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小荷惊慌地看着邵煊:“阿煊我从来没有看他, 只有点菜的时候按你说的,要对客人保持礼貌,我才对他们笑了笑。”
“这有你狡辩的份?”那夫人冷笑一声, “我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你是说我眼睛不中用了?”
那男人一直涮着火锅, 虽然没拦着身边的女人闹腾, 但也不帮她说话。
小荷才来没几天, 她是邵文的妻子,和邵文两个人的情意他都看在眼里,邵煊相信她不会做出那种事。
“这当中或许有点误会?”邵煊把小荷护在身后, “要不这样吧,你们这桌火锅就当是我请了, 夫人意下如何?”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会缺钱花?喏, 看看这是什么!”她把商场的VIP银卡甩在桌子上, “我在你们商场也花了不少钱, 让你们处理个不懂事的伙计应该不难吧。”
小荷面露绝望,被商场辞退倒是小事,若这样的流言传到桃花荡……老邵家娶了这么个不检点的女人,往后在村里可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小荷不敢想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还有阿文,有这样的谣言横在他们夫妻中间,往后邵文还会一如既往的爱护她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阿煊, 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小荷恨不得给邵煊跪下,“我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
邵煊朝阿金看一眼, 阿金上前扶着她没让她真跪下去。
“这边的事交给我们。阿金,你先带着小荷去一边休息, 或者带她上四楼去找邵文。”邵煊说。
“哎——邵老板,事情还没解决呢,你让她就这么走了?”那位夫人一脸不满,“我可是有你们的银卡,你今天要不给我个交代,往后我可不来了。”
这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火锅店的其他服务人员心中都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听了她的话邵煊会做出何种选择。
但是很大可能会把小荷赶走吧。毕竟那位夫人手里可是有商场的银卡呢,邵煊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一个大顾客。
虽然他们都觉得小荷没错,但在这个关头,谁也不敢挺身而出帮她说话,生怕惹上一身腥臊。
“没有凭据的事,我不会把小荷赶走的。”邵煊摇摇头,“小荷是我兄弟的妻子,我还算比较了解她,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今天在场的不是小荷,换作商场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他们没错,邵煊也会出面维护。
“刘夫人,差不多得了,我们这一桌看的明明白白,人家小姑娘根本没有过界的举动。”火锅店的另外一桌食客也站出来了,“邵老板都说了这桌他请,吃白食的机会可不多,你和夫子就敞开肚皮吃吧。”
刘夫人没想到邵煊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感觉下不来台,把筷子一扔:“我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我往后再也不到商场来了。”
她身边的男人慢悠悠地擦了擦嘴巴:“听说你们桃花荡也开了一家书院,今年有学生下场吗?”
邵煊说:“有两个学生过几天会去试一试。”
刘夫子轻慢地“哼”了一声:“当中有张览那小子吧。他非要去你们那什么丹墀书院,我倒要看看他今年能不能考上。”
刘夫人一听,连忙捡着邵煊不乐意听的话说了起来:“就他们那个破村子能教出来什么名堂?我算是看准了,他们今年一个也别想考上!”
邵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姜沅为了书院做出了多少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听了这种话他该会有多么伤心。
“刘夫人,既然你对我们商场方方面面都不满意,还是快点离开吧。”他冷冰冰地下达了逐客令。
自从她被人叫刘夫人之后,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了。她被邵煊气得直哆嗦,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着吃饱的男人一起走了。
商场里静默了一瞬,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火锅店里突然爆发出阵阵欣喜的叫好声,大家伙没想到邵煊居然真的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伙计,得罪了商场的贵客。
“行了行了,大家别都围在这里了。你们也别只知道一个劲地说着好话,多干点活才是实在的。”邵煊笑着说。
阿金也贴了过来:“这位夫人怎么和我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他委婉地说:“感觉她格外接地气一点。”言外之意就是和村里那些撒泼打滚胡搅蛮缠的婶娘们没什么区别。
他在商场工作这些天也算见识过不少夫人了,诸如王夫人一类,她们看人总是带着自上而下的俯视意味,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贵不可言。而且一般她们不会和商场的伙计主动搭话,有什么需求都是身边的丫鬟过来跟他们沟通,更别提去找一个小丫头的茬了。
这位刘夫人也是穿金戴银的,但她身上既没有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甚至因为胡乱搭配的各色首饰,看起来反而有点不伦不类,性格也与阿金接触过得夫人们大相庭径。
“不过就是一个村妇,也就跟着刘琼发达了,才能被跟着称一句夫人。”坐在刘夫人旁边的那桌显然知道点内情,也不介意和邵煊说说,“刘琼白身起家,现在是城里柳青书院的夫子。他和他夫人是从小就结成的娃娃亲。据说家里穷的时候,刘夫人为了供他读书吃了不少苦,刘琼发达后就没抛弃她。”
原来是柳青书院的,怪不得刚才那么神气,把他们的丹墀书院贬得一文不值。
“当教书先生这么赚钱吗?”阿金咋舌,居然能一口气在商场消费几百两银子,
“那可不是。除了每个学生都要交的束脩,城里那些大户隔三差五就要送礼,而且他们出手阔绰,送的东西也都价值不菲呢。”那桌客人歉意地冲邵煊笑了笑,“我儿子也在柳青书院读书。所以刚才瞧见了明明是那位刘夫人的错,也没敢站出来伸张正义,还请邵老板见谅。”
“无事,我还要感谢你的仗义执言。”邵煊也和他说了两句客套话,“那你慢慢吃,我就不奉陪了。”
那人应了一声,邵煊先去看了看小荷。
得知了这件事的邵文也从楼上下来了,现在陪在小荷身边,正伸手给她擦着眼泪。
“你别在商场干活了,让阿苗也回去。我们兄弟两个赚的钱够一家子花了。”邵文劝道,看着小荷脸上的巴掌印,他心里可难受了。
“阿煊要是不要我就算了,如果他还要我,我想留在商场。”小荷颤着嗓子说,“也没多大事,他们口袋有了两个子就喜欢瞧不起人,习惯就好了。在商场我能每天和你见面,月底了也能结一笔工钱,我长这么大还没挣过钱呢。”
她不肯走邵文也拿她没办法:“那往后再出什么事的话,你一定要马上来找我,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今天听到小荷被人家欺负,邵文下楼的步子都不稳当了,急匆匆的跑下来赶着见她,膝盖磕在了凳子上,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我知道了,再有下次我一定回去找你的。”
“算了算了,还是别有下次了。”邵文心有余悸地说。
“小荷,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是不是吓到了?”邵煊走过来打断他俩亲亲我我,“你要是害怕可以走,这个月的工钱我马上就给你结清。”
小荷连忙摇头:“我不想回家,我要待在商场干活。不过阿煊,我是不是给商场添麻烦了?”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往后要是再有这种情况你也别怕,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邵煊三言两语把小荷感动得眼泪汪汪。
邵文瞧着小荷确实什么没什么大事了,就回到了四楼,小荷也收拾好情绪,重新去火锅店干活了。
一连处理了好几件事儿,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倒是清闲,商场有程旭在一时半会出不了乱子,邵煊就提前回去了。
回到桃花荡他先去了书院,刚好赶上书院散学。
今天是张览过来读书的日子,书院比起上半年又多了不少小孩。现在桃花荡家家再也不是之前吃不起饭的境况了,家里有了闲钱后,好多人就琢磨着把孩子送到了书院。
“上次遇到双双家的虎头,见了我还知道打招呼呢。我把孩子送来读书,也不指望他一定要考个大官,就是学点好的品性就很不错了。”带着孩子过来的妇人眼睛里满是殷殷期盼。
当时邵煊也在旁边,她怀里的的孩子依偎在娘身上,稚嫩的脸蛋和面前这个拿着小树杈戳同窗的调皮鬼重合了。
“你们在干什么,不能欺负别人。”邵煊看见他们聚在一起针对别的小孩自然要上前制止。
“阿睿说他爹是小偷,我才不要和小偷一起玩。”拿着树杈的小孩高高抬起头,“我娘说坏孩子没人和他玩,所以我们都不和他玩。阿煊哥哥,我是不是做的很对?”
“我爹才不是小偷。”被欺负的小孩是邵杰和蓉娘的儿子,他捂着眼睛呜呜地哭起来,决定明天再也不要来上学了。
“就是,就是。阿睿都告诉我们了,你爹去阿煊哥哥的厂里偷秘方,好多人都看见了,他还被抓起来狠狠揍了一顿。”
“你说谎!”邵杰的儿子邵小满捏紧自己的小拳头,要往带头的那个孩子身上砸,“我叫你胡说!”
“小满,不能打人!”邵煊连忙把他抱起来,不让他碰到其他的孩子。
“阿煊哥哥你说,我爹是不是小偷?”邵小满瘪着嘴,希望邵煊能帮他。
“当然不是。小满的爹爹,他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邵煊轻柔地为他擦去眼泪。
第一百零二章
小满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膛,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我和你们说了,我爹才不是什么小偷。”
“可是,可是……”拿着树杈的小孩呐呐地张大了嘴巴, “可是咱们村的叔伯婶娘前段时间都在说,说你爹偷了邵煊哥哥的秘方。”
“没有这回事。”邵煊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是咱们说着玩的, 如果小满他爹真偷了我的秘方, 我为什么还要让他带领商队南下呢?”
“好像是这样。那是不是就是说,阿睿是骗我们的?”那个名叫阿福的小孩睁着大眼睛,歪着头询问邵煊。
“嗯。他是骗人的, 你们不要信他的话,小满的爹爹是个好人。”邵煊把邵小满放下来。
正巧姜沅带着宝宝出来了, 看见院子里这么多孩子就问:“怎么了?散学了怎么都不回家?”
邵煊把事情和他说了,又贴近了一点说:“阿沅, 你往后在书院多注意, 看看往后还会不会有别的小孩排挤小满。”
姜沅把宝宝放到邵煊怀里, 然后把手搭在阿福的肩膀上:“你们今天欺负小满,是不是还没有道歉?”
