哥游戏厅里出来后,他虽每天都跟着闻哥在外面跑,却也只能隐约揣测道闻哥的一些想法。
他哥是真要换条路走了。
但这种话,他肯定不会跟绿毛乱说,只拍了下他肩膀:“别瞎想,好好干,干完休息。”
小钟懂事些,拽了下阿伟袖子,没让他乱问:“那张哥,我们干完就先回桌球厅吧。”
张戈已经走了,桌球厅现在都是由原来的领班管。他们两忙完手头活,回去也能帮着看看场子,闻哥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不用。”张泽缓缓吐出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更是坦然,“桌球厅可能也快转出去了。”
从今天开始,他们跟闻哥一起,再次平等地成为了无业游民。
小钟彻底坐不住了:“啊?”
——
顾明月坐上开向城郊的汽车时,无意看见车里放着转让合同,也很惊讶。
“你这是要把桌球厅转出去?”
“嗯。”
难得个晴天,天好气温高,闻酌开了点窗。
对着自家媳妇,没什么隐瞒的。
“准备建个公司,有个缺口。”
“煤渣厂的?”
其实现在做生意,都不太正规。
很多都是生意开起来了、被查到了,才想起来补证。
“不是。”闻酌轻踩油门,想了下,单刀直入,“小钟他们不是一直在建房子吗?手底下也有工人,我想给他们组个公司,单接工程。”
这是他给月亮准备的礼物。
不懂浪漫,不会表功,也不会说花言巧语,做了就是做了,想说就说了。
要不是还有道手续没办下来,闻酌今天可能就是带她去办营业执照了。
“包、包工头?”顾明月合上文件,显然不知道闻酌的心思,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能想这么远。
九十年代正是经济腾飞的时代,赚钱的生意有很多,大头就是挖煤跟建楼。
完全不敢想,闻酌能误打误撞地跟这两个行业同时沾上了边。
顾明月轻轻眨了下眼睛,觉得生活真是神奇。
#难不成这泼天的富贵要落到他们头上了#
在养月亮的路上,闻酌心情一直都很好。
他还真仔细想了下,轻笑了声:“差不多。”
“那你手里的钱够吗?”
家里的折子上其实还有不少钱,要是真能承包起几个项目,年收入也是相当可以。
顾明月觉得闻酌眼光真是毒辣,挑的每个项目都很到位,且还有一定的基础和可行性。
“应该能挪个十万。”
他们虽然两个花销大,但挣得也多,手里流水多,除了股票定投外,基本也没怎么动过折子上的钱。
闻酌现在是两条路并行,顾明月担心他周转不开。
“要是还不够的话,可以挑几处地产先卖了。”
房子建好跟不建的地皮是两码事。甭管建的怎么样,只要是建好了,那都是房子,价格就得按房子的价格卖。
顾明月在心里还真划出几个看涨的房子。
“不用。”
那一座座的房子都是月亮给他建的,也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交锋后的产物,是顾明月给他留的后路。
他的媳妇,太过聪明。
从没说过有关他行业的一句不好,可却又能不动声色地为他做好一切准备。
狭窄无光的悬崖小路,从那刻起就已经走不下去了。
更别说现在还有了小月亮,他得挑起责任。
不会做那样事。
#舍不得#
“房子,”他看后视镜,拐了弯,朝着城外开,“以后都给咱闺女留着。”
“带她来,慢慢地看。”
就像他们现在,走在炙热的太阳下,有太多的事,可以慢慢地谈。
“闻酌,我们下周一去趟医院吧。”顾明月看向窗外,手迟缓地盖在小腹上。
鼻尖细嗅烟火气,听得见风吹鸟啼。
“也该给他建个档了。”
那个时候虽然强制要求□□建档,但其实愿意去做的也是寥寥,有的妇幼医院也不死扣着这个不放。
基本都是交了钱就能检查,检查完开点药或者没啥问题就直接就回去了。
上面查的不严,底下就更没多少人愿意去办个证。麻烦,事儿还多。
顾三丫不就是么,从怀孕到出生都没有办过什么计生证,就连结婚证都是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才办好的。
但顾明月向来遵纪守法,不可能超生,打算早早办好计生证、准生证,也就不用东躲西藏的去检查。
节省时间,提高效率。
#时间就是生命#
闻酌眉毛瞬间就高高扬起,手攒紧方向盘,很矜持地“嗯”了声。
办计生证的时候肯定需要父母双方的结婚证。
他轻踩了下刹车,开始认真盘算最近的好日子。
是该找个风水大师给算算的。
嗯,一个够吗?
闻老板屈指敲了下方向盘,准备回去问问前合伙人。
不能马虎。
——
但赶得不巧,看完厂子回去没两天,江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降雨。
气温直转而下,一场秋雨一场寒。
饶是顾明月,出门都得穿了个外套,里面却还是露腿的裙子。
“今天生意怎么样?”
晚上雨刚停,贺雪就带着人出摊。
“还行。”
周六日,学生们都闲不住,晚上夜市还是很热闹。
贺雪怕人挤着顾明月,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坐后面休息。
顾明月哪是个娇气性子,转着看了下挂着的衣服。
几个小姑娘心细,给挂在最外面的衣服都做了个简易的直筒雨衣。
“天看着还是阴,摆一会儿就收了吧。”
“没事。顾姐,我们带的有帐篷。”
贺雪指了指还没伸展开的红色帐篷,正立在角落里。
“那是我们学院的帐篷,这几天也没活动,我们跟干事商量借用了几天。”
顾明月看着她们趁着人少,一个个地咬着牙使劲儿,抱着四个角合力地把帐篷撑在上面。
“顾姐,我们这是工作呢,说好的几点下班那就得几点下班。你支这摊生意也不容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贺雪是先服的是顾明月这个人,然后才愿意继续跟着她干生意。
还是初见的没钱吃饭,大着胆子那个找自家男朋友当托的刚强女孩,一如既往地执拗。
顾明月还挺喜欢的她这性格的:“那听你的,咱们今天一起,该几点收摊就几点收摊。”
夜市虽说是她的主业,但顾明月做起来还是以玩闹为主,主打一个圆梦。
也是她自己开拓的一个契机,深入浅出,更直观也更具体地认识这个社会与世界。
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时机。
可看着眼前那群年轻又认真的姑娘,她依然会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年轻真好#
顾明月一直都觉得女生事业心强起来,不输任何男人。
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雪学的是天文,所以看天气看的特别准,帐篷伞刚撑起来,“哗——“地一声就跟倒雨一样。
天空砸雨点,突然下起来了,而且还越下越大。
不少商贩都开始仓皇收拾东西,行人们则就近避雨。
争先恐后往他们那里去,贺雪那把帐篷伞下挤了不少人。
顾明月有意带她们,披挂上阵,端起自己老本行,笑吟吟地接待顾客。
“相聚就是缘分,不如来我们这看看衣服,里面可是有不少尖货就等着您来看呢。”
顾客们躲里面避雨,多少也都有点不好意思,想着随便看看,意思一下。
可顾明月卖东西,别说人了,就是狗进来了都得掏干净兜里藏着的狗粮再走。
赶在降温的当口,又都是上新的款式,人来人往,基本没空手的。
#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顾明月忙到没有喝水的空,嗓子都说哑了,但生意显然不错。
尤其是外套和毛衣,是晚上走单最多的单品。
贺雪盘货的时候都忍不住跳起来:“顾姐,咱们今天绝对是这个月销量最好的一天。”
单价高,日流水肯定好看。
她忍不住邀功:“您说,我今天帐篷是不是带值了?”
