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先生,你敲厉害的
顾明月摇头, 浅笑着岔开话题,继续跟柳娟聊江市的升学率和学校福利。
偶尔片刻失神,视线落在闻酌放于桌面的小臂, 线条锋利,健壮有力。只是习惯于掩盖于黑色长袖下,便易被人忽略,一如闻酌本人。
饭吃一半,柳娟使了个眼色, 跟顾明月一道出去。
包间门被重新关上, 丁伟常赴饭局, 实在是太敏锐了。
“老弟,哥跟你交个底。咱们市最迟今年底就有个修铁路的项目,已经确定从我们行贷大头了。”
闻酌跟顾明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口子都是个有想法、有人脉, 也有能力的。
跟丁伟见过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不是等闲之辈。
能搭上了关系,他肯定奔着长久发展来的, 也不想损了情分。
“实话实说,我手里这个季度的额度确实还剩点, 但真不多。”丁伟搭他肩膀,伸出比了个数字,“老弟, 你要是缺的少了, 我给你贷出去,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要是超过这个数, 我真放不出去。”
饭局饭局,有酒才成饭, 避不了的喝酒。
闻酌没吭声,抬瓶口,给他倒酒。
“闻老弟,咱们两家也算有个共同生意,都是一家人。你手头真急了,现在缺的真多了,那我回去就组个局,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肯定不打嗝,但凡打个嗝停顿都不是人。”丁伟也算推心置腹,没耍心眼子,“但,老弟我觉得你最近还行啊,都听不少人提你了。”
闻酌合上酒盖,语气平常,不见起伏:“都是朋友关照。”
他在五一路待了十年,走的时候虽两手空空,可无形的关系网早在经年累月间不断地纵横延伸。
算不上地头蛇,也不会是江市鱼塘里的小蝌蚪。
泥地里长起来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俯首耕行,眼睛就放在自己脚下。
从不眼高于顶,也不会冒进急躁。
沉得下心。
厂子扩建的工程能接,地皮盖民房的活也能干。
不挑。
也不急。
人脉广,价格低,前期的生意就已经成了一半。剩下就是看他交出一张怎样质量与效率的答卷。
闻酌一向善于抓机会,也愿意从小项目开始干。就这样,慢慢地从一个又一个的小项目里积攒资金。
所以,暂时用不着贷款是真的,想办酒席就更是真的了。
挨过饿,受过穷,所以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我就知道你不用。”丁伟些微放下心,拿公筷给闻酌夹了一道肉,“那你今天请我吃饭是干啥来了?”
话不说清楚,他这一晚上饭都吃不踏实。
“听媳妇的话,”闻酌回想顾明月说过的话,说得格外坦然,“跟您见见,交个朋友。”
最本质的,就是哄他媳妇。
顾明月那时候正生着病,闻酌也不想让她多操心。
“嗐,早说呀,”丁伟拍了下大腿,端酒敬他,带着懊恼,“弟弟,怪哥,哥早就该该组个局的。白长你几岁,疏忽了。这杯,哥敬你。”
闻酌随他一个。
“咱们虽然没真正坐下来喝过,但可是见过面的,我这耳朵边可没少听你。”
丁伟圆滑,不管是信不信闻酌说的话,肯定是不会再往下问了,而是就此扯开话题。
“弟弟,年少有为啊,厉害!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可没你那么高的本事。”
闻酌摇头,又把酒给他满上。
从丁伟开酒的那刻,他就知道今晚上开不了车。
他端杯听丁伟侃大山,心却飘在了自家媳妇身上。
怎么还没回来?
而此时,顾明月跟柳娟在外面也正说着小话。
柳娟道:“我刚刚在屋里没好意思问,是不是闻酌生意周转不开了?你别听老丁说,他这人滑头,最喜欢的就是哭穷不沾事。我亲弟之前买房想找他,他都不乐意管。甭听他的,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私底下跟他敲边鼓。”
顾明月手搭在饭店栏杆上,看向饭店屋顶垂下来的金光闪闪的吊灯,金碧辉煌。
“真没什么事,”她脸上带着笑,“就是款子批下来了,想请您吃个饭。顺便给您和丁哥见见闻酌,也算认识一下。”
柳娟没什么心思,信以为真,琢磨了下:“还真是,我这还是第一次见闻酌呢。个子可真高,长的也俊,配你。”
顾明月露出含羞神情,浅浅一笑。
不得不承认,是她小看了闻酌。
闻先生呢,是比她想象的厉害些,还要再厉害一些。
说半瓶子不满都委屈了他。
人家往那一立,根本都不晃荡。
顾明月手指折向掌心,轻轻摩擦,越发有了争强的心。
漫漫人生路,何惧追逐。
不妨一试,不必停。
饭后,几人各自离去。
顾明月坐他旁边,闻酌酒后根本不可能摸车。
“走吧。”
他把外套搭顾明月肩上,手里拿着她的提包,带着她往家里走。
路上,顾明月一句话不说,倒是闻酌自己先开口了。
“南郊的罐头厂是国企改革时候淘汰转让的厂子,之前一个朋友接下了。”他三言两语说清楚,“生意做的不错,想往外扩建,跟施工队价格没谈拢,阿伟见缝插针的就自己找过去了。”
#骗人#
明明自己都了解这么详细,还说是阿伟找上门的。
十有七八就是闻先生自己提供的消息。
顾明月踩着路灯光晕,步伐轻快。
城市化进程缓慢也有慢的好处,至少夜深时,还城市以静谧。
空气都变得安静起来,耳边除了深秋的风声,便是两人之间交杂的呼吸声。
“闻先生,你超厉害的。”
她突然开口,仰起头看向他,语气轻快,眼里都是笑意,碎碎闪着光。
闻酌屈指,轻轻碰了下她脸颊,指尖缱绻。
“但我并不差呀。”
顾明月做坏,躲开他,往前小跑了两步,就站在前一个路灯下,转过身看他,眉眼如月。
闻酌轻笑追上,重新把她抱入怀中。
“回家了。”
——
周一,顾明月休息日,磨蹭了半天爬起来。
闻酌特意空出来的时间,跟她一起去医院办各种证,顺带着做次产检。
去之前,顾明月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检查,还特意问了下杨姨。
杨姨也不是很懂:“我生孩子那会儿都不做什么检查,埋头生就是了。”
她把粥放在桌子上,拿围裙擦了擦手,回想了下自己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
“但现在好像是讲究些了,大鹏他娘生大鹏的时候去医院检查好像也只看了个胎位,测个胎心,再给量个血压。没啥特别注意的。”
杨姨又补充了句:“不过那都是挺早之前的事了,我们家条件也没有现在好,跟现在可能都不一样了。”
“那也比我们两眼摸黑,什么都不知道强。”顾明月笑着跟道谢,对着镜子继续往自己脸上擦面霜。
今天检查,给杨姨放了假,中午和晚上都不用她做饭,工资还照发。
杨姨心里高兴,越发来劲儿起来,低声跟顾明月弄着自己得来的小道消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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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都先进了,我听说还有那什么机,能看出男孩女孩呢。”
这可是她们那时候没见过的玩意,稀罕着呢。
她伸着手跟顾明月比划:“说是一照就能看出来,只要给医生钱到位。你们月份也差不多了,也能去看看。男女不合适了,当场就能不要。”
顾明月脸上的笑都淡了,进而就会觉得愤怒,乃至有些反胃。
花钱看性别,不合适就打掉?
那她们是把女人当成什么了?
一个盛放孩子的容器,还是生孩子的机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书里的这个年代,未免也太可悲了。
闻酌拿袋子装了点早餐,路过她们,就听了一耳朵,态度却很坚决。
“不去,不看。”
闻酌脸黑,杨姨怵他,往厨房那边退了两步。
“是没啥看头,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咱们小区门口那大喇叭不还天天吆喝着吗?社会进步了,生什么都是咱们的宝。”杨姨见主家两人都不太高兴,心里懊悔的不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也不是没听自己老姐妹说过,这有的有钱人奇怪着嘞,就是不在乎这些。
“明月啊,这是不是也到点了?你们也该去了吧。”
“嗯。”
顾明月没了继续待的兴致,拎了个自己的小包,换鞋走出去。
怕一会儿要做检查,她早起也没敢吃东西。
闻酌不高兴,也不会给脸,放桌上的粥都没喝,只拎了件外套。
直到坐上车,他的脸色还是臭臭的。
别人怎样他不管,他天生也没跟别人一样过。
那么艰难才决定留下的孩子,哪用的着别人说三道四。
“咸吃萝卜淡操心。”
顾明月看向窗外,觉得时代真是讽刺。
依靠着,却又压迫着。
闻酌轻起步,动了换人的念头。
“我回头再重新找个阿姨。”
他手黑心硬,用人向来是不合适就换。
不讲情分。
顾明月慢半拍接上:“什么?”
“杨姨做饭不行。”闻酌面无表情地补充,“不好吃。”
顾明月:“”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回来,就着菜,连喝了两大碗的粥。
桌面上的几盘剩菜,席卷一空。
蝗虫过境都得活活饿死。
“没必要。”顾明月降了点车窗,早起的晨风吹进车内,驱散了车里密封一夜的压抑味道。
太麻烦了。
“我不想让她影响我闺女。”闻酌原本七分的念头已经涨到了十分,闷闷地,“我闺女不会喜欢。”
他坚信顾明月肚里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小明月,有托梦为证。
那是生来就该被全部人围绕着、疼爱着、保护着。
不想也不允许有任何人以一种惋惜、遗憾,又或将就的目光看待,哪怕只是随口的感叹都不可以。
他花钱不是给自己孩子找委屈的。
#一丁点儿都不行#
顾明月目光转过,看向他,停顿片刻,突然觉得小反派有点可怜。
“随便吧。”
闻酌微微加速,心里憋的那口气总算顺畅了些。
窗外的行道树飞速闪过,鸟啼声响在树杈中。
顾明月视线前扫,透过车前窗,看向宽阔平坦的马路,发自内心地开口。
“闻酌,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她缓慢放在小腹上,又会觉得小反派很幸运。
他会有一个比她的爸爸要好上许多倍的父亲。
只是,她又能做好一个母亲吗?
——
都到了医院门口,顾明月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但她一向能善于宽宥自己,很快就选择了放弃。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1】
时间会回答一切当下答不出的问题。
等闻酌去柜台挂号的时候,她心情已经调节好了,就坐在大厅的等候椅上。
只剩了个挨着报架,靠边的位置。
没什么挑的,顾明月坐下,随手拿了份今日的《江市日报》。
还没看两行,就被前面的吵闹声打断。
一道很做作地声音就在她正前方响起,嗲声嗲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明月身体本能高于大脑反应,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缓慢抬起头。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天大的好事
果不其然, 江柳就站在离她不足三米的地方,刚拿完药撞上一对夫妻两。
被撞的男人胳膊吊起,旁边站了个他媳妇, 女人头上缠了个头巾,穿了件带补丁的肥大外套,灰不拉几的颜色沾满灰尘。
江柳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袖口,往后退了两步,才惺惺作态地道歉, 眼睛却恨不得朝天上看去。
女人最烦他们城里人这幅作态, 厌恶地皱眉。
“你怎么走路的?专往我们伤口撞, 不会看路啊!”
任何时候都少不了围观的人,走过拿药的人都停下来看了他们几眼。
江柳表演欲旺盛,穿着驼色大衣,低着头, 不说话,看着倒委屈起来。
旁边自有看不下去的大叔,和稀泥般开口:“人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又不是多大事,差不多行了。”
“没疼在你身上, 那你肯定是没事。”女人恶狠狠瞪过去,不依不饶地扯江柳袖子,“我男人胳膊可是刚包扎好的。这撞一下, 绷带位置肯定都变了。你得跟我们一起上楼去给医生看看!”
“你别碰我!”江柳自诩干净, 最烦这种一看就穷,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人, 发出刺耳的拒绝,拿包就要拍打, “放开我!”
“你这个丫头片子撞了人后,还敢动手打人了?大家伙可都看着呢!没见过这么横的!”女人薅着江柳的衣服领子,照着她的手打了回去,“老娘今儿就碰你了怎么着?就行你动手啊?谁没长手怎么的!”
都是来看病的,没几个不急躁的。
本都是压着火,遇着事就发了。
医院大厅起的冲突,很快就被门口值班的保安和周围热心群众劝开了。
“你拿包打她,她也打了你,你们两差不多也算扯平了。”保安大爷处理事很有一套,“说到最开始,不还是你先撞了人么?对,你是道歉了,但人家不愿意、不接受。你也不能强迫人家对不对?”
大爷做江柳的思想工作:“人家从村里来的,看个病不容易着嘞。天一黑就要回去,下次再来那就得十天半月。被你一撞,他们怕包扎的散了,影响伤口恢复,想让你去跟他们一起重新包扎下。也没错。毕竟咱们是确确实实的撞了人,是不?”
大爷话说的中肯,也有人附和。
“对啊,他们要看就去给他们看,重新包扎下也花不了几个钱。咋就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了?”