阿福本性不坏,听了姜沅的话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他走到邵小满身边诚恳地说:“对不起小满,我不该说你爹爹是小偷,也不该拿树杈打你。你要是还生气的话,就打回来吧。”
他把那根笔挺的树杈给了邵小满:“你打我吧, 我不会还手的。”
“我不打你。”邵小满又把树杈还给了他,“你道歉了我可以原谅你, 但是你以后不能再说我爹爹坏话了。”
“我保证不说,还不让其他人说!”阿福和他保证, “以后让我发现谁欺负你了,我就帮你打他。”
“不能随便打人。”姜沅看着重归于好的两个小孩子,“打人是不对的,你可以告诉我或者卓先生,我们会教训不听话的小孩。”
阿福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我知道了。”
“好了你们一起回家吧,马上太阳都要下山了。”邵煊说,“下次要是还有人说小满的爹爹是小偷,你们得站出来帮他解释知道吗?”
阿福握紧小满的手,他低落地说:“阿睿为什么要骗我啊。”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姜沅安慰他说:“可能他也不清楚,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就像你说的,村里的叔婶都这么说,他应该是不小心听到了大人说的话。”
阿福这才觉得好受了很多:“如果他不是故意的,那我就原谅他,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玩。”
“快回家吧,天黑了之后会有妖怪抓小孩吃。”邵煊吓唬他们说。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一起往家的方向跑去,姜沅检查完书院大门的锁有没有拴好,然后和邵煊一起,抱着宝宝往回走。
这个小插曲没惊起大浪花,小孩子也不记仇,很快小满就和阿福他们形影不离了,而且他再也没说不要上学的话。
“一个月前城里张贴公报,逸思带着朱鹭去府衙的礼房报名,张览,你去报名了吗?”童生考试近在眼前,姜沅看着刚来没几天的张览问他。
“先生放心,这样重要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马虎,早在第一天我就报过名了。”张览背着行囊,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几天姜沅给他解答了不少从前一直疑惑的问题,远比柳青书院的老师要有耐心,加上他本身底子就不错,姜沅又给他们押了几道考题,张览对于今年的童生试非常有信心。
“那你们就出发吧,我在书院等你们的好消息。”姜沅说,他伸手帮朱鹭理了理衣袖,“张览,出门在外,照看点朱鹭。”
张览哭笑不得地看着只有自己腰高的萝卜头,拉起他的一只小手:“我明白,我会照顾好朱同学的。”
朱鹭皱着眉头,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照顾。只不过他一向敬重姜沅,所以没有出声反驳。
“东西都带齐了?那我们先走吧。”邵煊早早地借好了牛车,他们要赶去柳城的南岸考场。
“这两天你们就住在考场旁边的客栈,银子我已经付过了,你们不用担心。”对于书院里仅有的两个考生,邵煊和姜沅都很上心。
“吃穿用度一应俱齐,你们安心等待考试就行。不要有太大的负担,阿沅还是很相信你们两个的。”
朱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先生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我不会叫先生失望的。”
每年一到考试的日子,考场旁边的客栈都会抬价,住一晚得花不少钱。张览年岁大些,自然不好让邵煊多出这么多钱:“邵老板,反正考场就在柳城也不远,我们不用去这么早,客栈的房间太贵了。”
距离他们考试还有整整三天呢。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点去比较好。”邵煊驾着牛车头也不回地说:“反正是我出钱,你们担心什么?老老实实住在那里。如果这次能考上童生,让阿沅高兴高兴那就好更好了。”
朱鹭不知道邵煊忙前忙后为他们花费了多少钱,他一板一眼地说:“我会努力考上童生的。”
于是张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想着等到了客栈,还要利用这最后几天好好把书看看,争取能得个好成绩。
“包袱里还装了几件衣坊刚做出来的新衣,过两天你们就换上,漂漂亮亮地去考试。”邵煊指了指他腿边的小包袱,那是特意为他们两个准备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有衣服穿。”张览窘迫地摆手,他们已经从邵煊那里得了个大便宜,不好意思再得寸进尺要衣服穿了。
朱鹭奇怪地看他一眼——有新衣服穿,为什么他要拒绝?
他按耐住自己想去扒开包袱的手,对邵煊的背影认真道谢:“谢谢阿煊哥哥。”
邵煊对张览说:“你也别推辞了,衣裳的大小就是按照你们两个的尺寸做出来了,穿上去肯定合适。穿了新衣裳看能不能得个好运气,不确定的题目也能写对。”
张览看了看自己和朱鹭身上带着布丁的粗布麻衣,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旁的书院不会给考生安排好吃住,更不会细心到给他们换一身新衣。虽然有可能是丹墀书院的考生太少,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得到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一定要考好啊,我不想辜负先生和邵老板对我们的期待。他心里悄悄地想着。
邵煊把他们送到客栈后问他们:“你们身上有没有银子?会不会有突然需要花钱的地方?”
张览身上还有一点省吃俭用留下来的铜板,朱鹭茫然地摇摇头:“我们有吃有住,为什么还要带银子?”
邵煊也不知道他们考试是个怎样的流程,但是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就得备点银子以防不时之需。
于是邵煊又给了他们二两银子,张览倒是不想要,但是朱鹭很干脆的一把接了过来,还要转头问他:“你为什么不要?”
他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很正常,但是张览这么大个人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完了还要拿人家的钱,怎么想怎么不好意思。
他面色尴尬地来回看着朱鹭和邵煊,不知道怎么和他一个小孩解释。
店内的小二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他认出了邵煊:“邵老板,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是不是就这两个客人入住?”
“对,就是他们。麻烦你带他们过去。”邵煊对小二点点头,然后又对面前的一大一小说,“行了行了,你们快进去吧。三天后我再过来接你们回去。”
张览又要推拒,邵煊却先他一步,三步两步上了牛车,然后驾着车离开了。
张览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跟着小二一起进了客栈。
牛车停到商场门口,原先张览的活被安排给了另外两个人,推行外卖上门这项活动也快大半个月了,如今生意异常火爆。
原先打定主意不参加活动的商户和客人,如今好多都改变了主意。邵煊和程旭算过,参加外卖上门的商户除却要交给商场的代跑费用,每个月还能多赚三到八两银子。
享受过这项服务的客人也尝到了其中的甜头,慢慢的越来越多人逐渐接受了这项方便快捷的□□。
一上午过去了,负责纪录订单的两个人都没怎么喝水。这还不是最忙的时候,许多气大财粗的客人喜欢预订一整个月,由此可以预见,月末和月初还会更忙。
“掌柜的,你来了!”拿着笔的程墨是程旭安排过来干活的,他见了邵煊跟见到救星一样,“我有件事要问问你。”
说罢他朝邵煊招了招手,要他凑过来。
邵煊顺着他的意思微微俯身,程墨压低声音说:“掌柜的,刚才有一单是花柳巷梅仙楼要的,有个姑娘让我们下个月每隔三天给她送一次飞云阁的三鲜鸡,我们要不要接啊?”
不怪他纠结,程墨怕送了对商场的名誉不好。而且正经人也没人愿意往那边跑,不正经的去了还怕耽误事儿。
所以当时他没一口答应下来,只说要先问问他们老板的意思。那龟奴也不勉强,听了他的话只说会等他的答复。
“要不我说,咱们还是别送了吧。”程墨看着自己记好的那排字,笔尖顿在上头,“咱们商场清清白白的,没必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只等邵煊一声令下,程墨就要把那行字划去。
邵老板深情专一他是知道的,原本程墨以为他会很厌恶妓院那种地方,没想到他却说:“送,为什么不送?咱们做外卖上门,只要愿意给钱,你管她住在哪里。”
第一百零三章
程墨还是不怎么愿意, 他打算马上和程旭说说,看看程旭能不能劝劝邵老板。
不过邵煊看着他,他也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姑娘的订单划去:“那好吧……”
邵煊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算了, 我亲自去和龟奴说,他在哪等你?”
龟奴还能在哪。
程墨满脸不情愿:“掌柜的, 我让人给他传个消息得了, 你自己往那边去, 家里的夫郎怎么想?”
邵煊听后果然犹豫了,没有再说要去找龟奴一类的话:“那行,我先回去和阿沅说说, 他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去了。”
“邵老板,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那地方。”程墨心里纳闷, 别真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这话他不敢对邵煊说,打算马上旁敲侧击问问程旭。邵煊和他夫郎情真意笃, 商场好多伙计都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 程墨也暗暗想过要像他那样, 以后娶个夫郎或者媳妇,一定要加倍对人家好。
如果邵煊真的抱有什么别的心思,程墨觉得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再相信世上还有真情了。
邵煊觉得告诉他也无妨:“我打算在商场办一场衣展秀……衣展秀就是找人来穿我们的衣裳展示给别人看,如果穿在身上的效果还不错,别人觉得好看了就会把衣裳买下来。”
程墨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知道邵煊是要赚钱干正事,心里就没那么抵触他去青楼了。
“邵老板, 你要找人穿衣服,为什么偏偏得是那楼里的?咱们商场戏班子的那些人身段窈窕长相清秀, 找他们来办什么衣展秀不是绰绰有余?”程墨觉得奇怪,按理说只要能给足够多的银子, 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什么偏偏得是她们?
