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室31
得到回应, 宋宜禾先是惊讶地睁大眼,过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到底都说了什么,而后又矜持地抿了下唇。
只是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意有所指。
目光触碰, 谁都没先说话。
气氛在这瞬间凝固。
宋宜禾浑身僵硬至极,盯了他片刻,不敢再去看贺境时,偏偏对方毫无所觉。
男人扬了扬眉,漆黑的眼底能明显看出是在忍着笑意:“那你不打算跟我说说看。”
宋宜禾低声:“说什么?”
“我这都答应你了。”贺境时稍稍抬脸, 直视她, “你打算要怎么保护我?”
“……”
被贺境时这么一提醒,宋宜禾也发现了自己实战经验不足, 似乎还隐隐闹出笑话。
可面对他的容忍,想了想,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这得等你遇上麻烦才能展示。”
还展示。
这个小傻子。
贺境时忍笑,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听他拖腔带调的语气, 宋宜禾也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试图去提及别的。
但还没来的及开口。
只见贺境时探身去捡手机,但隔了点距离, 他不得不抬眼,半真半假地问:“这会是你眼里的麻烦吗?”
见状,宋宜禾很快反应过来。
赶紧弯下腰,指尖刚碰到半截跌落在拖鞋上的手机, 眼前便飞快晃过贺境时的手。
下一秒,手机不翼而飞。
宋宜禾微微讶异地抬眸看过去, 仍悬空的那只手腕被擒住,力道很轻地往前拽了下。她的身子前倾,撞入贺境时怀里。
脖颈处落下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
宋宜禾缩缩脖子。
耳边传来贺境时带着笑的声音:“说吧,今天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又吃醋了。”
其实宋宜禾一直觉得,他说话时候那种懒懒散散的语调很好听,明朗的声线不像刻意压低的低声炮,带着很独特的干净气息。
一旦沾上笑意,立马能将人的心魂全都勾进去,叫人感受到难以自持的宠溺。
脸颊贴着对方的脖颈,皮肤碰撞,触感温热又细腻,两人的呼吸纷纷相互传递。
对上这两个选项,宋宜禾愣了,总归不能说自己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心意。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后者更为保险点。
“我没受什么刺激。”
像是对这回应感到惊讶,贺境时眉心微动,饶有兴致地问:“那就是吃醋了?”
“……”
其实宋宜禾不太想立刻承认,但这会儿被他抱着,所有感官全部都被贺境时的气味充斥,理智也被这暧昧牵制:“嗯。”
贺境时仿若被这话取悦。
忽然低下头,将脸埋进宋宜禾的头发里,气息簌簌跌落,胸膛起伏,染着无法忽视的温度。
贺境时笑意颤颤:“听到什么了?”
闻言,宋宜禾很轻地歪了下头。
虽然她跟沈璃之间其实只相隔几秒,但中途被一通陌生电话打断,最终听到的只贺境时那几句似是而非的威胁性用语。
她想了想,迟疑道:“你真的能让他们在国外回不来吗?”
“……”
被宋宜禾天真而稚嫩的嗓音逗乐。
贺境时笑得声音都哑了,扣在她脖颈处的掌心挪动,揉了揉耳垂:“你觉得呢?”
察觉出他话语中的逗弄,宋宜禾眼底划过一抹不自在,伸手推他:“什么时候出院。”
“再多住几天不行?”
“不行。”回答完,宋宜禾才发现他这话接得有些奇怪,“回家休息不好吗?”
贺境时没撒手,只被她推得稍稍远了点儿距离,垂下眼睫,视线毫无遮拦地放在宋宜禾的脸上,定格两秒才挪开眼:“不好。”
宋宜禾疑惑:“为什么?”
住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况且在家里的话,不仅便利,而且周姨和瞿姐都能在她上班期间照顾他。
这样宋宜禾也不会总是分出心思,去思考贺境时在医院的状况。
但看他似乎很不以为意的样子,宋宜禾还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了下:“你是怕伤口出问题吗?不过住医院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贺境时:“在你眼里我还挺惜命?”
宋宜禾:“是人都惜命吧。”
“噢。那我扛着刚缝完针有可能崩裂的情况赶回来跟你见面。”贺境时看着她抬眉,“难道这也是你眼里的惜命?”
“……”
倒是忘了这茬。
宋宜禾缓缓从他怀中撤离,想到那天贺境时高烧还记得自己害怕去医院的事,时至今日,宋宜禾都仍旧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抿了抿唇,她乖软地望着对方笑了笑。
谁知贺境时根本不吃这一套,指节伸手捏住她的鼻尖:“所以我为什么不想回家?”
这意思已经说得这么明显,宋宜禾自然不会不明白,可话到嘴边,她却有些不敢说。
贺境时笑了:“因为医院里只有你。”
不管是九州湾还是在贺家老宅,里里外外都会有其他人的存在。
偏偏只有这小小一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属于彼此不怎么浪漫的二人世界。
呼吸顷刻停住。
宋宜禾很轻地咬了咬唇,对视这一秒间令她意识到,或许贺境时也是喜欢她的,至少是有那么一些好感的。
或许是错觉,但宋宜禾觉得某个并未被他们宣之于口的秘密即将脱轨。
唇角翕动,她踯躅着想说些什么。
贺境时放在床沿边的手机响起。
两人同时看过去,是苏丽媛打来的电话。
不知想到什么,贺境时的眼皮跳了下,刚接通电话,那头传来苏丽媛焦灼的声音:“阿境,你赶紧回来一趟,你大伯回来了。”
“……”贺境时皱眉,“大哥呢?”
“你大哥也在家。”
大伯贺汀山是三天前回国的,至于贺明也是什么时候回的江北,他的确不太清楚。
但联想到港城发生的事,贺境时隐隐有预感,贺汀山回来势必是为了贺明也的婚姻。
电话那头的动静很大,宋宜禾几乎在同一时刻也听到了苏丽媛的话。
她起身找出贺境时的身份证,出了病房。
其实前两天医生就有提醒,拆线前如果没有其他症状,是可以回到家休养的,然而贺境时赖皮不肯走。于是在宋宜禾找到主治医生,提出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对方还惊讶了一瞬。
“舍得走了?”
对上男医生调侃的目光,宋宜禾不自然地抿出一个笑,挠了挠头:“打扰您了。”
“小事。”医生在电脑上操作程序,“饮食还是继续注意点,周四记得来拆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禾拿着单子去缴费大厅办理好手续,领了药,上楼后贺境时已经换好了衣服。
见他面色沉冷,宋宜禾也没再多讲话。
一直到车子停在贺家门口。
宋宜禾倾身去推门,手腕被贺境时拉住:“刚刚想说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
“接电话之前。”
被这么一提醒,宋宜禾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那个时候是想直接开口的。
但当时气氛正浓,如果真的说出来似乎也无可厚非,现在被一通电话打断,饶是贺境时主动问她,宋宜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宜禾摇头,“没什么。”
打量了阵她的表情,贺境时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而后叮咛:“大伯那人说话直白,很多时候不会顾及其他人,如果他等会儿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的。”
贺境时对上宋宜禾的笑,不知怎么的,眼尾也跟着蔓延起几丝笑痕。他稍稍倾身,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两秒,揉了下宋宜禾的发顶。
“你怎么这么乖啊。”
……
下了车,两人径直走进客厅。
与贺境时料想中的场景一般无二。
大伯母眉心紧蹙,坐在单人沙发上定定看向客厅中央,贺汀山拎着一截看起来极其突兀的圆木长棍,袖口半卷,露出小臂爆满的青筋。
至于贺明也。
正形影单只地跪在地毯上,黑色西装与同色马甲被丢在一旁,腰背弓起,没打石膏的另一只手紧攥着拳,摇摇晃晃地置于腰后。
因着这个姿势,大腿处肌肉紧绷,在薄薄的一层西裤下勾勒出性感的弧度。
看到眼前这画面,宋宜禾下意识往贺境时身后退让一步,而同一时刻,他也侧身护了护。
下一瞬,苏丽媛快步迎了过来,战栗的嗓音中染着哭腔:“阿境!快劝劝你大伯吧,再继续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还是因为离婚的事儿?”贺境时飞快朝那边扫了眼,“大伯到底怎么想的。”
苏丽媛哽咽:“还能怎么想!这个混账就想让你大哥跟小姝离婚,你大哥死活不松口。”
其实对于贺汀山这人,江北商圈的评价褒贬不一,有的说他年纪轻轻便是商业奇才,有的说他利欲熏心,冷心冷情。
当年苏家之灾,就是最好的例子。
贺境时跟贺汀山很少接触。
了解得也并不算多。
只是眼下看着贺明也负伤也仍被用幼年时的手段教育,白衬衣甚至隐隐蔓延出血痕。
贺境时眉心微动,侧眸看了眼宋宜禾。
四目相对,宋宜禾很快会意。
她走到苏丽媛身侧,扶住老太太的胳膊,低声安抚了几句把人送上楼。
等到下来的时候,贺境时站在贺汀山跟前,两人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
秉着不多听多看的原则,宋宜禾略略迟疑,正想转身上楼,沙发处传来一道女声。
是贺境时的大伯母。
闻声,宋宜禾往那头看去,对上女人冰冷的眼神,她的指尖蜷了蜷,慢慢走过去。
宋宜禾轻声问:“您喊我吗?”
注意到她的不安,温彦扬了下唇:“不用害怕,我并不是来说教你的。”
宋宜禾抿唇,安静地点了点头。
但温彦似是对她这反应不满,依然盯着她看了阵:“我没想到阿境会娶你这样的妻子。”
宋宜禾:“什么?”
温彦涂着正红色的薄唇扯了扯,勾起不近人情的弧度:“端庄大方、明艳知礼,最起码该是周京姝那样的名门贵女,才应该与阿境比肩。”
“……”
“可反观你。”温彦的目光上下扫过,语调不无刻薄,“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被见第一面的陌生人随口说教,这情况如果是在过去,宋宜禾大概只会一笑了之。
但不清楚是不是贺境时的缘故。
因为有人撑腰,所以在生气之余,宋宜禾居然多出了几分辩驳的勇气。
“既然您也知道大嫂能比肩贺境时,又为什么要苛责大哥。”宋宜禾温声笑了笑,“我听爷爷说,当年订下婚约的是大哥。你瞧不上我,怎么有了大嫂这样的儿媳,也瞧不上呢?”
“……”
宋宜禾目视前方,没去搭理温彦是什么反应:“可是我想,人应该知足吧。”
没想到这小姑娘能言善辩,温彦反而并没有被激怒,兴味道:“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
宋宜禾笑:“实话实说而已。”
“不过很可惜,明也的婚事他做不了主。”温彦拨了拨头发,“他父亲想要做的事情,就不会允许旁人忤逆。”
“……”
对于这样的□□态度,宋宜禾有些无言,沉默几秒,还是委婉道:“二十一世纪了。”
温彦抬眉:“你说什么?”
“大清朝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
“你很有意思。”温彦掩唇笑了笑,“我为自己刚才的短视向你道歉。只是提醒你,明也之后,或许就会是你们了。”
这件事宋老爷子一早就告诉过她。
所以宋宜禾听闻后,倒没有太大反应:“谢谢您提醒。”-
结束跟温彦的对话,见贺境时那边似乎还没有处理完,但贺汀山也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宋宜禾自己先上了楼。
回到房间,她将手机充上电,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翻了翻未读消息。
忽然想起这几天频繁接到的陌生来电,宋宜禾有些纳闷,想了想,将号码翻了出来。
因为没有归属地,所以她很难将这电话联想到谁的身上,只是这会儿闲下来,宋宜禾猛地想到一直联系不上的养母。
宋宜禾舔了舔唇角,又将这号码拨了过去。
只是嘟嘟两声。
那头很快显示被挂断。
宋宜禾感觉有点儿奇怪,但由于在此之前,联系养母时也会出现这样打不通的情况。
所以她也并未做他想。
又看了几眼号码,手机嗡地震动了下。
是秦钟意发来的消息。
秦钟意:【小甜心~】
秦钟意:【东西收到了吗?】
宋宜禾对她这称呼有些难以接受:【我都没问你,买了什么啊?】
秦钟意:【你猜猜看喽。】
宋宜禾:【不知道。】
秦钟意:【反正能够让你同时有效检验出,贺境时行不行,以及对你有没有意思的东西。】
思索两秒,宋宜禾感觉自己不太能理解秦钟意的脑回路:【别跟我绕弯子呀。】
秦钟意:【收到就知道了。】
秦钟意:【嘿嘿/斜眼笑】
见她神神秘秘地,宋宜禾也没再多猜测,放下手机,去浴室洗了把脸,又换了家居服。
刚走出来,贺境时推门而入。
宋宜禾看他满面倦色,脚步微顿:“你大哥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贺境时:“嗯。”
“休息会儿吧。”宋宜禾走到他跟前,踌躇了两秒,主动握住他的手腕,“躺躺。”
贺境时垂眼看着她的动作,笑了声:“你还记得第一次住进这间卧室的晚上吗?”
宋宜禾:“怎么了?”
贺境时扬唇:“那会儿你可没这么主动。”
闻言,宋宜禾莫名有些窘迫,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腕:“那我以后不牵了。”
“你紧张什么。”贺境时好笑,眼疾手快地回拽住她的,“被你牵我乐意之至。”
“……”
宋宜禾低下眼抿唇。
房间光线明亮,刺目的白光映亮了她嘴角的两颗小梨涡,不深不浅地格外勾人。
贺境时的目光仍然放在她脸上。
被看得极不自在,宋宜禾撇开脸,一眼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你问这个?”
说着,贺境时将拿着的黑色包裹举起,神色间染上几丝玩味,不疾不徐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朋友眼里我们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宋宜禾懵了下:“嗯?”
“因为担心包裹外带细菌,所以老宅这边的快递基本是有专人进行拆封消毒。”贺境时像是被这逗乐,唇角始终带着笑,“他们原本以为是几件普通的衣服,直到看到这张卡片。”
“……”
见他停顿,宋宜禾忽然感到恐慌。
几乎是同一时刻想到秦钟意发来的消息,条件反射地咬住唇角,而后直勾勾地盯向贺境时没入裤兜里的那一只手。
随着粉红卡片被他两指夹出。
宋宜禾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旋即,她就看到贺境时的目光扫过那行字,自然而然地缓缓念出:“禾宝,这款经典三件套作为迟来的新婚礼送给你们。”
宋宜禾眼皮一颤。
贺境时:“蝴蝶结扎紧一点。”
宋宜禾倏然垂眼。
贺境时:“祝你跟你老公有个美好夜晚哦,啾咪。”
伴随着他意味深长又欠揍的懒散嗓音,宋宜禾甚至已经感受到大脑断线后的空白。
贺境时居然。
连最后的语气词都不肯放过。
浑身僵硬,她察觉两臂起满了鸡皮疙瘩。
气氛倏然停滞下来。
贺境时后退一步,夹着卡片的手稍垂,而后环抱住胳膊,歪着头气定神闲地观察着宋宜禾完全涨红了的小脸:“不解释解释吗?”
宋宜禾根本不敢抬头。
又听贺境时咬字极真地刻意喊:“老婆。”
宜婚32
贺境时迎面对着光线, 脸部线条被勾勒的更加优越,长睫在眼睑处细碎洒下阴影。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轻勾,看起来漫不经心。
仓促瞥过他的神情, 宋宜禾忽而脸热。
明明这人本性矜贵又懒散,但不知怎么的,露出这样一幅吊儿郎当的揶揄模样, 也依旧能够真切地勾到她的心神。
宋宜禾咬了咬软肉,满脸难为情。
偏偏贺境时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视线仍直勾勾地放在宋宜禾脸上。
她抿了下唇:“我朋友乱买的。”
“是吗?”贺境时观察着她的表情,似是在试探底线,“那你为什么害羞。”
宋宜禾胡乱扯着借口:“因为被发现了。”
闻言, 贺境时瞬间抬眉笑了起来:“所以如果我没有发现, 你就能很容易地接纳它了?”
“……”
“然后打算跟我共度个美好的夜晚?”
被贺境时不间断的追问惹恼,宋宜禾脸颊的温度更迭升腾。伸手去夺卡片, 可他眼疾手快地抬高小臂,宋宜禾扑了个空。
她咬咬牙,踮起脚尖试图去够。
谁知贺境时心眼太坏,丝毫不费劲地顺着她的反方向来回晃动, 整个人却稳如泰山。
宋宜禾感觉自己被戏耍,牙齿压住下唇,鼓着气垂眼去看贺境时。
猝不及防地, 撞进男人的眼。
他从一开始逗弄她,就始终安静地盯着她,唇角带着宠溺又温和的弧度。
宋宜禾呼吸一停。
落在贺境时手臂的那只手稍稍一顿,力道禁不住地松了几分, 唇瓣微张。
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如雷贯耳。
隐隐带了几分羞恼的话语在这瞬间停住,宋宜禾无意识出声:“贺境时。”
“……”
听到这声音, 贺境时眉心一跳,高举起的胳膊也滑下一点距离。
含着笑意的目光染上热度,他喉结轻滚,声音带上了几分哑意:“你撒什么娇。”
“我没。”宋宜禾条件反射地分辨,而后又舔了舔唇,适时道,“你把东西给我。”
贺境时:“求人是这样求的?”
宋宜禾:“那你想干嘛。”
“不给我点儿好处?”贺境时的视线下移,在她唇上定格两秒,随后又上拉,对上宋宜禾的眼睛,“比如主动亲我一下什么的。”
被盯了那么一眼,宋宜禾只感觉嘴上像是有电流走过,酥麻的感觉席遍全身。
脚尖微动,她又很快回过神,低声嘀咕:“你想得还挺美。”
说完,宋宜禾直接转身就走。
谁知刚走到一半,身后忽而覆上属于男性的温热胸膛,抵着她双双倒在了床上。
宋宜禾丝毫没有准备,趴下去的那一刻,某种极度丧失安全感的异样轰然倾塌。她手肘忍不住向后,不轻不重地撞了下贺境时的胳膊。
分明没有使力气。
可他依然低低地嘶了一声。
注意力被转移,宋宜禾迅速收回手,脸上划过几丝歉疚:“撞疼你了?”
“再用点力,我大概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
这形容过于夸张了。
宋宜禾抿唇,意识到姿势不妥,软下声音跟贺境时商量:“你先放开我行吗?”