没有人不想要顾明月的夸奖。
反正,贺雪是很想要。
“值了,非常厉害!”顾明月很喜欢有冲劲儿的年轻人,把她们夸了又夸。
贺雪兴奋起来,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是劲儿。
要不是顾明月拉着她,她都准备扛着帐篷伞走。
“先等等,咱们复盘一下。”
顾明月喝了几口已经凉透了的水,简单跟她们复盘了下晚上的说话技巧,重点提示了下她们卖货的效果。
“尽可能的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掌握住节奏,别被客人带走了话头。”
都是年轻的小女孩,话一说起来,就刹不住。
顾明月耐心听她们说完小话,陪她们一起收完摊。
爬楼回家的时候,她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忽悠贺雪,明年毕了业跟着自己到服装商场里继续干。
生意如打仗,一将难求。
最多三月,商场就能建个差不多,可眼前能用的人却还没几个。
顾明月用人,向来宁缺毋滥。
她面前放着名单,划去了晚上观察过的两人,留下了贺雪和另个陪同学来兼职的女孩。
人选方面不能急,顾明月眼下还有更担心的事,就是货源以及跟厂家的对接联系。
都还没什么门路。
晚上的货卖的不错,也给了她一个进货的机会。
她明天要去趟批发市场,跟相熟的老板娘问问温市情况,看看能不能引荐。
提前两手准备,就算不能。最迟下个月,她也得去温市附近转转。
不能没有货。
趁着闻酌去外地买车的空隙,顾明月难得晚睡,开了盏台灯,在客厅里多坐了一会儿,列出眼前最急迫的事,重新调整了日程安排。
等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咳了两声,迟钝地察觉今晚气温降得有些多。
——有点冷。
#坏事#
常年一个人在外生活,最烦的就是生病。
耽误时间不说,工作也不可能停下来等你。
所以,小不严的感冒发烧,基本抗抗都过去了。
她也没太当回事,踩着拖鞋下床烧了壶热水,喝了小半杯,又拿了床厚点的毯子裹身上。
闭着眼就开始睡觉,自理能力满分。
长这么大,没被感冒发烧打倒过。
她刚这么一想,结果,夜里突然醒了。
一摸头,她就知道坏了。
顾姐:莫挨老子
#真烧了#
夜里冷, 顾明月不愿意下床,只能是强迫自己入睡。
药也没敢吃,间或往肚子里灌点热水, 醒醒睡睡,勉强熬到了早上八点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晨起气温比夜里高点,顾明月缩在被子里时,还觉得自己舒服不少。
闭着眼想着再躺会儿,可总有不长眼的撞上来。
门被人敲了又敲, 顾明月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谁啊?”她裹了件大外套下床, 嗓子哑的说不出话。
“二丫, 是我。”顾大丫的声音响在门口,是真的很着急,“你快开门,出事了。”
顾明月下床的时候头重脚轻, 抱着保命的热水杯连喝了两口,才缓缓走到门边,蹙眉开门。
“什么事?”
嗓子已经有点说不出话了。
“是大宝, 大宝他被人骗了!”顾大丫两个眼都是红的,跟着顾三丫一起站在门口, 连声催她,“我跟三丫刚去报了案,可这是外省的事, 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最多是只能让人协助帮找。”
顾大丫表述能力真的很糟糕,顾明月本就有些迷糊的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几个意思?”她受不得风, 侧身让她们进来,“骗顾大宝钱的人已经跑了是吗?”
可顾大宝之前不还在外地吗?
这是回来了?
“不是, 是传…”顾三丫趴她耳边,低声开口,“销,不好抓。”
顾明月:“……”
#真绝了#
顾大宝怎么什么都能遇上。
顾大丫急的不行,本来不想进屋的,可也怕顾明月跟顾三丫在外说这些引起别人注意,惹人笑话。
这年头,大家提起这些都是瞬间色变,邻居知道了,背后都会指指点点。
“进屋,进屋说。”
顾明月扣紧扣子,问的直接:“说什么?咱爸妈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肯定是先把人救回来。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宝,从小就养的娇,没吃过苦,也不敢说具体在哪。”
顾大丫深深叹口气:“咱妈现在是怕别人欺负他,怕他每个月的业务完不成,都按时给他打着钱。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眼看着就到咱妈秋天进货的时候了,家里正吃紧呀。”
家里出了事,做长姐得挑起来。顾大丫责任心强,想带头帮帮家里。
“那这得多少钱往里面投?无底洞不是么?我觉得这事还得靠大宝自己想办法跑出来,继刚有个叔,他们家的儿子就是从南边跟人一起跑回来的。也没花多少钱,凡事还是得靠自己。”顾三丫刚把房子买下来,不想掏这个钱。
也没钱可以掏了。她现在是压力正重的时候,白天给人帮忙,晚上摆摊,一天两份工的打。
分身乏术,哪儿还能顾得上顾大宝?之前顾母做的那事,她心里多少也是存着气的。
她们两个谈不拢,三个闺女呢,也得问问顾明月的意思。
“二丫,你咋看?”
“嗯?”顾明月低头抿了口水,就一个想法——
#莫挨老子#
“咱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大宝,得先知道大宝在哪儿,花不花钱的都是后手事。”她岔了句。
顾大丫皱眉:“是啊,可现在大宝也不好找呀。咱妈昨儿还跟我说,要让咱爸跟咱舅去南边把他找回来。”
“咱妈也不想想,南边这么大,他们上哪儿找去?咱爸跟咱舅又都这么大年纪了,受不了这个苦。万一路上出了个什么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看向顾明月,顾明月低头喝水,并不开口。
顾大丫轻咳一声,顾三丫装聋。
她绕了半天,才说到来意:“所以我想着,要不让闻酌跟着他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顾明月起身又倒了杯热水,笑了下。
一句话都不说。
“本来我是想让你姐夫带他们去,可他现在单位管的严,不过节不过年的,请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假。继刚那又有个肉摊子,每天还得开张,也离不开人。”
左算右算的,也就没人了。
顾大丫其实都跟顾母说的差不多了,来这也是当个说客:“我跟三丫这次来也是咱妈意思,想看看闻酌有没有时间,麻烦他带着咱爸跟咱舅南下跑一趟。”
“之前不都还说闻酌是跑车的,南来北往的都有经验。再说,你们家不也有个车么?咱们出行也都方便。二丫,你说行吗?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
行,是肯定不行的。凭什么他们家都能有事有工作,他们家要出车出人?
闻酌正是事业起步的时候,顾明月不可能让他这个时候分心。
做生意就跟爬坡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1】
开头的时候不铆足劲冲上去,拉开优势。再往后,就会步步生难。
别说问闻酌了,顾明月都不可能跟闻酌说。
“大姐说的是,都一家人呢,不计较这些。可姐,我现在,日子也是真的难啊!”
这段时间她现在忙着自己生意,顾父顾母那边的小打小闹,也没了心思继续。
没想到他们却黏上来了。
顾明月转着脑子,捧着杯子,放低了声音,声声委屈:“大姐,你们都不知道啊,闻酌最近生意做的不顺!店铺也没了,还赔了不少钱,现在人都不进家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这,这咋回事啊?”顾大丫老实,想了半天也只能试着问了句,“闻酌是不是欠了人的钱啊?”
顾明月张口就来:“谁能知道啊?大姐,你们都知道,他认识的人杂!经常有人一言不合就来家里砸砸搞搞的,白天里我都不敢进家。闻酌,他,更是没影!”
顾大丫回想起闻酌那样子,心里也有点没底:“不至于吧。”
“大姐,你没经历过!”顾明月摆手,露出痛彻心扉的表情,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随手捞了几件衣服放旅行袋里,慌忙道:“看这点,估计他们也该来了。大姐,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赶紧走吧,可别让他们伤了人。我刚好先去咱妈家住几天,顺带着也能宽慰宽慰咱妈。”
顾大丫:“啊?”