“咱们商场的戏班子每天要排那么多场戏,哪里有空再来参加我们的衣展秀?你也别问那么多了,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邵煊把他赶回原来的位置上,“你这排了这么长的一条长队,还是先干活吧。”
程墨没弄懂邵煊非那些风尘女子不可的意图,他有点不服气,小声嘟囔着:“别打着赚钱的名头干些不入流的事儿就好。”
说罢还缩着脖子看了邵煊一眼,生怕被他听到自己说的话。
邵煊没和他计较这么多,当天晚上和姜沅说事的时候顺道埋怨了一嘴:“你说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我会是那种人吗。”
姜沅虽然他相信邵煊,但是让他孤身一人去那种地方,他心里也不舒服。
“阿煊,你可以不去吗?”姜沅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不看他,“我不想让你去那种地方。”
邵煊立马把自己的计划抛之脑后:“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沅又抬起了头:“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邵煊笑着说,“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你最重要,你不想让我做的事我就不做,大不了少赚一点钱。”
姜沅很感动,他慢慢地靠到邵煊怀里,深吸一口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你对我真好。”
“你应该觉得这是我理所应当做的事,而不是觉得我很好。”邵煊把他搂紧了,“阿沅,你是我的夫郎,你有权利否定我想做的任何事。”
姜沅抬起头对邵煊笑,眼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摇篮里睡着的宝宝突然醒了。
“哇——”他现在到了认人的年龄,醒来没看见姜沅就会哭得很伤心。
旖旎的气氛在宝宝的哭声中消失殆尽,姜沅从邵煊怀里起身:“宝宝哭了,他醒来很黏人,要我抱着他才不会继续哭。”
果然,姜沅一把他抱在怀里,宝宝立马停止了哭泣,睫毛上挂着两颗硕大的眼泪,泪水未干就看着姜沅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一个小坏蛋。”好事被他打搅,邵煊却舍不得怪他,“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
他轻轻在宝宝的鼻子上刮了两下,亲昵地说:“小坏蛋。”
宝宝似乎觉得痒了,用自己的小手抓了抓被邵煊碰过的地方,也不和父亲计较,对他也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谁家宝宝这么乖。”邵煊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家长喜欢溺爱孩子,就算宝宝要星星要月亮,邵煊也会想办法摘给他。
姜沅神态非常温柔地看着他们父子互动,此刻的幸福无以言表,只想时光永驻。
“阿煊,你真想去谈那笔生意吗?”姜沅忽然重新提起这件事,“如果你想的话,我能跟着一起去吗?朱鹭和张览去考试,明天又是旬假,我想跟你一起去。”
这样他不会心存疙瘩,邵煊也能去做他想做的事。
“那宝宝……”
“宝宝就放在托儿房,把他和奉林放在一起照看,我下午陪你去办事。”
“这样也好。”邵煊把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包括他为什么要找楼内的姑娘,“我想设计一些更加大胆开放的衣服款式,既然是走秀,就要想办法抓住看客的眼球,太寻常的衣服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当然了你别误会,大胆开放并不意味着衣不蔽体。”邵煊看着姜沅神色不对,连忙补充道,“咱们商场永远不会涉及那种生意,阿沅你放心。”
姜沅没有为难他:“那要做成什么样的款式,你想好了没有?”
“倒是想了几件,但是还得细细打磨。这笔生意还不一定能成,咱们得先问过那边的意思。”邵煊说。
姜沅没有再问,第二天就按照说好的那样,邵煊带着姜沅一起去谈生意。
昨天那个龟奴没等程墨往梅仙楼传消息,就又找上了门。
“能不能成你们商场给句准话吧,姑娘也就想吃点东西,没有别的意思。昨天我回去后,她一直缠着我问到底行不行呢。”
那龟奴愁眉苦脸地说:“我也不忍心叫她一直等了,不行我就让她早点死心。”
程墨昨天又问了程旭,可惜程旭压根没想着劝说邵煊,只说了邵老板怎么吩咐的,他照做就行。
眼下龟奴又找到了他,程墨想着反正商场也不是自己的,就算真被嚯嚯了那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儿,索性放平心态不管了:“没,咱们邵老板说了,这单生意我们商场做,从下个月就能给你们楼里送餐了。”
龟奴喜得见牙不见眼,他“哎哎”地连着应了两声,才对程墨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回梅仙楼去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邵老板没看不起我们,他可真是一个好人。”
程墨这才知道,外人对他们什么态度,他们心里门儿清,也知道干他们这行的最容易遭人白眼。
他有点不好意思,生平第一次,因为自己不耐烦而又倨傲的态度而感到微微愧疚。
说到底他们都是底层人,他程墨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呢?
他没再像一开始那样皱着眉头和龟奴说话,反而放轻了语气:“咱们邵老板还要和你们梅仙楼谈生意呢,你看看能不能回去和你们管事的说说?”
出于私心,他又厚着脸皮说了一句:“能不能让你们管事的到商场来?倒不是我们邵老板不愿意去你们那地儿,只是我担心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龟奴一听,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这事他又做不了主:“这……我先回去问问,明天再来给你消息?”
“你看看能不能今天下午就来?”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两个人同时转头去看,是和姜沅一起过来的邵煊。
“我夫郎只有今天这一天有空,谈生意我想带着他一起。”邵煊说。
常年混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烟花之地,龟奴看人一向很准,面前的邵老板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对他侧目,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
龟奴对他很有好感,闻言点头答应了:“那我这就回去办事,争取今天下午就能把消息递过来。”
说罢步履生风地离开了。
邵煊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前是一位胖乎乎的女人,衣着花里胡哨,脸上带着厚厚的妆容,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
“阿金,给客人设坐。”邵煊吩咐道。
那女人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气,阿金靠近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打喷嚏。
“听说邵老板要找我做生意?”女人拿出一把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故作娇柔地咯咯笑着,“我这边一得到你的消息,饭都没吃可就来了。邵老板你说,我还是很有诚意的吧?”
邵煊敷衍地应了一声,直奔主题道:“我想从你楼里借几位姑娘,你看一天要给多少钱?”
老鸨看看邵煊又看看姜沅,不是说邵老板和他夫郎之间的感情很好吗?怎么他要从梅仙楼借姑娘,他身边的那个夫郎听到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可不相信邵煊借了人什么都不干。
只是那位夫郎生的一副好颜色,可比她楼内的那些姑娘好看多了。邵煊放着这样的明珠不要,反而看上了远不如他的鱼目。
这男人呐,果然都是一个样。得到了永远不会珍惜,无论什么样的家花也比不得外面的野花香。
她在心里长吁短叹,连邵煊说的话也没听清。
还是姜沅又温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
“麻烦给我们挑几个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身材最好高挑纤细一些。”
二十?
老鸨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楼里过了十八岁的姑娘就不怎么吃香了,二十岁的也忒大了一点。
难怪邵老板能成大事,他的口味就是与众不同。老鸨在心里齰舌。
第一百零四章
或许是老鸨饶有深意的脸色太过显眼, 邵煊不得不为自己正名:“我找这些姑娘是为了试穿我们商场的衣裳。”
“哦,原来是试穿衣裳。”老鸨顾及着邵煊的颜面没拆穿他,“咱们楼内的姑娘个个水灵, 邵老板要不要亲自去挑挑看?”
“不用了。”邵煊回绝,“你就挑着高挑纤瘦的姑娘送过来就行。”
老鸨爽快道:“行, 邵老板要是着急, 今晚就能给你送过来。”
“今天太晚了, 你让她们明天过来吧。”邵煊说,商场晚上得关门,人来了也没地方安置。
老鸨以为只是姜沅在场, 他不好明目张胆的要留这些姑娘过夜,所以才会道貌岸然地拒绝她的提议。
“那就明天再来。你要了十个姑娘, 我给你打个折扣,一天一百两银子。”老鸨笑眯眯地伸出手, “邵老板, 现在结吗?”
“这么贵!”阿金不由自主地惊呼, 老鸨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们的姑娘个个样貌不俗,一天一百两可是包过夜的。而且邵老板经营着这么大的一个商场,这点小钱对他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
她搓了搓拇指和食指,摆出了要钱的手势:“邵老板,你得先给了钱,我才能让姑娘出来作陪。”
“阿金, 你去找程旭,让他拿银票过来。”邵煊吩咐完阿金, 又转头对老鸨说,“明日不用来早, 辰时让姑娘们到商场来就行。”
没一会儿阿金带着银票回来了,老鸨拿在手里捻了捻,然后才卷起来塞进袖子里。她摆着兰花指捏住帕子的一角,往邵煊这边轻轻点了一下:“那我们就先走了,邵老板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罢带着龟奴,又像来时一样一扭一扭的离开了。
“你们说她那样走路不累吗?”阿金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刚才帕子上那股浓郁的香风差点没把他熏晕过去,“她就是梅仙楼的老鸨吗?身上怎的这么香,别是已经腌入味了。”
在场的人都没理他这句话,阿金就学着刚才老鸨走路的姿势扭了扭,一摇一摆的跟个鸭子一样,把姜沅逗得眉眼弯弯:“好了好了,阿金,你别学她了,小心以后走路改不过来,别人都要笑话你了。”
阿金吓得立马把岔开的双腿重新并在一起,不敢再模仿老鸨走路了。
邵煊原以为事情已经安排好之后,晚上老鸨给他送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托儿房的员工锁好门,邵煊抱着宝宝,正打算和姜沅一起回家,突然一个赶过来的伙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掌柜的,你快去后院看看,那儿又来了几位……额,几位客人。”
邵煊纳闷:“商场不是关门了吗,你让他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伙计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还是姜沅听出了他话里的玄机:“来的应该不是客人吧?怎么会有客人从后门进来呢?”
伙计没敢明说就是怕姜沅知道后误会,不过姜沅挑明了那行人来的古怪,伙计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视死如归道:“来的是一行姑娘,她们说是老鸨让他们过来伺候的。”
对不起了掌柜的,反正这件事早晚会被夫郎知道,不如直接了当说出来。他的心里和老鸨是一个想法,只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邵煊居然会背着夫郎招妓。
“自作聪明的蠢货。”邵煊哪里不明白老鸨打的什么主意,“你让她们都回去,并且让她们给老鸨带句话,让她别做多余的事。”
伙计得令,安置那些姑娘去了。
姜沅抱着宝宝唱歌给他听,似乎并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邵煊却从他的姿态中察觉到一点异样的冷淡。
“怎么了?阿沅,你好像不开心。”
姜沅把宝宝放在膝盖上,看着他无忧无虑的小脸:“阿煊,你生意做的那么大,往后一定还会有很多人投怀送抱吧。”
他有自己的书院,不可能一直围着邵煊打转。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邵煊会不会被别人吸引?
“那你给我绣个腰带吧,上面写上‘姜沅专属’四个大字,最好绣的大一点,让所有人第一眼就能看到。”邵煊握住他的手,“这样可不可以?阿沅,有没有开心一点?”