话音刚落,耳垂便传来一阵痛感。
宋宜禾立马捂住了耳朵,回头那一刻,满眼都写着不可置信,然而还没来得及谴责,拥在身后的男人便倾身吻了过来。
轻车熟路的样子是真的很老到。
宋宜禾的唇被堵住,捂着耳朵的手腕触上贺境时的指尖,揉了揉她腕侧软肉,不动声色地顺着力道下拉到旁边,十指紧扣。
卧室内灯光大亮,直白又晃眼。
宋宜禾被这双重夹击到没忍住闭上了眼,呼吸颤颤,被轻咬过的耳垂慢慢涌上灼热。
牙齿不小心磕碰到,宋宜禾一惊,敛起思绪小心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贺境时深邃的眉眼。
他半阖着眸,额发垂落。
因着姿势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心轻蹙,隐约能看出一丝情.动的痕迹。
宋宜禾联想到秦钟意送来的新婚礼物,莫名其妙地,胸口也跟着起伏地快了几息。
注意到她这反应,贺境时抬眸,力道柔和地咬了下宋宜禾被亲肿的下唇:“想什么呢。”
宋宜禾一疼:“你咬我干嘛?”
“接吻也能三心二意。”贺境时手肘支起,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加以掩饰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宋宜禾,“是不是在想坏事。”
宋宜禾一时窘迫,眼神躲闪。
见状,贺境时喑哑地笑了起来,长指不正经地撩开她披散的头发:“看不出来啊宋宜禾。”
“……”
“原来你这么好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想到那种事不是她本意,但贺境时这么一说,宋宜禾也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自从发现喜欢他之后。
似乎的确变得越来越沉迷于亲密之事。
宋宜禾脸烧的厉害,脑间画面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飘散开,没来得及细想,耳侧后方忽地袭来密密麻麻的酸痛感。
回过神,她与直起身的贺境时对上眼。
男人大概也发现了她的异样,长指捏着衣领,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圈。
姿态浪荡而暧昧,眼神意味深长。
宋宜禾终于察觉到危险,一把拽住领口,睁大眼看着他:“你怎么趁机占我便宜。”
“还挺会碰瓷。”贺境时被拨开手也不恼,捏捏她的脸,“我都不知道在你脑子里,被脱光欺负过多少次了吧?”
“……”
他居然用欺负这个词。
宋宜禾顿时哽住:“你不要胡思乱想。”
“应该是你。”贺境时拖腔带调,“不要胡思乱想才对吧。”-
结束你推我让的暧昧互动,宋宜禾去洗了把脸,等到走出浴室,贺境时已经下了楼。
至于被他拿回来的衣服,此时正稳妥地被放置在床边,甚至连那张卡片也被妥善安放。
宋宜禾耳根一热,快步走到衣柜边,将那三两根布料的衣服塞进角落。想了想,又用旁边叠好的衣服压住,确保不会被翻出来。
做完这些,她才放下心来。
想起秦钟意欠揍的模样,她恨恨咬唇,决定在心里单方面跟她绝交半个小时。
下了楼,客厅里面空无一人。
宋宜禾四处看了看,走到厨房门口,发现贺境时正站在洗理台前煮东西。
浅浅的调料香味飘散开,宋宜禾揉揉肚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儿饿。
——“我都不知道在你脑子里,被脱光欺负过多少次了吧?”
耳边突然想起贺境时这句话。
紧跟着,宋宜禾的眼就落在他的后背上。年轻男人穿了身黑色家居服,视觉范围内,有效的拉长了贺境时的身材比例。
躬身那一刻,肩背蔓延出肌肉痕迹。
宋宜禾莫名感觉喉咙有点干,刻意地清了两下嗓子,她行至贺境时旁边。
白色小砂锅里正煮着皮蛋瘦肉粥,很香,但宋宜禾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挠了挠头,随口问:“怎么煮了粥?”
听到动静,贺境时侧眸看他:“闹了那么一顿应该没人想吃东西。”
“你大哥呢?”
“跪着呢。”贺境时不以为意地收回眼,“就打了那么几棍子怎么可能消气。”
宋宜禾其实不太懂,贺家这位大伯在面对儿子身受重伤,居然还能下得了手。这样一比较,似乎她那位养父倒也还是有同类人的。
想到川宁,宋宜禾叹了口气。
捕捉到她这微妙的情绪,贺境时不着痕迹地顺势扯过话题:“你叹什么气?心疼啊。”
“那样的棍子抽身上,是很疼的。”
“是吗。”贺境时盯着锅里正小火慢炖的米粥,“听你这话好像还挺清楚?”
宋宜禾并未设防,很低地嗯了声。
旋即,她又仿若突然醒神,悄悄看了眼边上的人。发觉对方没什么反应,稍稍放心。
只是等了阵子,贺境时依然没动静。
宋宜禾觉得他有点奇怪,不经意地朝旁边看了眼,贺境时撑着洗理台,面色若有所思。
难道是在思考她的过去吗?
思及此,宋宜禾的内心略微有些焦灼,频繁地舔了几下唇:“你在想什么?”
“还记不记得我问你做没做梦的那天。”
“怎么了?”宋宜禾迟疑,“是我前一天晚上做出什么诡异举动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贺境时挑了挑眉。
见他这反应,宋宜禾心口微紧:“我应该是做了噩梦,但醒来以后基本就记不太清楚了。”
贺境时:“大概什么内容?”
宋宜禾:“什么?”
“噩梦的大概内容还记得吗?”贺境时微微低身,与她四目相对,“能不能告诉我?”
喉咙干涩一瞬。
宋宜禾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正要开口,贺境时已经直起身,揉揉她的头:“算了。”
“……”
“不想说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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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养父。”宋宜禾并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心脏像被拧了一把,她匆匆开口,又低声重复,“是我养父。”
贺境时落在她发顶的手微滞。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很容易地回想到五岁那年的初遇。以及之前始终在猜测的,为什么在当时那么长时间下,宋宜禾始终没有开过口。
如果是因为家庭因素。
那似乎,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养父算得上是川宁非常、非常出名的大人物。”宋宜禾低下眼,语气僵硬,“不是他做出多少贡献,而是因为,他常年酗酒家暴。”
贺境时的瞳孔微张。
宋宜禾茫然道:“我养母是被团伙组织拐卖的女大学生,被我养父高价买下。可是养母一直怀不上孩子,后来他们就领养了我。”
其实刚被领养去许家的那几年,宋宜禾虽然记不太清了,但也能感觉得到算得上是前十四年里,过得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日子。
直到她三岁半。
养父的赌博运气节节败退,一开始也还好,只是脾气暴躁。谁知过了半年,他不知从哪里碰上高利贷,利滚利的债务越来越高。
养父先开始拿家里的物件撒气,然后又是人,再接着有一天,宋宜禾哭闹不停,他邪火上头的刹那间,将她狠狠甩在墙上。
于是从那以后她就始终害怕发出声音。
这情况到七岁才开始好转。
“后来他们把房子卖掉,还清债务,我原本以为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别说了。”
贺境时的声音已经哑到极致。
置于她头顶的手忽地后移,按在后脑勺上轻轻往前一揽,他直起身,将人按进怀里。
贺境时低着头,紧紧抱住宋宜禾,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揭她伤疤:“别说了。”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闻到他身上干净熟悉的气味,不久前还鲜活的情绪消失,宋宜禾嗓音发颤,“之前那几次没有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能是有些自卑。
越是喜欢,就越是发现那些肮脏的过去,早已成为她洗不掉的丑陋往事。
宋宜禾很怕从贺境时眼里看到可怜。
后腰被大掌捁紧,宋宜禾瘦小的身子彻底陷入于贺境时的怀里,另外一只放在后脑勺的手,极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宋宜禾垂下眼,吸了吸鼻子。
感受到贺境时的情绪波动,她内心惴惴,犹豫不决却又格外勇敢:“你是可怜我吗?”
贺境时微怔,很快否认:“怎么会。”
话音落,他撤开手捧住宋宜禾的脸颊。
视线一寸寸从她脸上划过,眸间细腻又柔软的怜惜几乎快要蔓延出来。
看出宋宜禾在怕什么,他轻叹了声,心底一汪苦水泛起柔软的波痕。
紧接着凑近吻了吻她的唇角,呵护至极。
贺境时偏头,唇边掠起笑意:“你怎么这么傻啊,难道还看不出来啊?”
宋宜禾鼻酸得厉害,忍着心脏悸动,紧紧凝视着贺境时专注的那双眼。
然后。
她听见他说:“贺境时心疼你。”
锅子里煮粥的声音不断,咕嘟咕嘟冒着泡,偌大的透光窗玻璃大开,屋外的风声与刹车声在这一眼对视间远去。
喜鹊登上枝头,扑簌扑簌抖着翅膀。
贺境时心疼宋宜禾。
这话反复在她耳边回响着。
一瞬间,宋宜禾的喉咙如同被棉花堵住,原来幸福到了极致,泪腺是这样活跃。
她神色讷讷地看着对方。
过了好半晌,宋宜禾轻声喊:“贺境时。”
“嗯?”
她的声音绵软沙哑,得到回应后,轻轻踮起脚尖,主动环抱住他腰腹,吻住他的唇角。
而贺境时只怔愣了一刹那。
刚想回应,玄关被两人忽视的开门声传来,一道颀长身影缓缓悠悠地走入视野中。
贺境时撩了撩眼皮。
与几米开外,驻足朝这边看过来的贺帆对上了眸光,视线触碰的瞬时,贺帆的面色肉眼可见变得鸷戾阴郁,唇边的弧度也染上凉意。
男人第六感也是极准的。
贺境时是什么时候发现贺帆不对劲的,是从更换婚约对象那会儿?还是公司大楼之下。
如果说此前都是猜测。
那这一眼,便是贺境时的彻底确认。
不速之客的闯入令正合时宜的暧昧氛围霎时变得凝固,隔着短短距离,三人场合下的腥风血雨甚至一点就炸。
贺境时仍然捧着宋宜禾的脸。
姿态缱绻。
他细细回吻着怀里的爱人,可眼睛却冷冷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宜室33
这个吻结束的时间并不短。
难得宋宜禾主动, 贺境时回应的便也理所应当起来。他的视线只在贺帆身上停留几瞬,转而低垂下了眼睫,安静地舔舐着她柔软的唇。
直到视野间人影消失。
贺境时漫不经心地蹭了蹭宋宜禾的耳垂, 舌尖稍稍用了点力,抵着她下意识后仰。
“唔……”
察觉到宋宜禾快要不能呼吸,贺境时扶着她的脸缓缓松开, 声线喑哑:“怎么回事儿啊。”
宋宜禾细细喘气:“什么?”
“都接过这么多次吻了,还这么纯情。”贺境时面上带着笑,“搞得我很罪恶。”
像带坏女大学生一样。
话音落,刚才还低迷的气氛倏然被打破。
宋宜禾没忍住偏头笑了起来,吮.吸得微微发红的唇瓣, 抿起矜持的弧度。
双手紧拥在贺境时腰侧, 指尖不经意间斜斜触碰过去,隔着衣料摸到了那道疤痕。
“医生让记得周四去拆线。”
贺境时吻了吻她头发, 笑着嗯了声:“到时候你陪我去?”
“好。”
见宋宜禾乖顺应下,贺境时爱不释手地捏捏她的脖颈软肉:“我怎么最近发现,你好像已经不是太排斥医院了。”
“是吧。”宋宜禾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害怕的, 只是幻想。”
话题似乎又要扯回伤心往事。
贺境时嗯了声,侧头看了眼锅里的粥,轻拍了下她的后腰:“现在吃点?”
闻言, 宋宜禾松开了手。
贺境时看了她一眼:“拿两个碗给我。”
宋宜禾:“好。”
盛了两碗粥,贺境时没让宋宜禾动手,放在旁边的空位上晾着温度。他又从冰箱里拆开下饭菜的罐子,装进两只小碗里。
做完这些, 两人身后传来敲门声。
宋宜禾率先回过头,对上贺帆懒散的视线, 她正要说话,贺境时也跟着看过去。
面色温和微凝,他唇角的弧度缓缓下压。
那一瞬,贺境时周身气场骤然变得凛冽,像是狼族圈地盘的意识觉醒,看到贺帆的刹那间,某些气息及时地悄然发生了改变。
然而贺帆却无动于衷,根本没看出贺境时的排斥一般:“或许有我的一份吗?”
“……”
宋宜禾下意识去寻贺境时的眼睛。
捕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贺境时挑了下唇,似笑非笑:“二哥女朋友那么多,还能找不到个地儿煮碗粥吃吗?”
贺帆抬眉:“没有呢。”
“……”
被他这毫无下限的态度弄到无言,贺境时扯了扯唇,让开位置没再说话。
将盛好的两份粥端起,他原本不想让宋宜禾跟贺帆单独相处,可碗底太烫,只好偏头跟她低声交代:“再拿两只勺子。”
说完,贺境时提步离开厨房。
宋宜禾没敢往贺帆那边看,但装勺子的橱柜正在他那边,没了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从贺帆身后绕了一圈,拉开柜门。
“上次欠我的人情,还记得吗?”贺帆忽然转身,靠着洗理台,“打算什么时候还?”
宋宜禾往旁边让开一步:“什么?”
贺帆眯了眯眼:“跟我装傻啊。”
不管是刚刚的对峙,还是之前在公司楼下贺境时的态度,不难看出兄弟俩的关系。
但她身为贺境时的妻子,理应懂得避嫌。
宋宜禾目不斜视地拿出餐具,没吭声,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可谁知一回头,发现贺帆正不远不近地靠站在她面前。
站姿极为慵懒,长手长脚挡住了路。
分明并不是极具攻击性的姿态,距离也被拉得很远,但宋宜禾仍感受到冒犯。
内心惴惴了一瞬,她抿唇看向贺帆,眼底布满了警惕:“你要做什么?”
“你对象都在外面,我能做什么?”
“让开。”宋宜禾很怕贺境时进来看到点儿什么,抿抿唇,“你挡住我路了。”
贺帆饶有兴致地垂眸盯着她轻颤的睫毛,环抱住胳膊,指尖轻敲:“下月初会展中心有场珠宝拍卖会,有时间吗?”
“……”
实在搞不明白贺帆的脑回路,宋宜禾沉默,片刻后轻声喊:“贺先生。”
贺帆:“说。”
宋宜禾委婉提醒:“我是贺境时的妻子。”
“又怎样?”贺帆朝后靠,
YH
目光平静,“如果不是他先我一步,你理应是我的妻子。”
话音落,宋宜禾呼吸停滞。
与贺帆的几次碰面,都让她发觉,这人的确与传言中的男人并不相同。他帮过自己,还清楚自己少时的绰号,这让宋宜禾隐隐不安。
但纵然如此,她也明白已婚人士的分寸。
宋宜禾轻轻摇头:“不是他先你一步。”
贺帆唇线绷直。
“而是因为。”宋宜禾深吸口气,“在我得知联姻对象是你之后,赶在他登机前,央求他与我领证结婚。”
虽然这话与贺帆的那句,似乎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宋宜禾仍是多解释了一句。
像是看不明白对方倏然僵硬的表情。
宋宜禾安静抬眼:“上次我被为难很感谢您的解围,但拍卖会,我实在不能陪同。”
四目相对,不过短短几瞬。
宋宜禾却仿若看到贺帆眸间转瞬即逝的纷杂情绪,像一场盛大的烟花。
簇簇燃起绽放,随即又湮灭于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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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贺境时还在外面等待着,宋宜禾朝他礼貌一颔首,提步要往出走。
贺帆忽地喊:“宋小妹。”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宋宜禾眼皮一跳,脚步几乎在同一时刻停住:“你为什么会知道?”
然而贺帆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身后传来浅浅的呵气声,宋宜禾感受到男人靠近带来的温度,以及他很低的一句叹息:“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
话音落,贺帆绕开她离开厨房。
宋宜禾被那话惊住,脚步无意识地动了动。
“在想什么?”
耳边倏地传来贺境时的声音。
宋宜禾回过神,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嘴角立马弯起了弧度,主动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
贺明也是在第二天被放出来的。
大概这次真惹恼了贺汀山,令他察觉到脱离了掌控,父子俩的较劲来得迅猛又水深火热。
之后几天宋宜禾都住在贺家。
偶尔听帮佣聊起,才意识到这次的矛盾,已经从贺周解除婚约之事上,演变成一场权力之争。
属于老旧派与革新派的分庭抗礼。
贺汀山近些年虽说始终都在国外发展,可国内几大部门却实打实都是他一手扶持,心腹众多。
内部战役刚开始,贺明也便已经损失了手里的两成项目,短期虽并未造成任何影响,但如果从长远观测,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此期间,周京姝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面,在港区被绑架受牵连后,她彻底成了透明人。
似是毫不在意贺明也的状况。
而贺境时在周四去医院拆完线,休息了两天,也开始忙碌起来。接下来的近十天里,两人的交流仅剩早晚同床共枕的那几小时。
见他疲累,宋宜禾偶尔会跟着周姨煮咖啡,或是做些补汤。得知是做给贺境时,周姨也没再像之前那次抵触过她进厨房的行为。
隔周周四是五月最后一天。
宋宜禾照例去了贺境时的书房,推开门,他正站在窗口跟贺明也打电话。
玻璃窗半开,薄纱被吹得阵阵飘扬。
听到动静,贺境时回头看了眼,露出只抽了半截的烟,垂手碾灭,语气淡淡:“如果那边实在撑不下去,我劝你尽早接三哥下山吧。”
贺明也吐了口烟圈:“暂时用不到他。”
“大伯这次看来是真不肯罢休。”贺境时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哑,“只怕讨不到好处。”
“是吗。”贺明也低低笑了声,语调转而又变得沉稳,“你按我说的做就行,其他不用管。这事暂时不要告诉明崇,他身体经不住折腾。”
贺境时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前,贺明也又想到什么:“你最近留意点,我爸跟唐家那位走得很近。”
摁灭手机,贺境时若有所思地坐回到桌前。
看着煮得跟中药似的咖啡,他的眼尾泛起一缕笑痕:“又是周姨煮坏了的残次品?”