她和三丫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明月推出了门外。
“砰”地一声,顾明月关上了家门。
紧赶慢赶擦着点出了家属院,降降错开了杨姨来家的时间。
“大姐,看见没,那群人就是天天来我们家的。”
顾大丫顺着她视线朝那边看去,远远一看,是有几个手里拿着东西的男人朝着二丫家那栋楼里走。
视听结合,效果翻倍。她听着顾二丫的描述,越看越觉得那些人凶神恶煞。
“咱们快走吧。”顾大丫本分了一辈子,不敢再看,跟做了亏心事般,匆匆跑走。
“嗯嗯,”顾明月看了眼跟在装修队后面的杨姨,放心地裹紧了大衣,“咱们这就走。”
——
拖着身体去了趟顾家,顾家现在也没剩了几个人。
顾父在市场守摊子,王格抱着儿子回了坐在沙发上掉眼泪。
“妈,我回来了。”
顾明月好久没见顾母,顾母却肉眼可见的比之前沧老许多。
“二丫,闻酌呢?”顾母朝顾明月身后看去,紧抓着她的手,问的殷切,“大丫说你们家买车了?车呢?闻酌说时候出发了么?”
顾明月露出悲伤神情,把刚刚跟大丫她们说的话又复述了遍。
顾母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握着顾明月胳膊的手也缓慢松了。
“妈,我现在找不着闻酌,也不敢回家。不如,让我在您这先住个几天,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顾明月一说三叹,顾母却沉默不言。
“不行!”
王格本就不喜欢顾明月,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借着这个档口就爆了出来:“你凭什么住我们家?闻酌欠的钱又没花在我们家,凭什么让我们跟你受这个风险。万一要账的那些人来这怎么办?顾二丫你还有没有心?”
顾明月看她一眼,是真羡慕她这把好嗓子,还能吼得那么大声。
她就不行,正常说话都困难。
自力更生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慢地抿了口。
神情悠然。
“顾二丫!”王格现在看见她都来气:“要不是因为你多管闲事,顾大宝能被人骗去南边么?他不过就是玩玩游戏机,可人却还会在江市,就在咱们爸妈的眼皮底下!还能再出这个事么?都是因为你!你现在还敢想着住我们家里?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看看这前后,没点本事的闺女回娘家多吓人。
顾·没本事·明月却坐地稳稳的,很踏实。
甚至,她还给自己拿了个茶盖,盖在茶杯上,省的溅了唾沫星子。
而后,她看向王格,目光淡然。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总是喜欢自我保护。尤其是在出了事情后,总是喜欢把过错先推给别人,用吼叫的不正常情绪掩盖心底的发虚惶恐。
顾大宝夜不归宿怪顾明月当初多管闲事,不让他去游戏厅玩,导致他流连舞厅、夜.总会。现在他被人忽悠去了南边,也是因为顾明月当初横插一脚。
要是没有顾明月,顾大宝肯定还是会夜里回家,他们家日子过得都还挺好的。
都怪顾明月。
顾母之前不觉得这样,可这样的话听多了,渐渐的她心里也开始不对劲起来。
尤其是顾大宝现在被困在了外面,整天回不了家,她怎么可能心里没有意见?对着顾明月确实不舒服起来,也就没有接话。
王格发了一通脾气后,还嫌不够,当着一家人的面摔了个杯子。
竟没有一个人敢作声。
,
“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
#那可就太好了#
顾明月根本、完全、一点儿都不想沾他们家那坨事。
但事得一步到位。
她稳坐在沙发上,很是委屈,却满怀希望地看向顾母:“妈妈,你不管管王格吗?她现在要赶我走!”
顾母疲惫地叹气:“咱们家现在事多,你,唉,是真的顾不上了。”
“妈,现在可是最难的时候,你也要赶我走吗?”顾明月泫然若泣。
顾母别开眼不看她:“我也没办法。”
而后,她抱怨地看了眼顾大丫,真没眼色。
家里都这么忙了,怎么还带回来个麻烦,净添乱。
顾大丫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顾三丫也觉得现在闹得有点难堪,拉着顾明月起身。
“二丫,你先跟我走吧。”
顾母顺着台阶就下:“你们都先走吧,我一会儿还得去找你大舅他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走,顾明月肯定要走的。但走之前,她得把话说清楚了。
“王格,讲讲道理。”顾明月径直走到对面,拎着桌上的茶杯就怼到了王格脸上,顾大丫吓得连声惊呼。
顾母也起身:“顾二丫,你要做什么!”
“问几个问题,都别紧张。”
顾明月向来宽爱自己,不会给自己半点委屈受。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问你,是我让顾大宝贪玩成性,夜里不回家的?是我让他去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是我同意他南下打工的?”
“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扣,当初决定把掏钱雇人把顾大宝带回来的,也不是我。”顾明月迎着她的面,把茶杯摔在了桌子上。
“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既然说到这了,妈,说好的给游戏厅上供的钱还没给呢。”她掏出手帕,慢慢地擦了擦指缝,周身气势瞬间变了,“趁早吧。”
——
拿着钱从顾家出来,顾明月肩膀瞬间塌下来,晃了晃笨重的头,走的缓慢。
顾三丫追上她:“你是不是不舒服?一大早就听你说话不对劲儿。”
“还成。”她靠着墙,伸手挡了下阳光,回想着江市公交线路。
得坐二路车,三站路,到市医院。
“换季就是容易感冒,回去喝点热水。不行了,就去小门诊看看。”
日子穷,大家过得都艰难。
生了病基本也都是扛扛,扛不住了就去小门诊包两包药。
顾明月情况特殊,也拿不了药。
“付首付的时候,我婆婆拿了点钱,你着急的话,我先还你一部分。”顾三丫信以为真,觉得今年风水是真不好,家里一个接一个的出事。
“都行。”
顾明月既不会悲天悯人地去想还钱的人过得怎么辛苦,也不会惺惺作态地表示不用还,或者过段时间再还。
愿意借钱出去已是她为数不多的良心,还钱的事她从不拒绝。
“那晚上吧,我给你放摊子上。”
“嗯。”
顾三丫不愿意单走,顾明月只能勉强跟她同行,听她一路感叹,外加发表自己想法。
“刚刚你其实不应该再要咱妈的钱,虽然我知道你也很急。但咱妈过得也不容易,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首先,钱是咱妈答应好给别人的,按月付。只是我最近比较忙,这个钱我给垫了。”
“其次,”顾明月是真觉得奇怪,“咱妈急是因为我要这点钱吗?是这点钱让她过得不好的吗?不会吧?咱爸妈家底可厚着呢,刚刚不还商量着要去动家里的死期存款吗?”
顾大宝就是顾母的命根子,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而对着自己的几个闺女,都只有出了事,用得着了,才想起来。
平常可没见有什么好事想到她。
她反将一手,说自己出了事无处落脚,顾母不也是瞬间变了脸么?
顾三丫没想着跟她辩,做了这么多年的孝顺闺女,看见顾母现在这样急,心里多少有点不好受。
“不跟你说了,”两人并肩出了巷口,她转过视线,看见对面的人,揉了揉眼,看向顾明月,满脸不可置信,“二丫,你看!就那个,走过来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已经跑了的闻酌?!”
性子使然,她一激动就收不住声,还拍了两下顾明月肩膀,手恨不得怼到人脸上。
正迎着他们走过来的闻酌:“?”
#顾姐的人脉#
“嗯?!”
顾明月也没想到闻酌回来的这么快, 还赶上顾三丫这个咋咋呼呼的关口。
“是不是呀?”三丫拽着她袖子,还在问。
闻酌径直走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上, 径直扣上她外套最上面的扣子,看向顾明月。
“什么是不是?”