“谁说不是呢,撞着人了就负责呗。赶紧给他们看完得了。”
顾明月饶有兴致地观察江柳。
江柳性格本身就有些趋炎附势,慕强爱面。
被一群人围着下不来台,脸都涨红了,从包里掏出钱夹,像打发叫花子。
“你们包扎伤口要几块啊?”她掏出一张纸币,塞在女人胳膊肘里,迅速的收回手,“五块够了吧。”
还不够聪明。
顾明月默默加上一点。
女人也愣了下,而后,被男人推了下,就把钱迅速塞回自己兜里。犹豫了下,她又继续伸手拽着江柳的衣服,让她跟自己一起上楼。
“不行!我们这还得检查检查呢,花多少钱得医生说了算。”
“五块还不够啊!你们家看什么病这么贵?”江柳兜里有钱,也喜欢充大方。
可阔气也不是摆给他们这群穷酸人看的,不乐意再掏钱。
两方人看着又要吵起来。
保安大爷也没了耐心:“要去看病就赶紧去看,别在底下再吵吵。再吵吵你们都把你们赶出去,也别在我们捣乱了,让你们都去警局里好好说。”
男人觉得城里人都有钱,挡在另一边,梗着脖子:“就是去警局,那也是我们占理,她先撞得我们!我胳膊现在还疼着呢!”
江柳掏了钱,还没把事给解决完。
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可不想再进次警局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年过得太顺风顺水,还是因为被赵萍捧的太高。
江柳不想掏钱,却被气的跺了几下脚,眼眶都红了。
“你们太欺负人了!”
她尖着声音,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
“谁欺负你了,你撞了人就该掏钱给我们看病,去哪儿说我们都有理!不信你问问大家伙是不是这样?”
女人跟着男人一唱一和:“谁要是不同意,那你让他给你掏了这个钱啊!”
江柳眼泪汪汪的看向周围,聚的人早就被保安大爷驱散了一多半。早先愿意开口的大男人一涉及到钱也都倏忽闭口,步履匆匆地走了。
社会就是这样,人心大多自私。
装可怜、博关注,自顾自地把自己在一个低的位置,借以仰仗陌生人施舍的善心或仁慈。
未免过于天真。
眼泪留给别人看,向来毫无意义。
别人或许会停下来多看两眼、也或许会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偏向话。
可注目得不来公平,偏向话也扭转不了事情的成败。
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谁也不会为你停留。
避都来不及。
做人,尤其是势弱的一方,想着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又或者想做世界的中心,每天做着陌生人来哄你、帮你、围着你转的美梦。
不如趁早歇歇。
江柳性格比她想的还要奇怪。
顾明月没了继续看的兴致,把报纸放回报架,见着闻酌走来,起身迎了上去。
“这里。”
她朝闻酌挥了挥手,省的他没看见自己。
闻酌肩膀上挂着她的提包,单手拿着自己的皮包,另只手拿着开好的单子。
稳步走来,眉头轻皱,些微无奈。
“等我过去。”
人多,怕别人撞着她。
顾明月也就没继续往前走:“知道了。”
闻酌步子大,三两步走过来,拿着挂号单给她看。
“走吧,还是在三楼。”
两人身影闪过,江柳揉了下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刚想开口喊,又想起之前在警局门口闻酌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瞬间噤声。
可闻酌他们怎么到医院来了?
总不会是知道她爸生病来看她爸的吧?
闻酌能这么好心?
天得下红雨。
江柳眼睛一转,肯定是他们中有人生病了?
闻酌还是顾明月?
没看清楚啊。
但没关系,不管是谁,生病了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大快人心#
“松手,脏死了。”江柳甩开女人拽着自己的手臂,从包里又掏了五块钱,扔在女人怀里,不耐烦开口,“现在够了吧。”
叫花子。
江柳姿态端的越发高,可谁让她现在高兴呢。
她不满地挤开前面的人,朝着不远处的身影,匆匆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是谁生了病?又是得了什么病?回去也让江恒高兴高兴。
而手里拿钱的女人显然有点懵,跟男人对视一眼,把钱紧握在手里。
一开始他们也没想到能要到十块钱,几句话的功夫就跟捡钱一样。
可人的贪欲无限的,他们下意识地就想再开口。
保安大爷这次是真看不下去了:“是哪儿个大夫给你们包扎的?十块还不够?谁给开的单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女人噎了下。
周围人目光瞬间鄙夷起来。
她受着旁边人的指指点点,嗫嚅了下嘴唇。男人也颇为不自在,撞了下她胳膊。
两人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闹事的双方一走,保安大爷甩着手就开始驱赶围观群众。
“都别看了,该排队的排队,该拿药的拿药。散了吧,你们都堵着路,还让不让人过了?都是来看病的,大家伙给行个方便。”
热闹看完,围着的群众才陆陆续续散光,一楼大厅又恢复之前的熙熙攘攘。
江柳一路小跑地跟过去,高跟鞋落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哒”地响声,唯恐自己跟的慢了。
这么明显的追赶,闻酌就是聋了也觉察到了,更别说他一向警觉。
楼梯都没走到二楼,闻酌余光下扫,就在扶手缝隙中向下扫到了江柳,眉头皱的更深。
#不怕死#
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江柳也怕追不上,提着一口气爬上来的,离三四个台阶上到平面。
喘着气,往上一瞧,刚好看见闻酌黑着脸,平静朝下看她。
江柳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手拽着扶手,气喘吁吁,脚却不听话地往下退了层台阶。
“你、你要干什么?”
“这话不是我们该问你么?”顾明月也觉得奇怪,看向本该还在跟人吵架的江柳,“你没事跟着我们做什么?”
“谁跟着你们了,我,我是看望我爸。”江柳声音陡然增大,“我爸都住院了,你们两个做小辈的也不知道来看看!不孝顺。”
闻酌抬起视线,淡淡扫过她,没有说一句话,可江柳声音却不自觉地变小,再变小,最后都像是蚊子在哼哼。
“你再说一遍。”顾明月笑吟吟地看向她。
江柳却吞咽口水,绝望地反应过来周边每一个人能帮她,又悄悄往下退了几个台阶。
“反、反正,我没有跟你们。我、我去看我爸去了。”
说着,她转头跑下楼梯,脚步飞快,就像后面有人在追一样。
#奇奇怪怪#
“我刚刚等你的时候还看见她在跟人吵架。”顾明月没太在意,继续往上爬楼梯,“应该不是故意堵我们的。可能就是无意中看见咱两,就想跟着看看热闹。”
江柳这个点来医院,手里还拿着药,估计江父是真生病了。
闻酌轻应了声,不甚在意。只是目光又谨慎地顺着扶手,往下扫了眼。
早已不见江柳身影了。
他放不下心:“不必理他们。”
市区的煤渣生意还属于开荒阶段,江家算是做的比较大的一家。
从闻酌涉及煤渣生意那刻起,两家就已经有了利益上的争端。
避不开的。
顾明月不走心地点头,视线落在擦肩而过行人,他手上拿着的卷饼散发着诱人的肉香,鼻尖都是酱的甜味。
瞬间就馋了。
她拽了拽闻酌袖子,催着他往上爬:“快点了,闻先生,医生都还没看呢。”
只有看完医生,才能开单子检查;只有检查完,才能吃饭饭。
#饿了#
看着人下了台阶,走远了。
顾明月才小声跟闻酌开口:“卷饼好香啊。”
小馋猫。
闻酌有些无奈,目光却也随着前面人背影看去。
昨天晚上,顾明月确实没吃下去多少。他应酬完回来,桌子上的菜都没怎么动,还是他给扫的尾。
这一大早要做检查,又没吃上饭,估计她肚子里现在都是空的。
那一场感冒走得快,也把顾明月胃口都带走了大半,连着几天吃的都不多。
好不容易养出来肉都掉下去不说,还光荣地负了两斤。
闻酌都有些担心,现在更恨不得吃什么给什么。
“抽完血就去买。”
——
越是吃不到,就越是馋那口。
可偏偏周一做检查的人最多了,队恨不得从窗户边顺着排下去。
谁也没办法。
顾明月看着望不到头的队伍,幽怨地排队。
同一时间,江柳却也念叨着她送药。
江恒在住院部楼下抽烟,一见她就烦躁开口:“拿药怎么拿这么慢?护士都来催了,爸早上的药都没吃呢。”
“知道知道,我拿药的时候被两叫花子讹了顿。”江柳觉得晦气的不行,拎着药跟江恒一起往住院部里面走,“然后,走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倒霉鬼带着他媳妇去前面楼检查,耽误了会儿。”
“谁?”江恒爬了层台阶,突然转过头看她,“你见着闻酌了?”
江柳急刹车,往后退了层台阶,没当心踩空,高跟鞋站不稳,瞬间就崴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快扶我一把。”
江恒把她拉起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真见闻酌了?他也生病了?”
不可置信、不敢相信。
闻酌从小身子那就跟铁打的一样,冰天雪地的饿时候,关门外冻都冻不死。
难不成现在青年早虚?
“这我哪知道。”江柳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水逆,一瘸一拐地起身,心里负面情绪堆积到顶。
也太背了。
她发泄情绪,转嫁内心的愤懑,恶狠狠地诅咒:“反正那个黑心肝的就是跟他媳妇一起,谁知道是哪个生病了。天杀的,要是两个一起得病才好。”
“他们一起?”江恒脑子转的很快,“在几楼检查的?什么科?”
“不知道啊。我跟他们后面,都没爬到第二层,就被那扫把精给堵了。那副凶神恶煞,就跟那深山里要吃人的狼一样。”江柳拍着心口,现在回想起闻酌下压的目光还觉得不安,“真吓死个人了。”
江恒没听她废话,转身就往门诊楼里跑,心里突突的。
他想起自家生意最近的不顺,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
#掩耳盗铃#
两个人一起来医院, 又是刚结婚。
江恒眼睛飞快地扫过门诊楼前的楼层示意图,拔腿就往三楼走。
赌一把了。
而此时,顾明月刚做完常规检查, 从检查室出来,闻酌拿衣服在外面等她。
“坐着等我会儿。”
他把衣服给顾明月披在肩头,手里拿了叠单子:“我去问问还有什么需要排的?”
“嗯嗯。”血都抽完了,顾明月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心地啃了两口饼干, 心里却还惦记着她的卷饼, “你记得快点。”
“知道。”闻酌不放心叮嘱, “别乱走。”
旁边的孕妇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一样刚做完检查休息,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巡视。
顾明月朝她看去,后者身材发福,肚子已经显怀, 穿的很朴素,手里只拿了个掉了漆的水壶。
“你们是刚结婚吧?”女人看着闻酌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的背影,转回视线落在她不甚明显的小腹, “第一胎?”
顾明月点点头,弯弯唇角笑起来:“对啊, 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头一回怀孕的时候,也是我男人陪着来的。”
顾明月目光微转,没有多问, 朝她递了块饼干, 轻松地岔开话题:“那您这是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想再来做次b超。”女人手扶肚子, 倒是很健谈,“上次照的时候就是背对着, 希望这次照的时候能有个正面,最好是能看出来是不是个小子。你们照b超了吗?”
“没有。”顾明月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望不到头的b超队,“排队的人太多了,打算等吃完早饭再来看。”
“每天都这样,医生都赚发了。”女人压低声音跟顾明月道,跟打听情况般问,“你们给医生准备包多少钱红包?”
这个时候虽然不让说性别,但总有个别医院和医生会悄悄开口。
只要钱能到位,一切都好说。
“没准备。”顾明月虽尊重别人的想法,但听这话免不了觉得厌烦,敷衍了句,“只要孩子没问题就行。”
女人看她几眼,却嗤笑了声,似再说她天真:“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可真当你生下来,你就明白了,避不开的。”
“婆家人会抱怨,周边的亲戚会劝的,就连你枕头边的男人都会不满。”
女人显然颓疲不堪,给顾明月建议,也像是在懊悔:“倒不如第一胎就狠着心,奔个得偿所愿。也不用像现在,左右都牵扯着心。”
孩子孩子没人管,家里活家里活没人做,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顾明月并不想开口掺和别人的事,尤其是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原因的小迷糊。
可女人却像是陷入了回忆,在她耳边开始叹气起来。
“”
顾明月手里的饼干都不香了。
“我说一句很狭隘的话,仅代表我自己的观察理解。如果一个人自己不能立起来的话,生男生女或者生几个孩子的意义都不大。”顾明月话说的一针见血,“因为她都没有独立生活的底气,也就没有自主生活的勇敢。”
哪怕生再多,也不会从现有的生活状态中拯救出来。相反,还会越陷越深,频繁内耗。
孩子永远不是借以走出泥潭的法宝,性别就更不会是。
自古以来,能真正走出深渊泥潭的全靠自己。
女人应该没想到顾明月会说这些话,转头看向她,嘴唇轻颤,似想反驳。可又没能找到合适的词,倏忽沉默下来。
顾明月再次能安静地享用饼干。
直到,她看见闻酌从不远处走来,眉眼绽开笑,忍不住提前开始收拾东西。
急不可耐。
——卷饼,她来了。
女人看她收拾东西,目光落在正穿过人群的闻酌身上。后者,气质特殊,见过就不会忘。
她突然开口:“你们时间宽裕的话,做b超可以赶在下班点来。提前几分钟,可能会有额外惊喜。”
额外惊喜?
顾明月没听明白:“什么?”
女人握着饼干袋,低声跟她解释了两句。
听着听着,顾明月眼睛就亮起来。
还能这样?
