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柯捂着口鼻,似乎在一瞬间也受到了蛊惑,但直冲天灵盖的腐臭让他立马清醒,后退一步抗拒靠近血池。
当然,这是他装的。
其实要靠近千手观音的话,错误方法是从血池游过去,正确方法是刮下旁边墙壁上足够多的金粉,散在血池上金粉就会自动铺成一条路。
懂得梵文的人就能明白,这上面的词句书写的是对神明的赞美,理解其核心内容就能解读出“金溶于血,可辅神明”。
虫子是正常人吗?他不是,他是变态,他直接跳过了正确的解题步骤,让白色光点不停地扇动翅膀,在血池上面铺成了一条小路。
沈柯心如止水的点评:[精彩。]
“来。”虫子带着他往前走。
沈柯不情愿地站在原地:“我……我可以站在这里等你吗?”
虫子:“要我帮你吗?”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
沈柯:[……]
他小幅度摇头,轻咬下唇,跟着虫子一步一步慢慢挪了过去。
俩人来到了千手观音面前,抬头看去,正对中间的两只手,布满裂纹的手腕对齐,手掌上下交错。
钥匙碎片离他们有点远,是一个够不到的位置。
“去拿。”虫子低声说。
沈柯迷茫地转头:“啊?我拿不到……”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虫子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单手搂住了他的腰,左脚踩在墙壁借力,从千手观音的手臂上跳了上去。
少年被不是很稳地搂在半空中,反射性地抱住了对方。
千手观音的一只只手臂开始幅度不明显的轻微摇晃,仿佛在发出警告,由黑曜石雕刻的眼珠子中,溢出了一行血泪。
“伸手。”
虫子对周围环境的改变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将他搂着,直至抵达那块碎片所在的位置。
“好、好的。”少年身子微微向前倾,和斑驳的石像的手比起来,他的手指小巧又粉嫩。
“咔嚓”一声,是眼珠转动的声音,在少年指尖即将触碰到钥匙碎片的那一刻,千手观音被血泪浸泡的眼珠子看了过来,里面关押着无边的黑暗。
少年被这动静吓得不轻,正要缩回手,被虫子的手抓住了。
“继续。”他说,嘴角扬起的弧度有消失的预兆,杀意涌现。
被强行抓着手腕,沈柯将钥匙碎片取了下来,并且心中模糊的猜测慢慢成型——虫子可能不能直接触碰钥匙碎片。
钥匙碎片被拿走的一瞬间,某种桎梏的东西被打破,血雾瞬间空中,“啪嗒啪嗒”的动静在头顶回响。
千手观音眼中的血化作了两条溪流,直接注入血池之中,无数血液凝聚成的怪物在池中浮现,一枚又一枚的血手印笼罩了整个空间。
一切都活了过来。
虫子在无数只手席卷而来时,踩着还未完全被血液吞没的白色光点越过了血池,但为时已晚,头顶那宛如蜘蛛一般悬挂的畸形怪物,已经堵住了出路。
千手观音铺天盖地的手只有最开始像是刚启动的机器,反应有些迟钝,在短短一秒后,速度快到出了残影。
沈柯双脚刚落地,面对占据满屏的同事,惊叹:[哇偶。]
虫子眉头都没皱一下,杀意宛如实质,这里越恐怖,他就笑的越张狂,配合上那张略显妖治的脸,显得诡谲又疯癫。
他张开双手,脚下的土地震动,一只只奇形怪状的虫豸从地里面钻了出来,爬入血池、飞到半空,刺耳的嘶鸣和啃食声不绝于耳。
虫子五指张开,几根半透明的丝线垂落,连接了几个钥匙扣一样的小人,小人落地的须臾,“咯咯咯”地笑声从它们嘴里传出,每走一步长大一分,直到成为孩童大小。
沈柯默默后退了一步,再后退一步。
车站的“虫潮”只图一乐,真“虫潮”还得看虫子。
虫子现在处于一种很难形容的状态,围堵出路的怪物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在这种已经可以顺利离开的情况下,他显得无动于衷。
血丝爬满了虫子整个眼球,他已经陷入了厮杀的快感中,操纵的孩童也格外癫狂,狰狞着吞吃着看见的所有,包括召唤出来的虫豸。
纵使表演暂时无人欣赏,沈柯还是十分的惊讶地捂住嘴巴克制不要惊叫出声,煞白着一张脸蛋慌张的向出路退去,抬脚时踩中了一枚突然滚过来的小石子。
他回头,只见娜娜和珍妮站在一起,布娃娃与很多身影藏在石柱后面鬼鬼祟祟的望着他这个方向。
娜娜向他招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看唇语是——我来救你了。
明白对方的意思后,沈柯若无其事移开视线,眼睛中慢慢晕开雾气,清澈的瞳仁变得浑浊起来,寻找到机会退出了这方地狱。
论演帝的自我修养,不给人设崩塌的机会。
若是有人在此刻围观,一定是少年迷蒙着双眼,踉踉跄跄地向外面走去,然后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拽住手腕,转头就跑。
虫子此时还在和千手观音纠缠,娜娜她们应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想方设法联系其他同事,让它们一路不加阻拦(阻拦也没用),等虫子顺利来到这边被最强的boss拖住后,她们趁机救人。
沈柯手紧紧握钥匙碎片,选择配合她们这个计划。
虫子这个人危险系数有点高,他实际上也不愿意待在对方身边,等他带着钥匙碎片跑到出口,这幅画就会关闭,这样他既能摆脱虫子,又能拯救同事。
现在只希望,千手观音能够撑住。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这还没跑出多远,身后就有笑声跟了过来,一个浑身青紫的孩童一边啃食着自己的手指,一边一字一句地往外蹦出话:“咯咯咯,你、们、要、去、哪?”