#越听越奇怪#
顾明月心虚地看了眼闻酌,眨了下眼,瞬间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
“老公,你回来了呀!我好想你啊!”
闻酌没心思揪她的小辫子, 眉头皱起, 听她开口就察觉不对:“嗓子怎么了?”
“可能感冒了。”
闻酌搓了搓手, 拿出自己看人生病的唯一法子——伸手摸了摸她脑门。
入手就有些烫,他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头这么烫还出来刮风?”
怎么就学不会照顾自己呢?闻酌不大高兴,觉得被自己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
顾明月也知道自己不舒服, 咳了声,随意开口:“这不是正准备去看医生么。”
没看医生,还跑了这么远。
闻酌心里的气烧的更旺, 定定地看了她两秒,也不知道该气谁。捞起她外套帽子给她盖在头上, 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车上带。
“现在去。”
顾明月只来得及匆匆跟三丫道了个别。没多说什么,估计三丫也猜到自己早起的胡扯了。
#让她在心里骂去吧#
顾三丫心情复杂。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闻酌的车驶去, 而后转身走向批发市场, 一路上都忧心忡忡。
看闻酌刚刚那样子,确实带着风尘仆仆的劲儿。衣领子上都是灰, 一看就是从外地刚回来的。
想起顾二丫说的事,她心里更担心了。
二丫可别被闻酌骗了。万一真想不开把手头里的钱全给了闻酌还账, 那可就糟了。
“二丫,”顾三丫深深叹口气,“虽然嘴巴坏点,但老实,心善啊!”
不行!她晚上去摊子上得找机会跟顾二丫好好说说。
#决不能让她犯傻#
不幸的是,‘老实善良’的顾明月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看完医生,拿了点药,刚回家就被闻酌按在了床上。
早起应该是退了点烧,但出门吹了一趟,彻底烧起来了。
药虽然开了,但毕竟怀着孕,又是刚烧起来。医生还是建议物理降温,尽可能的先不用药。顾明月也没想着吃,被闻酌裹成个蝉蛹,躺在床上,闭着眼想再睡个整觉。
可肚子却难受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吃着什么了,休息一上午,烧不仅没退,而且还开始拉肚子。
一日三顿地喝点粥,但喝完总吐。
肚里的小反派都开始折腾人了。
顾明月久违地感受了把病来如山倒的滋味,一个白天都没睡个囫囵觉。
更别提闻酌了,出差回来也只冲了个澡,就坐在床边,守了一天。
可顾明月的烧却反反复复,没怎么退下去。
“吃药吧。”闻酌不想等了,心里焦急。
顾明月刚吐完,靠在床边,抱着蜂蜜水小口的抿着,手里还拿着新鲜出炉的施工图。
“不吃。”
发烧反复是件很常见的事,再说,这才生病的第一天。
她看了眼闻酌,后者的眉头皱地吓人,一整天都没松开过。
顾明月有意逗他开心,放下杯子,伸手拽了拽他袖子:“闻先生,高兴点嘛,我不吃药抗的越久,肚里的小家伙就越安全。你不要肚里的小家伙了?”
是药三分毒,医生开药的时候也很斟酌。
能不吃尽量还是不吃。
现在的孕检也没有后世的先进,自己的一个举动影响地可能就是小家伙的一生。
这个并不划算的买卖,顾明月不想做。
再说,生病都得有个两三天的熬。
她看的很开。
闻酌却看不开,还真“嗯”了声,解开药袋,拎着热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吃吧。”
白天她病得是真的吓人,又吐又拉的,闻酌怕她夜里再控制不住了,烧坏脑子。
孩子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有他的月亮重要。
见闻酌认真起来,顾明月笑着松了他袖子,不跟他硬抗,先搁置。
“药里都有安眠成分,我今天都在床上躺一天了,你让我先缓缓。等晚上睡前,要是体温还高,我再吃,行吗?”
她情绪太过稳定,生病也影响不了她顺毛哄闻酌。可今天闻先生格外难哄,她又说又笑的,都没哄得闻酌高高扬起眉毛,只是浅淡地摸了摸她脸颊。
今天是她冒进了,早起不该出去的。
但她也习惯了一个人扛,没料想闻酌突然回来,一整天地跟着她吃睡都不踏实。
这对顾明月来说,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体验。
从小到大,生过这么多场病,大的小的各种。自己扛过,也有过同事陪着去看医生,但更多的还是一个人抱着电脑去急诊挂点滴。
从来没有哪一次会让她觉得自己做的不甚恰当,她好像让别人跟着担心了。
同样,也没有那一时刻,让她如现在般觉得安心,很舒服。
既不用算着以后怎么还人情,也不用担心睡过头,针头回血。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只要静静地享受被人照顾着就好。
很新奇的感受。
但,很不错。
闻酌说不过她,只掐着表收了她手上的图纸:“再躺会儿。”
顾明月手揉了把还有些热的脸颊,突然坐直看向他,眼里都是做坏的灵动:“不想躺,除非,闻先生陪我一起。”
她刻意卖乖,哄着闻酌上.床。
闻酌在外跑了几天,最该上床休息的就是他,可他却在家里,笨拙地忙活了一天。
顾明月拍了拍床边,很是大方:“来嘛,肚子也给你摸。”
闻酌顺着她的劲儿,被她拽上床,刚躺着的时候怕自己身上凉,没敢靠近她。
顾明月却已经习惯,自发地滚到他怀里,熟练地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车买的怎么样?”一开口,问的就是生意上上的事。
煤渣厂要干起来,最离不了的就是煤渣和运输车。
顾明月憋着想问一天了。
#工作狂,那是能跟开玩笑的#
闻酌叹口气,就知道她操心:“买了两辆二手的小型运输车,已经让人开回来了。过两天去检修上个保险,就能开了。”
顾明月之前看过闻酌的计划:“怎么不买辆大的?长期看,大车比小车划算。”
这闻酌都是算过的。
“不能兼顾,买完大车,小车就买不了。”闻酌不喜欢手里没能活动钱的感觉,摸了把她的头发,语气沉着,很有耐心,“饭也得一口一口的吃。不急。”
两人做生意想法是有些出入的,闻酌骨子里带着要强的拗劲儿,不动家里存折,也不会找人借钱。
一无所有走出来的男人,最擅长也最喜欢的就是白手起家,从无到有。
顾明月按理是不会干涉闻酌生意的,但她首饰盒亟待填满,是真等着闻酌飞黄腾达。
给她买买买。
顾明月看向闻酌,犹豫两秒;“或许,你会想认识一下丁伟?”
第一次从自家媳妇嘴里听到男人的名字。
闻酌眼神微眯,神情危险,瞬间紧张起来:“谁?”
#怎么感觉月亮生气了呢#
“丁伟呀, ”顾明月‘腾’的一下坐直了,眼睛亮亮的,“就丁祎她哥, 在银行工作,你想跟他吃个饭吗?”