姜沅无法自控的对他的提议动了心,他面露挣扎:“可是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
“这有什么呀。”邵煊在他秀挺的鼻尖上亲了一口,“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属于你。”
“那好吧……阿煊,我可以给你多做几条,这样你就能换着带了。”
邵煊看出了他明明心里渴望还要推拒的小别扭,只觉得这样的他分外可爱:“阿沅,你不用担心这些。咱家的钱都在你手里,书院和两个厂房的地契写的都是你的名字,还有这个商场,我和阿旭当初也商量好了,加了你和阿钰的名字。你可比我有钱多了。若是哪天你厌烦我把我一脚踢开,我可就要变成真正的穷光蛋了。”
地契的事邵煊从来没有和姜沅说过,今天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事:“我也没帮上你的忙,怎么都写得我的名字?不行阿煊,你今晚就和我去找村长,得把地契上的名字改过来。”
“不用改,写你名字挺好的。阿沅,这样你是不是会安心一点?我所有家当都在你手里,无论怎样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带着我们家所有钱和宝宝离开,到时候我一个又老又丑的穷光蛋,谁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呢?所以阿沅,我这辈子只和你好。”
姜沅摸了摸他年轻英俊的脸,想不出他又老又丑会是什么样:“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卷着你所有家当跑了啊?”
“我相信你啊,最相信你。”邵煊把他膝盖上的宝宝举到他眼前,“咱们宝宝这么可爱,你舍得把他扔掉自己跑了?”
“不舍得。”姜沅在宝宝奶香奶香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不管是你还是宝宝,我都不舍得。一想到有一天他们或许会分别,姜沅的心就像针扎似的,泛起绵绵而又密集的疼痛。
“我们一家三口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姜沅说,“就算有一天宝宝长大了要嫁人,我也希望他不要离我们太远。最好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回来看看我们。”
“咱们多攒一点钱,往后招个上门女婿,这样宝宝就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了。”邵煊想的很好,“或者就在咱们家旁边再盖一间房子,到时候给宝宝和咱们女婿住。我们两个就能继续享受二人世界了。”
姜沅品味着“二人世界”这几个字,眉目间的柔情挡也挡不住:“那时候我们都一把年纪了,整天腻在一起,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管他们怎么看干什么?我们两个开心就好。到时候把生意都交给宝宝,咱俩清闲下来种种花养养鱼,陪在彼此身边,做一对神仙眷侣。”
接下来这一路两个人都没再提之前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邵煊知道,这事在姜沅心里翻篇了。
第二天假期结束,书院上课后姜沅就走不了了,好在经过昨晚的谈话,他就算不去商场也会很安心。
“实在放心不下,我就把宝宝带上,让他来监督我好不好?”邵煊开玩笑地说。
“你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宝宝?还是放在家里比较好,罗婶带着他在书院玩,下课了我就能瞧见他。”不光是邵煊,姜沅也对宝宝稀罕着,一整天看不到宝宝他会很担心。
“那就让宝宝陪着爹爹上课吧,我自己去商场。”邵煊给还没睡醒的宝宝掖了掖被子,“宝宝今天也要乖乖听话。”
和姜沅一起吃了顿简便的早饭,邵煊回到商场,梅仙楼来的几个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昨日老鸨有没有告诉你们,来商场是试衣的?”邵煊的身边陪着程旭和阿金,他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姑娘问道。
她们点点头。
昨晚几个姑娘被原封不动的送回了梅仙楼,加上邵煊那句警告,让老鸨明白邵煊说的试衣不是一个幌子,他对这些姑娘真的没存别的心思。
“你们先在屋子里来回走几步。”邵煊说。
姑娘们不知道邵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一头雾水地照着他的要求去做。
她们刚走没几步,就被邵煊叫了停:“脚步虚浮无力,姿态稍显扭捏不雅。你们得先学着走路,等步履矫健生风,姿态大方明艳,我们再谈下一步。”
她们做这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犀利的评价。梅仙楼也算柳城比较热闹的安乐窝了,恩客来来往往,谁不称赞她们身态婀娜风情万种,到了这邵老板口里,却成了忸怩庸俗。
她们不是很服气,一席粉红衣衫的桃红福了福身,行过礼后问邵煊:“邵老板,你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咱们姐妹几个走路的姿态,可是好多人都称赞过的弱柳扶风。”
邵煊不为所动:“我找你们是为了走秀,就是让你们在很多人面前穿着我们商场的衣服展示,既然来到了商场,就要按我的要求做。”
几个姑娘眼前一亮。没想到她们年龄上来了,居然还能得到贵人青睐,在很多客人面前表演。
她们在楼内已是昨日黄花,抓住邵煊给的机会,说不定得了哪位客人的青眼,就能一举翻身。烟衫听
“我们愿意照做!”她们大声地说,神情难掩激动。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邵煊说,一天就是一百两银子,邵煊不能由着她们慢慢练。
这么短的时间想练出标准的模特步无疑是天方夜谭,邵煊对她们的要求不高,只求练到形似。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三天邵煊留在商场, 那几个姑娘为了这个机会都很努力,听说晚上回了梅仙楼还在继续练习走路。
好在辛苦没有白费,虽说平常走路依然是原先那副姿态, 可是每当商场的人过来检验成果时,她们就会下意识调整身姿, 走起模特步也是像模像样的了。
在邵煊筹备衣展秀的这几天, 朱鹭和张览的童生试也落下了帷幕。张览春风得意地牵着朱鹭回到了桃花荡, 他觉得这次考试大概是十拿九稳了。
“先生,你押的考题中了两道!”张览激动地说,“那两道都是你反复和我解答过的题, 我觉得答的很好。”
姜沅自然是为他高兴的,他夸赞了张览几句, 又把目光转向垂头丧气的朱鹭。
小孩肯定是没考好。姜沅心道。
不过这次本来就是想让他下场试水,朱鹭年纪太小, 学到的知识远没有张览扎实, 对于很多官场谋略的论题更是一知半解, 姜沅也没想着让他一举考上童生。
“先生,我这次没考好……”没等姜沅组织好语言主动安慰他,蔫蔫的朱鹭瘪着嘴说,“如果我没考上童生,邵煊哥哥会不会让我把客栈的钱还给他?”
那么多银子,他可还不起啊。
作为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朱鹭自从接触过书本, 历任老师都夸他聪颖机灵,天赋上佳, 只要潜心读书,日后前程不可估量。他被这些赞美声环绕, 一度以为考个小小的童生轻而易举,没想到事实却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姜沅在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小子聪明归聪明,骨子里也是傲的很。趁着这场考试给他磨磨性子也是好事。
朱鹭没考好在他的意料之内,姜沅拍了拍他的脑袋:“不用还。这次没考好也没关系,下次再加把劲。”
朱鹭毕竟还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姜沅柔声安慰他之后,他忽然觉得好委屈,然后悄悄用袖子把眼泪擦掉了。
既然朱鹭不想让自己发现,姜沅就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又和张览聊了几句考卷的内容,就带着他们回书院上课了。
等到第四天,邵煊把几个姑娘叫来,让她们又走了一次。
“邵老板,我们走的怎么样?”桃红小心地看着邵煊,生怕他说练的还不够好。
“还不错。”邵煊点点头,“衣坊做好的衣裳下午送来,你们穿上衣裳适应适应,衣展秀咱们后天举办。”
桃红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有点担心,这么短的时间还是太赶了,就怕表演时再出差池。
“哎呦,这四天什么也没干就出了四百两银子。”程旭眼睁睁地看着邵煊往梅仙楼砸银子,却没办法阻止,“你说我们要卖多少衣裳,才能把银子赚回来?”
“衣展秀的衣裳卖出去三件,就能连本带利把银子都赚回来了。”他可是一口气准备了十件呢。
邵煊和他说过衣裳的款式比较大胆,程旭知道梅仙楼的姑娘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价儿也太高了,他闲下来就想抱怨两句。
“一定要多卖出去几件,最好全都卖出去。”程旭碎碎念叨着。
衣展秀举办的前两天,姑娘们起的比以往更早,回去的也更晚,为了努力达到邵煊的要求,她们夜以继日地练习着怎么才能走得更美。
渐渐的,她们明白邵煊为什么看不上她们一开始走路的姿态了。从内而外散发着自信的步伐和刻意讨好旁人的姿态真的会有很大区别。
终于在前一天下午,邵煊在她们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露出点微笑,等到她们换下身上的衣裳,邵煊让阿金给她们一人送了一束花:“希望明天的衣展秀一切顺利,几位姑娘辛苦了。”
生平第一次收到鲜花的几个姑娘没有笑,她们面色古怪地看了看阿金,又看看站在阿金身后的邵煊。
“怎么了,不喜欢吗?”邵煊还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花,这几束是按阿金的眼光从董见山那里挑来的。
董见山知道商场要办衣展秀,想就着人多在商场卖花。他带来了许多不同种类的花,邵煊让他搭配在一起做成花束。
想着几位姑娘这几天训练辛苦,邵煊就向董见山要了几束送给她们。
桃红低下头在花束里深深嗅了一口,然后颤着嗓子说:“谢谢邵老板。”
她年轻那会儿也从梅仙楼的恩客手中得过不少好东西,就是当初的锦罗绸缎,金珠玉佩,也没她手中这捧小小的花束更让人感动。
那束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是她们几个挥洒了无数汗水得到的肯定和奖赏。女孩子都爱花,不过谁又把她们这种风尘里摸爬滚打的娼妓当成过女孩子呢?
她们在最美的年华,被人称呼最多的也是婊子娼货,别说把她们看作是女孩子,又有多少人认为她们是人?
一开始她们不服气,认为邵煊对她们有偏见,训练也不认真,原本想着对邵煊撒娇卖乖服个软,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反正男人都吃这套。
只是她们还没来得及讨好,邵煊就沉着脸把她们叫到了跟前,然后把她们挨个训了一遍。
当时只觉得邵煊的要求太苛刻,如果看不起她们青楼女子,又何必把她们叫来挑刺?
现在回过头再看,这恰恰是邵煊没有看不起她们的证明。他把她们当成手下的伙计,做错了事自然要批评,并没有因为她们的身份就对她们另眼相待。
多愁善感的葡紫已经在小声抽泣了,身边的姑娘有的给她顺背,有的给她擦眼泪,只有邵煊和阿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根筋的阿金看葡紫哭的眼睛都肿了,他纳闷道:“虽然我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但那花儿也不至于把她们都丑哭了吧?”
