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段清闲的日子

    小狸花被抱回来时,油灯里的灯油都快烧没了。

    邱鹤年把小猫交给清言,自己则下地找了油桶出来,把灯油添满了。

    清言脸颊还红着,漂亮的眼睛也水润润的,嘴唇更是红得不像样子。他捂着被子,亵衣没穿在身上,只有红色的抹肚在,他在被子里把抹肚的下缘往下拽了拽,尽管布料很柔软,他的胸口突出的地方还是觉得磨的疼,那种残留的感觉一时半会都消散不了。

    邱鹤年脱掉披着的衣衫,回到床上时,清言半羞半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坐到清言身边,亲了亲他额角,轻声问道:“怎么了?”

    清言用脑门拱对方的脑门,“都怪你,好像都破皮了!”

    邱鹤年垂眸看了一眼,眸子幽暗,声音沙哑道:“我帮你看看。”

    清言哪敢再让他看,赶紧翻了个身,假装逗猫去了。

    过了一阵,见油灯还没熄,清言又转身过来问:“还不睡吗?”

    邱鹤年倚靠在床头,目光从手里的书上移向他,笑着道:“这几天不用早起了,刚才把猫拿走你不开心,这会儿多跟它玩一会,玩够了再睡觉。”

    清言却又不逗猫了,他翻身过来,靠着邱鹤年,两人一起看书。

    看了一会,清言踌躇着问道:“鹤年,你信这世上有转世来生之说吗?”他没直接说穿越,因为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是很难理解的。

    邱鹤年沉吟着道:“我之所以喜欢看书,就是因为我能看到的,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粒尘,”他轻拍了拍手里的书,“这是别人看到的另一粒尘,但就算我把世上的书都看完了,可能也不过是这世界“掌心”里的一抔土而已。”

    他看向清言,“你说的转世来生,我没见过,但我想,是可能存在的。”

    ……

    第二天,清言是被小猫的呼噜声和磨蹭的柔软的猫毛给一起叫醒的。

    外面阳光大亮,这一觉睡得通透,清言高兴地把喵喵叫的小猫举得高高的,两只光着的脚也抬得高高的,唱小熊和洋娃娃一起跳舞,邱鹤年听见动静进了门,虽听不懂他唱的歌,但能看出来他心情愉悦,便笑着坐在床边道:“起来吧,饭好了。”

    清言轻轻晃了晃小猫,“它的饭呢?”小狸花就乖乖喵呜了一声,和它的主人一起看向床边的人。

    邱鹤年看着两双大大的眼睛,笑的温柔,“也好了。”

    清言高兴了,放下猫,想一骨碌爬起床,却才发现身上哪哪都疼,他掀起亵衣扭头往后看,白白的腰上背上都是红痕,一直延伸进了裤腰里。

    邱鹤年自然也看见了,他还没得及说什么,清言已经起身坐到他大腿上,说:“要揉揉。”

    邱鹤年垂眸看着他,拇指轻捻了下食指,伸进了他亵衣里。

    过了一阵,清言的眼睛渐渐水润起来,他轻轻推了抱着自己的人的胸膛一把,说:“不要了。”

    亵衣里的手却没抽出来,清言泪汪汪地仰头去看,就被男人低头吻住了。

    男人一边亲他,一边伸手摸到了枕下,将那黑色护腕戴在了手腕上,另一手抓住清言的细嫩的腕子,引导他握住自己佩戴的护腕。

    清言一下子就明白了,勉力挣扎着避开他的吻,哭唧唧地找借口说:“小猫在呢,你说了不让看的……。”

    邱鹤年抱着清言起身,一抬手放下了床帐,却是把小狸花隔在了床帐里。

    他们来到了地上,他让清言背靠着火墙,这样不至于着凉。

    昨晚下了轻雪,温度还不够低,到了地上就化开了,今早起来,地上仍然松软湿润,轻轻用力,锹子扑哧挖进去了。

    终于吃早饭时,太阳都快爬到中天了。

    人和猫的饭都有点糊味,而且过于软烂,是饭菜在锅里热得太久,把锅底水腾干了。

    ……

    一年到头,少有这样惬意的时候。

    夏季铺子歇业,地上没东西好收时,倒也不错,但天气太热,到底没有冬天在屋子里想烧多热烧多热舒服。

    清言给小狸花取了名字,叫阿妙。他给起了名字,他就是小猫真正的主人了。

    他和邱鹤年去镇上准备上山的吃食时,还给阿妙买了布料和棉花,李婶说要帮小猫做小棉袄和小猫窝,这样他们上山时,阿妙跟着一起就不会冻到了。

    今年铁匠铺子生意不错,小庄虽然身体还是虚,但出来进去的招呼客人,跑腿搬料的活没少干,大锤也能抡几下了,也是辛苦了一年到头了,邱鹤年就想给这孩子买身新衣犒劳一下。

    清言说:“小庄兄弟姐妹多,你给他一人买,别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不如割个猪后丘送过去,正好要过年了,人多也能吃上两顿呢。”

    两人就去买了猪肉,回去路上拐去了小庄家里,给送到门口,说什么也没进屋,就离开了。

    小庄爹娘都很高兴,他娘还抹了眼泪,小庄自己倒只顾着看着猪后丘流口水,被他爹敲了脑袋一下,才想起要谢谢师父师娘。

    因为铺子歇得早,邱鹤年就打算在山上多待几天,清言也乐意,这个事就定了。

    只是要准备的东西也就多了,不过好在这次是两人一起忙活,活干起来也不觉得累。

    上山之前,清言又去了老刘家一趟,送了一只老母鸡给齐英兰补身体。

    出乎他意料的,短短十多天,壮壮已经变了个样子,白了,也胖了,手臂和小腿都短短的,肉乎乎的,大眼睛水灵灵,再没那个红红皱皱的丑样子了,越看越稀罕人儿。

    清言都看呆了。

    齐英兰的气色比生产之前还好,他爹娘在这里这段时间,他什么事都不用管,天天吃喝都是习惯了的,夫君对他嘘寒问暖,大哥大嫂对他们一家人也周到,自然恢复得好。

    他见清言那样,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说:“等你有了崽就知道了,这刚出生的孩子,是一天一个样,奶喝得好,就长得特别快。”

    回到家里,清言坐在床沿,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感觉到那里一阵阵的发热,不用解开衣袍看,他都知道那里肯定是又红了。

    这两天白天都红了好几次了,表示清言又到了容易受孕的时期。

    这阵子家里清闲,屋子里又烧得暖,穿不住厚衣衫,要不是清言受不住,能天天都有那事儿。

    就现在也是隔个两三天,两人总要有上一回,有时还不只一回。

    吃早饭时,邱鹤年就说过今晚要烧水洗澡。

    算算日子,距离上次有两天了。

    清言咬了咬唇,心里跳得有些快。

    他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大着肚子的样子,可是孩子……好像还挺可爱的。

    他又想到秋娘家念生,特别懂事,读书也好,秦兰家的囡囡说话奶声奶气,粉粉嫩嫩的像个粉团子,对娘亲依赖又贴心。

    刘发的那句话又在清言脑袋里回荡。

    王铁匠去世那天,邱鹤年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顺其自然,他既然说了这话,自然是要算数的。

    清言想,有就有了,就顺其自然吧。

    第62章 第二次上山

    看完齐英兰之后,又过了两天,清言和邱鹤年就出发去了山上。

    家里门钥匙都交给了李婶,家里的鸡需要人每天喂,鸡蛋也得及时收,晚上还得给鸡窝关门,防止有野猫进去伤了小鸡,就都交给李婶帮忙了。

    推车上和以前一样给清言留了块坐的地方,铺了厚棉垫子,还盖了大花棉被。

    阿妙的小猫窝就放在棉被里,只留个缝隙给它透气。

    这次在山上待的时间长,天气也不错,早上便没走得太早,没出村呢,阳光就很足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二喜在老刘头家憋坏了,这下子出门了,特别欢实。

    它一开始不知道车上有小猫,是清言抱着阿妙时,小狸花听见狗叫声了,探头出来看,二喜才发现它的。

    狗尾巴又摇成了风车,二喜前蹄搭在车辕上,后腿跟着车的速度横着走,想去亲近阿妙,清言笑着把阿妙往前递了递,二喜高兴地快起飞了,狗脑袋往前凑去。

    小小的奶猫却并不接受它的示好,凶巴巴的,一爪拍在凑过来的狗脸上,不疼,可把二喜的热情给暂时打没了,怂头耷脑地就从车上下去了,把清言逗得哈哈笑。

    有了去年的经验,清言这次能帮上忙的时候多了,时不时帮着又推又拉的,上山的速度都快了些。

    中途歇了一次,两人还有工夫去附近捡了干柴回来,生了火堆,把水烧热了再喝,顺便借着火堆的余温,把干粮烤了抹上辣酱吃了。

    这次带的辣酱是清言自己做的,一罐子酱放了足足一斤牛肉,切得碎碎的,嚼到牛肉粒时,那是香味十足。

    吃过了歇好了,两人就继续赶路。

    到山上小屋时,太阳刚刚往西偏斜。

    进屋两人没着急卸车,邱鹤年答应刘猎户这次过来帮他扒炕掏灰,这活脏,必然会弄得满屋都是灰,这屋子两月没住人了,反正也是要收拾的,正好扒完了炕一起拾掇了。

    清言把阿妙的猫窝连同它一起放到窗台有阳光的地方,给二喜把厚垫子找出来,让他趴在地上歇脚,他便去给邱鹤年打下手去了。

    炕席掀开,邱鹤年指着席子下的一溜有些发黑的砖头说:“这些发黑的砖头底下就是烟道,常年烟熏火燎的,就熏黑了,把这些砖头掀开,把灰掏出来,再把砖头码回去,用泥封上就好了。”

    这活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挺累挺麻烦的,要么老刘头也不会拖到邱鹤年上山求他帮忙弄。时间久不处理,烟道里堆满了灰,炕就不热了,而且还有倒灌烟气的危险。