饭局嘛,都是聊着聊着就熟悉了。
她手上又不少人脉关系,都能给闻酌介绍介绍,就怕闻酌不想要。
两人路子都不一样。
闻酌把她按回被窝里, 眉头都没松开过:“躺好。”
顾明月不仅能躺, 还能躺的很平, 但脑子却不听话,不识闲的转:“我听说现在他们银行现在贷款选择还挺多的,利率也不算太高。你可以换种方式,多想想。”
贷款毕竟是个刚起步的项目, 现在的银行贷款比以后划算很多。而且,去银行借贷也真没想象中的恐怖。
顾明月准备再跟闻酌举几个例子,力求生动形象。
“可以一起吃饭。”闻酌把她按在被子里, 答应的很快。
只要她现在身体能好,他什么都想答应。
“别说话了, 再睡会儿。”
顾明月满意地闭眼,机不可失。
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干工作,机会都只有这么多, 错过了就没了。
同样的时间里, 你能比别人早抓住时间、早做大项目、不纠结、不犹豫,最后的效益肯定会比别人高。
随之而来, 自己前期的生意也算撑起来了。
剩下的就是资金的分配、再投入以及管理者的后期决断与侧重。
无论揪着其中的哪一个方面,顾明月都能跟闻酌口若悬河地谈一个晚上。
但现在是不行了, 得让烧赶紧退下去。
不然,闻先生晚上都闭不了眼。
顾明月安静了片刻,闻酌手克制地没有碰她,盯着她的脸庞,手指轻搓,久违地有点难耐。
#想抽烟#
“闻酌。”
身旁人突然开口,闻酌手盖在她额头,低低应了声。
“明天等我好了,我们就去领证吧。”她闷不声地放了个雷,“也到了该产检的时候。”
闻酌略微迟疑,他还没找好合心意的风水先生,算出一个最合适的日子,刻在心里。
前合伙人介绍的大师不甚靠谱,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尊夫人的八字奇怪,很有问题。”
闻酌都不用听他说第二句话,转身就走了。
#风水骗子#
“不过,我明天要是没好的话,那又得往后拖了。”
按着顾明月的想法,看完煤渣厂的第二天就该去的,然后办个准生证,就能按时产检了。
但闻酌收到信,急着走,顾明月就没提。
在她心里,工作确实很重要——吃饭的家伙。
得供着。
“别胡说。”闻酌给她掖好被角,不大高兴听那话。
不是个封建迷信性子,现下却也不爱听那些不吉利的话。
“好吧,那我争气,明天一定好。”顾明月点头,打了个哈欠,慢慢翻身,“那我晚上就不吃药啦。”
闻酌脑门青筋瞬间就冒起来:“你敢。”
事实上,他还真弄不了顾明月。
顾明月晚上还真没吃药,饭吃不下去,下不了肚,只能抱着热水喝。
连着喝了两天,早晚都喝,倒是不怎么拉肚子了。只是,体温还有些反复。
次日,一睁眼,闻酌就端着洗脚盆进来。
“泡泡脚。”
杨姨烧了锅生姜水,闻酌倒盆里大半,端过来给顾明月泡脚。
说是这个法子能降温。
闻酌现在什么都信,倒了大半盆,一早就把顾明月给弄起来,翻腾了半天。
“烫不烫?”
顾明月勉强睁开眼,手里却还扒拉着自己的工作安排。日子往后推了几天,趁着现在有看文件的时间,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调整。
“有点。”她缩了缩脚,踩在脚盆上,怕热。
“烫就对了,烫就有效果了。”杨姨端了碗红糖姜茶走过来,“再喝点热的,发发汗,好的就更快了。”
二三十年前,杨姨生孩子那会儿可没这么好的条件,挺着个大肚子也得下地,地头里都有生孩子的。
那时候就是真感冒发烧了,有条件了就喝姜汤,没条件了就自己生抗。抗过去了病就好了,抗不过去就继续受着。
九死一生。
“现在条件比之前好了,”杨姨把碗又往顾明月眼前递了递,心里也高兴,女人的命值钱了。
主家也有福气,日子过得红火,男人也体贴,不生旷气。
“明月,我怕你喝着辣,里面给给你放红糖了。多喝点就好了。”
顾明月也不矫情,之前生病的都是药都是一把吃的,不怕苦,也不怕疼。
等吹地不甚热了,就闷着几口喝完了,辣的嗓子眼都不舒服,连着又喝了几口水。
脚还被闻酌按盆里泡了大半天,期间加了两回热水,捞出来的时候,皮都泡皱了。
“再躺会儿。”
闻酌擦干净就准备给她放被窝里,顾明月轻踹了下他。
“还没抹东西呢。”
钱投资到自己身上是最长期的,也是最能见回报的。
她对自己身体一向是最舍得花钱,桌子上摆了瓶瓶罐罐的都是她的护肤品。
“不是绿的那罐,都秋天了,得用棕色的。”顾明月坐直指挥闻酌拿东西。
接过来,先小心地在掌心搓热,再慢慢涂抹到脚背。
来这不过两三个月,她的皮肤状态就比之前好了好几个度,皮肤白嫩透亮,指甲圆润,粉嫩可爱。
是真的有把自己养的很好。
“漂亮吧?”顾明月爱惜的摸了摸指甲,自己摸着都喜欢,“前些天刚跟若兰一起修了修样子。”
养个几个月,等卸货了,就能选花样,涂指甲油。
每次摸着自己滑溜溜的皮肤,都是一种享受,愉悦了自己。
花再多时间都是值得。
闻酌看她涂了一遍,就握着她的白嫩脚丫给放回了被窝里,喉咙不自然地动了下,并不回答她的自夸:“差不多了。”
“其实还能再抹抹,”顾明月轻叹口气,在闻酌端着的脸盆里洗手,彻底没了下床的自由,小声抱怨,“都没有抹均匀。”
往身上涂抹东西那可是件大工程,得听着音乐,慢慢来。
#闻糙人明显不懂#
她幽怨地看了闻酌一眼。
真便宜他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土方子管用了,顾明月醒醒睡睡大半天。
等下午的时候,体温就彻底降下来。
折腾了两天,闻酌还有些不放心。
“三十七度,我出去买点菜,顺便去医院一趟,跟医生说一下情况。”
用的都是土方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夜里再反复,想再多问问。
闻酌看了眼家里挂着的表,想赶在医生下班前再跑一趟。
宁可现在多跑跑,也不能等晚上干看着。
他一向不喜欢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牢牢抓在手里的才是永恒。
“我跟你一起去,医生见我,肯定你口述的要强。”顾明月在床上躺的都快长草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保证不乱跑。”
闻酌看她两秒,顾明月满眼无辜,神情真挚。
“想都别想。”
闻酌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绕过她,“砰”地一下,合上了床头放证件的柜子。
顾明月:“”
大意了。
她摸着自己的外套兜,手指轻微摩擦,在心里叹了口气。
#弟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杨姨,”闻酌仗着自己身体好,外套都不拿一件,黑色长袖折至一半,三两下穿好鞋,朗声叮嘱厨房里的杨姨,“您看好她。”
“哎!”杨姨拿着筷子出来,见着顾明月站在门口,忙一口一个“明月”地把她又给劝回了床上。
对着一片好心的杨姨,顾明月也没费功夫跟她争辩,划不来。
只拿了一份报纸,乖乖地靠在床头看。
听着关门声,她面无表情地想。
看吧。
闻先生现在不仅不好骗了,而且还学会借力打力了。
不是她非得选在今天办事,而是她善于投机的心眼选在了这样的时间点。
在闻先生连日疲惫地尽头,突如其来地给他最盛大的惊喜。
奔波疲惫,不曾预料,没有预期,效果是会翻倍的。
她并不善良,却很敢赌。
大病初愈去换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谁比谁会印象更深刻?
但闻先生,显然是不给她这个机会。
太机警了。
像一只正晒暖的的狮子,只是困倦地随手一挥爪,就掀了摊子。
这叫人#矜持#
顾明月被自己想法逗笑,很快释然。
——
好在年轻底子好,一场换季的感冒闹了两三天,顾明月也算熬过去。
额外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顾明月就去了批发市场。
她能停,生意不能停。
时间不等人,既然选择了要做,她就不可能轻易放过时间。
闻酌开车送她,沿途却都没个笑脸,刻意地板着张脸。
“走过了,刚刚该拐弯的。”
闻酌看了眼前面路口,依旧没什么表情:“后面有小学,正是上学时间。我从前面绕一段?今天很急吗?”