“笑什么呢?”闻酌低头,手背轻碰了下她脸颊。
“不告诉你。”顾明月看向闻酌,脚尖轻晃。
直觉闻酌一会儿会很欢喜。
“就剩个b超了,”闻酌伸手把她牵起来,“排的人多,我先带你吃饭。”
顾明月正有此意,馋的不行了:“吃卷饼,京酱肉末的。”
听她念叨了一早上,真觉亏欠了她的。
闻酌唇角轻扬,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活像个不知道怎么疼人的亡国昏君:“给你买一堆,吃什么都买。”
早没了平日里的低调勤俭,一点儿都不考虑实际情况。
顾明月被他逗笑,两人并肩往外走。
突然,闻酌停了下脚步,视线落在护士台旁的一道身影上。
那个男人原本就是侧着站,见着他们走进,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人群,正面着护士台旁的绿植。
#掩耳盗铃#
“你认识?”顾明月顺着他视线看去,眉头轻蹙,觉得背影眼熟,但也没那么熟悉。
男人的背影太多相似,尤其是不是熟悉的,她根本认不出是谁。
但闻酌能认出来,化成灰都能认识。
“嗯。”
男人就是看见他们才转的身,僵持几秒已经是心里承受的极限,借着两个护士送单子的缝隙,佯装让路,却抓着机会朝前跑。绕过护士台,径直下了不远处的楼梯。
冒失撞了一路,都不敢停。
“那人怎么感觉有点怕你?”顾明月检索了一番,还是没在脑子里找到对这人的印象。
“江恒。”
他这一说,顾明月就知道了,闻先生的继哥。
她应该是不怎么见过,倒是没少听三丫说的八卦。
斯文懂礼,年少有为。
“那正常,可能是刚刚江柳回去说的。”顾明月随意地摆了下手,还觉得有些可乐,“跟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似的,至于么,来趟医院而已,怎么谁都想来看看咱们。”
闻酌皱眉,根本不可能会去追江恒,但心里却很不痛快。
碍眼。
“不用搭理他们。”
顾明月“嗯嗯”点头,催着他去开车,就差拿个碗在闻酌耳边敲了:“要饭饭。”
闻酌满心的燥意瞬间散了,只剩下满眼的无奈,先下楼去开车。
“你慢慢往下走。”
“知道啦。”
见闻酌走远,顾明月走至扶手一侧,缓慢下楼,唇角笑意却已淡了很多。
不怪她小人之心,只是江柳姐弟两是不是太关注他们?
另一边,跑下楼的江恒一路没敢停,一口气跑出门诊楼。
直到进了住院楼大厅,他才两手撑着膝盖,喘息停下。
没想到,闻酌真要有孩子了?
那个克爹的扫把星就这还想着跟他们抢生意?
江恒眼睛转着,心里顿时有了其他想法。
——
周一本就是顾明月的休息日,来医院就是奔着一天来的。
他们吃完饭回去,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办准生证。
麻烦得很,跑上跑下不得闲。
登记在一楼,医生签字在三楼,还要再有个什么领导签字,签完字还得拿去医药处盖章。
好不容易什么都给弄完了,办事的工作人员才悠悠来了句。
“办不了,都没你们家附近街道办开的证明,我们怎么给你办啊?明天再来吧。”
顾明月试图解释:“同志,我们该签的字都签了,章也盖了。能不能先给我们办了,我们下午补交材料行吗?”
“不行。没有街道办开的关系证明,你们字签了也是白签。没用。重新来吧。”办事人员挥挥手,就让下一个,神情颇为不耐烦。
顾明月:“”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折腾人的工作人员了。
“如果不能办,你应该第一时间跟我们说。”
也不用他们都跑好几趟字都签完了,再来一句你们就缺材料,根本办不成。
要真不能办,一开始就别让他们忙前忙后的签字盖章呀?
这不耍人玩的么?
“哎,你怎么说话呢?”办事的工作人员指着他们,就对旁边的同事说起来,“你看她,自己材料都没搞清楚,还来我们这找事。”
“赶紧走啊,不然,我喊保安赶你们了。”
“你让他来。”顾明月把包放在桌子上,拉过旁边的凳子,径直就坐在办事人员对面,“谁先找事的?都是第一次办准生证的,谁知道需要什么材料,你们一没有贴出来给我们看;二也没有明确告知我们。”
“我拿着资料过来找你们就是办准生证的,资料都给你了。你说不行,是因为没有签字。好,我先把字签了,章盖了。你现在又告诉我说资料不齐全,根本办不了。那你这不是折磨人么?缺什么资料给你补上都不行?还非得重新开始?现在还要找保安来,怎么,是准备动手不成?”
真是给脸了。
“尾巴后面插个毛,你把自己当凤凰了?能办事儿就显摆出你了?还是沾点权利就不是人了?跟谁说话呢?”
既然办不成了,顾明月怎么也得把自己心里堵着的那口气舒舒服服地发出来。
一顿输出猛如虎,天生就不是个受气的。
“你给我出去!”办事的工作人员刘静静手指向她,气的都要站起来了。
闻酌抬手就跟她打下了:“放尊重些。”
顾明月抚着肚子,一副得志模样:“哎呀,你知道的吧,我这怀着孕呢,可经不起吓。出了事就得担法律责任呢?我现在肚子可疼着呢,得好好去检查检查。”
“你!”刘静静怒目而视,拿着手上的文件就想摔,却又被闻酌的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这个男人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刘静静心迟钝地开始发虚。
一屋子人都还在排队等着,顾明月发完堵着的那口气,也就算了。
不能耽误后面的人办事。
只是,她起身,眼睛下扫,盯着她脖子上挂着的工牌,“刘静静是吧?”
“从今天开始,你就准时准点地等着我一天一封的投诉信。”
她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办事的人,还都是有文化的。
顾明月非得要个说法不成。
刘静静见着他们走了,才对着他们背影扯了句:“吓唬谁呢?”
还举报信?
举报信有用吗?
谁会管啊!
顾明月也没想到办个准生证都能这么多事。
她跟闻酌一起上楼,仍有感叹:“突然又想时间过快一点了,城市还是发展的好。”
至少办事不再这么麻烦,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拦路虎”。
闻酌打小就长在市井,见惯了各色人心。
“再发展的城市也还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闻酌停顿一瞬,想起顾明月的描述,笑出声,引用道,“想往自己尾巴上插毛装凤凰的人,人的劣根性避免不了的。”
“但会少很多。”顾明月纠正,“也会得到很多有效的反馈。”
闻酌见多了肮脏,并没有她那么乐观:“或许吧。”
“是一定,”顾明月看向他:“闻先生,你信我,城市的发展是一定会越来越好。”
也必须要越来越好。
只有这样,才不愧于百年热血,也不枉上层人的殚精竭虑,底层人的日夜拼搏,交税奋斗。
她见过,也相信。
“医院是,江市是,我们更是,一定会很好很好。”
或许是自己不会有,所以闻酌很喜欢她饱含期望地朝气蓬勃,眉毛轻轻扬起。
“嗯。”
顾明月话说的大气,但心眼却不大。往上爬楼梯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着回去让沈因怎么写投诉信。
务必要做到闻者气愤,见者愤慨。
“现在去做检查吗?”
爬上三楼,闻酌抬头,看了眼医院大厅挂着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家媳妇要等的是什么时候。
“再等一会儿。”顾明月收回心绪,同样地看向时间,故作神秘,“或许会有惊喜哦。”
闻酌:“?”
闻酌,你手别抖
闻酌不明白:“等这个干吗?”
但顾明月口风一向很紧, 手里抱着从家里拿的两个大苹果,也不吃就拿在手里。
“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先不告诉你。”
他们光办准生证都没少耽误时间。等开完b超单子, 门口排队的总共也没三人,其中一个还是顾明月。
顾明月想做腹超,就得一直喝水。
好在等候不长,没过半小时,就排到了他们。
护士出来看了眼:“到你们了。”
“我们是张医生介绍来的, ”顾明月把单子递给护士, 顺带着把手里的苹果也递过去, 害羞地笑了下,“第一次做b超,我有点紧张。能让我先生陪着一起么?”
“张医生?”
护士活动了下胳膊,看他们一眼, 等着下班,也没阻拦。
“那他可不能出声。”
他们这小医院,管得不严, 但关系挺杂。这个医生介绍,那个医生关系的, 都快下班了,护士也懒得多问。
陪做个B超,不是个稀罕事。
托着两个大苹果, 护士指缝夹着单子, 催促开口。
“快点进来。”
她还等着下班呢。
顾明月欢快地应了声,而后, 伸手朝闻酌招了招。
“闻酌。”
闻酌不明所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东西都没来得及拿。
“怎么了?”
顾明月指了指里面:“你跟我一起进去。”
闻酌低头看她,都没反应过来。
“里面那个机器,据说能看到他。”顾明月轻声道。
隔着机器,也算是第一次跟小反派见面,她是希望闻酌能在场的。
而且,她想闻先生也应该会很欢喜。
所以,在一早听等检查女人说完后,顾明月心里就有了打算。
不仅说了既定话术,还拿了水果,甚至都动了塞红包的歪脑筋。
她不纠结于为什么会有如此厚重的希望,可做了就是做了。
而且,还很开心。
闻酌跟她进去的时候,罕见地都有些无措。
医生坐在圆形带轮的凳子上,也只瞥了闻酌一眼,手里拿着仪器,嗓子都喊哑了。
“躺这里。”
整个过程于顾明月而言都很陌生,感受着肚皮上冰凉触感,心“咚咚”跳着。
闻酌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
直到帮忙的小护士指了指仪器,他才缓慢且生疏地转过头,看向架子上的“小电视”。
黑白影画露出小小的一个影像,随后,医生手里的探头不知道放到了那个位置,就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马蹄声”。
“孩子的心跳。”护士简单解释了句。
顾明月突然就紧张起来,心不受控制地就想追随那阵“马蹄声”,跳的越发快了,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加速。
很上头。
如果生命是一场奇遇,那他们就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初遇。
“妈妈别紧张。”
医生拿着探头又在她小腹上移动,片刻后才收起:“好了。”
护士递过来两张纸巾:“不舒服的话可以擦擦。”
顾明月道谢接过,全程好似都很淡定的闻酌稳步上前,扶她起来。
他手里拿着棉布手帕轻轻地擦拭顾明月的腹部,盯着半天,眸色幽深。
顾明月忍了忍,没忍住,碰了碰他,低声开口。
“你手别抖。”
痒。
房间就这么大,医生和护士都忍不住笑起来。
医生在检查单上签字,递给他们:“孩子挺健康的,记得按时产检。”
顾明月整好衣服,重重点头,再次道谢。
他们本就检查的晚,出来的时候门诊楼都空旷许多。
也没有早起的人群拥挤,只有零星几个值班护士、清洁的阿姨和坐在椅子上等结果的人。
顾明月脚踩在地上,就像是踩在云朵里,软软的,不切实际。
走路都不敢迈的太大。
小反派好似从刚刚那刻就不再是口头上的纸片人,而是带着“马蹄”声心跳的小家伙,整条生命都已经立体起来。
顾明月不算冷血,但也是薄情。
可这一刻,感觉却很奇怪,也很莫名。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刚外出打工的时候,背着个好几手的破旧书包,出了汽车站,就遇见拥挤熙攘的十字路口。
绿灯秒数太短,她被留在街口,四面都是汽笛声。
人很多,亦嘈杂,可那刻她大脑却陡然安静,念头四下俱空。
只有过马路这一件事。
就好比此时,她的心明明都没平静下来,大脑却极其镇定地梳理着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一桩一件,条理清晰。
“先回家吧。”顾明月握着单子开口,“检查结果下午再取。”
闻酌“嗯”了声,选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让她站在门口摊贩后面。
一路都没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此刻却也不得不盯着她,沉声开口。
“不要动。”
顾明月点头,轻松随意地朝他合了合爪子。
闻酌看她几眼后,才舍得离去。
顾明月觉得他们大抵是世上最奇怪的一对准父母,喜悦或激动都被压在深刻的冷静中,像是海浪打过的余韵,迟缓而漫长。
最显著的就是闻酌了,刚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他甚至都不太敢碰自己的肚皮了。
闻酌手糙,老是怕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
而且,也觉得肚子不经碰,一碰就化。
就连晚上两人偶尔的小放纵,闻酌都能坐怀不乱。
顾明月目光从他的脸上滑到下面,一时间不知道他是想披个袈裟,还是准备买个龟壳,学忍者神功。
#心情复杂#
可他额头沁汗实在过于性.感,顾明月起了坏心思,格外挑.逗,鲜少解释。
——
“想什么呢?”三丫来摊位上找她,还这个月的钱。
等了好几天,终于见顾明月来一回了。
“也不知道你天天都在忙什么呢?”三丫就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凑近跟她八卦,“我听人数批发市场对面要建个卖衣服的商场,还听人说里面有闻大宝媳妇的事,你”
她停顿,顾明月眼皮都不带抬,手指不停。
确定完钱数后,就顺手把钱放在了提包里,没有一点波动。
“嗯?”
三丫拿不准:“是不是有人借了你的名气,盗用了你的名号?”
可顾二丫看着也并不惊讶啊。
顾明月着实没想到顾三丫能想到这个方向,看她两秒,脸上依旧带着令人舒服的笑,语速不急不慢。
“差不多,是借了名气,但算入股。”
顾三丫自己翻译了下:“就是没给钱呗?”
“对。”顾明月这句回答的干脆且肯定。
顾三丫摇头叹气:“听人说是建楼的许氏地产干的,那些有钱人啊,心眼子既多又抠。”
顾明月点头附和:“你说的对。”
“不过,也怪你不会过日子。你说说闻酌之前给你那么多钱,你还都给他买成房子。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每个月还欠这账,闻酌这又啧。”三丫很是感伤,“可惜了。”
顾明月谨慎地没有开口。
但不知道三丫想成什么了,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欲言又止,念念叨叨。
“反正,你得记住了,给男人还钱的都是傻子。”
顾明月一度觉得是继刚欠钱了。
但这种情况,她肯定不会再往下问,只不住地点头,并夸她看的通透。
三丫也觉得这几个月自己成长不少,越发沾沾自喜:“吃饭没?中午做的米饭,我晚上拿油炒了下,倍儿香。吃点?”