    灰被两人接力一桶一桶拎出去,邱鹤年下地和泥,把砖头间的缝隙都堵严实了。

    这活干完了,两人也没工夫歇,洗了手就开始生火、擦屋子,不过老刘头这次估计是不好意思了,离开前把自己东西都收拾好了,倒不用再收拾他的残局了。

    屋子擦干净了,两人就把院子里的车卸了,该搬进来的搬进来放好,该放外面的放外面,肉类的就直接挖个雪坑埋上就好。

    晚饭就简单煮粥热了馒头,炒了盘肉末酸豆角吃了。

    二喜跟着吃了两馒头,小阿妙喝了点米糊糊,这顿饭就都吃饱了。

    吃过饭烧水洗了澡,这次也没分个先后,都是一身灰,就一起挤着洗了。

    清言幻想过好几次两人一起洗澡的情景,不过今天实在太累,真的一起洗了也没心思想入非非。

    不过有人给自己搓洗那头让他一直觉得麻烦的长发,倒真是件很舒服的事,邱鹤年的手很大,但做这些精细活时,并不会潦草粗蛮,反倒颇为耐心细致,把清言洗的昏昏欲睡。

    洗完澡,清言就被赶到炕上,捂着大被擦头发,有火炕和火墙烘着,头发干得特别快。

    邱鹤年披了衣袍去倒水收拾,在炕沿旁边放了盆还没融化的雪,防止清言像去年那样,因为屋子太干燥而流鼻血。

    之后,他没忘记把窗台上的阿妙和它的小窝放在不凉不热的炕头,它还小,没有母猫的照料,就得靠养它的人多操心顾着。

    油灯吹熄了,邱鹤年也躺到了炕上。

    刚掏过灰的大炕,烟道通畅,稍微烧些火,就特别热。

    清言就要睡着了,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邱鹤年躺到自己身后,手臂伸过来环住自己的腰腹,有温暖湿润的吻细碎地印在他颈后耳后,清言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就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吃过早饭,两人带着狗,还是先去找兔径套兔子,二喜在他们前前后后撒欢地跑,不大会跳进个雪壳里,没了踪影,还没等清言着急,它就又从不远处蹦了出来,狗鼻子上拱了不少雪上去,看着呆呆的。

    这次是清言眼睛尖先发现兔径的,邱鹤年赞许地摸了摸他头顶,两人很快就把套子下好了。

    回去的路上,邱鹤年走得不紧不慢,偶尔发现什么,就拐进树林较深处,领清言认识树上的桑黄和五味子之类的,一路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尝尝冻干在树上的野果,还有几分逍遥自在的意思。

    清言好奇问道:“去年上山干啥都着急忙慌的,今年咱怎么不急了?”

    邱鹤年看了他一眼,皮毛帽子和围脖把他额头和下半张脸遮了个严实,但清言通过露出的那双眼睛,也能看出他这会儿在笑。

    邱鹤年说:“去年刚把你娶进门,家里没多少银两,打不到猎物的话,过春节都让你吃不上肉,我怕你会哭。”

    清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忙追上去想打他一下,踩着快到膝盖深的大雪壳子,好不容易喘着粗气跑到人家面前了,却被邱鹤年双手插到腋下,一下子给举了起来。

    清言吓得嗷一声,戴了棉手闷子的两手在空中乱抓,大喊:“邱鹤年,你放我下来!”却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邱鹤年仰头看着他,笑出了声来。

    下一瞬,在清言想要伸进他帽子里揪他耳朵时,他突然被放了下来,落入了邱鹤年怀里,清言以为安全了,刚放下心来,邱鹤年却抱着他往后倒去,失重感让清言发出尖叫,然后邱鹤年躺倒在雪壳上,清言压在了他身上,雪壳被压塌了一片,两人一起陷了进去。

    没有疼痛感,也没有任何危险。

    清言张开刚才紧紧闭上了的眼睛,发现雪壳下有风挡着,竟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他低头去看,发现邱鹤年安静地躺在他身下,露出来的双眸正盯着他看,目光宁静而温柔。

    外面传来二喜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着急的叫声,汪汪汪地,像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在这方小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清言趴在邱鹤年胸膛上,摘掉自己的一只棉手闷子,纤细的手指将身下人的围脖拉了下来,把整张脸露了出来。

    清言看了邱鹤年一阵,邱鹤年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清言把自己的围脖也扯了下来,低下头去,亲上了对方的唇。

    第63章 采五味子、采桑黄

    回小屋的路上,清言的棉手闷子里抓了一枝结满了五味子的枝条,一路打打闹闹的,清言有些累了,邱鹤年就把他背在背上,歇过气儿来再放下他自己走。

    到了屋里,把身上厚实的帽子棉衣都脱掉,邱鹤年去把煤渣压着的炉火捅着了,添上煤块,把水壶坐上去烧水。

    清言洗了手以后,把那五味子都一串串撸下来,放水里冲洗了一下。

    火烧得旺,壶里的水本就是温的,这会就烧开了,他把五味子分别放到两个杯子里几粒,又放了

    片茶叶,把开水倒上,杯子盖盖好闷上,等会儿喝。

    这东西日常泡水喝一点,能补身体。

    等他弄完了,邱鹤年那边已经把猪肉和酸菜都切好了,粉条也泡上了。

    清言掌勺,邱鹤年打下手,锅里炖菜,上面放镰子蒸上饭,等菜炖得差不多时,饭也就好了。

    等着饭熟的工夫,两人坐炕桌上舒舒服服地喝五味子茶。

    清言想起来什么,下地弄了一盆温水过来,让邱鹤年喝茶的时候,顺便把脚泡上。

    按照他的经验,维持个三年不再冻坏,这脚上的冻伤才算彻底好。

    从外面回来用温水泡泡,能活络经脉,对防止冻伤有好处。

    两人喝茶的时候,二喜也没闲着,今天没打猎,它活动量不算大,回来还精神奕奕的。

    阿妙在炕头玩清言给它特意绕的麻线球,二喜就坐在炕沿下面瞅,还时不时地起身做要扑上去的样子,可阿妙根本不搭理它,显得二喜特别蠢。

    晚上吃过饭,邱鹤年从外面拖回来一个爬犁来,清言感兴趣地下地看。

    邱鹤年说:“是二喜刚才回来时,从雪壳子底下扒出来的,木板有的地方开裂了,应该是刘猎户见坏了就随手扔院子里的。”

    清言蹲下去和他一起仔细看,问:“还能修好吗?”

    邱鹤年检查了一遍,说:“明天天亮了,我出门时顺便找几块能用的木头,做木匠活的工具我带了几样,应该能修。”他抬头看向清言,笑着道,“等修好了,带你拉爬犁去。”

    清言一下子就高兴了。

    转过天来,天刚亮,吃过早饭,邱鹤年就出发打猎去了。

    在他出门之前,清言跟他说,想去这屋子附近林子里转转。

    昨天回来路上,他看见这附近也有不少五味子和桑黄,他想着采下来,回去卖钱或者送人都挺好。

    这附近倒是没有什么大型野兽,也没有人来这边。邱鹤年犹豫了一阵,见他很想去,就嘱咐他不要走太远,把二喜始终带在身边,这才离开。

    清言穿好大棉衣,戴好毛帽子围脖,背上背篓,带上镰刀,喊上二喜,一人一狗就出了门。

    桑黄活树上是没有的,都长在死树上,往往发现一个,就能在附近找到不少。昨天清言在路上就留心记了位置,这会儿直奔过去,拿着镰刀一个个往下敲,一路敲过去,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弄了大半个背篓。

    清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叫上在附近来回跑的二喜回来,回小木屋里做饭吃饭,二喜和阿妙也吃上小狗小猫饭,吃饱了休息一阵,清言带着二喜又出门了。

    这次他往阳光晒得到的地方走,这深山里很少人来,大部分五味子在秋天成熟就落了地了,只阳面因为日光足,直接在树上晒成了干,还留在树上没掉落。

    清言这次走了一阵,才找到一棵结满五味子的树,动作利落地摘了起来。

    太阳稍稍西斜时,尽管树上还有好多五味子,清言就收拾了东西和二喜回去了。到了太阳落山后,会有另一批昼伏夜出的动物,从洞穴里出来,觅食的大型动物可能也会随之出来。而且天黑透以后,就不好找路了。

    清言脑子清楚得很,不能因为贪小利吃大亏。

    他到小屋后不久,邱鹤年也踩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回来了。

    清言迎出去,见他拖了两只狍子回来,顿时“哇”了一声。

    邱鹤年笑着道:“今天运气不错,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三头狍子在一起,打到两只,跑了一只。”

    今天两人都丰收,晚上包了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吃。

    给二喜炖了个猪肺子,给小猫也煮了一小撮鸡肉,都吃得杠香。

    晚上,邱鹤年把从外面捡来的木头拿进屋里来,就着油灯灯光,把木材锯开,修补那个旧爬犁。

    爬犁底下的铁丝不大行了,正好套兔子的套圈也能用来做这个,便截了几段下来,安在爬犁底下,用钉子钉了。

    邱鹤年坐在屋里地上专心干活,等他修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就见清言抱着阿妙,二喜坐在清言旁边,三双眼睛都好奇而专注地盯着他手里的活看呢,不由得笑了起来。

    清言见他弄完了,期待地凑过去,问:“我能试试吗?”

    邱鹤年低头看他,“你没坐过爬犁?”

    清言摇头,“没有。”

    邱鹤年想了想,说:“看这天气,明天可能会下雪,我不出去打猎了,带你在这附近找个雪坡玩爬犁吧。”

    清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使劲点了点头。

    今天晚饭吃得早,修完爬犁了,时候也还算早。

    清言正琢磨要做点什么,邱鹤年已经把锅里倒满了水烧上了,这是要洗澡了。

    除了夏季,因为北方干燥,烧煤和烧柴也是有成本的,洗一次澡还需要不少水,所以大多数人不太常洗澡,像他们隔了两三天就洗一回,每天还要用盆子简单擦洗的并不多。

    但昨天刚洗过,今天又洗,还没有过。

    清言有些惊讶,但还是和他一起把浴桶搬进了屋,用水洗刷起来。

    等水差不多烧开了,清言见邱鹤年从他们带的行李里,找出来一张单子,抖开了,一边系在窗框上,另一边系在柜门把手上,把浴桶和火炕隔在了这一侧,把二喜隔在了另一侧。

    要是现在还不懂,就说不过去了。

    清言没用邱鹤年催,自己就去抱了阿妙和它的小窝,任它怎么跟自己喵喵叫撒娇,还是把它送到了二喜身边去。

    过了一会,浴桶里响起水声,说洗澡就是老老实实洗澡,但浴桶不够大,胳膊腿总是挨挨蹭蹭的。

    邱鹤年垂眸看着清言的小腹,声音微哑,问道:“那里怎么红了?昨天也是红的。”

    清言用胳膊挡着那里,扭过头不看他,轻声说:“这几天都这样……。”

    洗完澡了,清言擦干了回到炕上,邱鹤年披上衣袍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也上了炕。

    清言看了看干净的褥单,有些纠结,说:“从家里带过来的褥单就这两条了。”一条铺在这里,一条被邱鹤年刚刚当成帘子给挂上了。

    他言下之意,是弄脏了就没法换了。

    邱鹤年坐到他身边,大手摸了摸干燥的褥单,低声在清言耳边说了句什么,清言脸红了,摇了摇头,“不要,你好久,上次弄得我腿好酸。”

    邱鹤年问他,“那怎么办?”