“谢谢邵老板的花,我们很喜欢。”桃红因着太过感激,又重复了一遍,“明天衣展秀我们会竭尽所能,多卖出去几件衣服。”
如果说一开始她们只想借着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现在她们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商场考虑,希望商场能多挣钱。
“你们喜欢就好。”邵煊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自己自作主张了。
隔日就是他谋划已久的衣展秀,三楼的戏台被临时征用,台下坐的都是柳城叫的上名的人物。
“听说今日登场的衣裳都是之前没见过的款式,邵老板的眼光一向独到,老爷,能不能为我买一件?”王大洪带着徐姑娘也来了,那徐姑娘正值爱美的年龄,有风声说今晚的衣裳都是独一无二的,她自然想要。
“光进场就花了我五十两银子,这衣裳你就看看吧。”王大洪没想到这什劳子衣展秀光是进场的票钱就这么贵,但是邵煊标榜着“独一无二”,并且诚邀柳城权贵前来一同欣赏,不然王大洪根本不会过来。
徐姑娘噘嘴不开心了,突然她抬起袖子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老爷,夫人在那边。”
王大洪一惊,连忙耸肩低头。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眼睛悄悄往侧后方一瞥,果然他夫人正有说有笑的和旁边的几位夫人聊天。
“走,我们快走。”王大洪小声地对捂着脸的徐姑娘说:“趁她还没发现。”
要是让这母老虎发现了,当场就能把他和小徐掀翻。
“咔哒”一声轻响,邵煊进来后顺带把门带上了。
“衣展秀即将开始,麻烦各位不要再大声喧哗了。”邵煊站在台上说。场内陷入一片寂静,刚站起来的王大洪“倏”地一下又坐了回去,他胆战心惊地往夫人那边一瞧,好险她正专注地看着场上,还没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
不过想走是走不了的了,起身那么大的动静夫人不可能没有察觉。今早夫人也说了让他陪她一起出来,只是他以赌坊出了岔子为由拒绝了,此刻千万不能让她发现自己也过来了。
王大洪无奈,走也走不了了,他只好把目光重新放回台上。邵煊不知何时不见了,台上传来敲金击石般动听而又清脆的钟磬声,接下来飘逸的琵琶音完美地加入其中,悠扬的乐声如鸣珮环铿锵顿挫,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都被这突如其来而又宛若天籁的乐声而吸引。
突然幕布朝两边分开,首个登场的是个颀长苗条的姑娘,她身着一件淡绿色的长裙,过于贴身的设计完美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双层荷叶边的裙摆轻盈的舒展开,叫人一眼就想起夏日荷塘妙曼舒展的荷花。
“啊。”不知是谁惊叹了一声,为这别出心裁的设计送上最朴实的赞美,“真好看。”
在场夫人的视线不自觉随着衣裙移动,虽然台上的女人露出了小片锁骨,但是因着她们明媚开朗的笑颜,大家看到的只是一种另类而又显眼的美,就连平日最爱流连青楼的那些大人,也很少把目光投在女人的胸脯上。
第二件是深红色吊带鱼尾裙,放开的下摆设计成了十二片薄纱鱼尾,如梦似幻的群身飞舞着流苏,随着女人走动轻地的摆动,此刻的她好似游弋上岸的一条鲛人。
随着一件又一件的衣裳在眼前掠过,原本抱着看看不买心态的老爷夫人已经在心里盘算着需要多少钱,才能拿下这些美轮美奂而又独辟蹊径的衣裙了。
压轴登场的是一件亮闪如月光的流光裙,在不同的偏光照耀下跳动着波光粼粼的光点,看上去宛若星河在身上流淌。
它的美是如此吸睛,在场的夫人看过后没有人不会为它心动。
“邵老板,这件留给我!”声音如此洪亮如钟,王大洪一瞧,果然是自家那个腰比自己还粗的婆娘。
第一百零六章
“阿萍, 这件你穿可能小了,不如让给我。”跟她一起过来的好友争着说,“我这身材刚好, 穿起来一定好看。”
“邵老板,我出五百两银子, 这件压轴的裙子我要了。”
“才五百两银子?你打发要饭呢, 我出七百两银子。”
原本这件流光裙邵煊只打算卖五百两, 没想到台下的夫人居然一哄而上地叫起了价。她们自发组织起竞拍,对这件流光裙眼热的那几个夫人花起银子丝毫不心疼。
叫到一千两银子的时候,程旭差点笑歪了嘴:“再加点价, 再加点。”
王大洪知道自家夫人不会罢休,果然, 最后她以一千两百两银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拿下了这件银光闪闪的流光裙。
王大洪左瞧右瞧这件裙子也不值一千两百两银子, 徐姑娘还在轻轻扯他的袖子, 她看上了第一件的荷叶裙。
刚洒出去大几张银票的王大洪没理会衣袖上的那点动静, 趁着夫人在和周围的朋友炫耀自己刚得的流光裙,他带着一脸不高兴的徐姑娘悄悄摸摸先走了。
“这荷叶裙也不错,就是怎么会有人买那件深红色的?上面就两根细细的带子吊着,看上去就不正经。”
“哎呀,你管人家那么多做甚呢。邵老板今天卖的这几件衣裳哪件是能穿出去的?不过是都很好看,大家都想着带回家珍藏罢了。”
这次衣展秀推出的十件衣裙全部卖光,赚得盆满钵满的程旭意犹未尽地问道:“阿煊, 咱们下次还办吗?”
他绝口不提请姑娘太费钱的事了。
“下次再办得等到冬天了。”邵煊说,他想着把衣展秀办成商场的保留活动, 每隔半年举办一次。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起床, 姜沅还特意给邵煊多加了一件坎肩。秋老虎带来的热意渐渐消散,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中了,中了,张览哥哥真的考上童生了!”虎头跟着姜沅一起看榜,他现在认识了不少字,一眼就看到了那张黄纸上写着的“张览”两个大字。
姜沅含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咱们回去告诉卓先生这个好消息。”
张览考上童生,丹墀书院的所有学生都有荣与焉,朱鹭虽然没考上,但也打心底为他高兴:“张览哥哥,明年我再参加考试,一定也能考上。”
“那当然了,咱们阿鹭一定能考上。”张览的激动难以言表,他在朱鹭的惊呼中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围着书院跑了两圈,“我考上童生了!”
书院的小孩哇哇大叫地跟在他们身后跑,姜沅和卓逸思站在廊下看着他们,任由他们跑累了才把他们喊回来上课。
卓逸思拿了五两银子给张览:“这是我和姜先生给你的奖励。虽然不多,但是希望能勉励你继续努力。童生,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张览接过缠着一截红布的银锭,对着卓逸思和姜沅行了个礼:“谨记先生教诲。”
卓逸思让他回到座位上,又喊来朱鹭:“虽然这次没考上,但是你也不要灰心,下次再接再厉。”
朱鹭这几天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再也不会动不动就掉眼泪了,他和两位老师保证:“下一次童生试,我一定能考上。”
卓逸思给他发了一根毛笔,然后让他也回到了位子上,接着开始上课。
丹墀书院的学生考上了童生的事,左邻右乡的乡亲们都听了一耳朵,桃花荡那个小书院用成绩证明了,在他们书院读书的学生不一定就比别的地方差。
原本只想着把孩子送过来认两个字的爹娘听到后,每天晚上都会督促孩子完成功课,提着耳朵告诉孩子不懂的要去问先生。
他们对孩子读书这事上心了,张览让他们看到了孩子未来的另外一种可能。
隔壁的陈家庄王家圩在放榜后陆陆续续地也送了几个孩子过来读书,丹墀书院就在稻香四溢的时节又壮大了一点。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姜沅摊着书正在讲这句话的意思,坐在窗边的二蛋突然说道:“先生,窗户边上有人!”
姜沅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儒袍的男人,看上去十分眼生,周身气度不像是周围哪个村子的。
如果邵煊在书院,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当初在商场和小荷起冲突的那位刘夫子。
姜沅把书本放下,示意孩子们先自己温习,他打开门走出去:“请问有事吗?”
刘琼轻咳两声:“无意叨扰,原本想着等孩子们下课再说,既然夫子你出来了,我想问问卓逸思卓夫子在哪。”
姜沅很清楚卓逸思在柳城一带并无亲人,他平日就和书院的学生打打交道,也没听过他有什么别的朋友。
姜沅不明白眼前人的来意,自然不敢就这样让他见卓逸思:“逸思正在批改昨天布置的功课,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那我就在院子里等他一会儿吧,等他忙好了劳烦你叫我。”刘琼不打算告诉姜沅他来的意图,只说自己能等,然后背着手走到角落的桃树下,盯着墙脚的青苔看了起来。
姜沅无法,这人一看就是不见到卓逸思不罢休,他只好去让卓逸思过来。
卓逸思听到有人找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柳城既无亲朋也无好友,到底是谁专程到桃花荡来找他?
“这位可就是卓逸思卓先生?”刘琼在过来之前,已经把丹墀这么个小破书院打听的清清楚楚,他知道一共就两个教书先生,一个是姜沅,另外一个就是卓逸思。
所以他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神态却是十分肯定的,他忽视站在一边的姜沅,向卓逸思走去。
“先生,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能否随我去院子的另一侧?”他恭敬地对卓逸思摆了个请的姿势,摆明了不想让姜沅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
“不了,就在这里吧。阿沅你也待在这。”卓逸思回绝,他看出了刘琼对姜沅的轻视,不由得提醒了一句,“阿沅是我们丹墀书院的院长,咱们说话不用避着他。”
刘琼虽然不愿意,但是一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只好尽量满足卓逸思的要求。只不过当面撬人家墙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颇为不自在地抖了抖袖子:“先生有没有去咱们柳青书院任教的意思?”
不光是卓逸思,就连姜沅也震惊了。
“你专程从城里过来,就是想问我要不要去柳青书院?”卓逸思不懂他们为什么看上了自己,“贵院什么样的老师没有,为何还要过来请我?”