顾明月摇头:“我回去吃。”
她今天来这也不是守摊的,主要跟贺雪说一下,重新招两个人。
现在跟之前情况不一样,夜市生意上也不是谁来都行,而是真正开始找能干事,干实事的人才了。
“也不拘泥于大学城,有没有学历都无所谓,觉得合适了就让他们先上岗试用。”顾明月跟贺雪说着要求,“试用三到五天,按兼职发日薪。”
“你这弄得还挺正规。”顾三丫端着饭盒又走过来,“说真的,回去有那么长的路呢。天都黑了,还回去干啥?一起吃点吧。”
三丫现在很能干,白天给理发店帮忙,夜里就做点小生意。
头发都剪成了短发,人也不闲着。
“家里饭都做好了,得回去。”
“闻酌”三丫都不敢往他身上想,认真回想了下,皱眉开口,“不会还是你之前那个帮忙做饭的邻居阿姨吧?”
都什么时候了,欠那么多钱,顾二丫还能这么不会过日子?
“不是她。”
闻酌处理事利落,找到帮忙的当天就给换了。
只是,这事恰好让给他们送菜的彭姨看见了。彭姨倒没说他们败家,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们。
“小闻,明月,你们让我也试试吧!我做饭也好吃。”
顾明月才舍不得让彭姨跑来跑去的忙活,想着法子就准备给拒了。
但彭姨却不愿意:“我在家闲着也没事,你们刚好也没人做饭。这不是正合适吗?我给你们做饭,你们吃着也放心,绝对比她们要实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了,那也给我钱,我也要。”
顾明月哭笑不得。
闻酌想了下,倒是有些心动。
彭姨本就喜欢顾明月,日常做饭绝对比其他人上心。
“让彭姨试试吧。”
“对嘛对嘛,听小闻的,让我试试。我一个人在家吃饭也没意思。”彭姨拍拍顾明月的手背,笑的很慈祥,“趁姨现在还能动,让我试试。”
对着一颗心都是想帮他们的老人,顾明月说不出重话,只能应下来。
但彭姨毕竟年纪大了,也不可能让她骑着车子四处跑。
家里还没来得及走电话线,顾明月先把自己的电话给彭姨留家里。
吃饭都规律起来,基本做到了三餐定点。
她借着摊位上的圆表看了眼时间,匆匆起身。
“有点来不及了,我就先回去了。”
三丫都震惊了,望着顾明月的背影,迟迟不敢开口。
#难不成真是闻酌做的饭#
——
顾明月今天出来的晚,路上就走得急,结果回到家的时候比之前还早了五分钟。
应该是闻酌刚回来,家里门都没关紧。
老旧屋子不隔音,顾明月刚走完台阶,就能隐隐听见彭姨的声音。
“我知道了,这个位置就是两个小脚。”
“还有这个点是”
“手!”彭姨说的笃定,都已经会抢答了,紧接着而来就是第37次发出感慨,“长得可真可爱。”
“我闺女!”
彭姨附和:“老漂亮了!脑门像你,小鼻子像明月,高翘着呢。”
“”
顾明月是真不知道。
就那么一张又糊又小的图片,他们是怎么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的?
她推门进去,门撞到门后板凳发出“哒”地一声。
闻酌和彭姨同时回头,客厅圆桌上甚至都没有放任何的一个菜盘,只有一张黑白检查单。
怎么又给拿出来了?
三人对着,面面相觑。
“明月回来了。”彭姨慌忙起身,悄悄地推了把闻酌,“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呢。”
闻酌轻咳一声,手快速地折起检查单。
余光瞥向顾明月越走越近,他向来稳重的脸上难得见了丝慌乱。
顾明月走至他身边,越发奇怪,直到目光落到他放在腿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贪心不足
“相框。”闻先生越发不自然起来。
“我知道, 但你把这个放腿上”顾明月突然有了点不好的猜测,“干嘛呢?”
许是已经被发现,闻酌表情甚至都恢复了几分淡定。
当着她的面, 慢慢地把检查单折好,放进去。
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当然是用来装相片。
闻酌放进去后,还得拿纸巾擦了擦镜面。
大差不差,也算他闺女的第一张照片了。
可得好好珍惜着呢。
顾明月表情都有些裂开。
太夸张了。
“哎呀,”彭姨给她拉板凳, 笑着站在他们中间, “用相框装着多好呀, 既省的弄脏了,也方便小闻带出去。还显眼,想丢都丢不了。”
带出去?
顾明月不敢相信、不可置信:“你还把它带出去了?”
带它出去干吗!
“放办公桌上。”闻酌做这事倒没觉不好意思,只是被顾明月一说才有点不自在。
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有了把玩具刀, 不舍得拆包装,时时刻刻放在书包里才觉安心。
跟现在也差不多,一想到这是小明月, 他就忍不住想下楼跑圈。
他的闺女,那么小。
会像他, 也像月亮。
“那你把它又带回来干吗?”
“怕丢。”闻酌少许气壮,顿时又来了点底气:“反正,就当带我闺女看看家里生意。”
以后都给他闺女留着当嫁妆。
彭姨觉得闻酌想法挺好的, 笑的不见眼, 蠢蠢欲动:“小闻啊,你把相框也给我带走一晚上。我把带它给家里邻居都看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娃娃能长得这么俊哟!”
#救命#
顾明月简直要疯了:“彭姨。”
彭姨眼睛看向她, 问的真挚:“是不是现在还不到三个月,不能往外说?”
也不是。
就很迷。
顾明月颓然, 瞪了眼闻酌,自己进屋换衣服去了。
“随便你们吧。”
#自暴自弃#
闻酌失笑:“彭姨,晚上不用盛我的饭了,我进屋看看她。”
“又要出去啊?”
彭姨来的这几天都没见过闻酌闲过。
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在家也没吃上几顿饭。
闻酌笑了下,随手把相框揣兜里,才拿拖鞋进了屋。
“换鞋。”
他把鞋放床边,顾明月刚换好衣服,拿脚轻踹他。
“闻先生,过了吧。”
就算是个兴奋劲,那也有到头的时候,现在怎么觉得闻酌越陷越深了呢?
而且彭姨本就对她怀孕的事激动,现在跟闻酌凑一起。
那简直是效果拉满,超级加倍。
闻酌底盘稳,动都不动一下,却顺势蹲下,握着她的脚,白皙滑嫩。圆润漂亮的脚指头轻颤在空气里,他心也就跟着跑思想。
顾明月故意做坏,偷偷往他耳边挪。
闻酌警惕地看向她,明明眼底都跟狼见了肉般都冒光了,还偏得端着样子。
“别闹。”
顾明月活动了下脚腕,不着心地提醒他:“那你倒是先松手呀。”
闻酌没说话,手指下移,屈指挠了两下她脚心。顾明月怕痒,挣扎着笑起来。
#坏心思的弟弟#
“洗手吃饭,”彭姨没敲门,只是在客厅里喊了他们声,“汤一会儿都凉了。”
听见彭姨的声音,闻酌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把她的两只脚丫给塞回拖鞋里。
顾明月见他去洗手,悠悠地晃了下脚底的拖鞋。
闻先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吃饭的时候,客厅桌上放着的只有她和彭姨的碗。
闻酌在屋里换了件稍正式的衬衫,一看晚上都有应酬。
顾明月拿勺子搅拌汤:“那你夜里还回来吗?”
“回。”闻酌折起袖子又把碗里的米饭给她扒走一半,“彭姨,你晚上别给她吃这么多。她吃多了胃不舒服,睡不着。”
“对对对,医生都说了少吃多餐。”彭姨局促地擦了擦手,“看我都把这给忘了。”
“姨饭做的好吃,我现在看着哪儿个都想吃。”顾明月端起碗,跟彭姨说笑道,“哪个都能吃下。”
“那也不能多吃。”闻酌屈指敲了敲桌面,提醒她。
也是这段时间,闻酌才发现:只要自家媳妇晚上吃多,夜里就睡不好,进而第二天早上吃饭就没胃口。
恶性循环。
顾明月轻推他:“知道了,闻先生快走吧。”
哪有这么揪着不放的,眼看着彭姨都坐不安稳了。
闻酌没办法:“夜里睡得时候锁好门。”
顾明月睡得早,他自己带着钥匙,向来也不用顾明月给他留门。
能把她自己照顾好,闻酌就谢天谢地了。
“嗯嗯。”顾明月目送他出去,礼尚往来也叮嘱了他句,“你少喝点酒。”
闻酌倒笑了:“不喝。”
他并不喜欢喝酒,生意做下去也不全靠喝酒,分人也分时候。
比如今天,他就不怎么想喝酒。
开车到餐厅的时候,粉毛就站在餐厅门口,小跑过来给他开车门。
“哥。”
“人到了吗?”
“都到了,”粉毛低声开口,“已经请到包间里了,张哥正陪着。”
闻酌从车后箱拿了两提茶叶,跟他一道进里面,径直上了二楼。
推门进去的时候,闻酌视线看向旁边的包间。
门开了条缝,里面灯黑着,预定的人明显是没有来。
粉毛开门,他走进去,跟两个外地客户握手。
“闻老板,你这个地方选的可太好了。”客户话里有话。
“还行。”闻酌伸手,请他们入座。
随意翻了下菜单,就让粉毛通知外面上菜。
“对不住,来晚了。”
两个外地客户是开了一天的车,跨了两个市来这谈生意的。
今天晚上愿意出来,也是闻酌开的价实在。
“不晚不晚。”客户眯着眼,看张泽倒酒,直来直去,“就是刚刚没怎么听明白闻老板意思。一车能给我们优惠多少?”
都是商人,跑这么远也就是为了运煤。
他们当地是煤厂发展的早,价高竞争多,只能跑去周边省市运。
闻酌轻压了瓶口,没让张泽给他多倒。
“你们过来拉煤渣,一车少三十。我们给你们运的话,就运费减半。”
很划算的价格。
一车煤渣来回运,除了成本、油钱等,差不多也就能落个大几十。
这生意算个倒手,最主要的就是看往外销量。
对面坐着的两个客户明显是心动了,两人对视一眼。
“还是闻老板给价爽快。”
年长的那个男人,眯着眼,还觉不够:“只是,咱们两地离得也远,我们要是派车来运的话,司机的油费、过路费、还有他们吃饭这也都需要钱。而且,最近行情也不好,闻老板也都知道…”
张泽觑了眼旁边闻酌的神色,心里哼笑。
知道?
他们倒知道,只要是来运煤,都没几个说过行情好的。
天天说着拉不走,没市场。可每次却来的比谁都勤快。
一群贪心不足的家伙。
明明价给的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价,还觉得不满足。
闻酌神色往常,只轻抬眼,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间。
同一时间,江恒开着家里二手面包车载着一车人,摇摇晃晃地到了餐厅。
“今天爸出院,咱们吃点好的。”江恒停下车,拉开后车门,看向赵萍,笑意更温柔,“萍姨这几天照顾我爸也辛苦了,晚上多给萍姨点几道菜,好好补补。”
“我哪需要这个,你们年轻人吃好就行。”赵萍看向面前气派的三层小院,门口闪着彩灯,往下拽了拽自己洗的发白衣领,很是不安,“这地方得花不少钱吧?多浪费啊。”
“给萍姨和我爸花钱,多少都不浪费。”江恒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带他们进去,很享受这种花钱的成就感,“而且,这里面的位都得是提前交钱预定。咱们今天算是来着了。”
“那这得交多少钱啊?”赵萍看着富丽堂皇的大厅,根本不舍得,越发惶恐,“咱们还是走吧,哪用吃这么好?回家我给你们做面条也一样。”
她脚步停在大厅中央,不愿意再往前走。
引路的服务员随之停下,看向他们,目带询问。
江柳爱面的要命,拽着赵萍的胳膊把她往前带:“萍姨,这钱都给了,不能退。咱们快走吧。”
“凭啥不给咱退啊!咱又没吃他们的饭!”
赵萍声音越发大起来,一个大厅里的人都朝他们看去。
别说江柳了,就是她男人江大河都觉得丢人。
他扯了下赵萍:“瞎咧咧啥呢,你不吃我们吃。小恒一早预定好的,我们今儿就吃它了。不想吃你就回家去,别搁这丢人。”
说着,他就自己往前走,甭管自己也没来过,可性子却一如既往地强硬。
“订的位置在哪儿啊?赶紧带我们去。”
江大河给赵萍弄了个没脸,江恒笑意更甚,看向赵萍。
“萍姨,我爸刚出院,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今儿就听他的。他身子刚好,您让让他。”
赵萍牵强地点头:“哎。”
眼看着赵萍步子放快,追着江大河走了,江柳才扯了扯江恒袖子,不大高兴。
“请他们上这来吃干吗?还不够扫兴的。”
“请客户定的。”江恒对亲姐没啥瞒的,“客户整顿休息,今天来不了。那么大个桌子,总不能浪费吧?”
赶上江大河出院这两天,也算巧了。
“那也不该带萍姨的。”江柳最看不上赵萍的那副穷酸样,“又不是家里没钱,还整天满脸的抠搜样。”
“算了。”江恒推着亲姐的肩膀往前走,脚步随意,走的越发自信,心情很好,“反正,以后有用得着萍姨的地方。不亏。”
几人上楼,江恒姐弟两坠在后面。
他们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旁边包间门口站了头粉毛,正跟服务生沟通菜品。
不认识,也就没多注意。
而后,粉毛进屋,低声跟闻酌说了句。
“哥,旁边包间有人进来了。”
闻酌轻点头,粉毛悄声出去。
而后,不过片刻,粉毛便再次进来,低声开口。
这次,闻酌也起身跟他一道出去。
“人出来了?”
