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偷家进行时（二十九）◎
下工的时间一到, 机械厂的工人们便如开闸般往外挤压倾泻而出。
随着人流一道“冲”来的是阵阵声浪，停不住的唠嗑成了一片喧哗。
门房大爷拿着喇叭往门口的圆台上一站，身形瘦长但却挺拔, 中气十足地对着喇叭指挥着秩序, 头发尽白, 却仍气势十足, 半点看不出他的年纪。
“王家小五！多大的人了，蹦蹦跳跳个什么劲？好好走路！”
“李老根家的, 就你们事多, 非得并排走，给我散开！”
……
被点到名的憨笑两声, 伸手抓抓后脑勺, 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被点到名的偷笑窃喜或各自聊天, 他们相同的市脸上的眉飞色舞。
门房大爷目光如炬地继续扫射，喇叭遮挡住的嘴角已经弯起。
这场景多久不见了？
门房大爷是机械厂里的老资格，守着这扇大门渡过太多岁月, 见证着机械厂的兴起到衰落, 就在不久之前, 厂里可不是这副模样！下班时工人们脸上大多是平静的, 瞧不见那么多明亮的目光和对未来的向往。
彼时的日子其实也不难过, 机械厂作为大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还不至于短了大家吃喝，可春江水暖鸭先知, 仓库里出不去的货和时不时就得停一停的机器让大家很难装傻, 更别说偶尔通过口口相传所了解到的其他城市的情况。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 大家都提心吊胆, 生怕这刀子哪一天落到自己的头上, 天天自我催眠，机械厂这么多工人，总不会叫大家饿死，而且说不准哪天又好起来了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天天嬉皮笑脸？
可这一切，却因为顾汐的回归来了个彻底的改变。连轴转的机器、刚升级的生产线、时不时就来拉货的大车……这一切不同呈现在大家心底的，便是希望和未来。
就连他也跟着挺开心！
门卫大爷把喇叭挥出了交通指挥棒的气势，示意着大家速速往前，目光却落在了办公楼那。
顾汐回到机械厂后，把报纸上被夸了个遍的紫荆花模式给带了过来，平日里工人们的工作时长都严格限制，否则就最近的订单量，按以前的习惯，大家得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在工厂住下来。
可所谓的规则到顾汐身上，那就是新方案了，顾汐才不遵守，这不，现在还在办公室加班呢！
门卫大爷这就盘算起了自家女儿上回回家探亲时说的当地特产，听说那地方家养的鸡肉质极美，下回要不他找个借口给顾厂长炖一些？
*
半关着的房门里已经是烟雾缭绕，白灰色的烟能将整个视野遮盖，坐在里头的男人们佝偻着不吭声，一口一口猛吸着烟，他们神情漠然，舍不得放下烟的两指之间已经被烫出了痕迹。
听见门外的喧哗动静，坐在靠门位置的男人迅速地起身紧紧关上了门。
老式楼房糟糕的隔音效果这会发挥了作用，门外传来的欢声笑语以抵挡不了的速度冲入众人的耳中。
“顾厂长说我们的摩托车已经送去参加展会了哦！爸爸做的摩托车外国人都喜欢呢！”
“我抢到了周日上工的机会，这个月能多结点钱！你记得带女儿去买条新裙子。”
“组长说，开会时顾厂长说了，目前核算的效益很好，今年年底要发不少福利呢！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到时候给你妈那送一些。”
和声响差不多时间出现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味道——这个月工资发得多了，最先便反应在了“吃”上，有了油腥，这晚饭烹饪的味道便突出起来，鼻子灵敏的人甚至能根据味道的不同判断出各家各户今日的菜肴。
屋内的男人们脸色更难看了，半晌有人忍不住出声了。
“老顾，你上回说去找人怎么样了？我们还能调回机械厂吗？”
被称为老顾的男人依依不舍地把抽尽的烟头放进了烟灰缸，沉默着开始卷烟。
他不吭声，旁人却急：“我们这么多人，机械厂说开就开，哪有这道理？我听人说还对外招工呢！凭啥不要我们这些熟练工？这会伤害厂子的效益！那些个新手哪有我们好用。”
“你说得挺对，可顾大厂长现在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隐没在屋子最里头的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我们在这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了，有结果吗？”
一张名单，他们便失去了机械厂工人的身份，热血上头的众人正被怂恿着要聚众闹呢，市里的调令就来了。
他们的粮食关系和工资关系都被安排到了此前他们看不上的单位那去，名义上，他们这叫工作调动，这要有觉悟，要服从组织安排，这纸调令不止意味着他们明面上的借口没了，还意味着市里对顾汐的支持。
可新单位和机械厂哪能相比？工作量是挺符合他们浑水摸鱼的性格，但工资也随之一落千丈。
他们不满，可得不到支持，厂里的工人们很快被顾汐收服，接受了那套有劳有得的理论，把他们视为工厂的蛀虫，平日里绕着他们走。
他们自我安慰，想着冷眼看笑话——顾汐收拢人心靠的是画大饼，可大饼画了也要真实现得了！做摩托车、小货车谁不想？有这技术吗？就算有，又要卖给谁去？自诩老江湖的众人只等顾汐跌倒在表演个王者归来。可没想到，好像还真让顾汐做起来了！
明明怎么想都会是不可能的事件，却偏偏让顾汐实现了。
他们现在在这如阴沟的老鼠，只能做着无畏的挣扎。
和沉默一起蔓延的是大家脸上沮丧绝望的神情。
不约而同地有人起身，闷不吭声地开门往外走。
天色已暗，可外头却比屋内明亮许多，离开的人步伐沉重，往外走时，他们能看见曾经的同事们面对他们时的异样眼神，还有下意识躲闪开的动作，他们苦笑着，没发火。
要是当时在机械厂里更投入工作就好了……要是当时，不凭借着职权之便各种操作就好……要是顾汐还在工厂的时候，对她这个孤女好一些……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早知道。
*
被嘀嘀咕咕的顾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卫天禹已经递来了茶杯，蒸腾的热气自杯内冒出，是才从暖水壶里倒出的水。
“不用，估计是换季鼻炎。”顾汐没接，继续着会议，“天禹，谈得怎么样了？”
“谈得差不多了。”卫天禹把水杯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顾汐点头，这是符合她预期的。
卫天禹：“我们会不会太冒险了？”
顾汐的操作一向是走的稳中求进路线，但这回不太一样，那是直接来了个大跳跃。
可明明目前的代工订单数量不少，以卫天禹的角度来看，没必要那么着急才对，而且这次顾汐才取的方案，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承认，我并不太理解这次的推广方案。”
随着卫天禹的疑问，办公室的人员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不理解哪部分呢？”顾汐淡定地坐好。
她早说了，别搞个人崇拜，可大家还是太信任了她了。否则这场问答会早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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