“对。”宋宜禾面色如常,照旧用周姨给她编的借口,“手艺退步,要你不要嫌弃。”
闻言,贺境时哼笑了声。
长指扣住咖啡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苦涩的滋味里夹杂着几丝烧焦了的锅巴味。
放下杯子,贺境时看向宋宜禾的目光略略染上了点儿叹为观止。
被这一眼看得不自在,宋宜禾扭开脸,生硬地扯开话题:“你大哥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贺境时捉住她手腕,“他们这次斗法只怕是要大伤集团元气。”
宋宜禾皱眉:“没人管管吗?”
“你觉得谁能管?”贺境时好笑地看她一眼,语调平缓,“奶奶向来不管公司的事儿,我爸跟三伯更是早年就将子公司分了出去。现在能管住我那发疯大伯的人,已经入土为安了。”
或许是贺境时的态度不以为意。
宋宜禾居然也并未从这话中品出严重性,缓缓收回思绪:“会对你有影响吗?”
贺境时抬眉:“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禾:“会不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
贺境时漆黑的瞳孔顿时凝在她脸上,眼角眉梢斥满调侃:“要是有影响呢,你还要我吗?”
“谁问你这个了。”宋宜禾无言半晌,“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说算了。”
“……”
说完,她转身准备回卧室。
偏偏手腕还落在贺境时掌心里,被拉着轻拽了一下,步子踉跄,宋宜禾朝后跌撞过去。
稳稳坐在贺境时腿上。
宋宜禾一惊,抬头朝半掩的门看去。
下一秒,锁骨被咬了下。
痛感袭来,宋宜禾往旁边缩去,可腰间又被贺境时紧紧搂抱着,以至于整个人都贴在对方怀里。
鼻尖溢满他身上干净凛冽的气息。
宋宜禾吃痛的小郁闷退散,看着埋在她肩头的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迟疑着伸手揉了揉。
贺境时突然出声:“我要是没钱了怎么办?”
“你吗?”宋宜禾愣怔几秒,“没关系,你的卡我帮你好好保管着呢,需要的话我给你。”
贺境时笑:“这么好啊。”
“本来就是你的钱嘛。”宋宜禾想了想,“你要是想帮你大哥,我也支持的。”
“……”
“如果血本无归。”宋宜禾轻拍了下他柔软的脑袋,抿唇笑,“我用工资养你呀。”
大抵是没料到宋宜禾会给出这样的回应,贺境时默了几秒,闷闷地嗯了一声。
室内静谧无声,只有昏黄的落地灯依旧不辞辛苦地点亮一隅。
窗外夜风卷起窗帘,带走书房缱绻。
“最近工作忙吗?”贺境时直起身,看着宋宜禾乖软的眉眼,“唐瑜有没有找你麻烦?”
宋宜禾摇头:“我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近期大伯跟唐家人接触很多。”贺境时抬手拨开她的头发,“不清楚具体想干什么。”
没想到其中还牵扯到唐家。
宋宜禾挠了挠头:“之前黎思甜说起唐家被截和的生意,你是因为我做的吗?”
“不然呢?”贺境时哼笑,“除了你,还能有谁值得我这么费心费力。”
“……”
目光微凝,宋宜禾咬了咬唇角。
虽然事实证明,她压根做不来在感情里,试探拉扯那一套,可这段时间的许多次接触,宋宜禾却也同样隐隐有种感觉。
两人对彼此的态度,似乎只隔了那点东西。
在等一个合适时机将其揭开。
第二天下班。
宋宜禾刚走出公司大楼,突然接到宋老爷子的电话,接通后,那头倒是没多提什么,只说了句司机在路边,让她回趟宋家。
联想到半月来贺家的内乱。
宋宜禾只当老爷子是想问问情况,坐上车,又跟陪在贺明也身边应酬的贺境时说明情况。四十分钟之后,车子停在明水湾别墅门口。
刚进门,她迎面碰上宋星瑶母女。
原本看上去喜笑颜开的两人,在瞧见宋宜禾的那瞬间,立马变了脸色。
“我还当是谁呢。”宋星瑶的刻薄视线上下打量着她,“原来是小贺总的太太啊。”
宋宜禾表情稍僵,但没说话。
见状,宋星瑶丝毫没有意识到收敛,嗤笑了声接着道:“怎么自己回来?”
“……”
“哦我忘了。”宋星瑶掩唇笑,“小贺总最近应该很忙吧,忙得都顾不上你了。”
在宋家面对这两人时,宋宜禾向来都处于少开口不分辨的状况。
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低一级。
可此时听宋星瑶肆无忌惮地拿贺境时说事,宋宜禾温吞地笑了笑:“他是挺忙的。”
“……”
“毕竟我们在为共同的小家奋斗。”宋宜禾眉眼弯弯,“倒是你,听说相亲又被鸽了。”
提及这样跌面的事,宋星瑶的眼神瞬间染上不可置信的愤怒:“你敢在背地嘲笑我!”
“我哪儿敢。”宋宜禾声线平平,直截了当地提醒她,“这明明是跟你面对面。”
“……”
“宋宜禾你个小贱人!”宋星瑶上前一步,扬起手臂作势就要打人,“你好大胆子。”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暂时被唐瑾截住。
宋宜禾做出的防备姿态微顿,跟着宋星瑶同时朝唐瑾看了过去:“妈妈……”
女人握住宋星瑶的手,很轻地抚了两下。
她温婉一笑,眼底闪着诡异奇妙的光:“快上去吧小禾,爷爷还在楼上等着你。”
“……”
莫名觉得唐瑾这态度很奇怪。
可宋宜禾想不出缘由,只能微微颔首,看了眼宋星瑶,警惕地从唐瑾身侧走过。
谁料即将擦肩时,她听见唐瑾缓缓开口:“这段时间的大礼我很喜欢,小禾,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希望你也能够好好享受。”
宋宜禾侧目看向她,眉心微动。
肩头被唐瑾很轻地碰了下,她收敛思绪,在对方提步往外走的时候,也同时准备上楼。
宋宜禾面不改色,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名其妙地,她联想到了近期始终联络不上的养母,步伐在转瞬间加快。
上楼后,宋宜禾推开茶室的门。
宋老爷子正立在墙面上挂的一幅字画前,那上面是江北钟家那位老爷子,早几年前封笔后写下的“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爷爷。”宋宜禾踯躅着走到宋老爷子身边,忍着不安情绪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你看看这封短信。”
接过手机,宋宜禾点开那条已经阅读过,并且给出了回复的短信。定睛一看,那串号码的后四位极其熟悉,是前段时间她频繁接到的未接来电。
【宋宜禾爷爷?是你吧。】
【我知道这手机号是你的,听说我们阿鹞现在嫁进豪门了?不得给我点赡养费。】
【之前那十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当年那小几百万想打发我?没门。】
看这时间,宋老爷子已经被骚扰近半个月。
而第一条短信,恰好是宋宜禾最后那通未接来电后的两天,期间宋老爷子始终没有回复,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看这些内容。
甚至于接下来的短信更加难以入目。
【阿鹞她妈就快死了。】
【当年您老人家出了钱,这次也再救她一把?反正几千万对你们只是洒洒水。】
【是吧?】
这条短信后,附上了一张照片。
而照片里的主人公,赫然是宋宜禾的养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肉眼可见的只剩最后一口气。
宋宜禾被这张照片刺激到,脸色发白,颤着手指放大局部又松手。
这个动作反复数次。
终于看到了宋老爷子的回复。
【你想干什么?】
【呦!居然还真是您老人家。】
【我没打扰到您吧?我听说阿鹞夫家姓贺,男人叫贺境时?】
【这么有钱,不给点不合适吧】
看到贺境时三个字,宋宜禾后背倏然一凉,这么长时间来,她始终不敢告诉贺境时自己过去那些往事,就是怕这坨烂泥缠上他。
她好不容易甩开从前的噩梦。
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贺境时也跟着被拉入地狱。
宋宜禾咽下喉咙那口辛辣。
想到唐瑾刚刚的话,指尖掐着手机边沿,泛着瘆人的寒白:“您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
“仅凭许志国,他没有这么大能耐。”
宋老爷子转身看向她。
老人目光清明,眼底隐隐浮现出挣扎,仿若是在做抉择,却又久久无法狠下心肠。
只一眼,宋宜禾便明白过来。
原来还是选了宋星瑶。
她垂下眼,将手机放到旁边的矮茶几上,咽了好几下喉咙:“我是真拿您当我亲爷爷看待的,您其实,在收养我之前就知道的吧。”
“……”
“我妈妈没有唐女士那样好的出身,所以当初被他抛弃很正常。”宋宜禾艰难道,“可我原本以为您带我回家,是将我与宋星瑶一视同仁的。”
话音落,宋老爷子向来四平八稳的目光重重一荡,如同深不见底的水面被投入巨石。
让宋宜禾简单地三言两语,彻底晃了晃。
明明她并没有说得十分清楚。
可宋老爷子却能立马会意其中的含义,苍老的面容颤了颤,他忽然不敢去看女孩子的眼睛。
宋老爷子惊愕不定:“你……”
“我知道。”宋宜禾扯了扯唇角,“大二那年在唐女士门外听到的。”
宋老爷子嘴角翕动。
宋宜禾笑了笑,抿出苦涩的弧度:“但终究是我痴心妄想,原来孙女和孙女是有区别的。”
说完,她没给宋老爷子再开口的机会。
后退一步,躬了躬身:“当年您带我跳出许家这个火坑,我一直很感谢您。您如今选择维护家宅安宁,不愿意责难唐女士我也能理解,可我的确没办法,继续跟这样的人处于同一屋檐下。”
“小禾,爷爷不是——”
“这件事暂时别告诉贺境时。”宋宜禾颤着声音打断他,“他最近是真的很忙。”
……
离开宋家之后,宋宜禾坐上车,忍着艰涩回头看了眼玫瑰色外墙的高雅别墅。
眼底忽而荡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她咬着牙齿吸了吸鼻子,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不被血亲选择,是一件这样痛苦的经历。
宋宜禾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在大二那年,第二次在操场遇见贺境时的一个小时前。
因为养母病重,唐瑾不允许提升额度。
宋宜禾忍着被羞辱的钝痛回到房间,却又在不久后下楼时,听到了唐瑾与宋星瑶的对话。
“不就是五十万,何必为难她。”宋星瑶那时的声音还算得上稚嫩,“我手指缝溜出去的,随便塞给她点儿得了,搞得好像咱们欺负人。”
“行了,这事你不用管。”
“您干嘛这么不喜欢宋宜禾。”宋星瑶实在不明就里,“我讨厌她只是因为这人突然占了我的位置,又没碍着您什么事儿。”
唐瑾讥讽地笑了声:“你就知道她没有?”
“奇奇怪怪。”
宋星瑶悄声嘀咕了几句。
从房间走出时,宋宜禾恰好站在拐角处,而她径直去了另一边的琴房。
没过多久,半掩的门内又响起唐瑾的声音。
应该是在打电话,语气丝毫不像平时肉眼所见的那样温婉柔和,反而带着点暴戾:“我就是不愿意给怎么了?她妈活着抢我的,现在又生了个一模一样的女儿,来抢我阿瑶的东西。”
“贱人生得就是小贱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我在一天,宋宜禾就休想认祖归宗。”唐瑾冷笑,“终究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宋宜禾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回到学校,又在看到意气风发的贺境时的时候,为什么会再也无法忍受地开始抹眼泪。
只是那天起,她很少再回宋家。
甚至于连宋家的东西,也很少再用。
就算那时已经明白,自己的存在其实根本不被所有活着的人期待。可今天面对宋老爷子抉择的时候,宋宜禾依旧被狠狠中伤。
从明水湾到贺家的路程不算远,只是下车时,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宜禾吸了吸鼻子,悄声进了门。
客厅里不像往常那样安静,几个人都围站在沙发旁边,周姨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了杯东西。
宋宜禾侧目去看,发现被那群人包围的,正是刚刚结束应酬的贺明也兄弟俩。
“小禾,你可算回来了。”苏丽媛焦头烂额地招手,“阿境这臭小子我是一点照顾不了。”
闻言,宋宜禾的低沉情绪一扫而光,快步走到沙发跟前:“这是喝醉了吗?”
目之所及处,贺境时正端坐在沙发中央,怀里被塞了一只小小的抱枕。
西装外套被脱掉,只剩下薄薄一层白衬衣。
领结松散,最上面那颗纽扣也凌乱散开,露出性感的喉结,以及泛着薄红的皮肤。
看上去明显醉得不清。
扫过旁边的贺明也,男人倒是没他严重,手背抵着额角朝后靠去,也好不到哪儿去。
收回眼,宋宜禾蹲在贺境时面前。
微微扬起头,看着面前目光涣散的男人,点漆时的眸子里亮着盈盈弱弱的光斑。
两人目光触碰,始终沉默的贺境时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弯起唇角笑了:“你回来了。”
“……”宋宜禾眼角有点酸,“嗯。”
贺境时丢掉抱枕,表情看上去格外委屈:“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不来接我回家。”
听到这话,旁边的苏丽媛与周姨对视一眼。
纷纷从彼此的眼底看出惊讶。
周姨掩唇耳语:“别说这小两口还挺恩爱,小禾没回来前,阿境可是谁都不认的。”
“嘘,把明也扶上楼吧。”
宋宜禾的眼皮动了动,心念微颤。
说完,周姨招呼几个帮佣扶起醉得毫无知觉的贺明也,听他含含糊糊念着“周京姝”。
苏丽媛一阵火大,照着背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当初让你好好对人家不听,非得到这关头才装模作样,你但凡有你弟弟半点懂事……”
声音越来越远。
宋宜禾几乎快要听不清他们的动静之后,膝盖一软,就那么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见状,贺境时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听他这咬字清晰的声音。
客厅没有人,宋宜禾忽然就有些撑不住了,颓丧低沉的心情飘荡涌起。
又被贺境时关心,眼圈瞬间变红。
她伸手捏捏男人柔软的脸,勉强扯起笑:“你这是真的喝醉酒了吗?这么清醒。”
“喝醉了。”贺境时点头肯定,“喝醉了。”
没想到他醉酒后居然这么乖。
宋宜禾的笑意深了几分。
抬起另一只手,也跟着去揉贺境时的脸。
他就像个毛绒玩具,被主人绵绵的力道揉搓,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在舒服的时候,还会惬意地眯起眼睛。
宋宜禾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声问:“喝醉酒后发生的事,明天还会记得起来吗?”
“什么?”
仿佛被揉捏的太舒适,贺境时的反应慢了好几个节拍,这会儿才出现了点醉酒的状态。
感受着掌心之下的浅浅温度。
宋宜禾红唇微抿,眼底带起波动。
大概是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曾以为最坚硬的靠山,竟然会在各种可能下选择别人。
意识到她从来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意识到,她一直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一方。
周姨刚才的话仍回荡在耳边。
原来只有在贺境时这里,她能感受到强烈的被需要,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珍贵。
忽然在这一刻。
宋宜禾的表达欲达到了极致。
“不会记得是吗?”宋宜禾低声喃喃,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不记得就好。”
贺境时轻轻眨了下眼。
下一秒,宋宜禾捧着他的脸靠近吻上,舌尖尝到了淡淡的酒香气,她咽了咽喉咙。
接着慢慢退后。
将自己的额头与贺境时的紧贴,呼吸纠缠,她看到男人半阖起的眸,以及漂亮的鼻梁弧度。
不记得。
或许也算是另一种回应。
“我喜欢你。”
宋宜禾忍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以及细细发抖的嗓音,学着贺境时重复,却在笑眼里漂浮起了细密的泪意,轻声说:
“贺境时,我喜欢你。”
宜婚34
一楼客厅内寂静无声。
贺境时大概是真醉得厉害, 从看到宋宜禾回来的那刻起,紧绷着的状态也松散下来。
而对于眼前人在清醒时刻的表白,似是对此也毫无知觉, 甚至在被啄吻之后,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眼皮耷拉着,看上去困倦至极。
盯着他看了会儿, 宋宜禾隐隐松了口气。
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内心某处开始变得平静。至于得到回应,宋宜禾倒也觉得这无关紧要。
她抿了下唇,将茶几上的醒酒茶递过去。
“把这个喝了吧。”宋宜禾想了想,纵容着私心送到他嘴边, “喝了回房睡。”
半梦半醒的贺境时被吵醒, 也极其好脾气地看了眼她,眼尾泛着红, 一声不吭地有些招人。
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这动作太过越界。
毕竟醉酒的人,下一秒思绪断片也是常事,宋宜禾有点心虚,反射性地缩了缩手。
谁知紧接着, 贺境时咬住了杯沿。
男人的嘴唇被酒渍沁得发干,又红又饱满,压着杯口的力半点没松, 目光却仍放在宋宜禾脸上,混沌一片,染着野兽似的侵略。
而后慢慢下压玻璃杯的倾斜角度。
这一套动作下来,宋宜禾被看得耳根发热, 但唇边又忍不住轻轻翘起一点弧度。
直到贺境时的喉结滑动。
醒酒茶让他一口一口喝干净,才安静松开。
宋宜禾转身去放杯子, 下一瞬,唇角忽地触上一抹干燥的温热。
动作停住,她下意识没敢乱动。
然后就听到贺境时喃喃:“这么开心吗?”