    清言琢磨了一阵,说:“你……你先转过去,不许看我。”

    邱鹤年依言站起身,转了过去,背对着他等着。

    清言就着炕沿,脸红红地躺下,两脚分别踩在炕沿两边。

    这姿势实在让他很难为情,于是,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了,说:“好……好了。”

    闻言,邱鹤年转过身来,在看清眼前一幕时,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从怀里拿出那黑色护腕,给自己戴在了手腕上。

    清言捂着脸,两腿在微微颤抖,还不忘提醒男人道:“地上冷,待久了要受凉,你多披件袍子。”

    邱鹤年双眸专注在他身上,“嗯”了一声,还真就探手又拿了件袍子给自己披上了。

    过程里,就是再忘情,清言都牢牢记得不能往炕里挪,两只脚就坚守在炕沿。

    清言的坚持也确实没白费,完事以后,只邱鹤年身上的衣袍湿了一片,褥单只是皱了些,还是干干燥燥的。

    只是又做了简单的擦洗后,清言围着被子浑身酸软地靠着火墙暖和,邱鹤年却没上炕,清言以为他是去收拾浴桶去了,却没想到,邱鹤年撩开帘子再进来时,手上拿了铁锹。

    他把炕沿那处下面的土给挖掉了一层,然后不知道把这些土倒哪去了,又填回来一些。

    把地弄平整了,清言红着脸,以为总算完事了吧。

    结果邱鹤年又洗了一条布巾,拿过来弯下腰,把那处炕沿和下面的火墙都好好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清言羞得快要死掉了,他钻进被子里,自己也想不明白,那些哥儿不是说,一般多少都要用些香膏的吗,自己怎么就那么……。

    一双大手扒掉清言捂在头上的被子,清言还想挣扎,结果发现被子外一片漆黑,油灯已经熄了。

    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清言才觉得没那么羞窘了。

    他被揽进温热结实的怀抱里,邱鹤年大手往后去,清言一下子紧张起来,但男人只是动作温柔地替他揉着,低声在他耳边问:“还疼吗?”

    清言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不疼了。”

    可他还是抓住男人的腕子阻止他继续,邱鹤年在黑暗里低头看他,清言声音小得不得了,在他耳边窘迫地说:“别揉了,我……我控制不了那个……你再揉,我刚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第64章 山上的几天

    第二天早上,清言才想起忘记把阿妙拿回炕上了,他着急地下炕去看,才发现小狸花被二喜用两只前腿搂着,睡得正香呢。

    一大早就下起雪来,那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清言开了个门缝,接在手心一片,刚看出个六角形来,就化成一小摊水了。

    有人在他身后伸出手去,多接了一会,收回手到他的面前,清言低头去看,这回看清了雪花的形状,美得让人惊叹。

    只不大会,那几片雪花也化成了水,那只手便收了回去,身后的人出声道:“面条煮好了,我们吃饭吧。”

    清言关上屋门,转过身来,揽住对方脖子,耍赖说:“要抱。”

    邱鹤年低头看着他,嘴角含笑,弯腰将他横抱起来,回到炕上才放下来。

    两人在炕桌上吃饭,坐的地方热烘烘的,阿妙在旁边吃猫饭,二喜吃完了自己的,在炕沿底下眼巴巴等着清言时不时给他扔根面条。

    两人吃完了,各自喝杯茶清清口,稍微歇了会,就出发玩爬犁去。

    棉袄鞋袜都在热炕上烘了,穿起来热乎乎的很舒服。

    阿妙太小了,还不能出去玩,二喜出去之前,还绕着阿妙转了好几圈,依依不舍的。

    他们在距离小屋一两百米处找到了合适的雪坡,坡度不算太大,又够长,附近又比较空旷,树比较少。

    邱鹤年自己先试着滑了两次,给清言急得一个劲搓手。

    终于轮到清言滑了,他坐到爬犁上,邱鹤年帮他固定着爬犁,问他准备好了吗,清言使劲点头,身后的男人轻轻一推,他就滑了下去。

    眼前是苍茫雪原,较远处是高耸的林木,冰凉的风吹在脸上,冻的鼻头有点疼,雪花时不时掉落在睫毛上,速度越来越快,清言觉得有点害怕,又有点刺激,禁不住一边叫一边大笑起来。

    两人轮班滑爬犁,二喜也跟着滑了几次,狗耳朵在风里像两面小旗子,吹得颤颤巍巍的。

    这么反复上坡下坡的还挺累人,感觉到饿了,两人就往回返。

    回去的路不远,清言就抱着二喜坐在爬犁上,让邱鹤年用麻绳拉着他们走。

    到了家,邱鹤年焖饭,清言炒菜,再在锅里扔块肉骨头炖上,给二喜和阿妙加餐。

    一顿饭吃完,两人稍微睡了一会就起来了。

    清言把炕桌搬上来,从行李里把他抽空自制的扑克找了出来,都是他用练字的废纸一张张剪裁下来,再用浆糊一张张粘上的,只表面一层是好纸,上面的牌面,是清言自己一笔一笔画的。

    两人坐桌子两边,清言给邱鹤年讲了讲牌面的叫法,还有打升级的规则。

    邱鹤年手里拿着抓来的牌,笑道:“我刚学,还请清言小公子高抬贵手。”

    清言牛气哄哄地摆手,“放心吧,我会让你的!”

    输了得有说法,要不没意思,清言想了想,贴纸条太浪费,干脆就喝水吧,谁输了就喝一杯水,邱鹤年同意了。

    结果,这牌一打起来,除了头两把邱鹤年还有些搞不清楚规则喝过两杯水,后面清言基本就没赢过,喝水喝得都要吐了,一动肚子里都哗哗的。

    清言尴尬得要死,邱鹤年给他台阶下,说不玩了,先歇歇,可清言输红眼了,一拍桌子说水喝不下去了就脱衣,输一次脱一件。

    邱鹤年见他坚持,只好答应了。

    两人接着玩,清言的衣衫脱了一件又一件。

    玩到中途,邱鹤年抬眸看了他一眼,起身下了炕,把那褥单子又拦上了,阿妙本就在狗窝里和二喜一起睡觉,他回来慢条斯理坐到桌边,继续出牌。

    清言还在咬牙,势必要扳回几局。

    他确实扳回了两三局,可等他高兴完了才发现情况不对。

    邱鹤年把炕桌搬下去,把脱下的外袍垫在了炕席上,从枕下拿了那护腕戴上。

    清言用手推他胸膛,红晕飞了满脸,“天……天还大亮着呢,不……不行。”这纤毫毕现的,他不好意思。

    邱鹤年也不劝他,只低头亲他的唇,亲了一会,清言那推拒的手就软软地移向男人后颈,搂住了男人粗硬的脖子。

    过了一会,清言又有问题了,他哭唧唧道:“不行,我喝了太多水了,肚子老响。”

    邱鹤年声音沙哑,“没事,我不听。”

    又过了一会,清言又哭了,说:“我膝盖疼,炕好硬。”

    “呼,”邱鹤年努力维持着理智,喘了口粗气,将清言换了个位置,随着位置的变换,他肚子里的水哗哗的又响了几声,格外响亮,这次邱鹤年没法装听不到了,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气氛一下就变了。

    清言不干了,就要下炕,又被一只大手从身后给拦腰抱了回去,坐下去的一瞬间,清言仰起下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脸色潮红着,忍不住叫出了声。

    再之后,也没人在意有没有哗哗的水声了,顾不上了。

    一直到天黑,清言小腹上那块孕红就没淡下去过。

    ……

    晚饭是邱鹤年做的,清言没胃口,他就熬了二米粥,把猪肉丝切的细细的,和咸菜丝一起炒了。

    平日里清言不爱吃这种酸酸的咸菜,但用水泡一下去掉太多酸味,炒了肉丝他就挺喜欢,没胃口的时候吃起来很开胃。

    清言就在被窝里吃饭,被人一口一口喂着。

    吃完了漱口擦洗也都在炕上。

    收拾完碗筷,邱鹤年洗了手,回到炕上和清言靠在一起,拿了本书给他读。

    读了一会,邱鹤年就放下书,清言抬头看他,纳闷他怎么突然停了,邱鹤年看了他一阵,目光幽暗,一会后就转身下了地,把那褥单又挂上了。

    清言见了,顿时后悔自己因为赖在被窝里,一直懒得穿衣。

    邱鹤年回来了,清言一点脾气都没了,哼哼唧唧就被扯开了被子,软软地任人摆布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清言挣扎得厉害,叫着“褥单要脏了”,有人下了地趿拉着鞋子,接着是拖动什么的响动。

    又过了一小会,清言哭了起来,一直哭到了夜深。

    ……

    转过天来,清言一个人在被窝里躺着,邱鹤年给他喂了饭,确定他自己没问题后,就出门打猎了。

    大门被反锁了,二喜守在屋里,饭菜都被热在锅里,炉灶也压了煤渣,安全和温饱都能保证,清言好好补了一大觉。

    等醒来时都下午了,清言抬起手臂时,觉得浑身都酸痛,就连身上的肉皮都被啃得发疼。

    晚饭清言简单做了点,邱鹤年赶着天黑前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清言鄙视地道:“看吧,这就是玩物丧志的后果。”

    邱鹤年笑着抬手掐了他脸蛋一下,清言紧紧护着自己的衣领,警惕道:“不能再来了。”

    过了一会,他又脸红扑扑的,主动坐到男人大腿上,在他耳边说,“一会你帮我看看,今天一整天我都觉得那里怪怪的。”

    “怎么了?”邱鹤年手臂揽着他的腰,低声问道。

    清言声音更低了,在他耳边小小声地说了,然后用一句话总结道:“都怪你。”

    邱鹤年目光柔软,亲了亲他额角,让他靠在自己颈窝里,大腿微微用力掂着他,说:“过几日就好了。”

    “这几天,我不碰你。”

    ……

    接下来的几天,邱鹤年天天出去打猎,清言则在屋子附近继续采桑黄和五味子,一天也采了不少。

    在山上的最后一天,两人一起去湖里凿冰网鱼,之后看了给兔子下的套,捡了足足五六只兔子回去。

    下山前,两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猎物也都处理好了,吃完饭,带上阿妙,二喜跟在后头,就出发了。

    这次在山上时间长,但猎到的猎物跟去年差不多,只兔子比上次多了几只。

    不过两人也不觉得怎样,以前打猎是补贴家用,顺便过年吃肉,今年光景好,家里积蓄不少了,就不那么看重打猎,更像是出来游玩了。

    ……

    回村里以后,照例挨家送肉。

    三幺和秋娘家分了一只狍子两条鱼,李婶家分了两只兔子,两条鱼。邱鹤年给刘猎户分了半只狍子两条鱼,他只收了鱼,狍子肉是说啥都没要,这次两口子给他收拾了火炕,他有些过意不去。

    最后是申玟那里,清言进屋也给他拿了两只兔子,两条鱼,他家现在就他一口人,这些也够吃好多顿了。

    申玟没想到还有他的,送清言出门时,一直在极力掩饰发红的眼圈儿。

    ……

    这个春节的年夜饭,是三家人一起吃的。

    清言家摆了一大桌,李婶和三幺家三口人都来了。

    大家坐在一起守岁,清言和李婶还有秋娘三人一起玩牌唠嗑喝茶。

    三幺带着念生在院子里放炮,邱鹤年也在。

    秋娘给清言拿了颗蜜饯,说:“这个好吃,二嫂你尝尝。”

    清言拿过来咬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突然干呕了一声,急忙穿上鞋跑到外屋吐到灶坑里了。

    接着,把刚吃进去的饺子也稀里哗啦吐了出来,李婶忙扶住他帮他拍背。

    秋娘急得脸上变了色,出去喊屋外的邱鹤年进来。

    邱鹤年进了屋,从李婶手里接过清言,揽住他肩膀。

    这会儿他已经吐完了,舒服了很多。

    邱鹤年忙着拿水给他漱口,帮他擦脸。

    旁边李婶若有所思地看着清言,秋娘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沉不住气道:“我的天啊,二嫂这不是有喜了吧!”