“刚进厕所。”粉毛盯得很严实,“哥,我跟你一起?”
“没你的事了,进去好好吃点。”
闻酌挽起袖子,朝着楼层侧面的厕所抬步走去。
江恒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闻酌正伸手在水龙头下冲洗,很是意外。
站在原地停了片刻,他才笑着迎上去。
“闻酌,你也来这吃饭啊?”
闻酌轻扫他一眼,不答反问:“我应该说过,让你们离我媳妇远点。”
江恒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闻酌是不是要算账的意思。
只能快速移动到出口的位置,装着糊涂。
“说什么呢?我们来这吃饭那是早就预约好的,不是跟着你们。多想了不是?”
闻酌关了水龙头,不做搭理。
“真是赶巧了,不信你下去问问。”江恒也不介意,只是眼睛转着,不安好心,“就是赶上咱爸刚出院,我寻思着萍姨这段时间不少辛苦,特意带她跟咱爸在这吃的。要不拼个桌?反正咱们一家人也好久没聚聚了。”
“不用。”闻酌轻扯一张纸,揉捏成团,随意沾过手面水珠,“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跟谁一起来的?拼个桌也不麻烦。”江恒迟疑看向他,总觉得闻酌今晚态度过于温和。
“见客户。”闻酌把纸团投进垃圾桶,又看他一眼,很是有礼,“失陪了。”
闻酌走后,江恒神经陡然放松,还是觉得闻酌态度有些奇怪。
见客户就见客户,跟他说个什么劲儿?
还好他今天没有计较之前事的意si……等等!
江恒突然有了点不好预感。
天生的煞神
江恒脑子转的再快都不敢往最坏的方向想。
再怎么样, 也不能那么巧吧?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快步跟上闻酌。
闻酌不急不躁,似也没听见身后的声音, 步伐从容缓慢。
江恒很快追上:“我定的包间也在这边。”
闻酌都没看他,他自己倒先解释了句。
“你最近可有点忙啊,萍姨这段时间可没少念叨你。你这几年没回来可能不知道,萍姨身子也没之前好了,老是头疼, 一疼起来就整夜整夜睡不好。”江恒这人打小就虚伪, 向来不会好好说话, 非得拿捏着什么才能开口。
赵萍带着他刚到江家的时候,江柳接受不了,对着他们不带好脸,恶言恶语更是常有的事。
江恒却不一样, 看着白净怯怯的样子,却是在第一天就改口喊赵萍姨,嘴甜地说要把赵萍当成自己亲娘, 闻酌以后就是亲弟弟,哄着赵萍领他出去买书包买蛋糕。
可转眼刚回到屋里, 他脸上的笑就没了,推搡着就让闻酌滚出他屋子,言语之间净是嘲讽。
那时候江家条件一般, 两室的房子硬生生隔出三间卧室, 两个男孩没得选只能住在一起。
江恒在外怯懦,所有人都觉得他性子温和。
大人们都想不到一个在外受惯欺负, 善于忍让的人回到家看见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爹死妈不爱孩子的心情,同情只会占据很少一部分, 更多的是源于没有安全感和长期的负面压抑情绪的积压。
也不会有大人在乎。
只有江恒迫切地想把自己身上受过的屈辱、委屈、愤懑发泄出来,就像是找到了个泄洪口般,涌向闻酌。
不过,运气不佳,摊上了闻酌这个从小把打架找小弟当饭吃的新弟弟。
他手都没伸出去,就差点被打到爹都不认识,再也没敢明面上逞过威风,而是脑子很活的开始拿捏着赵萍的宠爱,日渐有恃无恐。
直到现在,也是一样,开口不提两句赵萍,他就觉得自己没压闻酌一头。
“不过你这段时间也忙,萍姨也能理解。”他试探着开口,语气酸酸,“你最近生意都这么好,这又是见的哪个客户?”
非得跟他提上一嘴?
闻酌视线扫过他,不紧不慢地扣上袖口:“怎么,你也有兴趣?”
“哪儿敢啊,我就是好奇。”
江恒谨慎,觑着闻酌脸色,没敢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可脚步却也没停,一路跟着他走到了包间门口。
“说来也巧,我本来今天也是准备请客户来着。结果,人有事,没、没来。”
越说他心里不安越重。
闻酌打小手就黑,心眼更黑。
没什么他做不出来的。
“你现在不也做煤渣生意了么?咱们怎么说也是兄弟,都是一家人。”江恒站在他包间门口,强撑着笑了下:“又是做着同个生意,说不定你客户我还认识呢。加个位,我也进去敬杯酒。”
“不方便。”闻酌拒的干脆,脚步不停,眼瞅着就要进去。
江恒脸上也没笑了,伸手挡了下他:“闻酌,这就没意思了。你给我句实话,这里面的客户我到底认不认识?”
闻酌视线都不落他身上,旁边蹿出来的粉毛就一巴掌把他推开了。
“什么个玩意?”
怎么跟他哥说话的?
江恒没防备,被推的后退了好几步。
闻酌等着门口愣神的服务员跑来推门,没什么表情地扔下一句。
“我说过,别来打扰我媳妇。”
而后,门开,他整了整衬衫,头也不回地走进里面。
江恒被按在了墙上,粉毛扁起袖子,指着他鼻子,露出凶神恶煞的神色。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江恒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气,怼到墙上冷静了十分钟才被放走。
妈的。
他看着粉毛进去,狠狠地踹了下墙面。
闻酌给他等着。
——
包间内,依旧是推杯换盏的热闹。
闻酌手搭在茶杯上,推脱感冒,并没有沾酒。
他们人多,外地两客户一开始也没敢劝。
可生意一谈成,两客户心里一松,端着杯子就不是他们了。
“闻老板,太不够意思了。今儿怎么着也得给我们喝一个。不然,就是瞧不起我们兄弟两。”
为首的客户一喝多,张泽第一下都没拉不住他,慌忙起身跟过来,笑着推了下。
“赵老板,真不成,我哥真不能喝,喝了就得进医院。”
“少喝点不碍事,我也感冒过,都懂。”赵强就站在闻酌面前,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很是豪爽,“这样,我干了,闻老板随意。”
刚在外跑车的时候,闻酌没少遇见这种混事。
有的司机仗着自己年纪大或者经验老,每逢酒局都得把闻酌给架到高处。
这种酒不能喝,一喝酒挡不住,全场都会想灌你;但不喝呢,就是不知好歹没礼貌。
这种人,往往是说着最随意的话,干着最强迫人的事。
只是,闻酌早就不是最开始的小年轻了。
他把手里的骰子扔进面前的骰盅中,拿起不带盖的杯子,碰了碰他酒杯。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陪您杯茶水。”
外地客户脸一下就拉下来了。
可还不待他发作,包间门口就传来阵阵喧哗声。
门外,江柳耀武扬威的声音,尤为刺耳。
“你个服务生懂什么啊?谁让你拦我们的?都说了里面是我们认识的人!再敢碰我下试试?”
粉毛坐在靠门边的位置,刚想动就被闻酌眼神制止。
下一秒,包间大门就被强行推开,江柳姐弟两带着赵萍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服务员很歉意:“他们说跟您们是一起的。”
粉毛冲她点了下头,没难为人家,让她先出去了。
闻酌盖上茶杯盖子,神色如常:“有事?”
“废话!”也就是不敢,不然江柳非扑上来抓闻酌两把。
都敢抢他们生意了,还敢问他们有没有事?
她站在赵萍旁边,像是找回了底气般:“闻酌,你这样对得起萍姨吗?”
粉毛没忍住刺了句:“对不起谁了?我们就吃个饭碍你们什么事,怎么还得提前给你们打个报告?”
笑话。
“还有你,”粉毛下手就揪着江恒脖子,“我哥都说了别过来,你怎么还跟过来了?听不懂人话吗?”
“你干吗呢?”赵萍两手推着粉毛,就挡在了江恒面前,语气不快冲闻酌开口。
“闻酌,你就让人这样对你哥?”
闻酌轻抬手指,让粉毛松了手,目光看向赵萍。
赵萍眼睛却飞快地掠过他。
实话实说,她确实有点不敢看闻酌的眼睛。
自从上次顾明月撂下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后,她心就已经开始发虚了。
“闻酌,你不让我进来吃口菜,总得让萍姨尝口吧。再怎么说萍姨可也是你亲妈,养你这么大可也不容易。”江恒束紧自己的领带,眼睛含笑地扫过粉毛,却沉沉落在两个推脱奔波劳累的两个客户。
两个客户都愣了,不甚自在起身。
江恒却继续开口,语气依旧温和:“萍姨可是干了一辈子煤渣生意。都是一个生意场上的,怎么看都是熟人,也该坐着一起喝点。”
两个客户瞬间酒就醒了一半。
确实是江恒他们先开口邀请他们来的江市,但他们给的条件也确实比不上闻酌。
在商言商,肯定想攀附利润高的。
但今晚倒也不是他们想放鸽子,主要是闻酌这边条件强硬,就这个晚上时间谈。
过期不候。
两人在车上商量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放过这么高的利润,哪怕是先来探探口气呢?反正江恒那边又不急。
骑驴找马,这事他们做地是有点不道德的。心也有点虚,进来的时候还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唯恐遇见了江恒他们。
直到进了包间里面,才就松了口气。
老话不都说灯下黑么。
他们也不觉得能有这么巧,逐渐放了心。但确实想不到江恒能推门进来。更不敢想他们还都认识,关系看着还有点复杂。
#惊呆了#
赵萍听见江恒的话,更不高兴了,踩着拖鞋走上前,眼睛飞快地扫过闻酌,又看向站他旁边的男人,开口都带着气愤。
“老顾,咱们年初的时候不也合作过吗?我们给你们的可是最优惠的价,你们现在做的可不合适啊!坏良心了!”
“大姐,我们也就吃个饭。”年轻小的那个客户存不住气,一开口气势就虚了。
年纪大的老赵倒是很圆滑,拿手拍了下旁边男人的头,不让他瞎接话。
随后,老赵笑了下:“大妹子,你这样说可就过了。都是做生意的,咱们既没有签合同,也没正式见过面,算不上坏良心。倒是你们说着江市最低价,可给的价明显是比闻老板这边报价高。”
他这话一说,赵萍脸上倒先挂不住了。
“怎么可能!价我们给的肯定是最低的。”
外地客户路程远,每次来的运货量比本地的一倍还多。他们运的多,销量就高。江恒心大,一心想扩大生意,给的价也实惠。
光是赵萍知道,给他们一车的价格已经比本地一车便宜了不少,更别说请他们来的花销。
忙乎这么一出子,为的就是多卖几车煤渣,拉动厂里的外销。
都给到这个价了,闻酌还能给他们低到哪去?
赵萍和江恒心里突突的,一道看向闻酌,不太敢往下想。
闻酌游离在外,转了下手里的骰盅,平静抬眸,面色如常。
江恒瞬间心里“咯噔”了下。
闻酌铁定搞阴招了。
“低不低的,你们心里也清楚。反正,我们兄弟两既然大老远跑这一趟,那肯定是找的最低价。”赵老板又倒了杯酒,抬手朝他们敬了下,一仰脖喝了个干净,“都是一家人,你们继续聊。时间不早了,我们兄弟两就先回去休息了。”
他推了把自己合伙人,顺手拿着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
路过闻酌的时候,赵老板脚步微顿,伸出手:“谢谢闻老板款待,晚上吃喝都很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是被鹰啄了眼,想踩两条船看哪方条件合适,却差点扯了裆。
#憋屈#
闻酌轻挑眉,随之回握:“我开出条件两天内都有效,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明白。”
事说清楚了,他们就准备走。
“两位老板留步。”
张泽接收到闻酌的眼神,笑着招了招手,粉毛麻利地从墙边拎出两提茶叶。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打一棍子给一甜枣#
闻酌也是带了合作的诚意来的。
赵老板心情复杂地接过,干笑了声:“那回见哈。”
有火都不好发。
请的客人们都走后,江恒和赵萍也就不端着了。
尤其是赵萍,冲到前面,脸色不善:“闻酌,你刚刚说啥呢?怎么还跟家里抢上生意?”
这不是让她难做吗?
“我做的生意才是我家生意,”
该知道的都让他们知道了。
江家煤渣生意干的早,厂子铺的开,情况跟他们这个刚起步的小厂子还不大一样。
至少他们尚有赚头的生意到他们手里就几近于贴本,要是运气差些,出了个什么突然情况,那就是纯纯的赔本赚吆喝
现在该做决断的是江家人,到底是要舍弃辛苦开拓的外地市场线,还是贴着成本白打工。
闻酌挂念家里月亮,拿上自己皮包,缓步走到她身侧:“再者,我不还给了你们时间考虑?”
“你那也算给时间啊!明明就是你们狼狈为奸,想着脏家里面生意!”江柳咋呼,躲在赵萍身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闻酌抬步走近。
瞬间噤声。
闻酌人高马大,灯光照着影子投到前面,衬着身边跟着的两个男人都不像个好东西。
也可能本来都不是。
毕竟,粉毛都已经开始拎着酒瓶子,而张泽摇晃着酒步走向门口,伸手一扣,却都把包间门给上锁了。
江恒突然觉得他们像是一群自己跑进闻酌瓮中的鳖,傻的天真。
“咔嗒”一声,门锁上。
江柳却更害怕了,咽了咽口水,整个人都恨不得缩在赵萍身后。
那个克爹的扫把星都没长个好人心,天生的煞神!