……
把人扶上楼,又给他擦拭了脸和手,等到这些都做完,宋宜禾才拿上睡衣去洗澡。
这会儿安静下来,腾腾的热浪令她混乱的心情稍稍复苏,眼前闪过宋老爷子收到的那些短信,以及许志国那张油腻粗糙的面容。
宋宜禾闭眼,掬了捧水从额头浇下。
联想到短信里的那张照片。
如果其中不跟养母牵扯上,只要许志国没有找上门来,宋宜禾其实也能照旧坐得住。可养母在照片里的状态,明显已经不太好了。
宋宜禾没办法装聋作哑。
有关养母的记忆,只剩下大二那年重病痊愈之后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川宁医院。
女人姣好的面容在日积月累的磋磨下,变得粗粝而狼狈,明明在她小时候还闪着光的眼睛疲惫至极,只剩无穷无尽的一潭死水。
她低着头,看着被宋宜禾塞来的车票,虽艳羡却还是摇了摇头:“你快走吧。”
“……”
“要是被他看到就不好了。”
宋宜禾死死抓着她的手,眼神绝望执拗,一遍一遍地问她为什么不能一起离开这里。
可彼时女人只是沉默。
面色闪过挣扎,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分明清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宋宜禾纵然现在回想,也还是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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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曾经在大学里听过的讲座里,也曾有专家解析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宋宜禾当时才明白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所以没有人能去责备养母的选择。
她只生病了而已。
思及此,宋宜禾抬手抹掉脸颊上缓缓淌过的温热水流,闭上眼帘,轻吐出一口气。
洗完澡出了浴室,宋宜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落地窗边打开订票软件。
从江北到川宁不是太远,没有直达,只能先坐车到西川市中心,再换乘到县城。她翻了翻最早的车次,是明早七点四十。
订好票,她又给黎思甜发消息代请假。
第二天早晨,江北天色暗沉。
宋宜禾悄声起床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贺境时还睡着。兴许是房间里温度过高,他侧向宋宜禾那头的脸颊泛红,睫毛落下一片暗影。
站在床边看了会儿。
宋宜禾弯腰将被子给他掖了掖,最近贺境时肉眼可见的累,她没舍得把人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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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这么盯着瞧了几眼,越看心底越烫。
像得到宝藏,宋宜禾愈发守不住跳动的心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有些话藏着和说出口,完全是不一样的两码事儿。
抿了下唇,她弯腰亲了下贺境时的脸。
虽然宋宜禾走前没告诉他,但坐上车之后,琢磨片刻,还是如实发送了条消息。
宋宜禾:【养母生病,我得回去一趟。看你最近太辛苦没有叫醒你,明天回来。】
不清楚许志国那边会做到什么地步,宋宜禾的确很怕他找上贺境时,可没办法,骗人这种事情,一句谎话就需要用一万个小谎圆。
但凡他们现在只是合作夫妻,她都能瞒。
只可惜不是了。
宋宜禾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贺境时会对她造成的任何影响。
她不愿意欺骗贺境时。
这条消息直到宋宜禾即将下车才有回复,贺境时直接给她打了通电话。
男人的声音很哑,像还没睡醒,开口的时候甚至还咳了几声:“几点走的?”
“七点。”宋宜禾说,“感冒了吗?”
“应该不是。”贺境时趿拉着拖鞋下楼,发出懒洋洋的动静,“怎么没让我开车送你。”
宋宜禾温声笑:“你不累啊?”
“这当然得看对象是谁。”贺境时喝了口温水,“明天几点回?我去接你。”
贺境时刚睡醒的嗓音都很有磁性,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落音的瞬间禁不住地在人心上那么轻轻挠一下。
将音量调大些,宋宜禾停下脚步低头看:“应该是下午,确定好时间告诉你。”
“行。”贺境时应了声,“注意安全。”
许家地处于川宁县周边小镇,因为距离县城比较近,步行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于是宋宜禾也没着急走。
耳边传来贺境时慢慢吞咽的声音,喉结发出的动静不轻不重,惹得她想起昨晚对方喝醒酒汤。
从接到电话就升起的那口气,在长达几分钟的通话中见他始终没有提及,宋宜禾稍稍放松,但又不着痕迹地涌起绵密的失落。
她清了清嗓子,刚压过那点零星情绪。
旁边突然有人认出宋宜禾,迟疑地探头看向她:“你是、阿鹞吗?”
顿了顿,宋宜禾扭头望过去。
只见女人看到她这张脸的一瞬间,眼底迸射出惊讶的光:“居然真是你,咱们多少年没见了,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
被她的声音打断通话,宋宜禾稍微在脑间回想了下,若隐若现的与其中某张脸重合。她笑了笑,低声对贺境时说:“我这边忙完跟你联系。”
挂断电话,宋宜禾收起手机看着女人,犹豫地抿了抿唇:“是张阿姨吗?”
“哎哟你还记得我。”张絮蓝眉开眼笑,“怎么回来了啊?前些天许志国说要去找你,说是你嫁了个有钱人给他养老,你这后脚就回来了。”
这话一落,宋宜禾唇角轻抿。
清楚许志国那张嘴根本藏不住事,她没应下,旁敲侧击地岔开话:“我有段时间没联系上他们了,张阿姨,我妈最近还好吗?”
“你妈啊……”
提到养母,张絮蓝的表情很明显变了。
宋宜禾心口一紧,不待去问,张絮蓝已经主动告诉了她:“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
“上回见还是在四月底。”张絮蓝摇头,“前些天许志国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也听了,总感觉,你妈应该是不太好。”-
宿醉过后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脑仁钝钝地酸胀着疼,眼窝也有些生涩,喉咙像是吞了两大块儿烧着的火炭,连咽口水都难受。
贺境时坐在餐桌前,单手托着腮出神。
苏丽媛从外头进来的时候,见他萎靡不振地,轻拍了下后脑勺:“一个人发什么愣呢?”
贺境时声线懒散:“复盘。”
“复什么?”苏丽媛觉得自己跟不上潮流,撇了下嘴,“我听周姨说小禾今天走得早?”
眼睫低垂,贺境时指尖轻敲玻璃杯:“她说老家有点事儿,回去一趟。”
“那你怎么没陪着去。”苏丽媛瞅他,“昨晚你把小禾折腾不浅吧。谁说话都不理,最后只有小禾回来,才愿意露个笑脸。”
闻言,贺境时略微混乱的脑海浮现几幅画面,凉凉地扯了扯唇角:“我是给您卖笑的?”
“臭小子!”
“行了,我想事儿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满脑子都是有关昨晚不太清晰的情景,贺境时没再跟苏丽媛闲聊,捞起手机回了房。
最近他跟着贺明也忙,昨天的新项目终于在酒桌上被盘下,两人自然都喝了不少。贺境时醉酒很少断片,醒来就隐约想起了昨晚的事儿。
但当事人不在跟前,他也不敢直接下定论。
“我喜欢你。”
“贺境时,我喜欢你。”
只是耳边反复回荡宋宜禾这两句话。
贺境时靠坐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哼笑一声,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
不管真假,反正现在先让他稍微爽一把肯定没什么问题,就是距离明天还有两天一夜。
贺境时感觉有点儿等不了。
因为越想越觉得,小妻子这醒来就跑路的情况像极了渣男,提上裤子不认账。
这段时间以来,宋宜禾的反应算得上很明显,但凡有眼色的,基本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还是个对她早就心生歹念的男人。
偏偏那小姑娘还觉得自己瞒得很牢靠。
见她不说,贺境时便也假装不知道,毕竟没什么比看喜欢的人为自己费尽心思还要有趣的事。
只是他的确没想到。
宋宜禾的主动会选择在昨天那种状况下。
联想到她回宋家这事儿。
贺境时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对劲,耳边再次响起宋宜禾的声音,表白就表白,好端端地哭什么?
思考了阵子,原本想在家里守株待兔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被贺境时推翻。
眉心微蹙,他痛快地起了身。
从抽屉里翻出钥匙,径直去了车库。
车子驶上高速,贺境时的思绪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余光扫过屏幕,是商柏谦的电话。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接通。
那头很快传来商柏谦的声音:“戒指定稿图发你邮箱了,今天有时间来趟工作室,你让人送来的那颗钻跟设计稿尺寸冲突。”
“今天没空。”贺境时打了变道灯,姿态闲适地绕过前面一辆车,“回头再说。”
听到动静,商柏谦反应过来:“出差?”
“不呢。”贺境时的腔调始终懒懒散散的,一出口就让人觉得欠揍,“去川宁抓只小兔子。”
显然没明白他这意思,商柏谦嗤笑,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贺公子还有这乐趣。”
被损了一通贺境时也不恼。
想起这段时间江北频繁传来的谣言,他四两拨千斤道:“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追个老婆环球一圈,追回江北到了眼皮子底下,还能看人家跟小模特打得火热?”
“……”
商柏谦呼吸一滞。
贺境时却笑得揶揄至极,似是觉得这话刻薄,最终还是大发了善心:“我是去追我老婆。”
“闭嘴……”
“昨晚趁我喝醉表了个白,醒来发现人跑了。”贺境时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角,“所以这会儿抓个人,顺便回应一下我老婆的爱意。”
“……”
宜室35
挂断电话后, 从张絮蓝那里得知养母很久没有露过面,宋宜禾已经开始感到不安。这类的不安完全源自对未知的恐慌,以及许志国。
宋宜禾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着张絮蓝走回家, 她又详细问了问情况,知道的越多越发现,一颗心如临深渊。
当初宋老爷子带走宋宜禾, 为了补偿许家这些年来的养育,于是给了许志国三百万。
如果他知足,这笔钱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后半辈子的开销,可赌博就像阴沟里的烂泥,没过两年许志国又走上了从前的老路。
三百万在他眼里, 如同洒洒水。
等到反应过来, 银行卡里的钱已经全塞进了债款黑洞里。而这些宋宜禾都不知道,甚至给养母治病那年, 养母也从未提起过。
宋宜禾闭了闭眼睛:“那许覃呢?”
“他啊。”张絮蓝撇撇嘴,“七八岁的时候就学会他爹偷鸡摸狗那一套,现在十来岁了吧,整天人不人鬼不鬼地在川宁到处混。”
“不念书吗?他……也不管管?”
“他管什么呀管。”张絮蓝轻叹着摇头, “那孩子现在眼看着是真废了。”
说着话,两人走到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前。
这是许志国当初卖房还债后,又用宋老爷子给的那笔钱, 买的二手房。张絮蓝给她指了指四楼,防盗门关着,窗户一片漆黑。
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
宋宜禾道过谢,提步朝单元门走。
身后突然传来张絮蓝的声音:“那个阿鹞啊, 我说句话你别嫌难听。”
回过头,宋宜禾看着她。
女人抿了抿唇, 低低叹息:“许家现在就是一团烂泥,可你样样都好,还嫁了个好老公,其实没必要再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的。”
宋宜禾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
片刻后,她温和一笑:“我心里有数的,您放心吧,我只是回来看看她。”
两人分别后,宋宜禾走上四楼。
这边的房子她从未来过,但或许是烙印深刻,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冥冥中的那股窒息。
直到行至许家门口。
盯着那扇半掩并未上锁的门,宋宜禾的后背升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喉咙有点干。
会遇到许志国吗?
养母会在这个屋子里面吗?
沉杂的念头阻碍了宋宜禾的理智,许多画面在脑间一闪而过,甚至连小腹刀疤也开始阵痛。
她屏着呼吸,刚准备要伸手推门。
动作倏然间被手机铃声打断。
宋宜禾轻轻喘了口气,低头一看。
是贺境时的电话。
距离上一通才不过半小时,打得这么急,难道是出什么状况了吗?
宋宜禾蹙眉接起来。
那头很快传来贺境时的声音:“现在有空吗?把你养母家的位置发过来。”
“怎么了?”宋宜禾一怔,下意识往半开放式的走廊边走了两步,“你要来找我吗?”
贺境时浅浅应了声:“不欢迎?”
宋宜禾还愣着。
贺境时气息颤颤地笑着表明来意:“我这个人有来有往,不允许别人不给我回应的机会。”
意识到他这是在说什么,宋宜禾脑海中关于许志国的画面散去,只剩贺境时散漫的眉眼。
原来他都记得啊。
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藏,宋宜禾的喉咙渐渐涌起温热,发出的声音也被迫染上颤意,低垂下眼轻声道:“不能等我回去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能。”贺境时也跟着放低了嗓音,语气柔和舒缓,“是我等不及了。”
“……”
“一分一秒都不想再错过。”
宋宜禾被这话弄得心口发烫,耳根微微红起,掩盖在鸭舌帽下的那双眼泛起波痕。
她正想说话。
又听贺境时喃喃:“况且,我很想在你面前亲口告诉你。”
……
知道贺境时要过来这个消息,宋宜禾先是觉得一阵缥缈,仿若这只是她做的一场美梦。
尤其在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之后。
宋宜禾不可避免地,为此感到难以言喻地高兴,就像漏掉的蜜罐里被重新装满了糖浆,只用手指沾一点点,都能让人沉溺。
手机震动了下,宋宜禾看着收到的消息。
是贺境时提醒她发定位的内容。
宋宜禾莫名出了会儿神,嘴角勾着很细微的一点弧度,利索地将这定位给他发了过去。
然后刚打算退出界面。
微信里,再度弹出“对方发起了位置共享”的一行提示,宋宜禾惊讶地眨了眨眼,点开加入,立马就看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贺境时缩略的头像小人,正一点一点靠近。
向她奔赴而来。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宋宜禾感到眼眶有些涩,移开视线,这才仓促收起手机。
在门外缓过那口劲儿,她没再犹豫,直接走到门口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昏暗,迎面扑来淡淡的潮湿霉味。
入目即是凌乱简单的客厅,布艺沙发上、地板上到处堆积着脏衣服。宋宜禾往里走了两步,却不小心踢到东西,低头才发现是白酒瓶。
宋宜禾皱了下眉,目光放在几步开外的两间卧室门口,里面也同样毫无动静。
反手拉上门,她从衣服兜里翻出小小一只备用的防身电棍,慢吞吞地朝房间走去。
因为次卧的房门关着,宋宜禾便先走到主卧门口探头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地没有人。
旋即,她又推开了次卧的门。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薄薄碎花窗帘透进零星半点日光,床上隆起很大一团,像是杂物区。
宋宜禾放低了声音:“妈妈。”
“……”
明明室内空荡着毫无回应,可她却总觉得,自己似是听到了短促而又低迷的呼吸声。
很轻,如果不仔细听更难以察觉。
宋宜禾迟疑着,抬手摸索到门边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刺目的光线瞬间照亮房间。
紧跟着,她也看到了床上的女人。
形销骨立、骨瘦如柴。
宋宜禾在看到养母露在被角外的那张脸时,呼吸顷刻间停住,手里的电棍跌落在地。
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太多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宋宜禾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再重逢,养母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喉间微哽,宋宜禾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像是怕吓到她缓缓倾身:“妈?”
“……”
女人依旧毫无动静。
如果不是那缕微弱的呼吸仍在起伏,宋宜禾甚至都要以为这是具死尸。
说不清楚此刻的荒诞心情,只是在察觉到养母已经失去意识后,她抑制住恐惧,指尖发抖着在拨号键中分别输入120和110。
得到对方回应,宋宜禾才重重吐出口气。
被情绪压迫到发红的眼圈扫过房间,脑间顿时被茫然空白所替代。她眨了眨眼,将眼眶中浮起的那丝水雾逼退,咽下哽咽。
距离叫救护车已经过去十分钟。
宋宜禾缓和好内心波澜,准备帮养母换套衣服的时候,一窗之隔的走廊外传来脚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啪嗒啪嗒。
似乎是许志国的走路声。
几乎同一时刻,宋宜禾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直到防盗门被推开,咯吱一声。
她轻轻放下养母孱弱的身体,捡起电棍,咬着快要碎掉的牙齿躲在门边。
地板上的身影摇摇晃晃被拉长。
越来越近之际,宋宜禾攥紧了手柄-
川宁县中心医院内。
贺境时随着定位赶到的时候,宋宜禾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快要一个小时。
她靠坐在冰凉的铁皮椅子上,止不住地打着寒战,眼睫低垂,看到右手拇指上的血迹。
因为时间太长,都凝固在了皮肤表层。
宋宜禾吸了吸鼻子,不停擦拭。
而贺境时挤出电梯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场景,被他记挂了好半晌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抹眼睛,肩背薄弱。
一瞬间,这场面将他的记忆拉回两年前。
那天的阳光特别烈。
朋友相约着去篮球馆打球,因为是对方的生日,所以当天还下了赌注。
碍于时间久远,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
唯独能想起来的零星细节,只剩下一行人走过操场,正要朝篮球馆去的路途中。
朋友一眼看到室外篮球场旁的看台上,坐着他暗恋的外语系系花,瞬间改了主意,打算佯装不经意间来一场正午邂逅。
付衍骂:“你神经病啊!这么大太阳你爱晒牛肉干你自己晒。”
“别啊,你不在谁给我陪衬。”朋友笑嘻嘻地朝篮球架下走,“我看这位置就挺好。”
彼时付衍一口一个傻逼,却还是应了。
贺境时对此不置可否,可也明白偷偷喜欢人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哪怕不经意偶遇的影子触碰,也能独自高兴好半晌。
但大概是他感同身受的心善。
老天也让他体会了一把。
那场球打到一半,朋友自以为抢夺了个很好的位置,不停打着暗语要他传球。
贺境时抬眉:“这球我也能进。”
“贺哥你就让让我吧。”朋友疯狂朝另一边示意,“我女神正好朝这边看呢,你让我一球,看我给她展示个帅气的灌篮。”
“……”
贺境时觉得无语。
鬼使神差地,扭头朝朋友竭力想要表演的方向看过去,可视线还未转到一半就滞在半空。
因为坐在他正对面几步开外的。
是那时的贺境时,意识到自己动心两年的暗恋对象,宋宜禾。
彼时自己想了什么,在即将把球传出去的那一刻脑间又闪过哪些,贺境时已经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大脑空白地收回视线,而后彻底忽视了好友眨到快要抽筋的眼皮,半点犹豫都没有,扬手投入一记极其潇洒的三分球。
耳边是朋友气炸了的怒骂声,付衍乐不可支的口哨与叫好声,以及其他零零落落的鼓掌。
这些贺境时都恍然置于身外物。
只下意识地,假装毫不在意地朝宋宜禾看了过去,隔着几步距离,他看到少女通红的眼。
像烈日兜头蔓延下的熔浆。
彻底烧化了他的心。
四目相对不足两秒钟,宋宜禾率先像只兔子似的收回眼,悄悄抹着眼睛。
而贺境时却久久没有回过神。
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已经两月零七天,都没有在图书馆、餐厅、超市里偶遇过了。
“让让!”
这动静令贺境时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收敛起思绪,等到几名护士人员快速走过之后,才大步流星地行至宋宜禾面前。
察觉到旁边有人驻足。
宋宜禾动了动眼皮,抬头看去。
只见贺境时背着光立在身前,高挑的身形挡住了头顶刺目的光,给他浑身落下一层薄薄的银色碎星星,耀眼至极。
宋宜禾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贺境时屈膝蹲下,视线在她身上扫过,落在右手沾染的血迹时,瞳孔细微地张开一瞬。
“受伤了吗?”