    第65章 心疼

    秋娘说完这话,李婶忙扯了她衣袖一下,给了她个眼色,秋娘一下子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冲动了。

    只是吐了一次,万一不是的话,他二哥二嫂该失望了。

    但尽管如此,李婶的嘴边还是忍不住含了笑意,跟邱鹤年说:“大郎,快扶清言回屋躺会儿,这外屋门口有风,别凉到了。”

    邱鹤年答应了一声,他弯下腰想把清言横抱起来,清言刚才听到秋娘的话,就有些慌乱无措,但还能意识到现在人多,都看着呢,而且念生也在,他说什么都不让抱。

    小两口纠纠缠缠地就回了屋,门一关上,清言还是被抱了起来,然后被轻轻放到了床上。

    邱鹤年去倒了温水,让清言喝下,轻声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还在愣神,闻言,他摇了摇头,说:“吐完了就好多了。”

    外面爆竹声阵阵,窗外不时一闪,是附近人家的烟花点亮了夜空。

    邱鹤年看了一眼窗子的方向,说:“一会让李婶和秋娘顾着你,我去趟邻村,把老郎中请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他就要起身了,清言忙伸手拉着他衣袍,道:“别,兴许就是吃得太杂不舒服了,郎中家里也在守岁,就别折腾人家了,等明后天还不好,咱再去看也来得及。”

    邱鹤年还是不太放心,在床边看了他一阵,摸了摸他额头,见他脸色只有些苍白,并不见其它不适,才道:“不要怕麻烦,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清言点了点头答应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李婶他们要回去了,邱鹤年让清言躺着休息,自己去外面送客。

    清言一个人面朝里躺在床上,耳朵里能隐隐约约听见外屋的说话声,李婶在跟邱鹤年说,要他晚上别睡太熟,注意着自己的动静。

    又说一会可以热些粥给他吃,只是如果吃不下或者还是吐,也不用硬吃,等有胃口了再吃就行。

    秋娘在旁边说,“弄点酸的,酸的肯定吃的下,我那时候就……。”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估计是意识到了自己又冲动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地上轻巧地跳上了床,呼噜噜的声音靠近了清言的脸,他睁开眼,阿妙见他注意到自己了,就高兴地用毛脑袋蹭他的脸。

    清言抬手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

    过了一会,屋门又响了一声,邱鹤年从外面进来了,清言连忙闭上眼,装作睡熟了。

    清言听见托盘放在桌面上的声音,鼻子里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脚步声停在床边,他能感觉到床边人在看自己。

    之后,在他脸边磨蹭的小狸花被抱走了,被子被拉上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在这个过程里,清言一直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

    他听见邱鹤年又把托盘拿了出去,外屋传来很轻的响动,再之后对方进了屋,简单洗漱之后,也上了床。

    油灯熄了,清言感觉到邱鹤年躺到了自己身后,是要睡觉了。

    他微微放松下来,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清言以为是要搂住自己腰腹,他和邱鹤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睡姿。

    只是,那只手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有些沉甸甸地压在他腰侧上,而是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腰侧,掌心贴在了他小腹处,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抚摸着那里。

    一个温热的吻印在清言耳侧,那之后,那只手才又小心翼翼收了回去。

    邱鹤年在清言身后躺下,终于睡觉了。

    直到这时,清言的睫毛颤了颤,呼吸乱了一拍。

    他知道邱鹤年在摸什么。

    自他吐了以后,邱鹤年面上只有担忧,并没表现出什么期许来。

    李婶和秋娘的表现已经很明显,邱鹤年不可能不明白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何况年前那阵子清言正好在易孕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在那段时间家里褥单经常是湿的。

    算算日子,很可能就是上山前那次。

    邱鹤年心里肯定都清楚的,刚才虽然没说什么,神情也不见什么特别的,可当他以为清言已经睡熟了的时候,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期待。

    黑暗里,清言咬着唇,感觉很复杂。

    说了顺其自然,清言已经做好了怀孕的准备,可当这天真的可能来临了的时候,他又觉得心里发慌。

    一时间还是不能接受作为一个孕夫的自己,也害怕那个他完全不了解的生产过程,更害怕自己做不好一个合格的家长。

    后半夜,清言又起来吐了一次,这次肚子里是空的,吐出来的都是胆汁。

    邱鹤年给他热了粥,他也一口都吃不下。

    吐完这一次,清言才算真正睡着了,等他第二天醒来,才发现邱鹤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后半宿他都一直睁着眼看着自己,根本没敢睡觉。

    清言抬手摸邱鹤年的眼皮,对方微低着头,垂着眸子,任他抚摸。他脸色有些疲惫,明明被碰到的地方不会舒服,但仍然包容地接受着。

    清言看着他,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在继续陷落。

    不管自己在担心什么,总有邱鹤年在,不是他一个人在面对。

    清言心定了下来,这时才觉出饿来,他放下手,说:“我想喝粥,还想吃你腌的咸菜。”

    听他说有胃口吃东西,邱鹤年脸上的担忧终于淡了一些,笑着道:“那你稍等一会,我去把咸菜先泡一会去去酸,再把外面雪堆里的瘦肉拿回来缓缓……。”

    清言摇头,“不用泡,也不用炒,我就想直接吃。”

    邱鹤年意外地看着他,清言低着头,说:“我就想吃酸的。”

    邱鹤年放在膝盖上的手蓦地握紧了。

    ……

    说是有胃口吃东西了,其实也就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块咸菜。

    这次还好,吃完没再吐。

    但也不能顿顿吃咸菜,邱鹤年去问李婶,李婶眼睛都亮了,喜不自禁地把女儿拿给她的干酸角都给了他,后来还是不放心,特意跟过来,嘱咐这嘱咐那的,就怕清言摔了碰了的。

    谁都没明说什么,可眼睛里的喜悦都快藏不住了。

    清言躺在床上,听着外屋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一个孩子,与他和邱鹤年长得相像的孩子,清言怎么也想象不出具体会是什么样子,但他希望能像邱鹤年一样,拥有一双像湖水般的安静而漂亮的眸子。

    ……

    接下来两天,清言吐得越来越厉害,水米不打牙的,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

    他本来就不胖,这么几天下来,瘦得脸只剩窄窄一小条儿了。

    邱鹤年再忍不下去了,求李婶来家帮忙看着,他推了车去邻村接老郎中。

    他这一去费了些工夫,老郎中去了镇上串亲戚了,邱鹤年找到了人家亲戚家里,硬生生把人带了出来。

    幸亏这老者宅心仁厚,随身都带了药箱,也没跟邱鹤年计较,酒都没喝完,抹了把嘴巴就跟他出来了。

    等他们到了家,李婶已经在大门口望了好几次了,她一见邱鹤年就急急道:“你走之后,什么都没吃下去过,又吐了三起儿,最后这一次,我仔细看了,怎么好像有血丝啊!”

    闻言,邱鹤年身体一僵,之后抬脚就往屋门跑去。

    老郎中在后面叫他,“哎呦,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不去你自己个儿能瞧病啊!”

    李婶连忙招呼这老者道:“大郎这是急坏了,我扶您进去。”

    进屋之前,李婶忧心地悄声问这老郎中,道:“这哥儿害喜,能害到这么严重吗?”

    老郎中沉吟着道:“倒是也有比这还严重的。”

    李婶听了,稍稍放下心来,扶着人进了屋门。

    里屋床上,床帐都掀起了挂在两边。

    清言穿着白色的里衣,外面罩了灰色的袍子,更显得脸色苍白。

    他上半身靠在邱鹤年身上,半闭着眼睛,身体薄薄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一只手无力地被男人大手握着,放在床沿处。

    邱鹤年正垂眸看着清言,直到李婶扶老郎中进来了,他听见了动静,才抬头望了过来。

    李婶正与他的目光相对,看清他的神色时,心里一跳,只觉得清言要是有个好歹,大郎恐怕要做出什么疯狂可怕之事。

    李婶连忙帮老郎中拿了椅子到床边,老人坐到了椅子上,手指按在了清言放在床沿的手腕上,过了一阵,他又翻了翻清言的眼睛,看了看他的舌苔。

    又问了问近几日饮食和身体状况。

    都完事了,老郎中叹了口气,道:“脉细如丝,不够充盈,亦不是滑脉。”

    李婶没听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老郎中摇了摇头,说:“这小哥儿,他没怀身子,而是害了虚症。”

    这话一出,李婶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看向邱鹤年,而邱鹤年也是微微一怔,但他很快松了口气,眼白里的红血丝也在渐渐褪去。

    清言虽虚弱,但也听到了这话,但并没什么表示,只是放在床沿的那只手手指轻轻动了动。

    清言小时候经常吃不及时,脾胃比旁人是要虚弱一些的。

    这次过年,家里买了冻梨和冻柿子,清言贪那冻梨冰爽可口,吃得有些多,再加上春节吃的东西多而杂,脾胃一时受不住,便连吐了这两三天。

    想吃酸也不过是因为酸的开胃,多少能缓解一些不适罢了。

    老郎中给开了副药,又给做了针灸,很快就止住了呕吐。

    邱鹤年送老郎中回去。

    李婶在屋里陪着清言,握着他的手,劝慰道:“身体没事就好,你们还年轻呢,孩子的事不着急,早晚都会有的。”

    清言靠在枕头上,虚弱地冲她笑了笑,说:“婶子,我没事。”

    等邱鹤年从镇上回来,天都黑了。

    李婶给他们煮了一锅面条,就回家去了。

    邱鹤年把桌子搬到床边,两人坐床沿吃汤面,吃着吃着,清言的碗放在了桌面上。

    邱鹤年转头去看,就见清言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他正无声地哭泣着。

    邱鹤年连忙也放下碗,起身拿了布巾过来,坐在他身边揽住他肩膀,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轻声问:“怎么了,哪里还难受吗?”