“不急,都听你的。”顾明月态度很好,笑着扯他袖子,刻意卖乖,“闻先生,你还生气呢?你看我今儿都没穿裙子。多听话呀。”
闻酌瞥她一眼,也不知道早起是谁挑了一衣柜的衣服。最后,才勉强愿意换了裤子。
是听他的话吗?
明明是今天又降温了,不想再受罪了。
“老公,咳,”顾明月感冒后遗症,开始咳嗽了,“我忙完就回来,咳咳,肯定不吹风。”
这哪儿是她能决定的?
风又不避人。
等过马路的时候,闻酌轻点两下方向盘,没作声,却把车里的窗户第一时间都给升起来了。
“好不好嘛?”
顾明月逗了他半段路,后者都没给多少反应。
抱着杯子,顾明月自己都快没耐心了。
“闻酌,你要是真不想送我,就把我扔前面路口,我一个人也能走过去。”
台阶伸长没问题,但台上的人得愿意下。不然,都是白费功夫。
#浪费时间#
顾明月自己身体都还不舒服着呢,不愿意惯着。
她接受一切的好意,并不意味着她愿意为此退让。任何时候,她得先是自己,能权衡利弊做出判断的自己。
就如同她尊重任何人的相处方式与生活习惯,同样的,也希望别人能给予她足够宽容的尊重。
她始终认为,尊重高于世上一切的善意。
车内安静下来,顾明月也不说话了。
闻酌手攒方向盘,余光看向她,轻咳一声,手背拱起不甚明显地弧度,掩盖不住主人的紧张。
#怎么感觉自家媳妇生气了呢#
他心里突突地,打着转向,拐进巷子里,一脚刹车,停在院门口的侧边。
闻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清了清嗓子,一时都没敢看她,视线直直看向前方:“到了。”
顾明月侧头看向他:“?”
都不是批发市场的路,到哪儿这是?
合法的第一天
她看向闻酌, 后者面色平淡,只是下颌绷紧,难得看出两分紧张。
视线所挡, 顾明月只能看见院子门口挂了个竖的招牌,上面的字在太阳底下照着有些反光。
门口对面和两边有成列卖花、卖糖的摊贩,院子里进出的都是成双成对,喜气洋洋。
顾明月多精一人,眼睛轻转的瞬间都猜出了个大概。
她抿了下嘴唇, 手指轻揉提包侧边。
说不惊喜是假的, 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车厢安静下来, 都能听见“咚—咚—”地心跳声,分不清谁的。顾明月只知道自己主持跨国项目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说不清的感受。
闻酌拧下钥匙,视线终于落回她侧脸,清了清嗓子, 低声开口。
“进去吗?”
“不进去那你让我走吗?”顾明月瞥了眼已经被拔下的钥匙,瞅他一眼,难得孩子气。
棋差一招, 让闻酌抢先了。
“不让。”闻酌打开车前面的储物柜从里面拿了个纸袋子,状似无意的递给顾明月, 自己却先开了车门,“走吧。”
顾明月看他关上车门,低头拆开纸袋, 里面又是一套镶着红宝的首饰。
肯定不是两三天能买到的。
顾明月合上袋子, 透过车前镜子看他走到后面开后备箱,觉得闻酌挺奇怪的。
有钱买这个, 倒不如拼凑买辆大车。
只有钱才能源源不断的生钱,车、珠宝、甚至地产等固定资产的投入远不及再生产带来的利润大。
闻酌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不然,也不会在五一路投资的生意越做越大。
只是现在,顾明月盯着手里的袋子,沉默些许。
他手里肯定是没钱了。
基本都砸自己身上了。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这样。
“咚—咚—”
车窗被人敲响,顾明月抬头,隔着车窗看向拎了一袋喜糖的闻酌。
后知后觉的发现闻酌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少见的淡色。
手里拎着记忆里的喜糖袋子,大红色,通体围着塑料的袋子。两斤打底的重量,上头还印着个大红的“喜”字,俗的不行。
跟闻酌沉着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配。
顾明月看了两秒,突然就笑了,重新打开纸袋,戴了个戒指,缓慢吐出提起的一口气。
兴冲冲地下车。
“走吧。”
那天的天很蓝,朵朵白云重叠,卖花的叫卖声不停。
闻酌停下,很认真地挑选了一束。
顾明月站在旁边,分明看他掏钱的手指都显急促。
他们没有带照片,花钱在门口的小院子里拍了照,等待洗照片的时候,顾明月还接了旁边女孩递过来的一把喜糖。
这是她第一次朴实简单地拿到别人的喜糖,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新人,彼此簇拥着一起,欢声笑语,像是走入了新的跑道。
闻酌拿完照片回来,见她嘴里含糖,手搭在她椅背上,伸手戳了下一侧的脸颊,俯身开口,略带无奈:“回给人家了吗?”
“忘了。”
光顾着感时伤怀去了,怔怔的看向闻酌,无端露出两分傻气。
闻酌就知道,大手撕开喜糖袋子。
顾明月目不转晴的看向他,大脑擅长欺骗,在这个时刻,她竟觉得似曾相识。
这个场景,她应是见过的。
填表、登记、贴照片、盖章、拿证,两人都是同一回经历。
结婚证就这么简单的办好,拿到手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切。
工作员推过来,笑着道喜:“百年好合。”
梦做的多了,突然就成真了。
闻酌手指摩擦片刻,才想起来听人说过的礼节,给工作人员抓喜糖。
头一回结婚,顾明月也很稀奇。
他们学着周围新人的样子,从拿完证开始就沿路发喜糖,见着谁都要给一捧。工作人员、成对的新人、看门的大爷、扫地的阿婆,乃至门口刚卖给他们花的小姑娘,都没放过。
也因此听了一路的“百年好合”、“长长久久”的吉祥话,遇见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他们最朴素也最真挚的祝福。
就这样结婚了。
#傻里傻气#
“你说咱两刚刚像不像范进中举?”顾明月坐回车上,袋子早已干干净净。
闻酌就像第一次见顾明月那张证件一样,爱不释手,坐在驾驶座看了许久。
“挺好的。”
他从未主动说过结婚的事,不是不想说,而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他不能提的问题。
也不敢提。
他的月亮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怕把人给吓走。
早在第一次去警局捞她的时候,就想过换个证,把人真的绑在一起。
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闻酌不自大、不轻信、不多疑,但很多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顾明月对这个时代好奇远高于常人,甚至比一般的稚童都要纯粹活泼。所以,他表现得越自然,越平常,越能让她安稳歇脚,放下戒心。
不能急。
只能故作自然,没有结婚证也无所谓,反正是他花彩礼娶回来的媳妇,本就是他的家。
“我们应该带几桌的。”闻酌小心地把结婚证放在车上的储物盒里,拧开钥匙,缓慢起步,“你有喜欢的饭店吗?”
结婚哪有不办酒席的?证都领了,是正儿八经的两口子一家人了。
闻酌骨子里带着些疏冷,不爱喝酒,更不喜张扬。可现在,却也盈满喜气,想着大办。
他的月亮,不能有一点儿的委屈。
要办得风光。
“现在吗?”顾明月不太想,含笑开口,认真分析,“有些仓促了。请宾客、做婚纱、订酒店都需要时间。做好也就冬天了,穿婚纱太冷了。”
更重要的是,她跟闻酌生意都是刚刚起步,尤其是在明知道闻酌手里没有太多钱的情况下,并不是个好时机。
不会委屈自己,更不想将就。
“不如再等一年,刚好小家伙出来了,临江的房子也装修好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装扮新家了,我觉得更好。”
刚领完证,心情肯定是澎湃激动。
但再激动,顾明月也不会冲昏头脑。她依旧是她,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勘探。
时间真不够。
闻酌也不该在刚起步的时候分心。
“好不好嘛?”她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把糖,选了一颗甜度最小的,剥开递到闻酌嘴里,“老公,吃喜糖。”
他们的喜糖都发出去完了,只剩下两兜别人给她交换来的喜糖,满满当当。
闻酌轻踩刹车,转头看向她:“明年?太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顾明月不太明白闻酌想法,“又不是不办。”
该花的钱肯定要花的,婚都结了。
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她肯定要有个漂漂亮亮的婚礼,刻在光盘里,老了慢慢看。
这也是她人生百态中的一种体验。
只不过不是现在,时机不合适,金钱不到位,时间不充足。
现下最为紧要的就是两人的生意和肚里娇娇弱弱的小反派。
“现在咬着牙办,要么仓促,要不就得冬天挨冻。我可不想再生一次病了,肚里这个也受不住。”
#折腾#
小反派平心而论,挺乖的。
就是娇气。
只要她有点不舒服,肚子里的那个肯定就得闹。
连锁反应,buff叠满了。
闻酌侧头,叼走了喜糖,视线下移,却又很快转走,再次起步。
“行吗?”