“……”
听到声音,宋宜禾这才回过神。
她对上贺境时丝毫不加以掩饰担忧的眼神,鼻酸眼热瞬时浮涌,泪水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而后肩头便覆上一只手,宋宜禾被揽入温热的怀抱中。额角抵住他的脖颈,熟悉又清冽的薄荷青柠味窜入混乱的鼻息,她抽着气哽咽:“她刚刚流了好多血,怎么办啊。”
“我没想到会这样。”
“怎么办啊……”
一个小时前,许志国喝得烂醉如泥进门,宋宜禾几乎没有与她说话,直接将电棍按在了他的大腿上。短暂两秒,他便软软倒了下去。
救护车与警车同时赶到。
在将养母运上救护车的那一刻,宋宜禾拖着她的腿,却触碰到了满手的血。
明白她此刻心情波动,不管说什么都不一定听得进去。贺境时只能抱着她,一边低声哄劝,一边等着手术室里的结果。
而宋宜禾本身就能很好的控制情绪,连五分钟都不到,已经在贺境时怀里平复了下来。
指尖蹭过她的下巴,贺境时抹掉那里挂着的几滴眼泪:“好点了没有?”
宋宜禾低眼:“我只是看到你没忍住。”
贺境时轻轻地笑了一声:“嗯。”
被这笑声弄得赧然,只是她现在也没有过多的心情去处理,索性任由自己的举动,环住贺境时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里。
贺境时摸摸她的后脑勺:“不会有事。”
“……”
“有我在呢。”
话音落,不等宋宜禾有任何反应,手术室指示灯灭掉,没过一会儿医生走了出来。
宋宜禾赶紧起身。
贺境时被她推得往后仰,随后也跟上去。
打量过两人,医生摘下口罩:“病人下.体流血是复发性肠癌,医院之前有过她的就诊记录,先安排住院吧。”
宋宜禾没听明白:“有生命危险吗?”
“说不好。”医生看了眼贺境时,顿了顿,话锋稍转,“但是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闻言,宋宜禾立时松了口气。
送走医生之后,两人去缴费大厅办完住院登记,往楼上走时,宋宜禾才看到养母在身份证上的名字——
施嫚玉。
“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贺境时低下头看她,也没打岔,安静地听着她说:“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之前,我一直喊她妈妈,知道以后,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声妈妈喊出来,也基本不会有什么回应。”
“……”
“我原本以为下定决心不管她,就真的不会觉得难过。”宋宜禾轻声说,“原来不是。”
走到病房门口,贺境时拍拍她的脑袋,弯下腰与她对视:“要留下陪陪吗?”
撞入贺境时包容意味十足的眼睛,宋宜禾鼻子一酸,偏过头,闷闷地嗯了声。
两人在医院待到傍晚。
中途医生又来看了一次施嫚玉的状况,跟宋宜禾聊了检查报告,除了复发性肠癌,还在她体内检查出了其他病症,好在都不算严重。
但至于为什么始终昏睡,暂时无法确定。
交谈过后,宋宜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贺境时在医院里高价请了护工,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城区夜市已经全部开张了。
天色阴沉着,仿若即将迎来大雨。
宋宜禾没有说话的欲望,贺境时也没问,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提前预约好的酒店。
是市中心里唯一一家三星级酒店。
出了电梯,找到房间号。
因为要刷卡,贺境时刚松开手,便眼见着宋宜禾在地毯上勾了一下。
贺境时眼疾手快地扶了把:“不舒服?”
“有点儿头晕。”宋宜禾抬头看他,无意识地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想睡觉。”
贺境时探了探她的额头:“先吃饭。”
“噢。”宋宜禾挠了挠钝钝的脑袋,看着房间里的大床,“一张床啊。”
贺境时过去开空调,闻言回头看她:“不然你以为我着急忙慌赶过来干嘛?”
“……”
突然说到这个,被琐事占据了整天的脑子终于清明几分,宋宜禾这才想起那通电话,后知后觉地为即将到来的场面而不好意思。
谁知贺境时放下遥控板走近,弯腰扫过她躲闪的目光,调侃:“想什么呢?”
宋宜禾:“你说你、你过来想……”
“我来当然是来抱你睡觉,还问我怎么开大床房。”贺境时语气散漫,“明知故问。”
“……”宋宜禾被憋得无言,脑间顿时被他说好的回应占据。但又觉得自己表白完跑路,似乎真的很像渣男行为,莫名没了底气,“那你怎么还说话不算数。”
闻言,贺境时正在叫外卖的动作微顿。撑在桌沿边的小臂用力,饶有兴致地抬眉:“怎么不算数?”
宋宜禾忍了忍:“没什么。”
“噢。”下一瞬,贺境时游刃有余地又将视线放在屏幕上,自顾自道,“那就先吃饭。你想吃什么,这会儿了就随便吃点儿?”
见他居然真不记得了。
宋宜禾有点闷,抿着唇没吭声。
又等了阵子,看贺境时半点重提昨晚那事的意思都没有,心里一阵失落,更是想起了秦钟意那套《太容易得到就会不珍惜》理论。
果然,知道她是喜欢的。
现在连自己不高兴都看不出来了。
宋宜禾绷着小脸转身,打算去浴室洗手。
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比窗外的天气还要令人难受,憋得慌,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谁知刚走了两步。
下一秒,旁边传来啪的一声。
贺境时将手机扔在桌上。
而后宋宜禾的腕骨被拽着朝旁边趔趄,腰间捁上两只有力的手,只使了点儿劲,她整个人就被提起,在空中转了个圈。
不等宋宜禾反应,已经坐在桌沿上。
双腿微敞,贺境时站在她腿.间。
两人的距离被拉得很近。
可宋宜禾就算高坐在桌子上,也依旧需要仰头才能看见贺境时的脸。
一旦平视,只能看清他的喉结与锁骨。
盯着那凸起的轮廓看了两秒,越看越觉得心潮澎湃,宋宜禾干脆抬眼去看正主。
偏偏撞进了男人漆黑幽深的瞳孔里。
宋宜禾表情一顿。
心魂顷刻间全都被贺境时勾走,头顶的装饰灯带映落的光,使他的眉眼昳丽至极,无形中让人觉得像只会蛊惑人心的妖精。
“还真信了啊?”妖精的脸上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本来以为激一激你,说不准能在清醒的时候听到一句告白,居然不上钩。”
“……”
宋宜禾回过神,对于他这幼稚行径有些想笑,但还是决定纵容一次:“我——”
然而后半句并没能说出口。
贺境时抬手,拇指很轻地压在她唇角,上半身稍倾,眼神柔软到了极致。寸寸扫过她怔愣的眉眼,珍重又果断地接话:“喜欢你。”
“……”
“我喜欢你。”
“贺境时喜欢你。”
宜婚36
这话一出, 宋宜禾的手指顿松。
贺境时的目光仍放在她脸上,可掌心却极为迅速地接住了她的手。轻而柔和地捏了捏,唇边勾起弧度:“高兴成这样啊?”
“……”
盯着她嘴角浅而圆的小梨涡, 贺境时滚了滚喉结,双臂撑在宋宜禾身侧,缓缓倾身, 逐渐拉近之间的距离,低声问:“接吻吗?”
宋宜禾脸烧得滚烫。
难以忽视的热意像一团火焰掠开,手指在他掌心蜷缩,室内温度沸腾蔓延。
她还没开口,眼前的人已经凑了过来。
嘴唇蹭过宋宜禾抿起的唇瓣, 干燥柔软, 紧接着那抹温热忽地右移,紧密贴在梨涡上。
宋宜禾呼吸微窒。
几乎同一时刻, 尾椎骨袭来的那缕电击酥麻感瞬间滚过后背,她的身子倏然软了下来。
细腰一抖,猝不及防地往前躲了躲。
两人的唇瓣只触碰了短暂几秒。
可带来的战栗却是没有互通心意前数百倍,心跳声像野兽般张牙舞爪, 呼吸混乱,无一不彰显了宋宜禾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情。
她将脸埋进贺境时脖颈。
自以为低下头,就不会被发现彻底红透了的脸蛋, 然而两人皮肤相贴,感受得更为明显。
而贺境时却还在为刚刚那个落到实处才半秒的吻不满,轻啧:“又不是第一次亲。”
“你不懂。”宋宜禾的嗓音含含糊糊,听着有些别扭, “不一样的。”
贺境时显然明白她在说什么,将手掌落到宋宜禾软软的腰上:“怎么不一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禾没吭声。
贺境时哼笑, 倒也没再逗她。
两人相拥着平复了下情绪。
过了会儿,房间门被人敲响,贺境时轻拍了下她的腰,示意让宋宜禾松手。
但谁知小姑娘一反常态的黏人。
见她这样子,贺境时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松手往后,勾起她的腿很轻一抬,维持着这松松垮垮的姿势就要朝门口走去。
宋宜禾忽而感到悬空,顿时受惊。
被抱着走了几步,她赶紧抬头。正想开口要贺境时放她下来,后脑勺却被轻轻抵住摁下,整张脸又重新陷入他脖颈。
而后门被打开。
贺境时侧身,将宋宜禾置于半掩的门后。
至于在外卖小哥的视野中,只能看到她垂落在半空里的两条细细的小腿。
不清楚外卖小哥怎么想,宋宜禾已经尴尬到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明明是两个人的互通心意,但不知怎么,当事人的另外一方却仿佛只是走个流程。
为此感到极为快乐的仅她一个。
关上门,室内重新变回两个人。
宋宜禾再装不下去了,手忙脚乱地从贺境时身上下来,直接钻进旁边的洗手间。
站在镜子前,看着满脸局促的自己,宋宜禾第一次觉得,为害羞而找壳逃避这个行为,是一定会有反噬效应的。
时间很晚,两人都累了一天。
宋宜禾只用凉水稍微降了降双颊的燥热,擦干净水渍,平静地走出洗手间。
听到身后的动静,贺境时回消息的手一顿,回头看了眼宋宜禾。瞥见她睫毛沾的水珠,他眉头一蹙,始终勾起的唇角缓缓绷直。
想到刚才突兀的举动,贺境时挠了挠眼皮,神色难得严肃,偏头打量几眼:“哭了?”
“……”宋宜禾嘴唇翕动,“没有。”
不知道他怎么总是发现自己一点儿异样,就开始发散思维多想。但对上贺境时那双仍然看着自己的双眼,宋宜禾坐到他对面。
一边故作镇定地拆筷子,一边顶着他的视线小声解释:“我又没被你占便宜,哭什么。”
“这样啊。”贺境时放下心,低眼掀开两份汤盒上的塑料盖,“那听你这语气还挺可惜?”
宋宜禾顿时疑惑:“我哪有。”
“知道你害羞。”贺境时将汤挪到她面前,掀起眼皮笑,“晚上再给你占便宜。”
“……”
被他这得寸进尺的话弄到无言,从洗手间出来时,仍盘旋在脑间的尴尬与羞赧转瞬退却。
她甚至以为贺境时产生了幻听。
自己明明说的是没有被他占便宜,而不是想占他便宜没能得偿所愿。
宋宜禾盯他几秒,脑间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委婉:“虽然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彼此心意,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克制一点。”
注意到她的表情,贺境时虚心请教:“那你觉得我哪方面还需要继续改进?”
“比如,”宋宜禾顿了顿,“你的用语。”
贺境时喝汤:“具体点。”
见他似乎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宋宜禾索性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你有时候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比如那句占便宜。”
贺境时抬头看她。
宋宜禾偏头错开视线,硬着头皮说完:“有些事情还是得循序渐进比较好。”
听出她这拐了十几里路,却仍将中心思想硬往上靠的意思,贺境时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捏着勺子的手肘在膝头滑了下,碰到装满汤的盒子,漾出几滴到他手背。但这人毫无所觉,笑得气息颤颤,胸腔止不住地起伏。
宋宜禾不明白这话有什么好笑的,没去理会这摸不着头脑的笑点,起身去抽了两张纸。
快步过来,正弯腰去擦贺境时手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地被他拽住小臂。
宋宜禾不明就里地抬眸,对上男人笑出一层薄薄水雾的黑眸,深得像一望无际的海面。
动作停顿,她讷讷:“笑什么?”
“听懂你意思了。”贺境时敛起笑意,倾身吻了下她唇角,“行。那就先谈恋爱。”
“……”
其实从贺境时表白到现在,宋宜禾都还觉得当前的一切似乎有些不切合实际。
或许只是因为惊喜来得太突然。
她没想过,在川宁这个自己生长的小县城,得到二十二岁这年最意想不到的礼物。
宋宜禾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虽然她刚才那话的本意,只是想提醒他稍微收收尾巴,但意外得来另一种令她安心的结论。
这一瞬,她始终悬着的心踏实了一半。
宋宜禾垂落眼睫给他擦手,克制着情绪,可嘴角依然还是不听话地微微上扬起来。
贺境时盯着她的表情。
片刻后,也默契地勾起一抹笑。
两人吃过晚饭,贺境时主动收拾完垃圾,先进了洗手间。
由于没有换洗衣物,只能简单洗漱。
宋宜禾感觉吃得有些撑,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后,拿着手机站在了窗边。
望着窗外的眼神略微有些怔忡。
过了几秒,手机震动了声,将宋宜禾神游的思绪打断,又重新拉回至虚幻的当下。
黎思甜:【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吗?】
黎思甜:【本来明天约了局,但听付衍说贺境时跟着你一起回老家了。】
宋宜禾:【具体我还不太清楚呢。】
黎思甜:【好吧。】
黎思甜:【不过你俩挺奇怪,这是在搞什么你逃他追的小情.趣吗?】
宋宜禾:【什么意思?】
黎思甜:【难道你不知道吗?商柏谦那疯子在群里说,贺境时他老婆跑了,去抓兔子。】
看到这句话,宋宜禾表情空白一瞬。
紧接着,黎思甜又发来:【贺境时他老婆就是你吧?这个兔子也指的是你吧?】
“……”
宋宜禾的心情略微难言。
原本以为贺境时在自己面前,已经足够所向披靡,但没想到,他跟朋友也这样炫耀。
饱胀了一整晚的心口此时泛着熨帖的温热,宋宜禾抿了下唇:【是我。】
很快,黎思甜那边打来电话,语调阴阳怪气道:“在那装模作样,我以为不是你呢。”
宋宜禾轻笑:“我不知道他跟朋友说的。”
“哼。”黎思甜岔开话题,“不过你俩还挺纯情,又是送银行卡,又是千里追妻。”
“……”
“已婚人士搞得跟谈恋爱似的。”
没想到被猜中,宋宜禾笑了笑,觉得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刺激到黎思甜,于是没有应声。
见她这反应,黎思甜活络的脑回路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但你为什么要跑?”
“……”
“是因为做坏事了吗?还是你表白了?”
宋宜禾刚要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后忽地贴来温暖怀抱,贺境时带着湿气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她给谁表白?”
宋宜禾回头,额角猝然蹭过他下颌。
电话那头的黎思甜听到这动静,拔高声音回答这问题:“给你呀。”
闻言,贺境时目光下垂。
对上宋宜禾明显还有些懵懵的表情,莫名觉得这会儿的她又乖又软,指尖很轻地勾了下宋宜禾的下巴。而后弯腰凑近音筒,散漫解释:“搞反了,是我追过来给她表白。”
“……”
黎思甜被这口狗粮酸到大怒,挂断电话。
听着手机传来的忙音,宋宜禾慢吞吞地取下手机,后背紧贴着墙,抬眼看向贺境时。
他刚洗了脸,散落的额发与脸颊上挂着几滴水珠,嘴唇浸得微微泛红,潮湿饱满。
宋宜禾喉咙动了动,倏地挪走视线。
贺境时丝毫没察觉到这异样:“打算在这边待几天?明早得去趟派出所吧。”
“看看医生怎么说。”宋宜禾抿唇,“至于派出所那边,我到时候自己去就好。”
贺境时挑了挑眉。
但显然宋宜禾有别的考量。
中午警察在得知许志国醉酒有攻击行为时,将他直接带回派出所。而按照她的了解,许志国最迟也会在明天才能彻底清醒,等到那会儿,因为没有具体证据,他一定会被放出来。
宋宜禾不太想让贺境时与他碰面。
思考了下,她温声开口:“贺境时——”
“不能换个称呼?”贺境时被黎思甜这通电话提醒,“连外人都知道喊亲密点儿呢。”
见他逐渐逼近,宋宜禾下意识地想顺势凑过去贴近,随即反应过来之后,又不自在地往后头靠了靠:“那你想让我喊什么。”
贺境时:“黎思甜之前喊过的,忘了?”
宋宜禾:“……”
被这句话勾扯起回忆,连带着也使她被迫想起了在商场厕所被夺走的初吻。
唉。
这一听好像还有点儿惨。
但贺境时很大概率也是在那时候失去的,这么一想,又似乎还挺公平。
宋宜禾莫名其妙地出了会儿神。
甚至还能从这回忆里品出一丝丝过期的甜,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还不等她再自我细品,额角忽地被弹了下。宋宜禾受惊回神,刚一抬眼,就对上了贺境时略显谴责的目光,她心虚地咬了咬唇。
贺境时:“跟我在一起也能走神?”
宋宜禾:“我喊不出口。”
“哪个字喊不出口?”贺境时看她整个人都快钻进窗帘里,拉了她一下,“别靠墙,过来靠着我。跟我说说怎么个不行法?”
“反正不行。”宋宜禾声音紧巴巴的,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太腻歪了。”
贺境时被她逗乐:“你不喊,以后被人提起这称呼,最后喊过的可就是黎思甜了。”
宋宜禾骨子里就不是黏糊性子,可撞见他略带兴味的眼神,又想到今天奔波三个小时赶来川宁这件事。她忍着羞耻:“阿……”
贺境时学她:“啊?”
很快,宋宜禾就招架不住地主动将脸埋进他怀里,含糊不清道:“……哥哥。”
贺境时眼神微暗:“什么?”
有些事开了口子就变得容易得多,宋宜禾这次喊得清晰了些:“哥哥。”
喉结滚动,贺境时搂住她腰的手被勾的用了点力。视线下滑,落到宋宜禾后脖颈雪白一片的皮肤上,声线沙哑:“黎思甜这么喊的?”