    清言摇头,他伸出双手抱住邱鹤年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里,呜咽着说:“让你白白高兴了……。”

    闻言,邱鹤年先是愣了一下,才无奈地笑道:“不是那样的……。”

    清言却抓着他的手往自己亵衣里塞,说:“我们现在就做,孩子很快就会有的。”

    “清言,”邱鹤年往回收手,清言却不肯让他收回去,两人撕扯了一会,邱鹤年紧紧抱住他,让他一动都不能动,道:“清言,你听我说,以前我虽说过希望有孩子,但我对此并没有执念,今日我尤其觉得不大对,所以才执意要请郎中过来,现在只庆幸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否则,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喉结滑动,闭了闭眼。

    清言仰头地看着他,眼泪还是没停歇,他哭得更厉害了,“可……可是,我以为是真的有了,以前我是不想要的,可现在,我好难过。”

    “是不是因为我总嫌弃它,所以它才没来?”清言哭着说,“鹤年,我想要孩子。”

    邱鹤年让他坐到他大腿上,一边惦着他,一边一次次抚摸他的后背。

    紧紧抱着清言,他的心脏都在疼,为了他那执着纯净的清言。

    第66章 老郎中的推测

    清言这一病就把年给病过去了,等他彻底好了,都过了初五了。

    初五那天,两口子在家包了饺子,清言病刚好,肠胃弱,就包了纯素馅的,他没敢多吃,五六个下了肚就停了筷。

    邱鹤年也放下筷子,去给他盛了饺子汤,放了一勺酱油一勺醋,还少放了一点点蒜泥提味,让清言小口小口热乎乎喝着,才拿起筷子继续吃。

    吃好了,他让清言回屋歇着,自己一个人善后收拾。

    清言病一场,把身上的肉都病没了,这几天邱鹤年变着法子给他做吃的,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给养回来的。

    初六那天,铺子开了业,邱鹤年中午回去做饭,晚上也比平时回的早,好在刚过了年,活并不多。

    清言心疼他两头跑,过了初十就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这么跑了。

    经过这么些天,清言也想明白了,要孩子这事也急不得,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只是出来进去的,看见隔壁陈玉那刻意显摆的早已显了怀的肚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怪怪的。

    十五那天花灯节,清言和秋娘又去出摊了,邱鹤年本担心他的身体,但清言好不容易又打起精神来,他不忍让清言难过,便只好自己多帮忙。

    邱鹤年本不善言辞,但为了不让清言太累,也试着帮着卖卖东西,但这活没有看起来容易,几次下来,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等没人了,清言悄悄在衣袖底下握住他的手,安慰地轻轻晃了晃,邱鹤年转头看他,在五彩缤纷的花灯灯光下,清言冲他眨了眨眼,灿烂地笑了起来。

    ……

    赚钱令人快乐,花灯节这次摆摊,他们的规模比上次大得多了,赚得也多得多了。

    第二天整理这次的收入时,清言终于确定了一个一直以来的想法,他想,今年在镇上开个专门卖女子和哥儿饰品、香脂和衣袍的铺子。

    这种想法在他见到李婶的香膏时,就产生了,只是各方面条件都差得太远,这个目标就一直没达成。

    现在李婶的香膏、香水、面膜,都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清言和秋娘精准定位客户群,他们进的货也有了不错的口碑,并且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他们的摊位每次出摊也能看到不少熟客了,现在也许是筹备一个店铺的最佳时机。

    镇上的铺子租金没有县城那么贵,客流量却不少,除了镇上的人,周围的好几个村的村民都喜欢去镇上逛。

    清言想,他的铺子主打一个薄利多销,在镇上的定位也许比在租金昂贵、竞争激烈、消费水平更高的县城里还更合适些。

    现在家里的银两是够付一年租金和进货的,但清言不打算用邱鹤年赚来的辛苦钱,做生意到底是有风险的,不像铁匠铺子收入那么稳定,也许一次进货没把握住市场脉搏,就要全亏在库房里。

    清言摆摊赚的钱肯定不够,不过今年他打算把摆摊频率提高,再多攒一些。再一个,他想跟李婶还有秋娘商量,看她们有没有合伙开店铺的想法。

    不过这事他心里不是太有准儿,便去跟邱鹤年商量。

    邱鹤年听了他的想法,沉吟道:“合伙是可以,只要把投入和分红的比例都定的清清楚楚,李婶和三幺、秋娘两口子都是厚道人,你们又一起出了这么多次摊,早有了默契,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做生意难免有盈亏,秋娘那边家底不厚,念生还要上私塾,她和三幺怕是赔不起这个钱。”

    清言想了想道:“我先和他们商量,到时候如果真有亏损的时候,顶多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他们那部分比例买回来,起码不让他们亏本。”

    邱鹤年点头道:“如果李婶和秋娘不愿意,也不用强求,你就用家里的积蓄,铁匠铺子那边只要够进料的本钱就好,我们日常节省些,再过一年,也就又攒回来了。”

    “再说,说不定用不上一年,只几个月的工夫,你的店铺自己就赚回来了。”

    和邱鹤年商量好了,清言把李婶和秋娘都找了来,三人一块说这事,李婶听了很高兴,当场就同意了,说秦兰相公家里就是开药铺的,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问问秦兰。

    秋娘有些犹豫,清言明白她的顾虑,让她回去等三幺回来,再慢慢商量,这事不用着急,也不能着急。

    ……

    清言病了那段日子没怎么出过门,过完年又忙着出摊,好一阵子没去老刘家了。再好的关系也得多走动,这几日有空了,他便去豆腐坊坐坐。

    进豆腐坊大门门时,清言就看见齐英兰在院子里抱着孩子遛弯,不时低头逗逗襁褓里的小婴儿。

    见清言来了,齐英兰赶紧迎上来,说:“有日子没见到清言哥了,我和大嫂昨天还念叨着,要去你家串门呢。”

    清言用舌头打响,逗了逗那孩子,见小婴儿嘎嘎地乐出了声,他眼神愈发柔软下来,看了一阵,他才收回目光看向齐英兰,道:“我昨天一天都在家了,你们怎么没去?”

    齐英兰回头看了眼屋门,压低声音道:“大嫂她病了。”

    “怎么突然病了?”清言惊讶道。

    齐英兰叹了口气,说:“是被气病的。”

    清言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齐英兰让他进自己屋,把孩子放炕上被褥里,那孩子就两手两脚地摊着,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轮流盯着两个大人瞧。

    两人在炕沿坐了,门也关严实了,他才说道:“还是因为那家人,那刘湘惹出的事端。”

    “他做什么了?”清言问。

    齐英兰“啧”了一声道:“年前,刘湘就总往镇里跑,我们都知道,但也没多想什么,他有爹娘管教着,自然不用我们多管闲事。可昨天他哥刘勇说漏嘴了,我们才知道,刘湘年后就没在家住过几天!”

    清言惊讶地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才道:“据我所知,老刘家在镇上并没亲属。”

    齐英兰点头,道:“可不是嘛,这个刘湘是让他哥打配合,装作在家,实则傍晚就偷溜了出去,昨日大嫂去问了他爹娘,那张菊听了,不仅不管,还说镇上有钱人多,刘湘聪明着呢,没几日说不定就有富贵人家来说亲了。”

    说着说着,齐英兰也是气得够呛,“清言哥,你说人怎么能这样呢,她就不想想,这事万一传出去,不仅丢的是他们家的脸面,包括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呆,口水都能把我们淹了。”

    清言皱起眉头,道:“现在这事怎么办了?”

    齐英兰说:“昨日,我家刘财就和大哥去镇上悄悄找人去了,人是找到了,但问他什么也不说,没办法就把他先送回去了,可他才回去不大会,也不知道怎么跟爹娘说的,张菊就找上门了,手指头都快戳大哥脸上了,怪他坏了刘湘的好事,骂得可难听了,我都学不过来,大嫂看不过,跟她吵了一架,吵完就病倒了。”

    听完,清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齐英兰唠完嗑,清言就去隔壁屋和刘发媳妇说了会话,也没提这件堵心的丢人事,就唠唠家常,见她累了,就告辞走了。

    刘湘不来骚扰他和邱鹤年了,这是又换了个目标,只是他还未婚嫁,就屡次夜不归宿,确实太不像话。

    对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能让个哥儿做出这种事,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刘家摊上这门亲戚,估计以后都不带消停的了。

    ……

    从豆腐坊回来,清言给自己做了午饭,吃完休息了一会。

    下午一时间没什么事做了,他想了想,又套上了外出的袍子,拿了些银两,往邻村走去。

    今日老郎中那里没什么病患,他的小徒弟在药房里忙活着配药,他自己则惬意地喝着茶水,摆弄着手里的一个鼻烟壶。

    见清言来了,老郎中把手里东西放下,打量着他道:“气色不错,病都大好了,这些日子注意饮食,以后都别贪凉的就行了。”

    清言点了点头,向老郎中道了谢,他坐到老人对面,犹豫着道:“大夫,我听人说,哥儿在易孕期怀身子的可能性很大?”

    这老郎中确定道:“确实如此。”

    清言有些难以启齿,“可是我……。”

    老郎中见的病患多了,不用他说完,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摆了摆手道:“我给你把过脉,你身体很正常,没问题。”

    他又问道:“你和邱小兄弟成亲多久了?”

    清言说:“一年出头了。”

    老郎中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好一会没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

    在清言忍不住想问他的时候,他刷地站起身来,嘴里叨咕着:“失魂症、脸上有疤痕、房事时往往不能自控,”他顿了一下,又迟疑地道:“还有……不育?”

    “什么?”清言没听清,站起身问道。

    那郎中皱着眉,回过头看他,说:“再过半月,我师兄路经此地,会与我见上一面,他医术比我更高一筹,到时,你和邱小兄弟过来一趟,让他给你们看看。”

    清言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那老郎中道:“我只是推测,邱小兄弟这失魂症恐怕得的并不简单,”他顿了一下,“以往是我忽略了,现在看,有一定可能是毒。”

    第67章 调查旧事

    从老郎中那里出来,清言没回家,直接去铁匠铺子那边去找邱鹤年。

    铺子里没什么人,小庄去给人送货了,邱鹤年在修补铁器。

    清言本来还能维持着镇定,可一进了铺子门,见到邱鹤年,脸上神情就绷不住了,眼眶一下子红了。

    邱鹤年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把铺子大门虚掩了,过来扶着清言坐矮凳上,自己坐在他一旁,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清言摇头,把老郎中跟他说的话讲了。

    闻言,邱鹤年的眉头皱了起来,垂着眸子沉思了起来。

    清言抓住他手臂,哭着问:“如果真是毒,你会不会有事?”

    邱鹤年回过神来,揽住他肩膀,摇了摇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是这样,应该不会突然有什么急症了,你放心。”

    清言说:“大夫也是这么说,可是我怎么可能放心?”