这孩童就像是刚学会说话,含着口水模糊不清。
娜娜头也不回:“快跑!”
这个孩童和她们不是一类东西,身上有着世界上最恶毒和最绝望的诅咒,这种诅咒一旦触碰就会蔓延。
很难想象,虫子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孩子稚嫩地笑声越来越近,投掷的巨大石块、地上如同沼泽一样的黑泥、用肋骨编织的长绳都无法阻拦它的脚步,无论什么东西,一靠近就被它身体吸收了。
布娃娃们和其他同事开始主动停下,来抵挡这个孩童。
沈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一直有个猜想埋在心底没有证实,不能让同事们冒险和孩童对上!
他开始挣脱娜娜的钳制,但小女孩力气大的要命,还在带着他一直跑。
“先放开我!”他焦急道,有些话不能明说,只希望娜娜能够明白。
娜娜眉头紧锁地看着他,明白了,但只明白一点。
“我不能让你去面对那个怪物!”她以为沈柯想留下来对付那个孩童,坚决不同意,比她更厉害的同伴都阻拦不住这个孩童,柔弱的少年又能做什么呢?
说实话,一个四肢扭曲的小女孩叫另外一个面容可怖的孩童为怪物,着实有点微妙。
“它不会伤害我的。”说出这句话的沈柯,其实并不确定。
“你不用骗我,不要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娜娜固执的说,虫子在她心中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恶人。
同事们叠加起来也只拖延不了多久,沈柯反抗不了心意已决的娜娜,就算摆脱了娜娜,珍妮也在他身旁。
沈柯开始怀疑游戏是不是pua这副本的npc了:【同事们真的要友爱到舍身救人吗?!!这走向不对吧,是不是你们游戏给npc灌输了什么极端的思想?!!】
系统:【别瞎说,游戏只支持杀……支持npc们保留自身性格呢,它们这么热心除了符合游戏员工友善的工作氛围之外,主要还是源于它们足够善良呢~】
沈柯:【……】
刚刚你是不是说漏了什么东西?
身后的同事越来越少,“咯咯咯”的笑声始终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犹如猫捉老鼠。
墙壁被同事主动砸破,地下藤蔓也送了他们一段路,结成蜘蛛网状固定住了开裂的墙壁,原本蜿蜒曲折的路线被打通成了一条直线,一小时多小时的路线生生被压缩成了十分钟。
这情景置换的沈柯都不由扯了扯嘴角,玩家(虫子)反客为主开始屠杀,原地图怪物拼了命的阻拦,只为了保送他一个表面玩家出去。
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一路狂奔,前方出现了一抹光亮,并且越扩越大。沈柯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只能庆幸现在是死后感觉不到累,要不然他早就不行了。
孩童笑声戛然而止,突兀的令人心悸,一时间只剩下他们急促的脚步声。
很奇怪,很不对劲。
沈柯没有分心去看后面的状况,而是选择直冲出口。
“柯柯,以后你还会来找我吗?或许下次我会和我的姐姐在一起,你就能见到我们两个了。”即将迎接光芒的那一刻,娜娜语速很快的说了很多话,她眼中带着明显的不舍:“你不会忘了我吧?这个发卡我……”
话音未落,“噗嗤”一声,她的心脏处被一只手贯穿,脑袋齐着脖子处断开,砸到了一旁的墙上。珍妮的“南瓜灯”也在同一时间被摔的粉碎,她本人被扯断了四肢,就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一样,随手丢到了娜娜尸体旁边。
沈柯刚一只脚迈出了外面,那沾满鲜血的手拽着他的衣服后领将他扯了回来,力道大的让他直接撞到了来人的胸膛。
“你不等我吗?”虫子脸上还残留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白与红相间在他柔美的脸上,危险又残忍。
他的指尖划过少年漂亮的锁骨,然后停留在了对方的脖颈上,轻轻一掐,就留下一个红印。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定定的看着娜娜和珍妮拼凑不起来的尸体,最后将视线落到了娜娜的头颅上。
这个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小女孩瞪大了双眼,血迹和污渍布满了青灰色的脸颊,唯独那枚水晶发卡在照耀进来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你的身体在颤抖,是在为它们伤心?为什么?”虫子黑红的瞳孔深处仿佛藏着一个漩涡,从中溢散出一抹烦躁,强迫少年转移视线,“一件玩具,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找同样的给你。”
在他眼中,一切都是可以随意抛弃的玩具,根本不配、也不值得在意。
“我……”少年眼中噙着泪,缓了好一会,才转过身轻轻扯着他的衣角,哽咽着说:“我只是刚刚太害怕,现在好多了,谢谢、你。”
这种依赖的动作,让虫子手轻轻一顿,随后轻轻点头:“好,我们出去。”
他拥着少年,走进了这片光芒。
在闭眼地那一瞬,少年澄澈的眼底只剩冰寒。
…………
画廊的炽白色灯光闪烁片刻后重新恢复光亮,其中一幅画突然震动了一下,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蓦然出现打破了平静。
此时距离四小时结束还有五分钟。
虫子带着沈柯走出星月画廊,堵在门口的虫群已经随着夜色消失,外面连风吹动的声音都没有,只余下惨白的月光和一片死寂。
玩家并不会把时间卡的很死,这个时间点,该回公交车的已经回去了,还没出来的也已经凶多吉少,毕竟像虫子这样的变态总不可能扎堆出现吧?
沈柯本以为虫子会抓紧时间带着他回到车上,有其他玩家在的时候,虫子会收敛很多。
到时候只要和枝枝她们搭上话,就能找个借口回到枝枝那边,结果踩着青石路发现越走越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回公交车的路,虫子压根就没想带他回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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