宋宜禾感到被戏耍,不满抬头。
贺境时正好低眼看她。
四目相撞,宋宜禾几乎在同一时刻意识到了什么,故作平静地往后挪了半步。
贺境时轻咳一声:“去洗漱。”
腰间的手松开,下一秒,宋宜禾就绕开他快步朝洗手间走,脚步声逐渐变弱。
贺境时正要挪去窗口,打算吹吹风。
身后猝不及防地传来小跑的动静,不待他回头去看,肩膀被宋宜禾的手撑住,身子倾斜,耳边响起低而柔软的一句:“阿境哥哥。”
“……”
话音落,宋宜禾径直回到洗手间。
窗边又只剩下贺境时一人。
神情迷茫一瞬,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伸手推开窗,飘着雨的凉风迎面灌醒了贺境时的不可置信。
几秒后,他低低地操了一声-
因为头天晚上突如其来的状况,贺境时算是看明白了宋宜禾撩人而不自知的本事。等到她洗漱完出来,心知肚明的都没再提刚刚那茬。
次日早晨。
两人先去了趟医院,去看过施嫚玉,得知一切都好,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醒来过。
宋宜禾虽然担心,但也明白无可奈何。
当下这种情况,她安排医院尽力为施嫚玉控制病情,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
昨天贺境时将车子停在停车场,结束医院这边的事情,他开车送宋宜禾去派出所。
或许是即将要见到清醒状态下的许志国,途中的十几分钟里,宋宜禾的话始终很少。
直到车子停在派出所对面。
宋宜禾看着那扇门,细微地屏住呼吸,搓了搓指尖,回头看向贺境时:“我……”
“去吧。”
宋宜禾一怔。
头顶突然覆压下一股重量,随后,贺境时的那只手不算温柔地揉了把她的发顶。
并不粗暴,但存在感却十足。
“我就在这儿等你。”贺境时解开安全带,拉近距离,笑着说,“出来就能看到我。”
……
因着施嫚玉,宋宜禾不得不来派出所一趟,需要了解清楚许志国跟许覃近期的情况。但凡后期有任何变化,她随时都有底气报警。
然而没想到的是,一路上做好的即将要面对许志国的思想准备,在刚进派出所时就落空。
因为许志国已经酒醒被放走。
这对宋宜禾而言,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她平复好心情,跟许家那片的辖区警员聊了将近十来分钟,这才走出大门。
上了车,宋宜禾正想告诉贺境时刚刚得到的信息时,眼前男人的脸忽然凑近。
目光触碰,宋宜禾毫无防备地惊了下。
到嘴边的话卡住,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度,宋宜禾感觉贺境时身上的气息,顷刻间全部凝聚在她鼻尖,干净的薄荷味都变得浓郁。
宋宜禾忍着心悸感:“怎么了?”
“回头。”
贺境时很轻的气音如同沾满了吸引力,她被引诱着扭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后车座间,放置的那束花。香槟玫瑰与雏菊交织,还糅杂了紫罗兰,外包装是深蓝色与奶白色的欧雅纸。
“你……”宋宜禾睁大眼,“给我的吗?”
贺境时盯着她满是惊喜的表情,心头一软,伸手捞过花束塞进她怀里:“不然呢。”
宋宜禾伸手拨了拨,又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会想到买这个啊。”
然而贺境时没有回应这话,侧身靠着座椅,偏过头笑着看她:“喜欢吗?”
宋宜禾:“喜欢。”
“喜欢的话,那就记清楚今天这日子。”
宋宜禾没听明白,不解抬头,撞入贺境时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听见他说:“恋爱第一天。”
“……”
闻言,宋宜禾的喉咙微哽。
这也是她第一次恋爱,很多流程都不清晰,却不曾想喜欢上一个事无巨细的细腻男人。
宋宜禾咽了咽喉咙。
下一秒,鼻尖被贺境时轻轻碰了下,举动轻佻,但眼神显得视如珍宝:“不是告个白就能直接恋爱的,这才是正确流程。”
“别人有的,我们阿鹞一件都不会少。”
宜室37
贺境时这话的语气平静而淡然, 仿若只是在议论天气般简单。只是说完后,他像意识到过于腻歪,手指在她鼻尖停留两秒。
而后收回, 身子也跟着坐正。
两人间的距离拉开,那股淡淡的凛冽气息随之飘散,宋宜禾莫名想往他那边靠去。
这样想着, 便也这么做了。
只是上半身刚刚前倾,系好的安全带便勒住了肩膀,迫使宋宜禾停在原处。
思绪瞬间被勾回,她稍微有些局促。
但见贺境时似是并未发觉,又感到隐隐不甘, 随便扯来话题:“你还挺熟练。”
“什么?”
“就、送花什么的。”宋宜禾舔唇, 抱着花的手指细细捻磨,“我第一次谈恋爱。”
闻言, 贺境时意味深长地看向她,品出丝丝缕缕的质疑,眼神不爽:“谁不是第一次。”
“那你为什么能这么懂。”宋宜禾觉得这话跟自己的意图偏离,想了想解释, “但你好像又懂得不是很多。”
盯着她琢磨几秒,贺境时眉心一动,表情转瞬变得玩味, 顺着这话往下聊:“那小宋老师教教我,现在还应该干什么?”
宋宜禾丝毫没捕捉到对方这神色,只觉得他还挺聪明,一点就通。于是她揣着私心, 故作平静:“我看电视剧里告白结束还要抱一下。”
贺境时侧过身看着她笑。
反倒是她说完,率先意识到这话过于直白, 又补充了句:“当然每段恋爱都是不同的。”
说完,她扭身就要坐好。
谁知贺境时半点就此揭过的意思都没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敲了敲:“想抱一下?”
“啊?”宋宜禾眨眼,“我就随口提。”
“想抱就过来。”咔嗒一声,贺境时解开安全带,彻底转身看着她,“跟我装什么。”
“……”
听到这话,宋宜禾偏头对上他的眼。
男人的后腰靠在车门,小臂张开,将最柔软又脆弱的前胸完完全全地摊在她面前。
那是个极具信任的姿势。
心脏空了一拍,宋宜禾抿唇,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一手解安全带,怀中的花束也同时被贺境时抽走,放到后座。
下一秒,宋宜禾陷入贺境时的怀抱。
而同一时刻,他主动倾身。
熟悉的味道再度在周身萦绕开,宋宜禾抱着他的脖颈,闭上眼,呼吸平缓。
不知怎么,就像贺境时说的,恋爱得从一束鲜花开始,昨晚那些躲避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宋宜禾觉得自己仿佛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一旦靠近贺境时,就想拥抱,就想亲吻。
想要贴在一起,不想跟他分开。
因为是第一次谈恋爱。
不清楚别人会不会也这个样子,但宋宜禾说不出口,觉得黏着另一个人,是很怪异的事。
可这样全身心地放松实在太舒服。
宋宜禾微微收紧小臂的力道。
注意到她这举动,贺境时扫过车外人流,控制着将人拖到腿上来的念头,也适当回搂着抱紧了些,突然冒出一句:“小没良心的。”
“你干嘛说我。”
贺境时哂笑:“拐弯抹角骂我渣男是吧?”
宋宜禾当然不会承认:“我没有。”
“‘有话就说,有事就做’,这话我跟你说过几遍了。”贺境时捏捏她腰间那一点点的软肉,“别给我下次再教育你的机会。”
“……”
这动作弄得宋宜禾浑身发痒,两手一缩,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抬头安静地看着他。
贺境时勾唇:“那可就不是口头教育了。”
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宋宜禾耳根微热,红痕瞬间蔓延到脸上。
她退回去坐好,低低哦了声-
因着宋宜禾周一要回江北上班,贺境时手头也还有大堆事情处理。两人在川宁没有待太久,施嫚玉的所有检查全被安排在周末两天。
结果出得很快,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主治医生看着厚厚一沓报告单,翻阅过后下了结论:“病人现在的情况属于颅脑损伤后,脑干网状结构遭到破坏所致的意识障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宜禾没听明白:“这是?”
“简单来说。”医生放下颅脑CT报告叹了一声,“病人现在处于植物人状态。”
“……”
宋宜禾的大脑瞬间空白。
这话就像火星子,毫无防备地点燃她脑间的那根引线,而后噼里啪啦炸开大片。
“而且病人目前的状况不算太好。复发性肠癌方面可以给药治疗,体内其余病症也能进一步痊愈,但按照几次检查结果来看。”
“患者求生意志很弱。”
“虽然不排除之后醒来的概率,但就当下情况来看,还是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
之后医生还说了些什么,宋宜禾大多都记不太清了,满脑子都是那句“求生意志很弱”。
但仔细想想,施嫚玉这一生从天堂坠落至地狱,原本的康庄大道,却因为意外生生掐断。
遭受迫害几十载,连逃离的勇气都没有,至于眼下状态,反倒成为她逃离噩梦的唯一方式。
走出办公室,宋宜禾朝一旁打电话的贺境时走去。见他在忙着,她靠着墙边出了会儿神。
施嫚玉对她的好与纵容许志国施暴的恶,这些画面在眼前交错闪现。可不知怎么的,宋宜禾在这一刻仍旧有些难过。
立于窗边跟付衍刚挂断电话,贺境时低眼看向屏幕里的照片,眉心微蹙。
这是今早他买花时偷拍下的中年男人。
从花店出来,这人双手插兜,缩着脖子与贺境时迎面撞上。因为男人身上过重的酒气,令他不得不分出注意力留意了两眼。
六月初的晨间已经能感受到几分夏意,但男人依旧穿着厚重的深蓝色帆布工装,好几天没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地,趿拉着的鞋脏得发黑。
这样的人,从前根本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但这次因为宋宜禾,而派出所也在附近,所以贺境时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直到花店老板娘出来丢垃圾。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随口提了几句,贺境时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许志国。
想到宋宜禾之前的经历,以及小腹那道来历不明,他却能隐约猜到缘由的疤痕。
贺境时将照片发给小朱助理。
贺境时:【找几个人留意着点照片里的人,要是在江北见到,立马告诉我。】
他既然尊重宋宜禾,就不会在没得到她允许触碰的范围内指手画脚。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做好准备。
做完这些,贺境时转身。
一眼就看到几步外心不在焉的宋宜禾。
他大步走过去:“怎么样了?”
宋宜禾将报告单递给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贺境时。”
匆匆扫过最终结果,贺境时收回视线,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别怕,我来处理。”
当天贺境时就跟付衍那边沟通好,付衍的母亲是江北六院的副院长,脑科神经科专家,办理完转院手续,救护车送往江北。
全程都由他操办,完全没过宋宜禾的手。
回程途中,宋宜禾坐在副驾驶,偏头看着贺境时的侧脸,心口滚烫。
这是她第一次品尝到有人可依的滋味。
察觉到这视线,贺境时分神瞥了她一眼,松开右手,在宋宜禾额头探了探:“不舒服?”
宋宜禾摇头:“没。”
贺境时:“那你怎么傻呆呆地盯着我,又不是第一次见,被我帅到了?”
“嗯。”宋宜禾绵绵出声,“是啊。”
像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前面正好途经服务区,贺境时停了会儿。偏头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扬唇笑:“那就多看几眼。”
宋宜禾也跟着弯起嘴角。
怕她还因为养母的情况烦恼,贺境时随口扯来别的事:“付衍约了今晚一起吃饭。”
宋宜禾:“你去吗?”
贺境时抓过她的手:“你呢?”
“我……”宋宜禾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实话实说,“这几天有点累,我想回家睡觉。”
贺境时的视线柔和地放在她脸上。
像是被取悦到,他捏捏宋宜禾的耳垂,笑着收回手:“那今晚回九州湾住。”
车子重新驶上路程。
距离到家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宋宜禾的确困到极致,过了十几分钟,她就耷拉下眼皮,心神俱疲地开始昏昏欲睡。
晚上七点,窗外天色渐暗。
郊区温度比较低,宋宜禾睡得很沉,顾忌着车内外温差,贺境时中途又停了一次。然而车上没有薄毯,他只好脱下黑衬衫给她盖上。
等到车子停在九州湾,已经快要八点。
宋宜禾还睡着,忙了这么几天,今天又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贺境时的左臂明显感到酸涩,很像当年车祸后骨骼错位的钝痛。
侧目看向宋宜禾,片刻后,他勾起笑意。
忽然间,手机在储物格里响起。
声音不算大,只嗡嗡震动两声就被贺境时按了静音。扫过付衍的名字,他悄声下了车。
“不是今晚回来?几点出门。”付衍在那头贱贱道,“听说你为爱跨了两座城告白啊,在一起了不得赶紧带出来请客吃饭?”
贺境时站到路边:“今晚不来。”
付衍:“你他妈又不来?”
“她不舒服。都八点多了,明天不上班?”贺境时朝向挡风玻璃,“自己浪去吧。”
付衍无语:“你上个什么班?你十天有一天坐办公室,叶林延都能乐疯吧。”
“反正今晚没空。”贺境时的目光始终落在副驾驶上,倏然想到什么笑了,“我听说黎家琢磨联姻对象有一阵了啊,你不着急?”
提到这个,付衍的声音低了几分:“我急有个屁用,反正黎思甜跟我也没戏。”
想到同样是联姻,他们三个里头,好像也就自己运气好些。
贺境时扬唇:“那就算了?”
“不知道。”被戳伤心事,付衍果然没心思再调侃他,“一团乱麻。人对我没那个意思,我总不可能直接去订婚宴上抢婚吧。”
“……”
听他这语气,贺境时难得没再吭声。
两人又聊了会儿,视野里的那团人影终于有了动静,贺境时提步朝副驾门走去。
“挂了,我老婆醒了。”
“……”正说到兴头的付衍一噎,顿时怒意四起,“滚吧,妻管严。”
说完,他愤愤挂断了电话。
莫名得来这么个称呼,贺境时抬了抬眉,唇边噙着笑意停在外头,伸手将车门拉开。
“醒了?”
宋宜禾睡得有点迷糊,脑子沉沉地,像头天晚上从医院回酒店时的难受劲儿。
看到贺境时身上的黑色短袖,她拽下衬衫,递过去:“你怎么没喊我?”
“没舍得。”
他这样熟稔,宋宜禾的动作一顿。
不待她有所反应,眼前很快伸来一只手,接过衣服的同时,也抓住了她的指尖。
这动作捏得不实,落到宋宜禾的感官里,显得有些若即若离。
刚醒来的懵然还未散去,她直觉不太喜欢这样的感受,便随着心意,把手指往贺境时的掌心里又塞进去一些。
被温热包裹住,这才满意地翘了翘唇。
很早就注意到这举动的贺境时盯着她笑,而后将人拉下车:“喜欢这样牵?”
宋宜禾抿唇,乖乖点头。
贺境时关上车门,嗓音愉悦:“行。”
牵着宋宜禾走到大门口,贺境时勾出她的大拇指,不轻不重地在感应器上碰了碰。
嘀的一声。
黑色门板往里打开,庭院里的几盏路灯自动打开,隔着少许距离,映亮两人的脸。
贺境时回头看了眼宋宜禾,这才接着几秒前的话题继续说:“那以后都这么牵。”
“……”
对上他在朦胧夜色下熠熠生辉的黑瞳,长睫洒落的阴影像眼底乌青。想到他这几天浪费时间,陪她守在医院的那些画面,宋宜禾呼吸停了一瞬,视线下移,定格在他唇上。
她轻声喊:“贺境时。”
贺境时背着光的眉眼稍扬,似是对她这突然出声诧异:“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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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话想说。
想谢谢你。
还想告诉你,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宋宜禾动了动唇角。
却又害怕这类型的说得太多,而显得她过于轻浮,于是这些话因他此时此刻的纵容,化作情绪斥满心脏。
咽了咽喉咙,宋宜禾忽地掀起眼皮,对上贺境时散漫的眸光:“我想亲你一下。”
“……”
“你现在做个准备。”
由于没有这种情况的经验,联想到确定关系之前,贺境时每次都会提前报备的流程,所以宋宜禾便天真地以为,这样会让他满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谁知话音刚落。
面前始终高她很多的身影发出一声笑,忽地弯腰,脖颈落下一只手,轻轻施力,宋宜禾毫无防备地动了动步子,朝贺境时靠了过去。
距离渐近,嘴唇很快被吻住。
只是极为短暂的触碰。
紧接着,贺境时的唇滑至她耳畔,沉沉含笑的嗓音重重砸在宋宜禾心头:“不用准备。”
“我随时恭候。”
宋宜禾的大脑霎时空白。
扶住后脑的那只手随之移到她下颌,虎口卡住她的侧脸,贺境时偏头,气息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笼罩在宋宜禾周身。
然后。
他柔软又有力的唇再度落下。
门口光线昏暗,夜风习习。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们热烈拥吻。
宜婚38
半个小时后, 宋宜禾站在厨房门口,眼神紧跟着贺境时的背影移动。直到他抬着碗转身朝出走,两人目光触碰。
宋宜禾一眼看到他唇角的伤口。
“往哪儿看呢?”贺境时步子稍顿, 似笑非笑地问,“刚才那一下还没咬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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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没有放在心上。
宋宜禾揣着心虚去拿碗, 手指还没碰到,贺境时往旁边闪了下:“烫。”
说完,他提步走开。
“噢。”宋宜禾舔舔唇角,亦步亦趋地跟在贺境时身后,“那你疼吗?”
“不然我也给你来一口试试看?”
“……”宋宜禾小声说, “我没故意咬。”
“没不让你咬, 下次换个地方。”贺境时看着她笑,“咬这儿不得让人想入非非啊。”
被他这话戳中, 联想到在大门口的那个吻,原本起初只是很纯情的触碰。
可最后却莫名都有些上头,以至于贺境时抚上她腰间那刻,宋宜禾牙齿磕破了他的唇。
但归根结底是她的问题。
宋宜禾乖乖受谴责, 没再反驳。
贺境时看她一眼,闲适地扯了扯唇角:“你们毕业典礼应该快到了吧?”
“十九号,端午节后一天。”宋宜禾咽下嘴里的东西, 不明就里地看他,“怎么了?”