    邱鹤年叹了口气,把他抱进了怀里。

    这个事急也没用,何况还不能确定是否是毒。

    清言不是心里存不住事,一旦慌了神就六神无主的性子,只是这毕竟关系到邱鹤年的安危,他还是怕得哭了好一阵。

    哭完了,缓过来了,刚才脑子里的一团乱也都归了位。

    清言这时候才觉出些不对来,他迟疑着道:“如果真是毒的话,那这个事就太凑巧了,当年秦叔出事时,你救过他,那之后,他被那南盛的官员带去了南方,路途中醒来时已经忘记了过去。”

    “而在那之后两三年,你被爹在河边所救,醒来时也失了忆……。”

    邱鹤年双眸望着窗外,“刚才,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阵,邱鹤年道:“看来,必须找出那伙劫持秦叔的强盗了。”

    清言想了想,道:“靠我们自己,这件事恐怕不好办,兰姐夫家里和县衙里的师爷相熟,不如我们去求他帮忙?”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好。”

    事情虽然算是勉强有了个眉目,清言却还是不能安心。

    他脑袋里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都是原主视角的。

    原主与邱鹤年话都没说过几句,对他几乎没什么了解,更别说邱鹤年的身世和背后的秘密,这导致清言对此也一无所知。

    别人穿越起码开个金手指,不说大杀四方,也能对自己有所助益,他却是像看电视剧一样,只能看到个人物简介,还是个不剧透版的,导致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也帮不上。

    清言觉得很难受。

    做晚饭时,一共两个菜,一个蒜苗炒鸡蛋,一个猪肉炖干豆角,蒜苗里放了两遍盐巴,猪肉里一点盐都没放。

    在饭桌上,清言把两个菜都尝了尝,一个咸的发齁,一个一点味道都没有,他沮丧地撂下了筷子。

    邱鹤年抬手给他脸颊旁的碎发捋到耳后,然后在他下巴上安抚地捏了捏,就起身把蒜苗炒蛋重新倒进锅里,加了水弄成了蒜苗鸡蛋汤,这样咸味就被冲淡了。

    猪肉炖土豆干更好办,直接下锅加盐巴再炒炒就好。

    菜被重新端上桌子,邱鹤年拿起筷子,给清言夹了块炖得酥烂的猪肉,说:“尝尝看,怎么样?”

    清言也拿起筷子,把那块肉夹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冲邱鹤年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把饭吃完了。

    晚上睡觉时,邱鹤年习惯性地从身后抱住清言,清言却不肯,他说:“你转身过去,我要抱着你。”

    邱鹤年依言转过身去,清言就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腿也压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背后,蹭了又蹭。

    不大会儿,他就感觉到背后那块衣衫湿了,邱鹤年心里一紧,想回身去抱住清言,身后的人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过了一会,身后的人呼吸渐渐轻缓下来,潮湿温热的呼气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邱鹤年背后的皮肤上,清言终于睡着了。

    邱鹤年知道清言在怕,怕自己出事。

    他其实也在怕,怕自己那未知的过去,会打乱现在的安稳和平静,更怕会给清言带来危险。

    ……

    第二天,夫夫两就去了县城一趟,找秦兰和任孝说了这事,任孝打包票说这事他一定给用心办。

    秦兰说既然已经到了县里,就别着急回去了,她领他们去戏院喝茶听曲儿去。

    这两日清言心情不好,邱鹤年也正想带他散散心,便同意了。

    任孝去了县衙,他们三人就去了附近的戏院。

    这里的戏院演的并不是清言比较熟悉的京剧或者其他地方戏种,而是一种叫作‘黄龙戏’的戏曲,演起来非常热闹,一会像是在扭秧歌,一会是唱小调,锣鼓喧天的,调子都很高亢。

    一下午喝着茶,嗑着瓜子,看着台上的热热闹闹,清言渐渐的脸上没那么紧绷了,偶尔也有点笑模样了。

    中途任孝也来了,说已经打好招呼了,等消息就好。

    ……

    晚上回家吃过饭收拾好后,邱鹤年烧了水,说要洗澡。

    炉灶里放了精煤,火烧得很旺,把屋子里烧得热烘烘的。

    浴桶里,清言懒洋洋用双臂交叉,垫着下巴趴在桶边,眯着眼睛。

    邱鹤年披着衣衫站在浴桶外,正细致地帮他搓洗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

    清言昏昏欲睡,呼吸间都是淡淡的水汽和皂角的味道。

    直到身后的男人轻声道:“好了。”

    他才睁开眼睛,从浴桶里站起身,邱鹤年扶着他一只手,看着他垂着头从桶里迈出来,腿的线条修长,肌肤莹润,动作间有种小动物似的轻盈和优美。

    清言在地上站稳了,屋里虽然足够热,但刚从热水里出来,总还会觉得有些凉意,胸口不由得微微紧绷起来,邱鹤年往那里扫了一眼,之后就拿了布巾给他擦身。

    擦得差不多了,邱鹤年就把布巾交给清言,要他去床上盖上被子擦头发。

    清言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也帮你洗。”

    邱鹤年冲他笑了笑,“去吧,等我一下,很快。”

    清言眼睛眨了眨,脸蛋渐渐红了,听话地去床上了。

    邱鹤年看着他上了床,目光在他背影上细细扫过,在那对儿随着他的走动而被牵动的凹进去的腰窝上,停留得尤其久。

    清言弯下腰去够叠在床里侧的被子,油灯放在了浴桶附近,那边的光线太暗了,□□留下的是一片暧昧的三角形阴影。

    床边的人终于收拾好了,掀开被子上了床。

    邱鹤年适时收回目光,脱去披着的衣衫,迈进浴桶。

    热水里浸过身体,有淡淡的熟悉的香味笼在周身,邱鹤年仰头闭眼,深呼吸了一口,身体放松下来。

    都洗完以后,油灯挪到床边的桌上,两人一起靠在床头看书。

    最近他们看的是本讲各地志怪传说的书,诸如哪个地方在一个下雨天,天上掉下来一条的大黑鱼,下来便屠杀生灵,这时另一条从天而降的大红鱼,为了制止它,在空中与之大战八百回合,把黑鱼杀死以后,自己却也流干了血而死在一个山头上,所以那里的山,土都是红色的。

    清言以前觉得这样的故事很有意思,尤其是每次看完一篇,邱鹤年还会给他讲讲故事里提到的地方真实的情况,结合着看就更有趣味。

    但他这会儿情绪又渐渐低落下去,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邱鹤年发现了,于是放下书,问道:“今天看的黄龙戏有意思吗?”

    清言点了点头,“好听,也好看。”

    邱鹤年又问:“你最喜欢哪段?”

    清言回想了一下,说:“那女子和夫君在堤上喝酒唱祝词那段。”

    邱鹤年沉吟了一阵,清了清嗓子,竟开口唱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注]

    这段戏词台上那女角唱来,是细腻婉转的,邱鹤年的嗓音偏冷冽,此时唱来微微沙哑,竟有种反差极大的清冷、粗犷而缠绵的感觉。

    清言看着他,睁大了眼。

    邱鹤年笑着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道:“别这样看着我,我该后悔唱这个了。”

    清言终于捂着嘴笑了,笑了一阵,又忍不住趴在邱鹤年身上笑出声来,感叹道:“你竟然会唱戏!”

    说完,又接着哈哈笑。

    邱鹤年无奈地看着他,说:“再笑就对你不客气了。”

    清言笑着说:“来啊,我不怕!”

    邱鹤年于是就真的不客气了,清言被按倒在床上,发出轻轻的哼哼声。

    亵衣松垮垮地被撩开,露出晕黄光线里的莹润肌肤。

    脚踝被大手抓住,膝盖碰到了自己下巴颏。

    清言笑不出来了,红着脸扭过头去。

    邱鹤年垂着眸子细细打量着这具漂亮的身体,明明长着清丽纯真的容貌,那两处颜色也浅淡,但却……。

    邱鹤年的眸色越来越暗,他弯下腰侧过脸,离得很近地与清言面对面,清言眨了眨眼,睫毛好像刮到了他的。

    男人就这么近地看着他,轻声问道:“现在怕不怕?”

    清言咬了咬唇,说:“不怕。”

    男人更贴近他,吻轻轻落下,又由轻到重,唇舌纠缠,然后湿润炙热的吻向清言的下巴和脖颈。

    过了一会,清言惊地想坐起身,却被男人有力地手重重压着,他用手去推男人的头,却也推不动,只含含糊糊地道:“别……脏……。”

    又过了一小会,清言哭唧唧地求饶,“我怕,我怕还不行嘛!”

    可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屋外又下起雪来,也许是春天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场雪,寒风呼啸,撞在窗棂上哗啦哗啦地响。

    屋里热得像夏天,清言的两条腿好酸,可是他已经顾不上在意了。

    第68章 一场好眠

    一道白光闪过,清言的双眼半闭半合着,头皮都是酥麻的,嗓子哑了。

    那之后,他身体紧绷了一阵,又很快瘫软下来。

    他慢慢喘息着,感觉有布巾在轻轻擦拭着。

    清言喃喃着:“我想喝水。”

    不大会,就有温热的大手扶着他起身,清凉的水沾在他唇边,清言喝了几口下去,感觉喉咙的燥热感终于消除了。

    水碗被放回桌面,发出轻微的“喀”的一声。

    脚步声并没回到床边,而是去了脸盆架那边,之后就传来漱口和洗手的声音。

    再之后,邱鹤年回到床上,侧身一手撑着头躺在他身边,另一手则替他盖上被子,整理他贴在两颊的碎发。

    “舒服吗?”邱鹤年轻声问。

    清言躺在床上,头微微侧向他那边,满面潮红地点了点头。

    邱鹤年说:“歇一会。”

    他这么说了,却并没熄灭油灯的意思,而是就这么侧着身子,手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清言的发丝和脸颊。

    过了一阵,清言终于缓过劲儿来了,他张开眼,看向男人,问道:“还不睡吗?”

    邱鹤年摇了摇头,他看着清言,观察着他的状态,那之后,他说:“还累吗?”