“能在这么个荒山野岭教出童生的先生,定然有过人之处,咱们柳青书院惯爱招贤纳士,所以书院就派我过来打听打听你的意思。”
刘琼抛出甜头:“来了咱们书院,一月可给八两银子,且能进柳青书院的学生定是天资勤上进缺一不可,能考取功名的可能也会更大。卓先生愿意前来,庙宇江湖,必将桃李满天下。”
这就是暗示卓逸思往后会有当官的学生作为倚靠,只可惜他并不吃这一套:“我暂时不想离开丹墀书院,先生还是请回吧。”
刘琼没想到他会拒绝:“为什么?难道是咱们开出的条件不能叫你满意?先生想要什么尽管直说。”
“因为我问你为什么要来请我,你说了谎。”卓逸思觉得自己也不像是个傻子,“如果你没夸大其词,你们书院的学生应该能有不少考上童生和秀才的,甚至举人也可能出过几个。我一个只教出来一个童生的先生,你们柳青书院会看上我?这明显不对劲。”
刘琼叫他识破,只好说了实话:“咱们书院查清楚你之前是个举人老爷,反正在哪都是教书,不如到条件更好的柳青书院来。”
名不见经传的丹墀书院居然有人考上了童生,虽然一个小小的童生不算什么,但是桃花荡的这个小书院还是给刘琼他们留下了一点印象。
听到书院的另外一个先生叫卓逸思,刘琼突然就想到了,他在刘县教书的朋友之前好像说过,他们那请离的举人教书先生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考上举人的读书人毫无意外的都选择了进朝为官,柳青书院自然也没有举人,眼下知道桃花荡这浅浅的小水沟还藏着这么大一条潜龙,自然要想法设法把人请回去。
“还是算了,我在桃花荡过的不错,暂时不想到城里教书。”卓逸思在刘琼讲出真正的原因后还是拒绝了,“你还是请回吧。”
刘琼心里暗骂他死心眼。不过刘备请诸葛亮还要三顾茅庐呢,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他总有办法能把卓逸思说动。
他不想把卓逸思惹毛,否则下次再来或许就见不到他了。卓逸思让他离开,刘琼就遂了他的意,拱了拱手道:“那我就不多留了,卓老板,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恰好正在摇篮里睡觉的宝宝哭了,姜沅去哄他,趁着他不在,刘琼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姜先生再怎么说不过是一个夫郎,卓先生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不得不屈居在他的书院教书吧?”
“阿沅一家对我有恩不假,不过我留在丹墀书院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阿沅虽然是个夫郎,但是他懂得未必就没有我们读书人多。有时遇到一些难题,他的解释比我还要通透。”卓逸思黑脸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快走吧。”
第一百零七章
刘琼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连忙道歉:“卓先生, 你消消气,是我说错话了。”
说那两句话的本意不过是为了让他到柳青书院教书,没想到他却这么维护姜沅。
这下子好心办坏事,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刘琼知道自己再劝他肯定要生气, 于是不等卓逸思说第二遍, 他从书院离开了。
哄好宝宝的姜沅走过来往卓逸思身后看了看:“他走了?”
“嗯。反正我是不会去柳青书院教书的, 他继续待在桃花荡也没用,不如趁早离开。”
卓逸思脸上怒气未消,姜沅有些惊讶, 在桃花荡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他没看过卓逸思红过脸:“刚才他说了什么?你怎么还生气了?”
“没什么, 就一直翻来覆去地说让我去城里教书,我听得不耐烦了。”卓逸思对刘琼的原话只字不提, “快上课了吧, 我去给孩子们上课。”
姜沅一手抱住宝宝, 另外一只手虚虚地拦了一下卓逸思:“逸思,你要想去城里就去城里,不用考虑我和阿煊的想法。刚才那人说的对,城里的待遇总归比我们这小村子的要好。”
虽然卓逸思确实是他们丹墀书院不可多得的好老师,不过他要想追求更好的生活,姜沅也不会拦着,反而会替他高兴。
“你和阿煊对我有恩……”
“我和阿煊当初对你伸出援手, 从没想过要挟恩图报。况且不同于一开始刚刚起步的样子,即使现在没了你的帮助, 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书院经营的很好。书院的孩子越来越多,我本来就打算再招一些老师, 你走与不走,不过是多招一个和少招一个的区别罢了。”
“我不走。”卓逸思甘愿留在这个小村庄这么久,也不全是因为邵煊和姜沅,“文嘉和阿竹在桃花荡很开心,我也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咱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我没必要为了那多出来的几两银子去柳青书院。”
卓逸思不走对丹墀书院肯定算是个好消息,姜沅一转身,不经意瞟到了墙角鬼头鬼脑的几个孩子:“你们几个在那里干什么?”
“先生,怎么还不来教室给我们上课?”站在最前面的二蛋从拐角处走出来,“我们刚才听到你在和别人说话,就出来看看。”
“这就来了。”卓逸思和姜沅对视一眼,“你们回去把摊开的书合上,我马上要检查背诵。”
“啊?!”二蛋捂着脸哀嚎一声,趁着卓逸思还没走到教室,他要跑在最前面,翻开书再温习温习。
其他的几个孩子也不甘落后,跟在二蛋后面一窝蜂往学堂冲。
姜沅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刘琼又来了一次。
卓逸思见到他没给好脸色:“你怎么又过来了?我不会去柳青书院教书的,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刘琼似乎看不见卓逸思冷淡的表情,他从袖口掏了一张请帖出来:“卓先生不愿意来柳青书院教书就算了,这是游园会的请帖,卓先生可一定要赏面参加。”
“游园会?”卓逸思盯着他手中那张请帖,没有贸然接过,“这是做什么的?”
“这游园会咱们柳青书院每年都会举办,邀请各书院老师交流教书经验,也有一些好玩的题词誊写作诗活动,反正可热闹了呢……”
刘琼把游园会夸得天上地下无所能及,往常游园会只在柳城的几个书院之间举办,这还是第一次邀请村里的先生一起参加。
“只有一张?”
听着确实有点意思,如果真能在这什么游园会学到怎么更好的教导村里的孩子,卓逸思肯定会去参加。
不过他也想给姜沅一张请帖,以姜沅的才能一定能在游园会大放异彩,刘琼不是看不起姜沅吗,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他,做人不能眼高于顶。
“这里还有一张。前几日是我说错了话,这张请帖就当给那位先生赔不是了。”刘琼又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张请帖,两张都塞到了卓逸思手里。
上次吃个了瘪之后他就长记性了,卓逸思对姜沅不是一般的维护,他直觉再给姜沅一份请帖会让卓逸思满意。事实果真如此,当他把两张请帖都递给他的时候,卓逸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对他也没那么抗拒了。
“游园会在旬假那天举办,差不多还有五天,你们可以好好准备准备。”刘琼贴心地说,他这次过来似乎真就只是为了送个请帖,临了离开也没说让卓逸思去城里教书的话。
姜沅不知道这张请帖是看在卓逸思的面才给他的,柳青书院的游园会他有点印象,之前和邵煊在城里摆摊的时候,有孩子在柳青书院读书的爹娘说过几句。
“还有五天,我们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吧?到时候去了柳青书院,我想去学学他们老师的方法。”姜沅摸索着请帖上凸起的“游园会”几个大字,和卓逸思聊着。
卓逸思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听说那还有题诗填词不少游戏,你要不要去玩一玩?”
“算了吧。”姜沅垂下眼睛,“我不爱玩这些。”在他看来大多数人作出来的诗都是无病呻吟,偏偏旁人还要附和着称赞。
你夸我我夸你的游戏只有小孩子家家才会喜欢凑在一起玩,姜沅不喜欢这样,周身过于浮夸的赞美容易让人失去自我,姜沅觉得没有必要。
卓逸思恰好也不感兴趣:“那好,我们早点过去,下午还能早点回来。”
“你们这游园会,我作为你男人能跟着一起过去吗?”晚上知道这事的邵煊捏着那张薄薄的请帖,看着烛光下哄着宝宝睡觉的姜沅说。
“没有请帖应该进不去。”姜沅想了想,“参加游园会的都是教书先生,旁人应该不能随意进到书院。”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邵煊看着姜沅欲言又止,就像周钰的医馆是柳城唯一一家哥儿开的医馆一样,姜沅也是这次参加游园会的唯一一个夫郎。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阿沅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被别的毛头小子看上了怎么办?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上了年纪的教书先生大多清高迂腐,看不起姜沅一个夫郎在外抛头露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邵煊一方面担心他孤身在外的安全,另一方面又害怕他被人瞧不起。
“逸思和我一起过去,你不用担心,我们下午会早点回来的。”
“嗯,你说的也是……”邵煊嘴上说着有道理,心里还是不放心姜沅单独去游园会。
卓逸思毕竟只是姜沅的朋友,两个人在外还得保持适当的距离,卓逸思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姜沅。或许是他太过紧张了吧,但是他不跟着一起去真的不放心。
邵煊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拿到游园会请帖,陪着姜沅一起参加。
*
“柳青书院要举办游园会,商场把他们的酒水点心全包了?”程旭靠在窗户旁边,对邵煊的主意百思不得其解,“还给他们送纸送笔?阿煊,我看不出来这怎么挣钱。”
“就是送给他们的,为了换一张请帖。”邵煊漫不经心地说。
“啊?你要他们游园会的请帖做什么?难不成想着和他们一起吟诗作对?”程旭更加费解,“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这块料啊。”
“阿沅要参加,这游园会只有他一个哥儿我不放心,所以我也要一起跟着去。”邵煊理直气壮地说,“阿沅是我夫郎,我当然要照顾好他。”
程旭一听只有姜沅一个哥儿,立马上了心:“怎么样,请帖拿到了吗?这你肯定要跟着阿沅一起去。我和你说,教书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人,前几天衙门刚破的那桩偷金杀人案,犯人就是城里一家书院的先生。”
“我给柳青书院送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拿不到请帖?”邵煊亮出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东西,“后天我就能和阿沅一起去了。”
“掌柜的,五日前送来的单衣都卖的差不多了,你看要不要让制衣坊的人再赶制一批出来?”阿金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来。
“又卖的差不多了?”程旭纳闷道,“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三楼的衣裳卖的格外好,特别是肩上绣着青竹的款式,每次都是第一个卖完。”
“我今天听买衣服的姐姐说,咱们商场的衣裳穿上能让读书郎考个好成绩,也就图个吉利。”阿金也不知道这话是谁传开的,“反正大家都这样说,买的人就多了。”
“张览考试那天,我给他准备的就是肩上绣着青竹的那一款。”邵煊摸着下巴,“是不是从他那传出来的?”