赵萍也有点怕这个已经长成了的儿子,他的眼里全是冷清淡漠,不见分毫的孝与善。
“你想干吗?”
顾姐的快乐
“只想跟您、你们重申一次, ”闻酌站至她身侧,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追她脚步的男孩,而已有了挺拔身影, “别来打扰我们生活。”
他跟绝大多数孩子都不一样,在早该树立目标的时,他游荡人间,披着还算光鲜的外衣浑浑噩噩混过几年。
什么都可不在意,不追究。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有家的人了。
尤其是, 再过不到七个月, 就会有个小小的明月。
一想到这个,他心都要化了。
生活带给他岁月的残缺,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补全之意。
没有人可以打扰他日夜珍惜的圆满。
谁都不可以。
他看向赵萍:“互不打扰,能做到吗?”
赵萍感受着身边人带来的压迫, 脚像是被人钉在地面,怔楞着抬头:“啊?”
从来没有那一时刻如同现在这般,让她紧迫地意识到身边站着的不是个会讲孝道的儿子, 而是一个男人,一个能带来极强压迫感的成年男人。
“啊!”
她还没晃过神, 就听见身后的一道刺耳尖叫声。
随即,就是啤酒瓶爆破的“砰”地一声。
赵萍瞬间转身,就看见一头粉毛的男人手里只剩了个啤酒瓶口, 瓶身碎在江柳一侧的椅子上。
江柳吓坏了, 两手紧搓着自己胳膊,腿都要软了。
赵萍也吓了一跳, 仔细地检查江柳身上,唯恐她身上被划了一道。
“还好没事, 还好没事。”赵萍松了一大口气。
后娘难当。
她是唯恐自己出了差错,照顾地不够,引得两个孩子跟她不一心,以后老了没人孝顺她。
“萍姨,我衣服都脏了。”江柳不敢看粉毛,仗着赵萍在,只恶狠狠地瞪向闻酌,“都是闻酌,也不知道带这个人是来干嘛的!”
不安好心!
她拽着赵萍的衣服,跟小时候一眼,像是非要个说法般。
“萍姨,你看看闻酌!”
赵萍也不高兴,拉着个脸,就想朝闻酌发顿脾气。可等真转过身了,迎上闻酌无波无澜的眼睛,倒是真不敢动了。
“算了算了,回头我再给你”
她话没说完,就又一个瓶子炸在了江柳面前。同一时间,江恒也被看似醉晕晕的张泽按在了椅子上。
“你想要干什么?”江恒惶恐。
张泽手里拿了瓶满的白酒怼到他嘴边,取了眼镜,单眼皮下是不怀好意的笑。
“请江老板喝酒,以后生意上不还得江老板多多关照吗?”
游戏厅里守三年,什么糟心玩意没见过。
张泽单手掐着江恒下颌,另只手兑着嘴就要往里灌。
“你松开我儿子!”赵萍扑过去,声音都要喊破音。
“大娘,你可注意着点,我手里瓶子可没准头,万一给江老板开个瓢,那可就算你身上了。”
江恒两手向上挣扎,挣不过张泽的力道。
张泽比粉毛心狠,都不用看闻酌,自己把握着度,已经开始往下灌了。
“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赵萍顾得了江恒却又看不了江柳。
江柳的尖叫声都没有停过。
闻酌语气依旧很平静:“我说的话,能做到吗?”
江恒都被呛咳嗽了,赵萍哪还有心思去想什么话。
自是什么话都能答应,她一向是看江家姐弟比什么都重要。
“能能能!你说什么都能,你快让他们停下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闻酌那铁定是走了邪路!
不是个东西!
闻酌轻抬手,粉毛停了往江柳脚下砸瓶子的动作。
刚刚那娘们还想开门来着,还好被自己吓唬住了。
只是江柳的脚面都湿透了。
满地的玻璃渣。
粉毛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觉得自己多少沾点聪明。
可张泽却没注意到,见闻酌都往这边走了,才反应过来。
松了手,有些嫌弃地拿手帕擦手背。
闻酌晃了晃还剩有大半瓶的酒,比着江恒的脸,似在找个下手位置。
江恒呛的脸都红了,连声咳嗽都不敢大声。
“我都答应你了!”赵萍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走来,一把就想把闻酌手推开,“你还准备干啥?有本事你就把这瓶子冲着我脸上砸!”
她话说的敞亮,可心里也没底,两眼紧紧闭上。
也是吓得不轻。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明天再找老赵他们谈生意也是一样!
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滞,服务员听见动静在外叩门。
“先生,给您送果盘了,麻烦您开一下门。”
赵萍眼睛微微睁了条缝,见闻酌没动,心悄悄松了口气。
料闻酌也不至于这么没良心,再怎么说她也是生了闻酌的人!
总不至于连她都敢……
“砰”地一声,酒瓶擦着她的脸和江恒脑门飞过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赵萍瞬间腿软,下意识伸手摸脸。
闻酌目光看过她,却落在江恒身上,走近两步,手搭在他椅背上,屈指敲了两下。
“别再想着借谁的名头说话,明白吗?”
赵萍生养过他,也厌恶着他、抛弃过他,更冷眼旁观过他不平且艰难的岁月。
谈不上亏不亏欠,也说不上怨不怨恨,奔波活命的日子里想不到这些,后来走南闯北见多了世事,也就不在意了。
生活本就不是个天平,也不是非得算的分毫不差,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这也是他跟明月最大的不同。他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且随着时间、地点和条件转移。
不惧人言,全凭心情。
也不会有人能借此真正要挟到他什么。
根本不会给人机会。
“听见没?”张泽拽了下江恒领带,“我哥问你话呢!”
“听见了,听见了。”江恒害怕极了,唯恐闻酌一个不高兴,让人勒紧了自己脖子。
闻酌,今晚多少有点渗人。
闻酌收回搭在椅背的手,最后看了赵萍一眼。
“也请您记住说过的话。下次,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幸运。”
不怀好意地跟踪,还能毫发无伤的出去。
闻酌可不是个善心的主。
赵萍不自觉地后退,慌不及的点头。
闻酌扣紧袖子,轻嗤一声,夹着皮包朝门口走去。
粉毛忙去开口,一拉开大门就对上包间服务员满眼的慌张。
服务员隔门听动静都吓的不轻,怕出事把经理都喊过来了。
江市有名的饭店也就几个,没几家不认识闻酌的。
圈子也就这么大。
“闻哥,你们在里面干吗呢?果盘都不让送,我们这小妹都快急哭了。”门开后,经理不放心地往里面看了好几眼。
见着没躺地上的,才把提着的心给放下。
只要不出大事,剩下的都不算事。
闻酌今天承他的请,走的关系才订下的包间,接了他一根烟,笑了下。
张泽很快从里面出来,很擅长处理这类事。
“跟我们可没关系,我们这好好吃着饭呢,他们一群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糟心死了。”
张泽弯腰让闻酌先走,自己留下跟经理善后,掏出打火机给饭店经理点了根烟。
“先说好,我们这桌的饭菜都得算他们头上,账算不清楚我可不认。”
饭店经理抽了口烟,没好气地开口:“真不愧是个扒皮性子,怪不得之前另个张哥都说你奸的不行。”
他和张戈先后跟随闻酌,时间也就差了一年。张戈先到,他后来的。
但两人同个姓,年纪差不离,又都能干事且手腕硬。不用别人说,明里暗里,他们也没少相对。
一个从一而终管着桌球厅,一个半道改行去做游戏厅。
也没想到,临了临了,闻哥走了,张戈却留下了。
糟心玩意不仅留下了,还非要跟迪厅老板继续搭伙,做着重新装修游戏厅,乃至发展壮大的美梦。
“是么,”张泽笑意淡了下,嘴里咬了根烟,含糊不清,“也正常,他也没说过我几句好话。”
扯犊子。
“干活吧。”
——
闻酌没喝酒,从饭店出来,一路走的都很平稳。
直到坐进了车里,他降下车窗,沉默着打火、起步,而后缓慢提速。
在经济不甚发达的江市,深夜的道路很安静,两侧除了泛黄的路灯,鲜有行人。
风从两侧窗户灌进来,带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家常味。
经过路口,闻酌轻踩刹车,侧头透过车窗,就看见了低低挂起的月亮,泛着淡黄光晕。
他的心突然就静了。
车停好回家,刚一开门,闻酌就觉察到不对。
几乎是在门后人动的瞬间,他胳膊就已经格挡出去。
顾明月连忙后退:“我,是我。”
闻酌已经收不住劲儿了,也不想收,胳膊架到门与墙边,逼她到墙角。
“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没喝酒吧?”顾明月被人逼到墙边也不慌,细腕攀附到他紧绷的小臂上,鼻尖细闻,“不过,你也太警觉了,我都没敢呼吸。”
却还是被发现了。
“你小时候玩捉迷藏肯定特厉害。”
闻酌没说话,也没开灯,只凑黑看她。
明明一个看着那么凶的人,偏偏看媳妇的时候,却满眼的认真,盖不住眼眸深处晕开的笑意。
她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只站在那里,闻酌就会忍不住凑近,俯身轻嗅。
顾明月没闻见酒味才放了心,脱了身上披的外套,与他离得越发靠近,两手勾他脖子,与他鼻尖凑鼻尖。
“闻先生…”
剩下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完,闻酌就大手扣着她的腰,彻底低下头。
亲她亲的格外用力。
“闻先生,摸到了吗,”顾明月被他往上提了下,手腕温凉的玉镯滑过他脖侧。
而他掌心之下就是丝帛的微凉。
“要不要开灯看看?”顾明月声带魅惑,趴闻酌耳边吐气,“我今天穿的是旗袍。”
是闻先生很喜欢的旗袍。
再不穿就没机会了。
还有七个多月呢,闻酌就是想当和尚,顾明月也不乐意。
她还有好多快乐没体会过呢。
闻酌喉咙不自然的动了下,手却扣着越发紧。
顾明月握着他的手从腰侧往上移,光脚踩上他的鞋面,身体微微摆动。
“老公,你说,现在小家伙睡着了吗?”
#有钱真好#
闻酌低头看她, 后者眼睛亮亮,像个打定主意要勾和尚破戒的妖精,故作矜持。
不怀好意。
“闻先生~”顾明月贝齿微咬唇, 语气荡.漾。
闻酌看的眼热,又凑过去亲她。
顾明月顺着他身上爬,被他两手托着抱在了胸前,高他一头。
这也是顾明月最喜欢闻酌的地方,年轻有劲儿身体好。
许是从小没怎么被人抱着, 每次被闻酌抱起来的时候, 顾明月都觉得很巴适。
她环着闻酌脖子, 没再逗他,唇角都荡起笑。
“那我猜他应该睡着了。”
闻酌微俯身,把她抱进屋里,轻放在床上。
乌漆嘛黑的夜里, 只有眼睛还算亮光,其余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轮廓。
就这,闻酌还看得起劲儿, 跟只嗅到肉味的狼一样,时不时都想低头亲她。
#假正经#
顾明月拿脚轻踹他小腹, 闻酌握着她的脚背,举止暧.昧。
好半天,才突然坐直开灯。
灯猛然亮起, 顾明月忍不住拿手盖眼。
挡光。
还以为闻先生今晚等不及开灯了。
“好看吗?”
她手拨弄了下头发, 晚上特意把头发挽成的发髻,露出白嫩额头, 脸颊透着将熟的红意,嘴唇却润润的要滴水。
眉眼拉丝, 伸手勾着闻酌的脖子。
#色胆包天#
不扭捏,也不做作。
素色的旗袍勾出玲珑的身段,白嫩细长的两条腿就在他掌下。
闻酌身上的火早已盖不住,声音都透着低低,带着哑意。
“好看。”
顾明月找弟弟就是享受生活的,葱白手指滑过他上衣,声音呢喃在他耳边。
“那你可要记得慢点。”
闻酌难得地出了声脏话。
#妖精#
一夜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两人都起迟了。
彭姨来家的时候,闻酌都还躺在床上看顾明月。
手时不时放在她小腹上,唯恐看见她皱了眉头,怕自己没控制好力道。
而餍足过后的顾明月睡得香甜,脸上都是酣甜的红意。
闻酌监守自盗,看着看着又低头亲了口。
直到听见门口动静,才捞了件衣服出去,手里拿着衣服,跟彭姨打了个招呼。
“明月还没醒呢?”彭姨声音都压低了。
闻酌支着个跟平时没差的脸,轻咳一声:“不用喊她。”
“不喊不喊,时间还早呢。”知道顾明月怀孕后,彭姨每天脸上都带着笑,高兴地不行,哼着小曲去厨房择菜,“现在就该让她多睡睡。”
闻酌点头,等彭姨进了厨房,他才往厕所走,随手把昨天的衣服洗出来。
顾明月醒的时候,闻酌都吃完饭了,正准备换衣服走。
脱了里面背心,拎了件顾明月给他买的黑色长袖,还没穿上,就听见身后的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哇喔。”
他回头,就看见顾明月卷着被子,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
#馋猫#
顾明月最喜欢的就是闻酌的身材,尤其是后背,宽肩窄腰,绷紧时自带力道。
看着都赏心悦目。
闻酌也不怕她看,套头一穿,就踢踏着拖鞋走过来,伸手碰了碰她额头。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顾明月不是个要脸的人,但在彭姨面前除外。
都听见客厅里彭姨的走动声,没再继续勾闻酌。
她摇了下头:“还行。”
昨天敢做,也是知道闻酌没喝酒。
不至于太上头。
闻酌给她递衣服,简单说了下自己今天安排,看向她的眼里都带着自己觉察不到的温情。
“有想吃的没?中午接你出去吃饭?”