    清言也摇头。

    邱鹤年就往他那边又靠近了些,大手伸进了被子里,清言微微瑟缩了一下。

    ……

    结束时,清言哭得嗓子快要发不出声音,眼圈儿和鼻头都红红的,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了,头皮都在发麻,浑身无力。

    但他仍惦记着今晚只为他服务了的男人。

    清言强撑着伸手下去,还没触碰到,就被邱鹤年握住了手腕。

    邱鹤年的声音沙哑低沉,大手握着他的手放回他腹部,反复轻轻摩挲他的发丝,“不需要,你累了,好好睡吧。”

    清言实在太困太倦了,心有余但力不足,听见男人这么说,屋子里很暖,被摸着脸颊和头发又很舒服,就慢慢合上眼睛。

    尽管内心躁动到了极点,邱鹤年还是根本没给它分出一分注意力去。

    他替清言往上拽了拽被子,嗓子里反复低低哼着黄龙戏里的那段唱词,像安抚孩子那样,手掌在清言被子上轻轻有节奏地拍着,被他顾着的小美人儿呼吸渐渐匀长,终于慢慢睡熟了。

    昨天晚上,清言躺在床上一动没动,呼吸也均匀,可邱鹤年知道,他一宿几乎没有真正睡熟过,总是睡一会就惊醒。

    今晚,邱鹤年故意耗尽清言的精力,让他没法再有余暇去担忧和胡思乱想。

    夜深了,邱鹤年低头在清言额角亲了亲,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上的狼藉,熄了灯,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

    这一晚上,清言睡得很好,起来时神清气爽,只是照那铜镜时,发现眼皮有一点肿,邱鹤年用布巾包了院子里一抔雪,给他放在眼睛上冰敷了之后,也就差不多好了。

    早饭是邱鹤年做的,他从老刘家打了热乎乎的豆浆回来,又热了现成的馒头,把馒头片开两半,然后把用油锅煎了的香肠和煎蛋夹进去,再抹一点牛肉辣酱。

    清言一口豆浆一口夹了肉蛋的馒头,吃得特别香。

    邱鹤年看着他这样子,眸子里也有了淡淡的喜色。

    经过这一晚上,清言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往牛角尖儿钻了。

    先不说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就算天塌下来,两个人总能相互扶持着一起顶着。邱鹤年要是真有个好歹,就是为他拼命,清言也愿意。

    如此定下心来,清言也就不多想了,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邱鹤年吃过饭去了铺子,清言就在王铁匠那屋整理自己进的货,这两天他还打算去出几次摊。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总在家憋着也更容易胡思乱想。

    前一阵有空的时候,他让邱鹤年帮他打了一排货架,现在进货越来越多了,摆在地上一大堆太乱,不好整理,而且也容易受潮,放在木架子上就又规整又干燥。

    阿妙在清言那堆东西上好奇地走来走去,这看看,那闻闻,清言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个大红色的发夹,把小狸花捉过来,夹在了它头顶较长的毛毛上,阿妙的大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前爪一个劲儿去够那个发夹,却怎么也够不到,急得直转圈圈,把清言逗得直乐。

    就在这时,屋外院门传来急急的拍打声。

    清言先是心里一颤,以为是邱鹤年出了什么事,可随后,那敲门之人焦急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喊道:“于清言,开门,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这声音很耳熟,清言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提起的心又归了原位。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慢悠悠出了屋,穿过院子刷地一下打开了院门,双臂抱胸,看着门口的年轻男人,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连哥都不叫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门口的人正是原主的弟弟于清习,他脸色本就难看,一脸的愤怒与不甘,在听到清言的这话后,不知道捅了他哪根脆弱的筋脉,他的眼圈儿竟然红了,脸上现出悲愤之色,甚至有了些恨意。

    于清习咬着牙,说:“你以为你什么都比我强吗?”他用力锤自己的胸膛,“于清言,你看清楚,我是个男人,而你,”他指着清言的脸,“不过是个哥儿,你读书再好,过了县试、府试,不还是沦落到嫁给个又穷又丑的铁匠,给他做饭生孩子!就算考过了秋闱当了举人又有何用,就你那个样子,就算做了官,也不过会沦为上层官员的玩物,恐怕得多钻几个被窝才能让你加官进爵,完成父亲的期望!”

    啪!清言一巴掌呼在于清习脸上,打得极狠,把这个年轻人的脸都打偏了过去。

    打完这一巴掌,清言双眼微眯,“于清习,你是不是疯了?”

    于清习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指尖往下淌,他垂着头,用一种像在宣示什么一样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我县试又没考过。”

    清言说:“没过就接着读书,接着考,你到我这里发什么疯?”

    于清习转头过来看他,眼睛里恨意更浓了,“都是因为你,父亲和母亲总是拿我和你比,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日常挂在嘴边的话有多伤我,我一拿起书,脑子里都是他们说过的话,一个字也看不进,你根本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

    清言弯起唇角冷笑,“我人都嫁出去了,你这是花着我的彩礼,还怪着我这个被你们全家联合卖掉的人了!谁说的话你找谁去,没胆子跟他们硬气,跑我这里来撒野了,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熊样儿了!”

    这话正捅到了于清习的痛处,他连眼白都红了,拳头攥得死紧,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显现出来,头发也是凌乱的。他一步步朝清言靠近,眼睛里的恨意像要溢出来,看着竟有几分亡命之徒的意思。

    清言没往回退,也没躲。

    他知道自己不是于清习的对手,这人虽然年纪还不大,但身高比他高,虽瘦,但肩膀比他宽,肌肉也比他结实,但清言不怕。

    他甚至往前了一步,靠近了对方,双眼微眯,目光犀利地盯着眼前红了眼睛的年轻人,神色紧绷道:“于清习,我劝你想清楚,这里是柳西村,不是镇上,这前后左右的邻居我都熟识,现在没叫人出来,不过是不想因为你这点破事被人说三道四,你总不想一会我让人绑你回去家里吧!”

    于清习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嘴唇咬的死紧,甚至见了血丝,清言冷冷看着他,说:“我顾念着你和于清言的兄弟情分,才一直没给你太难看,你最好知足。”

    说完,清言当着于清习的面,哐一声把院门关上,回了屋。

    进屋以后,他连忙趴在屋门门缝偷看,等了好一阵,院门没再被敲响,也没被推开,他才逐渐安了心。

    等他再开院门往外看时,外面早就空无一人了。

    这个于清习也不知道在家受了什么委屈,突然来他这里发疯。

    清言以前是想着,以后和于家井水不犯河水,再不来往就是了。但他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他顶着‘于清言’的身份,就‘继承’了他的恩怨,想要完全分割清楚,是没那么容易的。

    清言想,这个于家,还是得未雨绸缪,多注意防备着。

    晚上邱鹤年回来,清言并没跟他提这个事。

    原主是怎么上了婚轿的,邱鹤年一直都不知道,清言在最开始没法说实话,到现在还是不能说。至少在目前,他没法让邱鹤年相信,他是穿越过来的顶替了原主身份的人。

    他没法告诉邱鹤年,原主不同意这门婚事,愿意嫁进来的,是他清言。

    所以,清言不希望邱鹤年和于家有所牵扯。

    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愿,就在第二天差不多的时候,家里的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这次,清言打开大门,看见的是个面生的货郎,那货郎对他笑着道:“我是从镇上过来的,你是于清言吧?”

    清言点了点头,心里有了点底。

    那货郎道:“你父亲托我给你捎个口信,他说,让你今天务必回家一趟。”

    清言脸色不愉。

    那货郎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没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说:“你父亲让我跟问你,还想不想回家继续读书考院试?”

    清言的眉头紧皱,没吭声。

    那货郎又接着道:“他说,你愿意的话,这个铁匠,他来想办法。”

    第69章 蓝头乌

    清言一下子就明白了昨天于清习来这里发疯的原因。

    于风堂这是对二儿子彻底失望了,于是又回过头来想把于清言找回去,完成他的科举梦。

    周艳良不是好应付的,清言简直可以想象于家现在一锅粥似的混乱。

    于风堂外强中干,看着在家里是说了算的,但实际上那对母子是一条心的,而且家里的财物都在周艳良手里把持着。

    当初他能把大儿子嫁到柳西村来,不仅是因为他懒得管,也是很难管的了。

    就算是原主今天在这,都会看得很清楚,不会选择这个时机回去。于风堂根本保不住他,更何况穿越而来本就对科举没有兴趣,对于家更是一点不想沾的清言了。

    清言也没冷脸,冲那货郎笑道:“麻烦您和老爷子说一声,清言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于清言了,这一年多再没读过一页书,只想好好过日子,以后请不要再打扰了。”

    那货郎还想说什么,清言从腰间拿出半两碎银来,交到他手上,“这位大哥,辛苦您跑这一趟。”

    货郎一见那半两碎银,脸上忍不住笑模样,却往回推辞道:“这使不得,太多了……。”

    清言笑着道:“您收下吧,于家那边有什么动静,还得劳烦您多费心费力及时告知我一声。”

    货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喜滋滋把那半两银子塞进了衣袖。

    等这货郎走了,清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眉头皱了起来。

    于风堂的话让他有些介意,不知后面他还有何打算,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

    过了三月,天气就开始渐渐回暖,人们身上的厚棉袄也大多都脱掉了。

    老郎中年岁大了,身上裹得还是跟冬天差不多。

    小学徒把邱鹤年和清言迎进了诊堂,进门时,他们就见他正和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下棋。

    药味和焚香的味道悄悄弥漫着,堂内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

    两人没惊扰两位老者,就站在一旁,一边观棋,一边等待。

    过了一阵,那年岁稍大的老者扔了棋子,冷哼一声,道:“累了,不下了。”

    老郎中笑道:“师兄,你还是这么输不起。”

    那老者冷笑:“棋下得好有什么得意,你看不了的病症还不是得求我。”

    说着,这老者就忽地站起身,他个头高大,背脊挺直,步履间毫无老人的那种迟缓,反而步履矫健,双目炯炯有神。

    很快,他就来到了两人面前,目光在清言脸上身上一扫而过,很快挪到邱鹤年身上。

    邱鹤年微微弯腰,双手抱拳,道:“在下邱鹤年,劳烦您费心。”

    老者盯着他看了一阵,让他来到桌子旁坐下,凝神给他把脉。

    老郎中也放下棋子,在旁边沉默地看着。

    清言呼吸都快屏住了,过了一阵,听见那老者说:“果然如你所说,在脉象上完全看不出异常。”

    老郎中点头道:“所以我疑心是毒,只是行医这么久,确实是没见过邱小兄弟这种病症,实在无法确定毒物到底是什么。”

    闻言,那老者沉吟了一阵,然后让小学徒把他的工具拿了过来,他净了手,用针扎入邱鹤年指尖,取了几滴血出来。

    老郎中凑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没看出什么异样。

    那老者推开窗子,将那几滴血放在阳光之下,这下子,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因为那本来是红色的血珠,在午时强烈的阳光下,竟现出隐隐约约的蓝色来。

    ……

    邱鹤年身上的毒非常复杂,老郎中之所以无法确定毒性,是因为它并不是某一种确定的毒物,而是多重毒物的混合。

    那种诡异的蓝色,只是其中一种叫蓝头乌的毒物引发的血色改变,服用这种毒物的人会变得痴傻,严重的会完全失去神智。

    而邱鹤年失去了记忆,却又保持着神智,很像是一种故意为之的精准控制。但也可能只是巧合,也许他只是恰巧服用了部分毒药药量。

    而邱鹤年脸上的伤疤,还有在房事上的不可自控,以及生育上的问题,可能是其他毒物造成的不可控的影响,并不是下毒者的真正目的。

    如果下毒者真的在控制毒物的用量,那么使用其他毒物的目的,就很可能是为了中和蓝头乌的强烈毒性。

    也就是说,下毒之人并不希望出现邱鹤年死亡或者失去神智的后果,而目的仅仅是让邱鹤年失去记忆。

    那老者说到这里时,看了垂着眸子的邱鹤年一眼,又看向清言,叹了口气道:“这毒物虽复杂,但耐住性子总能解了,就是年头多了,恐怕要留下些病根,但邱小兄弟还年轻,身体也健壮,要孩子的事,未必就没希望了。”

    闻言,眉头一直紧皱的清言才略微松了口气,看着那老者道:“能解毒就好,其他我们不奢求。”