“嘎嘣”两下,他咬碎了硬糖,点了下头。
“是,都听你的。”
从前,往后,向来不是都听她的。
顾明月笑着说了两句好听话,拿手巾擦了擦手指,从储物盒里拿出结婚证。
她还没认真看过。
用手摸了摸大红底子的结婚封皮,翻看新证,感受了下里页。
别说,这真的跟假的就是不大一样。
#质量好#
“从前面那个路口拐,你把我靠边放就行。”顾明月翻看了半路,抽空看了眼前面的路况,目光转向闻酌,带着两分秋后算账的意味,“闻先生,这次不会再走错了吧?”
闻酌轻咳,却低低地笑了。
#坏心思的弟弟#
她没来得及给闻酌惊喜,闻酌倒给了她一场出乎意料。
顾明月揪了下手里的花,唇角轻扬。
但,很开心啊。
闻酌把她放到批发市场对面,顾明月看了眼时间,径直走入。
服装批发的老板生意很好,也很警觉,应该是有不少人问过他们家的货从哪儿进的。
聊的并不顺畅,顾明月点到为止,只能敲着边问了几个温市情况。
养家的生意,肯定不会全而告知。
顾明月理解,也有预料,并不沮丧。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用还发哑的嗓子跟人聊了一上午,大概把温市衣服批发的行情摸了个四五成。而后道谢,照例进完货,交完押金。
老板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还给她送了把围巾。
“这是厂家配的货,跟那个白色毛衣一起搭着卖。”老板娘低声跟她开口,“大妹子,我们这都是单卖更划算,赚得多!”
顾明月拿着围巾在白色毛巾上比划了下,是比之前多色了不少。
色彩大胆,款式新颖且多样,她越发对温市好奇起来。
从相熟卖家门店走出,顾明月沿着批发市逛了两条街,着重的看衣服款式,畅销的几款大都有些雷同。
顾明月在小本本上记着服饰特点。
逛了半个上午,买了杯煮红了的热梨茶,捧在手里。走出批发市场大门的时候,她心里还在回忆温州的大致情况。
“滴—滴—”
门口停着辆醒目汽车,两声鸣笛声响起。
顾明月抬头一看,瞬间就笑了。
“你怎么没走呀?”她开车门坐上来,说不意外是假的,“不是说还要去厂里看看么?”
“不急这一会儿。”闻酌放下刚结束的电话,伸手探了下她额头。
不烫。
那两天,月亮是真把他给吓着了。夜里都睡不踏实,每几个小时都要醒一次,就怕她再烧起来
闻酌放下提着的心,随手把电话塞回包里,转动钥匙:“先把你送回去。我中午要跟人谈生意,你回去乖乖吃饭。下午别乱跑,降温了。”
“知道了。”顾明月就像找到新玩具一样,扒拉出结婚证,又抱着看了两眼,手指戳了两下闻酌照片,碎碎抱怨,“领完证,闻先生都变啰嗦了。”
“嘟囔什么呢?”闻酌把车往前,抽空瞥她一眼,天生的耳里好。
“没。”顾明月神色自然,“我夸你照片好看呢。”
闻酌放慢车速,途径她正在施工的门面房,微微降下车窗:“没有你店门口的顺口溜好看。”
顾明月第一秒,什么顺口溜?
第二秒,就想往车底钻。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
闻酌是真的变了。
顾明月戳着结婚证,远离了门面房,声声控诉:“闻先生,你变坏了。”
#这才合法的第一天#
闻酌却笑起来,心情极其地好。
停车避让行人,他转头看向窗外,微降车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吹烟味。
他早已记不清在过往的岁月里,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开心过。
应是没有。他过得曾艰难,亦曾放纵,只是不曾开怀。
“往后,”他重新起步,对自己轻声道——
便该不同了。
——
没有能搭话的梯子,顾明月就是去了温州也是两眼摸黑,虚着心。
越是没头绪,越是遍布机会。
得沉住气,勤快些,不能急。
一连几天都泡在批发市场,顾明月端的越发沉静。
直到有天,她拎着本子,经过一家亟待转让的批发店,门口贴着满满一张纸的转让条件。
顾明月停下歇脚,认真读完,眼睛微微发亮。
机会,这不就来了。
闻后生可畏
转让通知上的内容并不复杂, 除了常见的“急转”、“旺铺”等字眼外,只多了一条。
“余货可进价转让。”
余货能转让,那货线呢?
顾明月走进里面, 店面还没有转出去,里面的衣服照旧挂在墙上和地面衣架上。
十几平方米的店铺,里面只有个女店主,正撑着头打哈欠。
生意不好,人就想睡觉。
“想要点什么?”女老板起身看她, “毛衣还是裤子?我们店这几款走货都不错。”
顾明月转着看了下衣服款式, 样式不突出, 店内风格混搭。打眼一瞧,并没有多少亮眼吸睛的服饰。
“我刚看你们店门口贴的纸条,店面是要转让了吗?”
“是准备转出去,”店主看顾明月的眼神瞬间变了, 没想到来了个问店面的,往上提了些情绪,“你是来谈转让的?”
“差不多。但我在外面有自己的地方卖衣服, 接手不了你的店面。”顾明月开诚布公:“只能接收你们部分货源。”
“那也行。”
货砸手里,没了门面, 她就得暂挂朋友店面或者摆摊处理,费时费力。
没那个时间耗。
“但同样的,我也有几个问题想咨询您一下。”
“什么问题?”女店主没听过这样的要求, 刚松的气瞬间提起来了, 第一反应很是警觉。
“关于进货的方面,就是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找的温市批发市场?进的是哪一家的货?又是怎么把货从温市进回来的?”顾明月小本本上其实记着不少问题, 只挑了几个不算深入的问题,打开聊天口。
聊天就跟剥洋葱一样, 慢慢来,逐层深入。
得有耐心。
店主思考一瞬,眼睛看回自己店面上的衣服,不答而问:“你先说能帮我处理多少衣服?”
“牛仔裤可以全要。其他的,我都需要挑款式。”
她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明知道款式滞销,还硬着头皮买,成本投入过高,冒着口碑的风险。
再往下做就不划算了。
批发生意说白了,就是个“u”型管。货源影响市场,市场倒逼货源。
生意好的进货量大、走货量大,存货就多;差一些的呢,就会畏缩,不敢多进、也不会多存。
女店主就是这样,店里存货不算多,但就是耗人。
她重新盘了下店里的货,又跟顾明月反复确认买卖数量。一个下午时间耗了一半,才勉强达成一致。
顾明月付了订金,看她从柜台抽屉里拿出小薄册子,前三页记满了电话。
“这上面是我干这两几年来,所有供货商的电话和地址。”事情谈成了,女店主也没有像那么防备,还给她倒了杯水。
“去温市的话,是每周都会有司机来问。周五收完摊子走,第二天中午到。司机直接给拉到位置,就在当地批发市场旁边的停车场等着,进完货直接回来就行。一般司机都会等两天,要是不放心,可以下车的时候再问一下。”
九几年交通还不甚发达,来往运输都以客车为主。
“进的货是跟车回来吗,还是温市那边派车发回来?”