他一天都忙,但又不习惯睡午觉,也就中午能挤出点时间。
“有约了。”顾明月嫌他伸手揩油,推了他把,“中午我在工地上吃,下午顺路我就去医院拿准生证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明月一天一封的投诉信起了效果,反正昨天沈因去送信的时候,保安都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小伙子,别写了,你媳妇的证办下来了。明下午来拿就行。”
顾明月到今天也没有补交什么材料,相熟的报社记者也不愿意报道这种事。
太普遍了,没报道的意义。
往上更没有递交的必要,许若兰都劝她要不算了,还问她在哪个医院办的,能直接给她办好。
人都不用去。
但沈因不乐意。
他已经开始筹划这几天在批发市场门口说场段子来着。届时不仅欢迎相熟的各行朋友来看,而且还会推广到医院门口。
抱着尊重平等的原则,他提前三天通知了医院方面。
结果,第二天,人都告诉他,都办好了,相熟的办事人员也已经处理过了。
甭管是真是假,医院已经给了态度。
沈因顺着梯子只能下,回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扫兴。
顾明月也没办法,这种事情不是自下而上能改变的。
而且,随着门面房的日渐成型,她也没这么多心思分到这上面。
都是靠着沈因和他背后的智囊团,一群有时间有精力的高知学生想的办法。
那是一群还不太懂的圆滑与世故的年轻人,身上带着最无畏的勇气和最旺盛的热情。
顾明月没上过几年学,但却很向往那样的生活。
等忙完副业,也要读个几年书,至少进个大学。
人活一世,千种百态,多尝几味,方懂俗世。
居于俗又不甘于俗,享于生而又不为生。
挺难的。
“笑什么呢?”闻酌抖了抖外套,拿在手里。
顾明月下床,配合地伸胳膊,微转了半圈看他,故作深思:“我只是又想到了一门好的出路。”
闻酌手指轻碰她脸侧:“嗯?”
这段时间,他没少拿铁锹铲煤渣,干的都是力气活,指腹日益粗糙。
顾明月嫌痒,笑着避开:“以后生意干不下去了,我就在天桥底下摆摊给人说世事、谈大话、扯道理。”
怎么想的?
闻酌也被她逗笑。
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顾明月就像个摆在橱柜里的精致娃娃,初见时觉得漂亮温柔,可没想到会是个层层叠起来的,需要人精心呵护,足够小心。小心地剥开最外层的大方温柔,就会露出下一层的要强能干、贪财精明。
可不退缩的人终会有层层扒开的机会,届时便可窥见藏在世俗下的天真清澈。
闻酌稀罕极了。
“小月是不是醒了?”彭姨耳朵尖,隔着门喊她,“醒了就出来吃点饭吧,都快中午了。”
“来了,姨。”
他们屋子小,没多少能动的地方,顾明月离门也就两步,欢快地开了门。
“彭姨,早上好。”
闻酌没出去,而是卡着自己去厂子里的时间,折起袖子,快速地整理床铺。
屋里的活他不喜欢别人沾手,也不指望顾明月。
自家媳妇吃饭都得让人看着,也不会这些。
他干活麻利,三两下铺好床。
叠被子的时候,都还能听顾明月在客厅夸各种夸彭姨的声音。
也算跟彭姨天天见了,但顾明月每天都能从新的角度夸彭姨,逗得彭姨笑个不停。
闻酌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二十几年的笑加起来可能都没这几个月的多。
无论是谁,跟他的月亮相处应该都鲜少能有不开心的。
——
可世事难料,总有意外。
顾明月拿准生证的下午就遇见了个见到自己不甚开心的人。
“你这么在这?”
医院楼梯分两侧,按着右行礼让的原则,顾明月按着多年生活经验,默认从靠右手边的楼梯往下走,却刚好撞见底下的人逆行下来。
她手里拿着这个月的工地报表,想着晚上的时间安排,都没注意到来人。
还是对面的人先开了口,语气不善。
顾明月一抬眼就看到了王格夫妻两,顾大丫跟在后面,手里也是拿着一叠开好的单子。
“二丫,你怎么也来医院?是哪不舒服么?”
顾明月摇头,没多说,只是有些意外的看向顾大宝。
这人前段时间不还在南边么?怎么回来了?
难不成顾父真去南边找他了?
“你看什么看?”顾大宝还是那副家里横的样子。
出去一趟,人瘦了不少,但脾气却越发暴躁起来,也不知道在外是受了多少气。
“当然是看你头脏、嘴油、领子黑啊。”顾明月含笑开口,问的真切,“你这是多少天没洗澡了?”
顾大宝拳头瞬间就握起来了。
“顾二丫!”
“二丫,你是不是忙完了,忙完就赶紧走吧。”顾大丫最怕这样,连上了两个台阶,拽了下顾明月的袖子,低声跟她说,“你赶紧走你的,大宝昨晚刚回来,一路上受了不少苦,你让让他。”
“我们可没那么大的脸请的了她让我们。”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王格心里也是存了一肚子的气,听见顾大丫说话就忍不住开口,“都低三下四的求上门了,人都不愿意出去帮我们找大宝回来。白瞎爹娘对她这么好了,平日里也没少见她拿家里东西!白眼狼一个!还好我男人命大,不然就折她手里了。”
顾大宝没啥心眼,别人一戳火他就上,瞪着顾明月的眼都能冒火了。
“顾二丫,你坏不坏良心!”
之前怎么样就不说了,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帮衬顾明月,光是那西瓜都买了几袋子呢。
“不坏啊。”顾明月视线看过他,又落在王格身上,语气平静自然,“闻酌那时候都找不见人了,我上哪儿帮你去?我出了事,一没拖累咱爸妈,二也没耽误家里人找你,都是自己扛着的。”
“顾大宝,是你有没有点心?我对你、对咱爸妈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就这几个月,你看谁去家里最多?我哪儿次回家不是大包小包的。”
就是因为这样,王格才防着她:“那你走的时候咱爸妈也没少给你东西?”
“给我什么了?”
王格一下哑了,顾明月有段时间不来,她没盯梢,一时间脑子里也想不起来什么。
“反正肯定给你钱了。”
顾父顾母能挣钱,王格看他们也严。
知道了给闺女钱,她就得闹一场。不仅闹,还得往外宣扬,说两个老人拎不清,凭什么给出了门子的闺女钱?
但很奇怪,顾父顾母并不觉得不对,甚至还很认同。
顾明月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偏心是根子里带的,顾父顾母都觉平常。所以,即使是顾父顾母知道自己闺女过得不好,他们可能会心软,但给钱绝对是寥寥的,三五十偶尔还能露一点,但多了绝对不可能。
就好比一开始顾三丫说顾母救助自己妹妹,隔三差五给个几十,还得跟周边的亲戚邻居说道说道,听人夸她心善。
所以,顾明月从不以哭诉自己生活难而奢望顾父顾母掏钱。
不可能的事,他们心都焊死在了顾大宝身上。
小钱可以,大钱没毛。
而她,也只能做个简简单单的赚差价机器。
“什么时候?你哪只眼看到的?”顾明月语气平静,步步紧问。
王格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二三。
“好了。”
顾大宝性子急,最听不得就是别人跟他掰扯这些家常里短的事,烦闷地皱了下眉头,看向顾明月。
“你还有事没?没事就赶紧让开,我还忙着做检查嘞!”
哪来的小皇子?还等着别人给他开路?
给他脸了。
顾明月还就真往下走了,越走越靠近顾大宝,眼睛平淡扫过王格,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般,惊讶开口。
“闻酌出事没去找你,那整天闲在家的王海帆肯定陪着咱爸一起去找你了吧?大宝,你可是王海帆的亲姐夫啊?”
顾大宝脸色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他谁都没见。
一个月了,差点没死在外面。
闻酌有事,难不成没工作的王海帆也有事?
他转头就看向王格,王格干巴巴解释:“海、海帆确实有事,他”
顾明月眨巴了下眼,更惊讶了,单纯无害地打断:“啊,那可够巧的。这样一想,王叔肯定也有事了。不然,他总不能也舍得见自己亲女婿在外受苦吧?”
王格在心里不知道骂了顾明月多少句了,面上还得跟顾大宝解释:“我爸地里有活,走不开。”
忒不是个人了。
“原来大宝竟然还没有一块地重要!”顾明月一说三叹,“大宝孝顺到骨子里了,平日里对王叔可是掏心掏肺!我见了都感动的不行,可真是没想到啊!”
“顾二丫!”王格实在忍不了了,怒目看向她。
再让她往下说两句,顾大宝那个邪乖的性子,回去又得各种找事。
偏着她想过好日子,又不能离婚。
顾明月后知后觉:“啊,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没、错。”顾大宝牙缝里挤字,没火的语气都憋出来几分怒气。
顾大丫算是服了顾明月了:“二丫,都到饭点了,你赶紧回去做饭吧。”
一个二个的,都是祖宗。
顾大丫真怕顾大宝在医院里闹脾气。
“那行吧,”顾明月也没时间跟他们玩,遗憾收手,只是望向顾大宝的语气仍旧包含同情,“弟弟,我真心疼你,真的。”
搁她眼皮子底下玩搬弄是非,也不会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顾大宝气得脑门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顾明月心情还算愉悦地踩着平底凉鞋下了楼梯,刚走没几步,就又被后面的顾大宝追上。
“顾二丫,你等等我。”
“有事?”顾明月回头看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离间的太成功,还是顾大宝孩子心作祟铁了心的要让王格后悔。
他端着语气,一幅高傲的样子:“我这次从外回来,跟我朋友琢磨了个好生意,勉强可以带着你一起。”
顾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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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顾明月说的很慢, 脑子转了下,又吟吟笑起来,“是什么好生意?”
顾大宝不耐地摆了下手:“就是个生意, 别多问,你就等着赚钱吧! ”
坐等赚钱?
还能有这样的生意?
顾明月是没见过,顾大宝说话一向是不着四六,没个准度。
顾明月也不会有这个时间跟他瞎掰扯。
“那一听起来就像是个大生意。出去见过世面的人果然是不一样,说话都有底气了!”她随口敷衍了句, 不想牵扯里面, “但我手慢脑子笨, 家底也薄,还是不拖累你了。”
别来沾边。
顾大宝显然会错意,高仰着头:“哪用得着你出钱,只管听话干事就行。我跟我朋友对钱干。”
他天生大方, 也可能是之前跟格说的时候,王格也推说过江家没钱。
反正顾大宝出大头付账都已成了习惯,不以为意, 全当自己发善心,拉了把自家穷亲戚。
他眼睛不礼貌地扫过顾明月, 啧了声。
至少顾明月穿的还行,比王海帆看着顺眼。
“真便宜你了。”
“?”
顾明月扯了下嘴角,没应什么。
就顾大宝这个头脑简单、不懂疾苦的性子, 信了他一句话都是对生活的不尊重。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 都不可能愿意跟他搭伙做生意,除非他朋友也是个傻的。
顾明月全当是他外出挫败后发的癔症, 完全没放在心上,没跟任何人提过。
但也是真没想到, 顾大宝脑子一热,就要做起来。
很快,顾明月就再次被他堵到自家门口。
“咱爸妈给了钱,我们下个月就能看地方了。”
“?”
顾明月搞不懂顾父顾母是怎么想的?
钱多烧得慌吗?
“咱爸妈真给你钱了?”
“当然。”顾大宝看向她,端起来公事公办的架子,“先说好,虽然你没出钱,但我跟他们说过了,你能来给我们干活忙后勤。最多是每个月给你发工资的时候,再多加个几块钱的提成。多了你可就别想了。”
顾明月没说话,顾大宝也有点小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毕竟他昨晚又同意王格也把她弟弟塞进来了。等以后发工资的时候,王海帆的工资钱也算占了顾明月的份额。
“我也会尽可能多给你点提成,但你得好好干。”
顾大宝压低声音:“你得知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都是我朋友带我的。上头都是有大老板撑着,可赚钱了。”
没有一点儿前期调查就做出来的生意,盲目跟风,真要是能做起来了,成功的也是寥寥。
她并不觉得顾大宝能有这样的运气。
至少,她看不出顾大宝身上有一点经商的能力。
顾明月笑了下,依旧很捧场:“还有大老板呀,那你这生意做的可真厉害的!”
“相当厉害,不是我跟你吹,”顾大宝天生不知道低调跟谦虚,“内行生意。还好我回来的时候遇上我之前的朋友。人家家里都是做这个发家的,车都买了好几辆了。有钱着呢。”
他习惯性地拉踩:“跟你之前摆地摊可不一样,靠的是关系。懂吗?关系,我这干成了,就是个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一本万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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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月看向他的眼睛,满怀复杂。
也不知道是几个菜能让他喝成这样。
顾大宝阔气摆手,依旧兴奋:“只多不少。”
说的极其肯定。
顾明月一个字都不信。
但顾大宝却坚信不疑自己即将发财,并且很不见外地跟着她回家蹭了顿饭,走路都带风。
见着彭姨,他一贯地不给脸,不甚有礼貌地张口点菜
“有肉没?我晚上得吃肉菜。”
顾明月面无表情,已经准备赶人了。
“有有有,先坐吧。”彭姨怕顾明月不高兴,拍了拍她手背,轻声道,“饭都是一早做好的,我不搭理他,你也别生气。既然你弟弟上家了,那就是客人。咱可不兴发脾气。”
“听您的。”顾明月从不跟彭姨别性子。
也没搭理顾大宝,随他自己翻来覆去地讲要发大财的梦话。
她一向很能沉下心,自己低头看工程进度。
商铺有了雏形,那最迟半个月,她就得去出差了。
九十年代治安乱,她出去肯定要带个能唬人的小年轻,得力助手贺雪也得跟上。
里里外外,又是一笔花销。
想到这,顾明月又看了眼顾大宝。
“你刚说你要做什么生意来着?”