贺境时单手支着下颌:“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那天我应该有空。”
琢磨了会儿他的表情和语气。
听出这人的暗示,宋宜禾垂下眼, 神色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几丝笑意:“那你陪我。”
贺境时抬眉。
“然后给你正名。”
“……”-
施嫚玉被安顿在江北六院,由于工作因素, 宋宜禾并没有多余时间来探望她。
六月第一周转眼流逝。
这期间,宋宜禾只抽出半小时去了趟医院,大概是并未抱有希望,所以在看到结果时,她很快接受了这丝毫不出意外的事实。
施嫚玉不会再醒来了。
因为患者是由贺境时送进去的,医院那边自然按照重点对象关注。做完检查,付衍母亲又联系了隔壁医院的专家进行会诊。
最终得到这样一个冰冷的结论。
至于之后是住医院,还是安排转植物人托养机构,这些都需要家属自行决定。
然而施嫚玉跟宋宜禾从法律层面看,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当初宋老爷子能不暴露血缘关系,将宋宜禾从许家带走,其实都是因为许志国的收养手续钻了空子,并不具有法律效应。
但现在许志国与许覃不能联系,只能暂时将施嫚玉安顿在六院的植物人康复中心。
对于宋宜禾以前的事,秦钟意一知半解,得知她承担起这份责任,不免为她不满。但终归都是有分寸的人,秦钟意只随口念叨了几句。
宋宜禾笑笑:“贺境时请了看护,我也不用费心,倒也没有太多麻烦。”
“你自己决定就好。”秦钟意叹息,“当是还你养母养大你的那几年恩情吧。”
的确。
如果不是因为许覃出生前的那些记忆,宋宜禾其实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插手施嫚玉的事。
至于之后几年,她成为许志国施暴时的怯懦旁观者做出的举动,宋宜禾不愿再回想。
周三下午。
宋宜禾站在打印机前接收文件,因着还需要点儿时间,她索性拿出手机。
刷了阵子微博,屏幕上弹出黎思甜的消息。
黎思甜:【我操姐妹!大新闻!】
黎思甜:【唐家跟贺老二在北郊那边合作的在建工程塌了,听说死了六名工人了。】
这几天黎家不停安排相亲宴,导致黎思甜一直没来上班,在家待着,消息自然灵通些。
黎思甜:【贺老二像是要上诉唐家。】
宋宜禾不太懂这些,没看明白:【不是说两家合作吗?】
黎思甜:【具体我不太清楚。】
黎思甜:【好像是贺老二那边交的设计图,但唐家这边没有按照审查合格的图纸施工。】
黎思甜:【如果是真的,唐家要倒霉了。】
宋宜禾:【跟贺家有关系吗?】
黎思甜:【没有吧。】
黎思甜:【建筑地产早就被贺帆他爸分出贺家几年了,再怎么也扯不上贺境时的。】
看到这话,宋宜禾稍稍放下心。
黎思甜那边很快又发来:【不过说实话,你们贺家最近好像也没有很太平吧。】
宋宜禾:【什么意思?】
黎思甜:【我听我爸说,贺明也一边跟他爸斗法,一边追老婆,把手头好几个项目都拱手给周家了。他爸气得在办公室跳脚。】
宋宜禾笑了:【最近是闹得挺厉害。】
这段时间两人都住九州湾,老宅那边的情况宋宜禾不太清楚,但也有听贺境时提及过。
像是为了给她解闷,前几天晚上宋宜禾失眠的时候,贺境时一边拍她后背,一边说了几件贺明也父子俩内斗的事件。
守旧派坚持不肯松手,贺明也这边很多工作都没有办法进行,大概是恼了,也或许是有了其他釜底抽薪的办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两人斗得厉害,连苏丽媛都去了外地。
打印机忽然传来运作的响动。
思绪被拉回,宋宜禾摁下语音条:“贺境时意思是,反正斗不垮,时间久了总有人退出。”
黎思甜:“他就不怕贺家真出点事啊?”
“他应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宋宜禾抽出印好的文件,垂眸盯着扉页,边说话边往打印室外走,“况且现在的情况他也管不了。”
话音落,她正准备收起手机。
抬眸就看到唐瑜办公室门口一闪而过的贺帆,男人穿着白衬西裤,衬得肩高腿长。
联想到黎思甜刚刚说的贺帆跟唐家的纠纷,宋宜禾没再多看,拿着文件回了办公室。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
贺帆余光轻瞥,惫懒的目光落在早已空无一人的拐角处,神色怅惘。
临近五点,贺境时已经到了楼下。
收到他的消息后,宋宜禾将工作迅速结尾,发到校对老师那边的邮箱里,而后开始收拾。刚关掉电脑,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那头嗓音带笑:“下班。”
“不是说在楼下等吗。”听到声音,宋宜禾也瞬间笑起,“我这会儿准备了。”
贺境时懒洋洋地嗯了声:“这不是无聊。”
“你没有跟你大哥去忙吗?”
“没呢。”贺境时想到什么,哂笑,“他现在人已经到港城了。”
宋宜禾的动作顿了顿。
不等她问,贺境时便主动提及:“昨天他截了大伯快到手的合作。之前只是送自己手头的,现在动了大伯的,肯定得跑远点儿。”
宋宜禾忧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是为了做给大伯看的。”说到这,贺境时忽地调侃,“你是不是担心我破产啊?”
宋宜禾迟疑了下:“这倒没有。”
“最好是。”贺境时此刻拖腔带调,听着莫名欠揍,“你可别忘了要养活我的话。”
“……”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宋宜禾拎起包,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那你从现在开始,可要变得好养一点。”
“怎么?”
“不然太精细的话,我怕养坏你。”
……
进电梯后,通话因为信号不佳而暂时中断,宋宜禾低头翻着朋友圈,看到秦钟意拍了张新做的美甲,点了个赞。
她跟着人流往出走,刚刷完卡,肩头忽然被人轻拍了下,宋宜禾回头去看。
学姐笑眯眯地跟到她身后:“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国际部工作这么忙吗?”
“学姐。”宋宜禾温声笑了笑,“还好,我前段时间请了假,刚回来。”
“我还以为你出差了。”
两人聊了几句,顺便走到了路边。
学姐男朋友开车来接她,以为宋宜禾要打车回家,提了句:“顺路送你一程?”
“不了,有人来接我。”
“你男朋友啊?”
宋宜禾的唇角抿起笑意,正想接话,余光里只见贺境时从驾驶座下来,侧目看了过去。
他穿了件白色连帽衫,一手握着手机,朝这边走来的时候,领口两节系带来回晃动。被橘黄落日照射,映衬得整个人都温柔了几分。
宋宜禾面部神情不由自主地轻快了些,眼尾隐隐蔓延出笑痕,应声:“是我先生。”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啊?”学姐震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瞧见靠近的贺境时愣了愣,而后揶揄,“果然靓仔才配你哦。”
“……”
话音刚落,贺境时已经停到两人面前。
学姐并未多留,只跟宋宜禾打了声招呼,转身快步上了男朋友停在路边的车。
宋宜禾刚收回视线,手里重量一轻,贺境时已经将包拎了过去:“聊什么呢?”
盯着他这熟稔的动作看了两秒,宋宜禾莫名被取悦到,嘴角弯弯:“随便聊聊。”
“难道不是在说我?”
闻言,宋宜禾表情怔了怔,想起刚才那个烫嘴的新鲜称呼,别开脸:“少自恋了。”
贺境时拽住她的手:“那还不老实交代。”
感受到掌心里不同于女孩子的柔软,宋宜禾被他牵着走到车前,顺嘴道:“你查岗啊。”
“不行吗?”贺境时拉开门,身子稍侧,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脸,似笑非笑道,“主要你刚才那样的表情,如果不是在跟朋友谈起我,可能我最近都不会有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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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说得夸张,宋宜禾下意识摸了摸脸,对上贺境时眸间的调侃,不自在地收回眼,直接当着他的面,径直钻进了副驾驶。
她一声不吭。
紧接着,贺境时也跟着俯身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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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间的距离顷刻间缩短,宋宜禾的目光放在贺境时的脸上,手指不由自主地缩紧。
而他却毫不自知地舒展开两臂,以一个绝对包围的姿势压在宋宜禾前方,嗓音蛊惑:“要是再不说,我可要当众吻你了。”
外面来来往往都是人。
旖旎的氛围轰然在副驾驶周遭萦绕开,注意到两人的姿势已经引得侧目,宋宜禾心跳的速度渐渐加快,脸颊蔓延上一片淡红。
她避了避视线:“这次没让你当男朋友。”
“嗯?”贺境时低眼看着她弯唇,似懂非懂地抬眉,“没听明白,再说清楚点儿。”
宋宜禾咬唇:“给你正名了。”
宜室39
车子汇入主干道车流中, 道路两侧的人影树枝不断后退,迎面落下的夕阳光芒洒在脸上,照得宋宜禾脸颊耳根都有些灼烧。
很烫, 她无意识地捂了捂。
注意到这举动,贺境时眼尾露出一丝笑意,没再提刚才那话:“想吃什么?”
“都行。”宋宜禾回过神, 清了清嗓子,“是要在外面吃吗?”
贺境时嗯了声:“顺便约个会。”
闻言,宋宜禾的睫毛动了动。
还不等她出声,贺境时打转方向盘,姿态悠闲:“我有朋友在潮江路那边开了家室内冰场, 吃完饭想不想去玩会儿?”
宋宜禾:“好。”
确定关系这小半月以来, 两人还没约过会,比起其他热恋中的情侣, 先领证再恋爱这个流程似是有些不太合群。
宋宜禾收回视线,弯了下唇。
两人约会的地方在潮江路一家高档商场,宋宜禾之前始终在大学城周围活动,这边距离较远, 她很少过来。
贺境时将车停在C门停车场内。
下了车,天边淡淡的橘黄色调已经消失,两人径直往大门口走, 距离很近。
“楼上有家酸菜鱼火锅,想吃吗?”
贺境时突然出声,宋宜禾将目光从他捏着钥匙垂落在腿侧的手上挪开:“可以。”
“行。”
见他正在预定位置,宋宜禾也没再吭声。
停车场距离大门还有段距离, 刚刚下车时,她将包留在位置上, 这会儿一手握着手机,靠近贺境时的另一只手无处可放。
几秒后,宋宜禾又莫名垂下眼。
盯着贺境时的手指看了会儿。
宋宜禾抿唇,指尖蜷缩的同时,故作掩饰般地四处张望,而后慢慢抬起手。
她想牵他。
这个念头随之浮现,谁知下一秒,宋宜禾视线偏转,对上贺境时意味深长的眼。
目光触碰,宋宜禾紧巴巴地缩了下手指。
这眼神如有实质,被贺境时看过的地方,温度都仿若开始升腾。宋宜禾神情逐渐僵硬,舔了舔唇角:“干嘛这样看我?”
“你这手偷偷摸摸地干嘛呢?”
“没干什么。”像是觉得这话的证明能力有些不足,宋宜禾信口胡诌,“我手痒。”
闻言,贺境时步伐微顿,低眼看了她两秒,唇角牵起的弧度如同压不住了般,偏头低低地笑了起来。气息声颤颤,肩头起伏。
宋宜禾感到一阵窘迫:“你干嘛笑。”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会找借口。”贺境时笑得呛了声,“手痒你往我这边靠什么?”
“……”
没想到谈恋爱后,这人以往备受宋宜禾称赞的情商直线下滑,居然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
宋宜禾咬了咬软肉,思索半天,始终没能想出对策。于是顶着贺境时戏谑的眼神,试图将问题甩给他:“那你干嘛不牵我。”
“噢。”贺境时抬眉,“现在说不过又开始责怪我了。宋宜禾,你能不能敢作敢当。”
宋宜禾抿唇,正要反驳。
指尖忽地袭来温热,然后掌心很快被男人有力而硬朗的手塞满。长指骨节沿着她的指缝,一点点往里挤开,最终十指紧扣。
他力道有些重,硌得宋宜禾关节发疼。
“上次说喜欢这么牵?”贺境时牢牢扣住她的手,嘴角弯着,“现在手还痒吗。”
宋宜禾明明被调侃的羞恼,可撞进他低垂着满是自己倒影的眸光中,也不可抑制地笑起,无意识地勾住指尖:“嗯。”
“下次想占便宜就自己来。”贺境时牵住她重新提步,“轮到我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
吃饭的地方在商场六楼。
扶梯有些绕,两人直接坐电梯上去,然而酸菜鱼馆在另外一端,出了电梯,还得朝右手边再走一小段距离。
途中经过一家电玩城,正对门口的位置站了对小情侣,正在娃娃机跟前投硬币。
宋宜禾看了阵子。
她没玩过这些东西,去了也是白花钱,只是见男生握住操作杆,慢慢移动时,仍是被勾走了注意力,盯着看得目不转睛。
发觉旁边人久久没有动静,贺境时偏头,看到宋宜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娱乐设施。
他轻扯了下嘴角,而后联想到她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心头像被拧了一把,那丝扬起的弧度又缓缓落下。脚锋一转,带着她朝里走。
宋宜禾被这举动扯回思绪。
茫然一瞬,等到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站在了取币机前,宋宜禾迟疑:“不是去吃饭?”
贺境时不答反问:“想玩吗?”
宋宜禾稍顿。其实是想玩的,但她总是觉得这样的话说给贺境时,隐约有些不自在。
潜意识地想要藏起那些微妙的自卑感。
只是她正打算回应,出币挡格里已经落出很大一把游戏币,贺境时松开她,拿了个篮子将币装起来,转身递给她。
宋宜禾动了动指尖:“我不太会这些。”
“我也不会。”见她不接,贺境时只好自己拿着,装起手机,用空出的手去牵她,“以前在国外没得玩,见都没见过。”
想到之前黎思甜说的,宋宜禾原本不信,这下反倒心疼起来:“出国前也没有过吗?”
“嗯。”走到一台看起来比较新的娃娃机跟前,贺境时侧头看她,“况且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得跟喜欢的人一起玩才有意思。”
宋宜禾呼吸烫了几分。
贺境时笑:“所以陪我玩会儿?”
宋宜禾没吭声,接过他手里的游戏币,移开视线盯着透明挡板看:“那我要这个。”
贺境时回头,顺着她指尖看去,与一只皮毛顺滑的小型金毛玩偶对上视线。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哼笑了一声。
这台娃娃机里面的玩偶款式比较新,比起其他机子里的质量,似乎要好几个档次,需要投五枚游戏币才能获得一次抓取机会。
贺境时依次投入后,长指握住操纵杆,游刃有余地滑动着机子里的抓夹。
但他大概是真的没玩过,不太能掌握抓夹的角度,每次抓夹降落都出现夹不稳的情况。
盯着看了会儿,宋宜禾视线右移。
她原本站在左后方,此时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两步,能看清贺境时的侧脸轮廓。
或许是为了氛围感,娃娃机里亮着粉光,隔着透明板落在贺境时的眉眼间,细碎的斑点在他鼻梁上跳跃,睫毛也染上微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一秒,他轻轻叹了一声:“还挺难。”
“……”宋宜禾回神,将游戏币往他面前送去,“没事的,可以多玩几次。”
贺境时笑着侧目:“要玩会儿吗?”
宋宜禾犹豫:“浪费……”
“我这手气也是浪费。”贺境时将篮子放到旁边,拉过宋宜禾,让她站在自己跟前。耐心讲完步骤,随后往旁边让开,“你试试。”
“……”
宋宜禾抓住操纵杆,忽然有些紧张。
就像青春期的春心萌动,在喜欢对象面前班门弄斧,还要被对方站在身后盯着看。
尴尬沿着后背传递至头皮。
宋宜禾舔舔唇,尽量忽视贺境时的存在,将注意力放到娱乐设备上。
随着抓夹挪动到小金毛头上,拍下按钮,抓夹锁住玩偶,摇摇晃晃上升,宋宜禾渐渐忘记了刚刚的那些情绪。
直到娃娃在距离出口一寸的位置掉落。
她呼了口气,扭头看向贺境时,挠了挠头:“看吧,我运气也不太好。”
贺境时看了她几秒,仿佛察觉出什么,很轻地挑了挑眉,继而又摸出几枚游戏币。
“再试一次。”
以为这话指的是他再来一次。
宋宜禾下意识往后退,谁知手腕忽地被对方抓住。她回过头,贺境时靠得很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凉意。
男人低垂着眼睑,投完最后一枚币,掀起眼皮对上她的视线。
宋宜禾微怔。
旋即,贺境时拦住腕口的手挪动,轻轻环抱住她的腰身,后背顷刻间贴上了对方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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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贺境时干净凛冽的气息瞬间从四面八方侵袭萦绕开,宋宜禾的心跳加快了些。
右手被另一只大掌包裹,耳边是贺境时清浅的呼吸声,她整个人都被围在他怀里。
“看我干嘛?”贺境时朝她扬了扬下颌,示意朝前看,“想要什么,现在去拿。”
“……”
心念微动,宋宜禾便感受到手背隐隐传来一股外力,她转回头去看。
谁知这一次,小金毛成功被夹起。
再被稳稳运送到小窗口。
机器底部的出口自动打开,发出咚的一声,玩偶落出,宋宜禾心脏也跟着空拍。
像是意外之喜。
可冥冥中,她却莫名感知到,贺境时所说的不会玩与手气差,其实都只是在与她共鸣。
头顶忽地被用力揉了下,宋宜禾思绪中断,扬起脸看向贺境时,只见他的手仍落在她发顶,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一次就中,这运气不是挺好的吗。”
宋宜禾红唇翕动。
贺境时按在她脑袋上的手又很轻地拍了拍,笑着弯腰,目光近乎温柔又意有所指地注视着她:“以后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
所以不要自卑。
在我面前,可以放心大胆地做自己。
……
拿到想要的金毛玩偶,宋宜禾低头扯了扯它的脸颊,抿着唇角露出了个笑。
距离预定的餐桌位置还剩十几分钟,两人没继续在电玩城逗留,篮子里还剩了二十多个币,贺境时转手送给了旁边的那对小情侣。
之后的一顿饭吃得中规中矩。
不过他们没像其他人分坐在两端,反而并排在一侧,肩膀抵着肩膀,看上去极为亲密。
贺境时朋友开的冰场就在附近,吃完饭,两人索性在楼下逛了一圈。见时间差不多了,宋宜禾将玩偶递给贺境时,自己去了洗手间。
这会儿正是饭点,商圈里人很多。
贺境时拎着玩偶的耳朵,找了个拐角口的位置站定,低头翻着手机。
页面刚滑到一半,顶端弹出两条消息。
小朱:【小贺先生,您之前让我盯着的人最近有动静了,刚刚在滨江路那头出现。】
小朱:【/图片】
贺境时眉头细微地动了动,点开照片,一眼看到许志国那身熟悉的深蓝色工装。
正坐在商场外的花坛边,揣着手张望。
这段时间贺境时见对方始终没什么动静,便也渐渐放下了警惕心。现在看到这张照片,他眼神微暗,若有所思地敲了几个字。
贺境时:【查一下跟谁接触过。】
小朱:【宋家那位大夫人。】
小朱:【这是他今天一整天的行程,早晨刚刚抵达江北,刚出高速车站就被发现了。】
居然还真是唐瑾。
之前宋宜禾半夜噩梦惊醒,贺境时曾始终想不明白,她之前的经历基本都是空白,那时候怀疑过宋老爷子。但现在再看,唐瑾也有可能。
贺境时:【盯紧点。】
小朱:【好的。】
退出聊天界面,贺境时按灭屏幕,指尖心不在焉地在屏幕上缓缓滑动。
许多事情还没理出头绪,旁边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女声,落入耳中,贺境时很轻蹙眉。
扭头去看,迎面撞上沈璃与苏喻然。
贺境时的视线定格在男人脸上。
他还跟从前一样,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给温润五官镀上了层柔软无辜。
此时那双从前如同淬了毒的眼藏在镜片后,隔着薄薄一层,贺境时却也能感受到当年被背刺时的窒息与不可置信。
“阿境?”沈璃惊讶喊他,目光从那只金毛上玩偶收回,笑着道,“居然真的是你。”
贺境时直起身,淡淡地嗯了声。
沈璃的笑僵了僵,故作平静地看了眼他身后:“你一个人吗?”