“好像是这样。”阿金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上轻轻敲了一下,“他考上童生后来咱们商场帮忙,人家问他怎么考中的,他好像提到了身上的新衣裳。对了,他还解释了咱们衣坊的名字呢,不过具体怎么说的我忘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丹墀是指宫殿前的红色台阶,能触及到殿前红阶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对学子的一种祝福。”程旭喝过两年墨水,“丹墀”是什么意思,他还是能说道说道的。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说买咱们‘丹墀衣坊’的衣裳能考取功名,恰好张览穿着衣裳还真考上了,这才吸引这么多人都来买。”
“秋闱考试即将结束,让制衣坊不用再赶制那么多件衣裳,热潮马上就要过去了。等到明年的春闱秋闱,可以试着再多做一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邵煊说。
第一百零八章
游园会在秋意最盛的时节如期举行。
邵煊左手边站着卓逸思, 右手边站着姜沅,三人一同来到柳青书院。
门口站着一个笑眯眯的老头,他挽起浅灰色的衣袖, 拿着刚折不久的桂花枝,将清早凝出的露水点在每个人的眉心。
“明目清神。”他这样说道。
那点如有似无的凉意很快消失不见, 老头盯着姜沅看了一会儿:“小哥儿, 你也是别处书院的老师?是城西的枫林书院, 还是城南的瀚辰书院?”
“我们二人都是桃花荡丹墀书院的先生。”姜沅并不觉得自己从小村庄过来有什么不妥,他坦荡地说出了丹墀书院的名号,只是想要介绍邵煊却犯了难, “这位是……”
“我知道,这位是咱们商场的大老板, 这次包办了游园会的酒水点心。这样一看,他是为了你才来的喽?”老头和蔼地冲着姜沅一笑, 逗着这对年轻的夫夫寻开心。
邵煊却是个不知羞的, 他拉住姜沅的手爽朗一笑:“不为了我夫郎而来, 难不成是冲着游园会吟诗作对过来的?”
老头嘿嘿一笑,拍拍邵煊的肩膀,然后又把目光重新对向了姜沅。
“听说你们桃花荡教出了一个童生?不错不错。这书院居然还同意让你一个小哥儿教书,着实有趣。等哪天我要亲自过去瞧瞧。”
老头对他们的书院很感兴趣,正想拉着姜沅再说几句话,身后等待的人不耐烦了:“你们到底进不进去?堵在门口挡人了。”
卓逸思对身后的人歉意一笑,然后主动往前走了几步让出位置:“你们先走。”
老头一看, 后面确实还有不少人,只得让他们先进去:“你们进去吧, 往后有时间咱们再叙。”他特地指了指姜沅。
进到柳青书院里头,目光所及之处有很大的一片湖, 湖岸环绕着一圈柳树,光秃秃的随着微风轻晃枝条,滑过湖水荡起一圈涟漪。一座不大不小的小亭蓦然出现在空旷寂寥的湖面上,别有一番意趣。
远远看到他们过来的刘琼热情地打招呼:“卓先生,姜先生,还有邵老板,你们来了。”
一行三人对他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刘琼十分自然地和他们走到了一起,他指着青竹郁郁葱葱的院子说:“这是我们书院的青竹轩,里面的学生均已考上童生,就等两年后下场考取秀才功名。”
邵煊一听,这青竹轩不就是柳青书院的尖子班。
“种着梅树的院子是我们的红梅阁,冬日红梅映白雪,景色可是一绝。”
路过那座院子,邵煊明显听到了里面的喧哗声,夹着戒尺拍打桌面的声音,还有几句夫子的吼声。
“咦?”卓逸思疑惑的皱起眉,“今日不是旬假,怎地院子里还有声音?”
刘琼假意轻咳了两声,他语焉不详道:“红梅阁的学生顽劣,家里也不真指望他们考取功名,所以就随性松散了些。今日游园会,他们非要过来看个热闹。”
卓逸思没听明白,都是到书院读书的学生,怎么会不想着考取功名?
刘琼害怕他再问,连忙又指着一处景色给他介绍:“湖边那有一处柳青书院的刻碑,上面的碑文听说是前朝一位宰相所作,笔势矫若惊龙,卓先生要不要过去瞧一瞧……”
邵煊和姜沅稍稍落在后面,路过红梅阁的门口,他往里一瞧,果然除了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头,嘻嘻哈哈的学生个个堆金积玉,富贵逼人。
刘琼带着他们在柳青书院逛了一圈,然后又把他们往湖心亭引:“各个书院的老师都过来了,马上湖心亭会有一场‘秋日诗会’,卓先生要不要随我一起参加?”
他似乎才想起跟在后面的邵煊和姜沅,单看邵煊送了那么多酒水点心,他也不能得罪,于是又说:“还有邵老板和姜先生,你们也一同随我过去瞧个热闹吧。”
姜沅停住脚步摇头:“我就不过去玩了。听说游园会有专供资深先生交流经验所得的地方,还请刘夫子为我指示方向。”
再往前推几年,或许会有姜沅说的那个地方,不过如今的游园会已经完全变了意味,不过是扯着交流经验的幌子,为各院夫子相聚玩乐提供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刘琼随手一指:“你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湖的对岸,姜先生若是着急就先过去吧。”
姜沅也没指望这个一心扑在卓逸思身上的刘夫子给自己带路,他对刘琼点点头,转身欲和邵煊一同离开。
“那我也去瞧瞧。”卓逸思绕过刘琼,“阿煊,我们一起。”
刘琼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卓逸思的袖子:“卓先生,湖心亭的各位老师还等着你过去呢。你不过来,我不好和他们交差啊。”
卓逸思看他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一时间便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逸思,你先和刘夫子去湖心亭看看吧。”姜沅见他为难对他说,“你过一会再来找我们,我们就在湖的对岸,不会乱跑。”
卓逸思只好点点头,和刘琼一起留在了湖心亭。
邵煊和姜沅围着湖绕了大半圈,始终没瞧见那经验交流之地,拉着路上零星路过的人一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阿沅,我觉得那刘夫子在诓骗我们。”邵煊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我们马上都要绕回一开始的那地儿了,现在也没看见几个人影。”
姜沅看着明亮如镜的湖面叹息:“他本来就看不上我,对我问的话自然不上心,恐怕是说错了位置吧。”
一路上刘琼只顾着和卓逸思聊天,跟在他身后的邵煊和姜沅被忽视了个彻彻底底,姜沅一向细心,自然能察觉到他态度上的轻视。
“那我陪你一起,我们两个再找找。”刘琼有眼不识金镶玉,邵煊也没办法左右他对姜沅的看法。
两个人顺着偌大的书院仔仔细细找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倒是兜兜转转又来到了书院的大门。
“算了,我们回去吧。”姜沅叹息一声,总算明白了游园会到底是什么,“或许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地方,不过是刘琼哄骗我们过来的托词罢了。”
他兴意阑珊地拉着邵煊离开,却被门口的老头拦住了去路。
“呦,小哥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酒壶,半醉半醒地眯着眼睛说。
“里面没有我想去的地方,我就出来了。”姜沅说。
“嗯?没有你想去的地方?听说那湖心亭今日有一场秋日诗会,你怎地不过去看看,那边人可多着呢。”
“我并不擅长写诗,去了也无大用。”
老头仰起头又喝了一口酒:“那你想去的地方在哪?我在书院也快六十年了,或许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
邵煊只当他喝高了:“爷爷,你瞧着也不过六十岁,难不成从小到大一直待在书院里头?”
老头对他的话不置一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邵煊一眼,继续等着姜沅回答。
“我听说游园会有一处专供前来的老师交流经验之地,不过我在书院内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这个地方。”
老头坐直了身体:“你对那些吟诗作对的游乐不感兴趣,想去学习怎样更好的当一位老师?”
“我们书院满打满算建成还没一年,我此前也没有教导学生的经验,如今我还在磕磕绊绊的摸索。如果有前辈愿意教我,那自然更好。”姜沅和他坦白了自己的心里话。
“书院现在已经没这种地方了。”老头神色难辨地说。
这样的结果在姜沅意料之内,反正天色还早,他就和老头多聊了几句:“如果我早知道的话就不来了。”
今天和宝宝分开的时候,他在罗婶怀里哭的可可怜了。有这一天假,原本他可以在家陪宝宝玩一整天。
老头又闷闷地喝了一口酒。姜沅看出他心情不好:“爷爷,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的游园会没意思?”
“我何止觉得没意思,简直是恶心透顶。”老头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摔,“让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糟蹋的,外面其他几个书院的老头都在笑话我。”
邵煊听出他话里有话:“……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嗯,就是我儿子,现在柳青书院的山长。”老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让人惊讶的话,“一开始的游园会是我一手办起来的,那时城中各处书院的老师都争着参加。那孽子接手后,这游园会便一届不如一届,现在除却那些年轻人,城里有威望的老家伙没一个愿意过来了。”
邵煊和姜沅也不知道说什么,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负责看大门的老头,居然是柳青书院的前任山长。
或许是有人陪着说话,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不满:“我让他不要招那些大族的学生他不听,非说要用他们交来的束脩建设书院。我难道还不知道他吗?那钱花哪里去了不用想我都知道。咱们柳青书院可是柳城老牌书院,从咱们书院出来的官老爷不胜枚举,如今看来,是要败落在那逆子的手里了……”
他落寞地笑了笑:“现在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书院也没人愿意听我说话了,我又能怎么办呢?”