“大生意。”
她动了点歪心思,看向顾大宝的眼神愈发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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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多大?”
顾大宝本就不是个能存住气的性子,都进了屋,自认为到了安全的地方,也就不藏着掖着。
“反正,你是肯定想不到了。”
他转着眼看了眼顾明月的屋子,目光嫌弃,语气鄙夷:“怎么跟你说呢,就我那生意做好了,一个晚上赚的钱都够买个像你们这样的屋子。”
顾明月杯子都递到了嘴边,都没敢喝一口。
怕忍不住笑场。
“真能这么赚钱?”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忽悠顾大宝了。
“那是肯定的了,都是按天结工资。别人一晚上给二十,我到时候给大老板说说,一天给你三十。”
“一天三十?”
一个月都九百了,比普通人两月工资都高。
顾明月倒是不介意一天打两份工的。
只要钱到位,她能把顾大宝供起来。
但这钱给的也太夸张了。
“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能这么赚钱?”
“看场子的。”顾大宝来找顾明月也是起了显摆的心思。
不然,谁没事大老远通知她上班。
他就是想让顾明月看看,也让闻酌知道知道,不仅是他能在五一路横着走,以后自己也是有人罩着的了。
是能做大买卖的人了。
“什么厂?”顾明月观察入微,问地越发谨慎。
顾大宝声音低低:“就是给人提供玩地方的场子。”
顾明月脸色不变,手摸了下瓷杯:“夜.总会?”
“不是,”顾大宝摆了下手,看她一眼,不高兴她随便打岔,“都说了你不懂吧,你看咱们市打麻将的是不是很多?还有那些喜欢玩牌的,是不是都经常凑不够手?”
“他们人不齐,也没个长久去处,打个牌还得跑上跑下,喊完一个家属院的人。而我们干的场子就是给他们这样的人提供个玩的地方,每天晚上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他们打牌的时候,谁赢了就每把提点。提出来的点,那就是咱们的收入。”
“是不是一本万利?咱们只需要出个场子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咱们管。”顾大宝这几天没少说这种话,越说自己就越肯定,感觉捡钱的日子就在眼前。
“听咱妈说,闻酌在外是不是还欠着钱来着?”他撞了下顾明月的肩膀,“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回头你让闻酌给我认个错,他也能来我这上班,我一个晚上至少能多给他十块二十的。”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不同,但总有想吸引的地方。
顾大宝虽然怕闻酌,但一直都觉得闻酌是那种很酷且能打的人。
一看就不好惹,带出去就有面子。
他看向顾明月:“我说真的。”
谁管他真的假的?
顾明月实在想不明白顾父顾母是怎么能放心把顾大宝给放出来的?
亲情这么使人麻木吗?
多少年生意侵染,顾明月心里转过再多想法,但脸色却不见丝毫变化。
她放下杯子,视线上下扫过顾大宝,声线愈发平稳:“所以,你的生意就是做赌.场?”
顾大宝?
就他那个脑子能干的了这个?
目的不纯,不必称赞
倒不是她瞧不起顾大宝, 只是这种生意也确实不是顾大宝能干起来的。
那种生意,打眼一看就知道。
至少得需要稳定客源、放钱的以及安保。
建立成个三角,三边稳固, 缺谁都不行。
这都还是最基本的,在此之上才是各种牌具、侍者、灯光以及酒食的软包装。
绝对没有顾大宝想的那么简单,找个地方就能办成。
扯。
光是个稳定客源都能把他难为死。
“你可别胡说啊,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不做犯法的事。”
顾大宝语气坚定, 也不知道是在忽悠谁:“你就跟咱妈一样, 没去过的地方就听人乱说。我们跟赌场可不一样着呢, 赌.场玩的都大,咱们玩的小,就提个点。等我回头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不去。”顾明月拒绝地干净利落。
犯法违规的事,她碰都不会碰。
“不去你咋赚钱啊, 你看你那穷酸样。”顾大宝把手划过脑门,扬了下,很不屑, “又不让你坐着玩,打个杂就能给你二三十块钱。这样的活你离了我就不可能找得着。”
“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顾明月没上过几年学, 但该见的套路也没少见。
平白无故给你钱的人他们一定是想从你这赚走更多。
没有例外。
“你这人怎么这样,都说好了的事。”顾大宝不高兴,“小娘们就是成不了事, 闻酌呢?你让他回来, 我跟他说。这可比他之前给人去游戏厅帮忙赚的多。”
“闻酌也干不了。”顾明月懒得跟顾大宝生气,“别费这功夫了。”
“哎, 你看你这人。”
顾大宝觉得她不识抬举:“你咋就不懂呢。这生意我朋友他亲舅干过,能起来。而且, 你看咱们市那些玩牌的机子都太老,玩法也不先进,早晚得淘汰。我之前去南边的时候都见过,人家那规模上下几层,机子跟着都不一样,玩的也花。一个晚上真跟捡钱一眼。”
顾大宝现在都还在回味。
“你之前也去过那种地方?”顾明月低头,勾画了下工程中存疑的地方,问的一针见血。
顾大宝理所应当的点头,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这不废话吗?不然我怎么知道。”
出门在外,谁不进那里面放松放松。
顾大宝顺手拿了颗桌上的花生粒扔在嘴里,跟她卖弄经验,语气不免沾沾自喜。
“只要别上头就行,小玩怡情,大玩大玩才伤身呢。我哥们都说了,干这个是赚别人钱的,我又不是傻子,看人家玩玩就行了。”
顾明月看他两秒:“劝你离你那朋友远点。”
别说在赌.场看别人打牌,只要是进了那里面的,十个进九个半都得沾着牌回来。
剩下半个多半是带不回来。
还看别人打?顾大宝有那自控力吗?
顾大宝性子本就暴,又是在做生意的兴头上,一听这话,“腾”地就站起来了。
“顾二丫,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兄弟干啥?”
“没说你兄弟啊。我是看你,”顾明月跟他生气都觉得没必要,随意看他一眼,“外套都脏了。提醒一句,跟你朋友坐一起的时候离他远点,别蹭人身上了。”
顾大宝顺着她视线低头一看,自己胳膊肘还真有点白色印子。
可能是爬楼的是蹭上了,也可能是顾明月家墙掉灰。
顾大宝心里倒不气了,更倾向于后者,越发颐指气使:“你家毛巾呢,拿给我擦擦,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脏了。”顾明月动都不动一下,“只有厨房擦桌子的布,你要是不嫌弃就自己过去拿。”
那得多脏啊。
顾大宝嫌弃地不行:“我这外套可是沪市货,贵着呢。”
他抽了两张纸,擦了下,越发膈应起来。
也没了吃饭的兴致。
“再跟你说一次,提前半月做好开工的准备。你那地摊赶紧出手吧,以后有的是挣大钱的机会。”
“不干。”顾明月拒绝地利落。
顾大宝也有点生气:“不干拉倒,以后有你后悔的。”
顾明月点头,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表情管理满分。
“那我就提前祝你生意顺水,财运亨通。”
“”
顾大宝骂人的话堵在嗓子眼都没发出来,摸了把自己头顶,艰难地吐了个脏字。
“操。”
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顾大宝对着顾明月那张含笑的脸都有点坐不住,灌了大半杯水,也不用顾明月赶他,自己就火烧眉毛的跑了。
他刚走,彭姨就把饭端上来。
“明月,这可是个大事,”彭姨不耳背,在厨房听的一清二楚,面露担忧,“你得跟你爸妈好好说说。”
顾明月合上文件,笑了下:“您刚没听说吗?我爸妈都同意了的。”
她的话跟顾大宝的话不是一个重量。顾父顾母心偏眼邪,根本听不进去,盲目地相信自家孩子。
顾大宝敢吹,他们就敢信。
“那你也得说说啊,都是一家人的。哪儿能眼看着不管啊。”彭姨很操心。
怎么管?
是她能管得了的事?
顾明月躲厨房洗手,没有接话。
彭姨进来拿筷子,还不忘叮嘱她:“你们姐妹都好好商量商量,你说不听。你们三个人一起下去说,你爸妈肯定都能听进去一点。回去可得好好劝劝他们,真把大宝掰正了,你爸妈日后反应过来了,肯定也承你的情。往外,谁见了都得夸你一句心好。”
“不然,万一大宝真折腾出了事,别人可不得指着你这个当姐的脊梁骨说么?”
“说我是个背锅的?那我也太惨了。”顾明月冲彭姨一笑,故作委屈的样子,笑着打诨,却就此岔开了话题。
她本就不是个心善的人,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
做了好事,别人就一定会承情吗?
不见得吧。
阻止顾大宝去游戏厅是不是件好事?
顾明月不知道,但应该不算件坏事。
可王格承情了吗?顾父顾母开心了吗?
每次顾大宝一出事,还不都得被王格拿出来鞭尸。
八竿子扯不到一起的话,王格都能攀扯到顾明月身上。
倒也是她脑子糊涂,只是人擅长自我保护。出了事总会先推脱到别人身上,尤其是自己讨厌的人。
即使二者关系不大,那肯定也是沾了点联系。
于是,一切的情绪就有了发泄口。
那还会去做第二次吗?
顾明月是肯定不会。
她也不知道到底要多心好才能算的上善良?
在彭姨嘴里那些所谓心好的人,就是要一次又一次地忍受别人的误解与不喜,又要开始接二连三地多管闲事,站在高处进行救助。
不厌其烦、不知疲倦。
直到有天家人改观,相拥而泣。
也太不划算了。
顾明月做不到,也不乐意做。
顾大宝的眼泪不值钱,顾家几口人眼泪加一起都在她这上不了桌,算不上价。
她连提醒都是敷衍了事,随口一说,点到为止,从不勉强。
总不至于日日上门、忧心难眠、忍着责骂、强行掰回。
顾大宝不值得,顾家那群人就更不配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顾明月只想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好。
间或有时,做点力所能及的社会贡献。
比如上个月,她
YH
愿意从公司账户上给丁祎划走一笔钱,用于建立补贴式的私人养老院。
生意还没盈利,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固定拨款。
但那样的事,就像行至长长的人生路而随手播撒下的种子。你只管做,静等来年春风拂面,杨柳岸,繁花点点。
顾明月带着利欲做了,算不上后悔,但终究目的不纯,也当不起一句称赞。
所幸,她也不曾求千古,只想沾些沿途芬芳。
#愉悦自己#
但这就能说明她心好?
善良吗?
顾明月被自己逗笑,摇了摇头,拿着隔垫把汤端了出去。
只是觉得人有时候也太奇怪了。
总想万物定性,千篇一律。可世人擅假装,哪有这么多的千人一面。
人性本就是复杂多变。
能堂正走在骄阳下,心思坚定;无负于法,无愧于心,已是难得。
何必再日日苛责,处处束缚。
顾明月一贯善于自我宽宥,极少按照世人的常规借以勉强自己。
也就不会为顾大宝再多费神。
不值当,也没必要。
就他那个兴头劲儿,顾家的安稳日子她敢打包票,就也快到头了。
人的一生从不怕做错选择,但就怕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碰了不敢碰的东西。偏着自己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
彭姨晚上不在家里住,顾明月跟她一起下楼,沿着小路,把她往前送了大半程。
“快回去吧,这天都黑了。”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彭姨心疼她,坚决地不让她再往前走,“怀着孩子呢,可别着了凉。”
生过一次病,顾明月自己都老实了。
听劝地不动了,而是看着彭姨慢慢往前走。
傍晚的时候刚落了阵雨,她也是怕彭姨走小路的时候摔着了。
一再地往前送出来有路灯的地方,直到看不见彭姨的身影了,她才转身往家里走。
临江的房子还没装修完,年头肯定是住不了。
他们现在屋子也小,还不隔音。
别说彭姨不自在,就是他们自己本身都爱闹,也不方便。
思来想去,顾明月就起了租房的念头。
“滴—”
她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听见一声车笛。
回头就看有辆车靠边停着,车牌号相当熟悉。
“冷不冷?”
闻酌也是刚把车停好,见着自家媳妇了,钥匙都没来得及拔,透过车窗看她。
“不冷。”顾明月绕到驾驶门边等他。
江市这两天有点降温,顾明月都裹了件大风衣。
闻酌却还是件深色长袖,袖子都折起一半,拿着钥匙下车,又从后备箱又抱出两箱水果。
“买的什么?”顾明月凑近看。
“柚子。”他身上脏,躲了下,“拉煤渣回来的时候遇见的。明天彭姨走的时候,你让她带走箱。”
彭姨照顾他们是真用了心,一天几趟的跑。
也是辛苦。
闻酌跟她都承这份情。
“行。”顾明月踩着他影子上楼,也顺道说起来自己打算,“再过个月就冬天了,天黑得早还冷。彭姨再这样一天几次的来回也不方便。我想着给彭姨就近租个房子,咱们也好照顾。”
彭叔走得早,除了个时不时上门打秋风的杨淑静,家里也就剩彭姨一个。
两家离得不近,鞭长莫及的,顾明月也不踏实。
“这事我来办。”
闻酌大包大揽,顾明月也乐得轻松。
棉纺家属院的房子建的虽然一般,但入住率还挺高的。
顾明月以为要等个几天才能有个信,却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也因此,本该未曾谋面的人却再次相遇。而生活却沿着既设的轨道,继续动荡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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