    那老者便点了点头。

    他还有要事要继续往北去,只能在这里暂留三天。

    这三天这位老者配出一副方子来,让邱鹤年暂服一段时间,等他办完事回来,再根据情况调整用药。

    邱鹤年和清言也给他讲了秦凉川的事情,这老者听完了,也赞同他们的看法。

    秦凉川很有可能也中了毒,但与邱鹤年不同的是,他在两年前又有了一个孩子,没有经过诊治,记忆也完全恢复了。老者分析,可能是毒物有所区别,或者服用的量不同造成的。

    这一切都是推测,这事能查证的最好办法,就是看秦凉川的血色。老者说,就算是毒物随着年头过去,而渐渐消散了,血色也不会改变了。

    所以,就在当天,邱鹤年就给秦凉川写信讲明了此事。

    这三天来,邱鹤年就留在了诊堂里,清言就每天做好了饭菜,用食篮提了送过去。

    一次做够三四个人的量,把两位大夫和小学徒的也带了出来,等他们吃完,他再收拾了拎回去,下顿再送过来。

    邱鹤年因为这几天里要频繁试药,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清言每次去,他不是在扎针,就是喝了药睡熟了,两个人话都没说上几句。

    到最后一天,那老者给清言嘱咐了一番,留下了几瓶药丸,就离开了当地。

    清言扶着邱鹤年往家走,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歇着,好不容易才到了家。

    等到了家,清言让邱鹤年去屋里躺着,自己则把炉子点着了,给屋子烧得热乎乎的。

    药熬好了,清言端去屋里,见邱鹤年已经倚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悄悄把药放下,给对方拉了被子盖上,然后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从来都是邱鹤年这样照顾着他,每天也都是对方早早起来,去生火做饭,清言好像很少能看到邱鹤年熟睡的脸。

    清言抬手去轻轻碰触床上男人的眉眼,只刚刚碰到,那双湖水般安静的眸子就倏地睁了开来。

    邱鹤年转头过来,看着床边的清言。

    清言脸皱了皱,说:“我刚刚偷尝了一下,你的药好苦。”

    邱鹤年弯起唇角笑了,说:“拿来,我也尝尝看。”

    清言没去拿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而是站起身,前倾身体,两手扶在男人肩上,低头在他唇上碰了碰。

    然后轻声问:“苦吗?”

    邱鹤年仰头看着他,目光在他唇上停留了一会,低声道:“没尝到。”

    清言就又低下头去,嘴唇贴着嘴唇,舌尖也探入齿缝,是他主动的一个吻。

    那之后,邱鹤年才声音微哑道:“是有点苦。”

    清言脸红红地转身去端了药过来,看着邱鹤年一仰头喝了下去,又把备好的水拿了过来,看着他喝下。

    喝完了药,清言靠坐在邱鹤年身边,心疼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这几日明显消减下去的脸颊,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邱鹤年想了想,说:“想吃你蒸的蛋羹,还有羊肉土豆馅儿的包子。”

    清言伸出手指晃了晃道:“鸡蛋羹可以,羊肉是发物,大夫说了你不能吃。”

    邱鹤年说:“那做猪肉炖粉条吧。”

    清言点头说:“这个可以。”他扶着对方躺到床上,“你先睡会儿,我去做饭,有事就叫我一声。”

    邱鹤年看着他,笑着“嗯”了一声。

    等清言走出屋子,邱鹤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本来湖水般平静的眸子也起了波澜。

    ……

    没过几天,邱鹤年的身体就很快恢复了过来。

    他不需要试药,只固定服用这一副药,还有老大夫留下来的药丸,负担没那么大,他身体底子也好,很快就和往常一样了。

    只饮食需要注意着,还有隔三差五需要去诊堂给老郎中看看。

    铺子正常开业了,怕他在外面吃得不对劲,清言每天中午都去送饭去,也嘱咐小庄多注意着师父的状况,小庄拍胸脯答应了。

    铁匠铺子里粉尘大,邱鹤年每晚回去都要擦洗,澡洗得也频繁。

    以前经常是他帮清言洗头发,现在清言坚持要帮他洗头擦背。

    邱鹤年无奈,便只好听之任之了。

    晚上,两人都洗完了,回到床上。

    邱鹤年给他读书,清言靠在他身边听着,手上把玩着男人还未束起来的长发发尾,阿妙在清言腿上偎着,捂得他那一块腿上热乎乎的。

    邱鹤年一页书还没读完,清言就把书一把夺走,放到一边。

    阿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背部才弓起来,就被它的主人一翻身给摔倒在软软的床褥上了。

    在邱鹤年惊讶的目光中,清言双臂搂住邱鹤年的脖颈,在他发丝间四处嗅,嗅完了,在男人唇上吻了吻,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的脸,像个小流氓似的歪着头道:“宝贝,你好香,给我摸一下吧。”

    第70章 刘发媳妇的病

    邱鹤年耳根微微红了,但清言没注意到,他已经把手伸人家衣衫里头去了。

    但刚刚碰触,就被一只大手给制止了。

    邱鹤年握住清言的手腕,保持着这个姿势,深深地看着他,低声问道:“想摸哪儿?”

    清言水润的眼睛眨了眨,脸红透了,还是道:“哪都想摸。”

    邱鹤年目光灼灼看着他,一只手还握着清言手腕,另一只手抬起,将自己身上亵衣系带扯开脱掉了。

    然后,他松开清言的手,说:“想做什么,自己动手吧。”

    清言觉得喉咙有些干,入眼都是漂亮的肌肉线条和光洁健康的浅褐色皮肤,他简直都看不过来了。

    抬眼时,正好和男人的目光相撞,清言的心跳得飞快,刚才那些装模作样的小流氓样子,突然一下子就装不下去了。

    人家让他自己动手,他却又怂了,好像别人欺负了他。

    清言身体往前倾,习惯性想把脑袋塞人颈窝里,用脸颊感受对方身上的体温,这会让他感到安心。

    可邱鹤年却抬手按住了他肩膀。

    清言一下子委屈上了心头,不干了,不管抵住自己肩膀的手,抬起手臂揽住男人的脖颈,就往对方怀里扑去。

    而男人的那只手也及时主动收了回去,把他抱了个满怀。

    邱鹤年的唇贴在他耳边,气息温热,嗓音微哑:“怎么不摸了?”

    清言闭紧了嘴巴,不肯出声,只把脸往人颈窝里埋。

    邱鹤年捏着他的下巴,有些强硬地让他从自己颈窝里出来。

    清言泪眼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邱鹤年目光深幽,说:“张嘴。”

    清言以为他要自己回答刚才的问题,把唇都抿了进去,摇了摇头。

    邱鹤年看着他,声音更哑了,“不让你说话,乖,张嘴。”

    清言这下子明白了,红着脸特别配合地仰起头来,紧抿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了,露出一点白白的牙齿,和一点点红色的舌尖。

    邱鹤年却并没亲他,而是就这样垂眸看着他的唇,捏在他下巴上的拇指动了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饱满柔嫩的唇,直把那副嘴唇摸得殷红。

    然后那根拇指暂时离开了,换成了食指和中指,探入了清言的口腔,清言睫毛颤了颤,感受到自己的软软的舌尖被反复拨弄着,内里酥麻而潮湿。

    只不大会儿,清言就受不住了,眼睛更湿润了,看着男人的眼神充满期盼。

    男人望着他,慢慢收回手指,一把将清言按倒在床上。

    清言哼哼了两声,就乖乖地摊开手脚,一手去够枕头底下的护腕。

    他挪开手臂时,把亵衣底边给蹭开了,露出白皙柔软的小肚子来。

    上方的男人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欲往下压的身体倏地一僵,停了下来。

    清言拿护腕的手被按在枕头底下,邱鹤年神色变幻,在清言疑惑地望向他时,他弯下身体,在对方看清自己的神情之前,有些粗暴地吻住了清言。

    一吻过后,清言的唇舌都觉得有些疼,却还是温顺地等待着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邱鹤年却拉拢了他松垮的衣襟,将他的手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声音沉沉道:“不早了,睡吧。”

    清言不解地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却又没问出口。

    最近邱鹤年每天都在喝药,身体多少会受影响,再说白天在铺子里忙了一天,可能也累了。

    清言没多想,平息了身体的躁动,就抱住男人的腰,贴着他胸膛慢慢睡熟了。

    ……

    第二天,清言陪邱鹤年去老郎中那诊脉。

    老大夫离开时,让他根据邱鹤年的情况随时调药。

    诊完脉,老郎中看了看邱鹤年的面色,问道:“这两天有什么不好的吗?”

    邱鹤年道:“只是夜里梦多,醒来却都不记得了。”

    老郎中在药房里加了一味助眠的药材,交给了小学徒让他配药。

    夫夫两拿了药,才出了诊室的门,就见老刘家的牛车停在了门口道边上。

    刘发媳妇眼圈浮肿,满面愁容地下了车,在她后面,张菊和刘湘也从车上下了来,两人脸色都不好看,闭着嘴都不吭声。

    刘发媳妇见到邱鹤年和清言从门里出来,登时愣了一下,她走到两人面前,勉强露出个笑脸道:“真是巧了,你们也来看病来了?”

    清言点了点头,说:“鹤年他这几日晚上睡得不好,就来开点助眠药。”他没提中毒的事,一个是没必要,再一个这里人多,传出去怕是人多口杂,不定得说成什么样去。

    清言也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这是谁不舒服吗?”

    刘发媳妇笑得尴尬,没回答这问题,而是道:“正好碰见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完事咱们一起坐牛车回去。”

    清言看了一眼邱鹤年,邱鹤年没说话,他便冲刘发媳妇笑道:“就不麻烦了,今天太阳大,我们正好溜达溜达晒晒太阳。”

    刘发媳妇也没强求,反倒松了口气似的,说道:“那我们先进去了,你们两有空来家里坐啊,”她又冲邱鹤年道,“我家刘发前两天还念叨呢,有日子没一起玩牌了。”

    邱鹤年便点了点头,道:“好。”

    刘发媳妇便进了门去,那张菊垂着头匆匆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

    刘湘经过两人时,眼睛直往邱鹤年身上瞟,清言轻咳了一声,他就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很快身影也消失在门后。

    之后没两天,清言就听李婶说,刘有福在县城里找了个活,把家眷都带去县城了。

    这事村里人还唠了几天,说这刘有福蔫了吧唧的,还挺有能耐,在县城找活不难,但在县城能把一家四口养活下来可不容易,就算不买屋子,租上一间也是价格不菲了,而且吃穿用都比村里和镇上贵多了。

    清言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没往深里想。

    只是刘有福家才搬出村没几天,那刘发媳妇就又病倒了,这一病竟然就卧床不起了。

    这事谁都不知道,他们家看病都是傍晚偷偷驾上牛车去的。

    还是刘发实在没法子了,来找邱鹤年,求清言去劝劝他媳妇,他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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