“温市不能直接发,没有代收的地方,都是跟车回来。”女店主说得很详细,“咱们离温市远,一般都是会有两辆车一起走。一辆车坐人,另一辆车是专门去拉货的。货是按箱或者包收费,每箱货是三块钱或者五块,人是单独付费。”
“除了跟车的出去,还有就是自己火车来回。这种就危险些,夜里不呛能睡了,得注意提放。很熬人。最好是两个人一起或者是市场上几个男人结伴。一般都是生意特别好的,进的货也独,不怎么跟车走。”
“我们的生意就很一般了,所以基本都是温市货。偶尔不够卖了,就会从省会或者是隔壁省的汉市再进点货,配着卖。”
就没必要再往温市跑了。
“从咱们批发市场去省会的车是隔天发,就在北门有个汽车站。通常就是一辆车,坐满就走。回来的时候,人跟货一起。当天往返,司机不等人,不过夜。”
目的地不同,来往的车费也不相同。
“去省会的货,每箱是附加一块钱。人是两三块不等,主要是看司机。单程超过五块就是在宰人了,没必要坐他车了。”
顾明月一一记下:“那咱们市场的货除了温市,还有从其他什么地方进的货吗?”
“温市的货便宜,南市、沪市的款式新。我们为了回本都是从温市进的,像前面有几家店生意好的,都是从南市或者沪市等地方进的。能看出来,他们的款式比我们新,但是成本高。”
女店主好歹也是干过几年的了,基本情况都摸得很透:“尤其是从沪市回来的货,进出麻烦,还得等车满。听人说都是沪市那边直接装车发车,一箱运回来,每箱货但是运费可能就合六、七块朝上了。”
运费太贵,而且人去的成本高。
不划算。
生意一般的,也不会去那边跑一趟。
折腾。
顾明月心里有数,估摸着自己常进货的那家,十有七八都是沪市货。
怪不得老板说的时候支支吾吾,不一定都是护本。也有可能是他们这几年,确实不怎么去温市了。
她想起自己初来夜市的时候,拿着个大喇叭吆喝,扯“沪市”的大旗卖衣服。说不准,倒真误打误撞地对上了。
“谢谢你。”顾明月跟店主聊了一下午,得了不少消息。
眼看着都到吃饭时间了,没再犹豫,匆匆起身。
“衣服今晚能先放你店里吗?我明天我让人来取,顺便把尾款结了。”
女店主家里有孩子,也是急着收摊。
“那行,咱们回见吧。”
——
从批发市场出来,顾明月走的很快。
远远地看见闻酌的车停门口,才放缓脚步,调整呼吸。
车靠边停,闻酌就站在车边,单穿了件黑色长袖。
顾明月给他配好的外套被他扔到后座,左手拿着大哥大,右手把玩着打火机,有接不完的电话。
顾明月特意绕到他面前,伸出爪子招了招手,做口型喊他:“闻先生。”
闻酌把打火机从车窗扔回储物盒里,先伸手碰了下她手背温度。
微凉。
他眉头轻皱,牵她的手走到副驾,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三两语挂断电话,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手里还提了杯热甘蔗汁,递给她暖手。
一看就是刚从门口小贩那买回来的。
“去江市饭店?”
他们今晚是跟丁伟约好吃饭,顾明月牵的头,请的是他们两口子。
丁伟很给面子,一提就同意了。
“对头!”
顾明月抿了口甘蔗汁,一如既往地甘甜可口,点着头,递到闻酌面前,心情很好:“超级好喝。闻先生尝尝。”
车行驶的时候,闻酌一般不吃东西。
“坐好。”
顾明月撇嘴,自己捧在手心里,抿着尝味。
#没情.趣#
跟店老板聊得时间长,顾明月从批发市场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晚了。
闻酌不可能开快车,等他们到饭店的时候,也就提前了十分钟。都没等一会儿,丁伟夫妻两就来了。
丁伟穿着西装三件套,脸庞微圆,眼底聚光,很是精明。
“明月,有段日子不见了,项目还好吧?”
“挺好的,”顾明月起身迎他们,伸手请他们入座,“地基已经建好了,已经再往上盖了。不过,这几天因为下雨,工期可能比预计要晚几天。”
“稳扎稳打嘛,做生意都这样。不能急。”
“也急不了,安全第一位。”
顾明月笑着把菜单递过去:“丁哥,嫂子,你们看有什么想吃的。”
“都行,我们不挑。”丁伟夫人柳娟是个中学老师,挨着顾明月坐。
她嗔了自家男人一眼,笑着跟顾明月说小话:“明月,我来的路上还跟你丁哥说。我今晚可算沾了你的光了,平日里他出去吃好的,可从想不起来带我。我哪儿来过这么高档的饭店?沾光了。”
丁伟吃饭不空手,自己带着酒来的。
“瞎说。”
他入座就开酒,随意摆了下手,没再插入她们女眷间的谈话。而是拉着闻酌,非要他尝尝自己带的酒。
“酒罐子。”
柳娟白自家男人一眼:“甭搭理他们,咱们两聊。”
她对顾明月观感很好。
两人虽然没见过几次,但顾明月对她出手很大方,上次一见面就送了她一套港城的护肤礼盒。
这个时候大家都追求港城、沪市货,没点渠道,还真弄不来。
丁伟大男子主义,顾着自己的应酬和人际关系,哪有这个心思给她弄。
也舍不得这个钱。
柳娟可高兴坏了,嫁个丁伟这么多年都没用过这么贵的护肤品,恨不得当场认下顾明月当妹妹。
回去的枕边风吹的也很到位。
“你手上那笔款子批下来了吗?”柳娟实诚,办事很上心,“我让你丁哥走的特急,应该到了吧?”
“到了。”顾明月端着茶,笑着敬她一杯,“这不就赶紧来找嫂子报喜么,一分都没少。”
“那就好。”
柳娟没什么心眼,也不懂他们生意场上的道道,跟顾明月聊了几句,还是自己先憋不住劲儿开口。
她刻意压低声音:“我听丁伟说,闻酌准备接个厂子?”
顾明月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看向柳娟,笑了下,说的很谦虚。
“也不是接厂子,没那么大,就是买了个小地皮,用作卸煤渣。”
今天这段饭,目的也是这个,没什么瞒的。
“我们生意也是刚起步,运煤渣也离不了买大车,花销太大,怕后期乏力。”
找贷款不就是这么?
肯定是得先说自己已经投的部分,再搭一两句困难,往下就该画饼说展望了。
流程顾明月都很熟悉。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往下画饼,柳娟目光却露疑惑。
“但闻酌不是干承包的吗?他现在不是正在搞承建么?”
怎么又有个煤渣生意了?
丁伟没忍住,又笑着插了句:“生意多,说明闻酌能干,手底下人才济济。可不得了!”
顾明月:“……”
#卖惨第一步,惨遭滑铁卢#
丁伟显然比她要了解闻酌生意,抬了杯酒:“南郊那个私人罐头厂的扩建就你们给承包了吧?”
这开业还不到一月。
#后生可畏#
闻酌挽起袖子,侧耳倾听,手上动作不停地给顾明月涮餐具,不卑不亢:“朋友抬爱。”
顾明月惊诧片刻,视线落在闻酌身上。后者不紧不慢摇晃着杯子,动作从容。
两人目光相接,闻酌把餐具重新放到她面前。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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