闻言,贺境时眉间闪过不耐,但顾忌着场合还是应了一声:“跟我太太。”
“这样。”沈璃看向一声不吭的苏喻然,跟他解释,“你还没见过阿境的新婚妻子吧?”
苏喻然浅浅笑了笑。
而后抬手抵了抵眼镜框,看向贺境时熟稔地打招呼:“阿境,好久不见了。”
“是挺久。”贺境时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唇角,眸光丝毫掩饰冷戾地打量他,“看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国外赛车圈子不好混吗。”
“……”
没想到他直接去戳苏喻然伤口,沈璃赶紧柔声岔开话题:“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吃过饭了吗?”苏喻然毫无恼意,仍旧笑着问,“或者一块儿吃顿饭吧,我也还没见过你太太,坐下叙叙旧。”
叙旧?
听到这两个字,有关于过往的画面顿时在贺境时脑间翩飞,捏着玩偶耳朵的指尖寸寸收紧,盯向苏喻然的视线里布满厌恶与凛冽。
他忍着转身离开的冲动,讥诮地抬了下眉:“你我之间有什么旧可叙?”
……
宋宜禾在洗手间排了会儿队,结束之后,她洗完手,抽了两张纸低头擦着手上的水珠。
走出人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旁边的男人不太熟悉,但宋宜禾在搜索中曾看到过这人的照片,是苏喻然。
宋宜禾看向沈璃,咬了咬软肉。
虽说贺境时已经告诉过她,黎思甜也将他们的关系更清楚地解释了,可再次看到这人,宋宜禾仍旧感到浑身不适。
毕竟都是女性,第六感极为敏锐的性别,只需要一眼对视,就能看出彼此所想。
可当下的不适并非是对情敌的抵触,而是在得知她喜欢贺境时,却依旧揣着私心,一边暗中示爱,一边站在贺境时的对立面。
在这一刻,宋宜禾的占有欲到达顶峰。
愤怒、烦躁、厌弃。
诸如此类从未有过的重重情绪涌入心口,宋宜禾莫名开始心疼贺境时,甚至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的视野中再出现那两个人。
步伐只停顿瞬间,紧接着,她攥紧潮湿的纸巾,揉成团捏住,小跑着去到贺境时身后。
鬼使神差地,她重重抱住了他。
小臂触感下的紧绷霎时间放松下来。
宋宜禾将脸埋在他后背,状似并未注意到对面两人,软声喊:“老公,走吧。”
“……”
闻声,贺境时在嗅到后背扑来那股熟悉香味时松缓的肌肉,再度变得僵硬。
低垂的睫毛遮盖住眼底划过的不自然。
视线下移,贺境时看到交握在他身前的两只小手,耳畔回荡起宋宜禾声音里的羞耻。
几乎是立马就反应过来。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好了?”贺境时握住宋宜禾的手,捏了捏示意,“那就走吧。”
宋宜禾松开他,十指紧扣。
两人谁也没有回头,至于身后那两位,于他们而言似乎只是偶遇的陌生人。
好在沈璃与苏喻然也没有再出声。
直到走过拐角口,宋宜禾才松了口气。
想起自己刚刚胆大妄为的举动,她停下来,硬着头皮解释:“我没有吃醋。”
“……”贺境时忍俊不禁,“是吗?”
宋宜禾如实告知:“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跟他们接触,不想让你再看他们。”
贺境时:“为什么?”
扬起的视线对上贺境时的,被盯得脸颊发热,宋宜禾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难道说我心疼你?
她说不出口。
于是剩下的话拐了个弯,宋宜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开始乱扯:“因为我不喜欢他们。”
“这样啊。”贺境时莞尔,“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知后觉意识到说了什么的宋宜禾眼皮一抖,立马扭头要避开对方的眸光。
谁知肩头一重,贺境时的手环过她后颈,手肘垂落,捏住她下颌重新转回。
一个短暂的吻落下。
极轻地发出一道啵的声音。
贺
YH
境时收回手,揉了揉她红到烫手的耳垂,拖着腔调道:“答应你。”
“以后我只看你。”
宜婚40
看着那两人手牵手渐行渐远, 直到拐角墙壁挡住视线,沈璃才缓缓收回眼。
指尖忍不住蜷缩,侧头看了眼苏喻然。
男人无害的笑意也随之散去, 藏在镜片下的那双眼微微变淡,歉意道:“抱歉,我原以为你跟阿境的关系该是更好一些的。”
“没事。”沈璃摇头, “是我没考虑周全,没想到他现在还是这么抵触。”
苏喻然笑:“他怎么会不抵触。”
闻言,沈璃睫毛低垂:“可当初的事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你还是喜欢他?”苏喻然抬眉,“早知道情况这样, 你就该表白试试。”
沈璃没有吭声, 提步朝前走。
苏喻然轻扫她一眼,语气如同兄长般循循善诱:“我跟他的问题终归是我们之间的事, 你跟阿境不该这样。”
“可是他现在都结婚了。”
“结婚又怎样。”苏喻然失笑,“你不也说了,白月光都能成为过去时,何况现在这位。”
这话对沈璃而言诱惑太大。
她喜欢贺境时太多年, 从前往欧洲开始,他们就在一起生活,直到十八岁那年的意外。原本以为就算回国, 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发生改变。
可沈璃忘记了。
当年在欧洲,她与贺境时之间,自始至终都是她打着朋友的旗号主动靠近。
而贺境时,从没回应过任何越界行为。
被苏喻然这番话撩动心弦, 沈璃轻吸了口气,迟疑地侧过头:“可如果我现在去做这些, 不就成插足者了。”
“那要是有人和你做同样的事呢?”
沈璃没明白:“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喻然隐晦地笑了笑,“或许你可以去找找贺帆。”
话音落,沈璃彻底愣住。
贺帆?
这些跟贺帆又有什么关系。
似是察觉到沈璃的疑惑,苏喻然缓缓开口:“这些年我人在国外,但有些事还是清楚的。听说之前宋家之所以差点成功换了联姻对象,其实里面也有贺帆的配合。毕竟你清楚,贺帆那人不愿做的怕是也不会受人掣肘。”
“……”沈璃呼吸停了停,“你意思是,贺帆喜欢宋宜禾。”
苏喻然弯唇,抵了下眼镜架:“或许吧。”
之后沈璃都没再吭声。
但苏喻然的话,却如同落入缝隙的一颗种子,见到阳光,汲取水分,开始生根发芽-
在冰场里玩了将近一个小时。
宋宜禾起初不会滑,摔了好几次,被贺境时手把手教了会儿,才慢慢掌握要领。
两人回到家,已经九点,宋宜禾浑身是汗,先去洗澡。
贺境时记挂着小朱那边的情况,见她进了浴室,捞起手机走出房间。
思索片刻,他直接拨了电话。
“下午没有任何动向,他去面馆吃了顿饭,然后就回了住的小旅店。”小朱事无巨细地说完,“不过宋家大夫人那边倒是传来消息。”
贺境时眉心微蹙:“什么?”
小朱:“五点左右她跟江北广电的工作人员吃了饭。具体聊了什么不清楚,除此之外也很安静。”
挂断电话,贺境时微微扬起头,捏着手机在指间缓缓转动。
其实他跟唐家那边的人接触并不多,对唐瑾的了解,更是仅限于当年唐宋两家联姻时的传闻。
只是传闻这东西终究不实。
据说宋家长子宋南山曾有位情投意合的女友,后来宋家需要联姻,老二已经结婚,老大又有女友,故而起初定下的是宋家老三。
然而唐瑾不愿,只要宋南山。
再之后便是俗套的宋老爷子干涉,宋南山分手,与唐瑾联姻。
那段时间,这传言使唐瑾在江北的名声一落千丈,她也丝毫不在意。直到几年后宋南山过世,唐瑾开始吃斋念佛。
这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正常。
可贺境时始终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针对宋宜禾。
一个毫无威胁性的、外嫁的养女,根本不会对她们母女俩造成任何威胁,可唐瑾为什么要这么恨她。
某个念头在脑间一闪而过。
还未成型,主卧门忽然被人打开。
贺境时偏头去看,宋宜禾湿着头发正在看着他:“你怎么出来了?”
“接个电话。”贺境时岔开话题,朝门口走去,“怎么头发不吹干就往出跑。”
宋宜禾:“我看你不在。”
以为他是遇到苏喻然和沈璃心情不好,眼前闪过刚刚打开门,贺境时背靠墙仰头出神的模样。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得清俊出尘。
宋宜禾被洗澡水蒸过的脸更红了。
只是贺境时倒没发现,伸手在她脸颊上碰了碰:“怎么这么黏人。”
宋宜禾老实道:“我怕你不开心。”
贺境时抬眉:“因为苏喻然?”
宋宜禾轻轻嗯了声。
对上她像蒙了层雾的柔软眼神,贺境时呼吸稍滞,心脏如同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了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见的酸,却看得叫人心神微漾。
想起之前宋宜禾因为沈璃吃醋的模样,贺境时喉结滚了滚,眼尾溢出笑意。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极其突兀地,就生出某个想法。
“我先去洗个澡。”贺境时捏捏她的脸,“出来有话跟你说。”
……
他速度很快,洗完澡出来,宋宜禾已经吹好头发盘腿坐在床上等他。
见状,贺境时笑了一声:“这么着急?”
“你不是有话要讲吗。”宋宜禾仰头看他,拍拍身侧,“是要跟我说什么啊。”
贺境时站在床沿边,擦头发的动作稍顿,不置可否地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宋宜禾。”
宋宜禾眨眼。
“黎思甜跟你说过我跟苏喻然的事,在网上能查到的,你应该也都查过了。”贺境时看了她两秒,“我现在跟你说点你不知道的。”
宋宜禾:“我不知道的?”
“我十八岁那年在国外拿下比赛,原本是要冲次年F3冠军的,但是没过多久,我出了场不算严重的车祸。”贺境时眼睫低垂,“策划这件事情的,是苏喻然。”
“……”
宋宜禾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垂落在膝头的手慢慢蜷缩,将睡裙裙摆勾进掌心。
恍然几秒,她讷讷:“其他人知道吗?”
贺境时扯了扯唇:“或许吧。家里人知道,至于圈子里的,应该并不清楚。”
“那他怎么还厚着脸皮出现在你面前。”宋宜禾咬唇,许多猜想在脑间浮现,想问贺境时,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他……”
贺境时:“想问他为什么?”
宋宜禾绷着脸点点头。
为了烘托氛围,在贺境时洗澡的时候,宋宜禾刻意将卧室里所有的照明大灯全部熄灭,只剩下几根暖黄色的灯条。
房间里光线昏暗,隐隐绰绰。
瞧见宋宜禾的模样,贺境时原本因这桩尘封往事被提及而有些闷的心情,倏然放松,嘴角勾起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抓住宋宜禾的手指:“你什么表情?”
“什么?”
“没什么。”贺境时随意把玩着她的指节,淡声道,“或许是嫉妒吧。”
也或许是恨他、恨贺家。
贺境时无从得知,也不想再因此去追究,时间太过久远,他只记得得知车祸真凶时,那一刻的震惊与茫然。
贺境时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认识苏喻然,似乎从有记忆开始,他们就始终在一起。
苏喻然父母与苏丽媛同为苏家,只不过隔了很远,连称呼都不知道该怎么喊。
两人一起长大,一起成为赛车手。
贺境时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
直到他们出国第二年。
苏家出事,大伯贺汀山撤资,挖走苏家技术骨干,逼得苏喻然父亲在宣告破产当天,从二十三楼一跃而下,母亲也紧跟着自杀。
彼时苏喻然与贺境时刚踏入欧洲赛车圈,没日没夜地比赛与训练,国内的事一直被乔新兰夫妻瞒着,半年后才被苏喻然知晓。
他堕落小半月,贺境时便陪他小半月。
直到苏喻然接到一通国内电话,才慢慢恢复状态,又变回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似乎半点都没被父母双亡的事实所影响。
但其实还是有什么变了。
只是那时候的贺境时从来没有多想过,贺汀山做过的缺德事,让他在苏喻然面前,总是有种抬不起头的罪恶感。
可苏喻然依旧对他很好。
培养一个赛车手,需要的不仅仅是精力,更需要有强大的财力支撑。
苏家父母去世之后,苏喻然在欧洲的一应开销,全都由乔新兰夫妇接手,吃穿用度更是与贺境时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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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最终那场车祸令他清醒。
贺境时回国前最后一次见苏喻然,是在能下床的次日。他记得那天很热,烈日烘烤在橡胶地板上,空气中飘荡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与苏喻然头回对立而面。
视线一寸寸扫过少年温润如玉的眉眼,贺境时试图找出丝毫的不同,但无济于事。
苏喻然依旧是温和无害。
贺境时忽然就没了计较的心思,只轻声问了句:“是不是你。”
苏喻然没有否认:“你知道了也好。”
那一瞬间,贺境时向来骄傲的脊背仿若被人抽走支撑的骨头,明明车祸只殃及肋骨与腰腹,可他却浑身疼得厉害。
整整十八年的兄弟情义。
在那天彻底葬送。
贺境时面色冷静,好像他只是来要一个结果,得到答案,也只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转身离开时,苏喻然在他身后说了什么,贺境时一句都没听清楚。只在垃圾桶前驻足,将很多年前奔赴欧洲时,苏丽媛特意在庙里为他们开过光的相同手串拽了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眼风扫过微怔的苏喻然:“我退役,别让我在江北见到你。”
纵然那个年纪太过年少。
可贺境时也明了,贺家对苏喻然的伤害,其实早在多年前就埋下仇恨的种子。
他走,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从训练场离开,一直到准备退役,整个过程贺境时都平静至极。
只在最后一次触碰那身印有国.旗标识的赛车手服时,贺境时尾指发抖,暴露了他死死遮掩在冷淡下的惊涛骇浪。
回国他什么都没有带。
包括那只曾被寄养在苏喻然家一段时间,却已经不认得他才是主子的银渐层。
苏喻然说:“人都这样,更何况是动物。”
那是贺境时顺风顺水数十年来,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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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内一片安静。
贺境时揉捏着宋宜禾的指骨,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长睫如同蝴蝶振翅般轻轻颤抖,始终没有抬头。
见状,贺境时笑着问:“发什么愣?”
宋宜禾猝然抬眼,微暗的光线点亮了她的面孔,眼圈通红,眸间如同被盖上了一层浓浓的水雾,看不清底下是心疼还是什么。
贺境时的笑意在顷刻间变淡,眉心不可抑制地拧了起来:“你哭——”
话没说完,眼前的人忽地倾身。
莹白的双臂环住他脖颈,娇小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绵密的触感令贺境时哑然。
宋宜禾紧紧抱着他。
过了很久,贺境时才回过神,掌心抚上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哭什么。”
“我……”宋宜禾声音微哽,许多话挤压着堆积在喉咙口,几个小时前还说不出的话,此时却极其容易地冒了出来,“我心疼你。”
“……”
贺境时原本被她主动投怀送抱,推得稍稍往后仰去,单手撑在旁边稳上半身。
这话一出,他喉咙滑动:“为什么?”
“……”
“宋宜禾,为什么心疼我?”
分明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贺境时也清楚,宋宜禾喜欢他这件事。
但她主动的机会实在太少,况且每一次,都能超出贺境时的预料。所以他不得不费尽心思,在这样的情况下多索取些什么。
显然宋宜禾并不清楚贺境时的念头。
她满脑子都回荡着刚刚那些过往,心疼难过的情愫快要冲破心脏。
听见他问,宋宜禾吸了吸鼻子,将脸用力埋进他脖颈,声音含含糊糊:“喜欢你。”
因为太喜欢你。
听到那些不好的过去,才会心疼到无法控制。
闻言,贺境时的另一只手也贴在了宋宜禾的腰侧,让她整个人跪坐在自己盘起的腿上。
两人的姿势极其亲密。
但因着彼此脑间飘荡的画面不同,连氛围都无法旖旎。
宋宜禾正满心伤春悲秋。
极度后悔的,认为自己不该好奇贺境时的过去,否则他也不用再次将伤疤撕开。
毕竟按黎思甜所说,赛车是他的梦想。
可贺境时却被她这反应取悦,起初存在的那点抵触,也随着宋宜禾的投怀送抱而消散。
掌心温热,隔着布料轻轻抚动。
因着满怀柔腻,他眼神微暗。
只不过好在他并未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过了好半晌。
贺境时才掐着她的腰将人拉开,薄薄的眼皮抬起,忽然冒出一句:“但我觉得值了。”
宋宜禾还没从情绪中抽离,愣愣地看着他。
而后只感觉贺境时摸了摸她眼皮,笑着凑近:“这不是才能娶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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