姜沅听着痛心,不过柳青书院的事他们插不了手,只好陪着老头一起沉默。
“我在书院教了四十年的书,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一片寂静中,老头重新振作起来,“小哥儿,我觉得你们那桃花荡,应该就是一个好去处。”
第一百零九章
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 柳青书院的看门老头骑着一只小毛驴,肩上挑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竹竿的另一头绑着一个小包袱, 就这么摇摇晃晃悠悠闲闲地来了桃花荡。
“这地方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桃花荡是个散心的好去处。”老头的手里握着一个硕大的毛桃, 是从书院门口的桃树上摘下来的。
他随意地在衣裳上擦了擦桃子, 然后满足的喟叹一声:“甜。”
等把桃子吃完, 他把剩下的桃核随手一扔,然后扛着竹竿站在窗边看姜沅上课。
姜沅一只手捧着书本,另外一只手拿着戒尺, 讲桌下的学生目光炯炯有神,正全神贯注地听姜沅讲着策论。
“朱鹭, 你来说,若是你遇到这种情况, 你会怎么做?”姜沅一抬头, 意外发现了窗外站着的老头。
“您怎么来了?”姜沅面色讶然, 挥手让站起来的朱鹭坐下去,打开门让老头进来。
他说的要来桃花荡散心,姜沅只当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真的过来了。
老头环视一周:“这是你们书院全部的学生?少是少了点,不过倒是方便上课。”
“先下课吧。”姜沅对着孩子们挥了挥手,原本端坐在板凳上的孩子站起来,三三两两, 叽叽喳喳地往外面跑去。
天气凉爽之后,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玩乐的好去处, 下课是他们一整天最开心的时候。
二蛋跟个猴子一样蹿上树,然后从树上摘下红彤彤的轰柿, 其他几个小孩就负责抬高双手去接。
老头瞧着有趣:“他们也太活泼了些,这爬上爬下的也不嫌累。”
“皮实着呢。”姜沅摇摇头,“树上的那个孩子上次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扭伤了脚,硬是忍着一声没吭,还是我发现他走路不太对劲,才让阿煊背着他去看了郎中。”眼膳汀
“他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施铭,不过我们村子里一般就叫他二蛋。”
姜沅捡着书院有趣的事讲给老头听,把老头乐得哈哈大笑。等笑够了,老头把竹竿上挑着的包袱拿在手里:“小哥儿,你看我能不能到你们丹墀书院教书?”
“这……”姜沅一时间犹豫了,面前的老头可是柳青书院的前任山长,丹墀不过一座小庙,真的能请回来这样一尊大佛吗?
老头立马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用衣袖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我知道你们都嫌我一把年纪,不过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教书这事我可不含糊。”
“没,没人嫌您年纪大。”姜沅还以为他真的哭了,连忙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只是乡野孩子愚笨,不像柳青书院的学生那般有悟性,我怕您在这不习惯。”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老头吹胡子瞪眼道,“我瞧着他们不比柳青书院的孩子差。你作为他们老师,这话让他们听了不好,往后别说了。”
两个书院的学生基础不一,柳青书院招生门槛高,学生大多有着真才实学,而丹墀书院的大多数学生资质并不算好,很多简单的道理也做不到一点就通。
姜沅这么说只是怕老头情不自禁拿两个书院的学生作比较,到时候伤心的只有他们桃花荡的孩子。不过听老头说话的语气,倒是他多虑了。
“你就说,我能不能留在这里?”老头见姜沅久久不说话有些心急,“你虽然是个小哥儿,但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好多了,他资质平庸胸无点墨,我们父子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倒是觉得与你意趣相投。”
姜沅知道他在谦虚,作为柳青书院的山长,不说满腹经纶那也是学富五车,远远谈不上胸无点墨。
姜沅看着他带过来的小包袱无奈一笑:“你都把包袱带过来了,我说不行你也不会离开吧。”
老头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小包袱:“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早晚有一天你会同意。”
他就这么在桃花荡安顿下来了。
老头在城里过了大半辈子,到了花甲之年,还没怎么出过远门。他家境还算殷实,这么大岁数了从没下过田,倒是在桃花荡体验了一把割稻的滋味。
他带着草帽挽着裤腿,村里的乡亲知道他是丹墀书院新来的教书先生,对他的态度十分友好,见了面就会主动打招呼。
傍晚天色擦黑,就会有孩童在田埂上奔跑,身后跟着一只或者几只小黄狗,喊家里的大人收工回家吃饭。
等村里家家户户响起锅碗瓢盆叮叮咚咚的声响时,赶鸡赶鸭的孩子也差不多回来了,他们手里或许会有一片能吹响的树叶,或许有一只断了一条腿的螳螂,伴着一路稻香,蹦蹦跳跳地回家。
等到天黑之后,月亮的清辉洒落在庭院,村里人吃完晚饭,会聚在一起聊聊天耍耍嘴皮,老头有时候就坐在一边听着,有时候也会和他们谈上几句。
“我那儿子气人呦,让他回村在阿煊手底下干活,他非不愿意,说什么挣不到大钱。结果自己在外闯荡,每年一分钱带不回来不说,临走了还要从家里拿钱。”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儿子也轴的很。眼看咱孙女也大了,我让他再给我生个大胖孙儿他也不干,说什么再等等。再等下去也不知道我和他娘有没有那个福气等到孙儿。”
老头听着村里老汉对子女的埋怨,心里忽然就松快了。虽然他的那个逆子也气人,但是就想刚才那个人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左右不了长大的孩子,就得学会放宽心。
在这样平凡的日子里,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老头想着或许就在桃花荡这个小村子安顿晚年也不错。
*
宝宝最近可喜欢流口水了,邵煊给他做的木头小兔经常被他拿来磨牙,李双双掰开他的小嘴看了看牙龈,心里明了:“宝宝这是快要长牙了,最近牙根痒,才喜欢乱咬东西。”
姜沅给他换了一个新的口水兜,宝宝又抓起小兔啃了起来。邵煊最宠爱这个小宝贝,他亲了亲宝宝嫩呼呼的小脸蛋:“父亲做磨牙棒给你吃好不好?”
宝宝听不懂,把手里的小兔子递给邵煊让他玩。
“给他做点吃的也好,这木头小兔不干净,啃多了容易闹肚子。”李双双握了握宝宝的小手,笑着说。
邵煊说干就干,他放下宝宝去了厨房。磨牙棒制作说简单很简单,但说难也难——真正的磨牙棒是要放进烤箱烘焙的。
他先去准备了鸡蛋,面粉和羊奶,然后搅拌均匀,将揉好的面团擀成长条状,撒上一层面粉,确保不粘手之后再切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样式。
接着就是要想办法做个“烤箱”。
虎头这两天有点发热,李双双为了照顾他没去厂里干活,听到邵煊要做磨牙棒,他也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厨房。
“三哥,你怎么愣在这里了?”李双双看着灶台上的磨牙棒,“这是不是需要蒸一下?”
“不是蒸,是得想办法烤。”
李双双愣了一下,“是像烧烤那样放在火上烤?”
“不是,是烘干。”邵煊还在想着怎么做烤箱,“烘干的磨牙棒很香,烤干水分后硬硬的,适合宝宝磨牙用。”
李双双一听,这和他们黄土铁板盖的作用有点像:“你这东西我好像知道要怎么做,等我弄点黄土过来。”
他边往外走边吩咐:“你把灶台右边的锅取下来放上铁板,然后把两个灶洞烧热。”
邵煊见他似乎真有办法,就按着他说的,在两个灶洞都烧了火。
等到李双双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锅盖一样的东西,不过是用黄泥做成的。那锅盖上还打了一个孔,用绳子栓起来吊在一根木棍下面。
“这黄土锅盖也得烧热才能用,还要再等一会儿。”李双双把锅盖在没放铁板的另外一个灶上固定好,然后去院子洗了洗沾满黄泥的手。
那黄土锅盖烧热得废不少时间,李双双蹲在墙角,和邵煊一起等着黄土锅盖能用。
“应该差不多了吧。”邵煊看着锅盖上烤裂的纹路,“双双你快来,下一步应该这么做?”
李双双提起那根拴着锅盖的木棍:“你把磨牙棒放到那块加热的铁板上,然后把锅盖悬空着盖到上面,锅盖压低铁板和锅盖之间的温度就会升高,反过来温度就会变低,看你自己调整。”
邵煊见他一边解释一边改变锅盖的高度给自己演示,豁然开朗明白了这种黄土锅盖的原理。
加热了的黄土锅盖和铁板之间形成了有效的热对流,所以在稳定的热环境内,能够加热贴板上盛放的食物。邵煊把磨牙棒放在铁板上试了试,果然和烤箱烤出来的所差无几。
邵煊给李双双一根,他不好意思地推拒道:“我都多大了,还吃给小孩磨牙的东西。”
“你尝尝,一股奶香味,还蛮好吃的。”邵煊拈了一根放进嘴里,脆脆的磨牙棒在他嘴里咔嚓咔嚓的响。
李双双于是也拿了一根:“……是还不错,吃起来一股甜味,宝宝肯定喜欢。”
邵煊把磨牙棒端到宝宝眼前,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小手开始往盘子上面伸。
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木头小兔也不喜欢了,宝宝把它放在一边,接过邵煊递过来的磨牙棒。
他的口水很快就把饼干濡湿了,尝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宝宝奶声奶气的“啊”了一声,举到邵煊嘴边想让他也吃。
“你吃吧。”邵煊把他的头发梳开,给他扎了两个可爱的小啾啾。
第一百一十章
有了李双双提供的“黄泥烤箱”, 宝宝彻底实现了磨牙棒自由。
李双双瞧着一手一根磨牙棒的宝宝问道:“宝宝是不是可以吃点米粥了?他现在也快六个月了吧。”
邵煊和姜沅都是第一次做父母,这些他们都不是很懂,于是邵煊虚心求教:“再过十日就六个月了, 现在吃米粥会不会早了点?”
村里这般大的孩子都还在趴在娘亲怀里喝奶。
“你们想给他换换口味也可以,继续让宝宝吃羊奶也行。”李双双想了想说, “虎头四个多月就开始喝米汤了。以往村里为了节省粮食, 给孩子喂奶能喂到四五岁, 你不用和他们比。”
他往前走了两步,刮了刮宝宝的小鼻子:“别看这小哥儿人小,馋瘾可大着呢。阿沅一吃饭, 他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碗,口水哗啦哗啦的, 别提有多喜人。”
邵煊一想也是,磨牙棒都给他吃了, 辅食也该安排上。他推了推摇篮, 对玩着布老虎的宝宝说:“今晚父亲给你做好吃的饭饭, 好不好?”
举着玩具的宝宝一个没拿稳,那布老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小脑袋瓜上。
邵煊瞧个正着,他连忙把一脸懵的宝宝抱起来,给他揉了揉被砸到的地方:“宝宝不疼,宝宝不疼。”
反应过来的宝宝眉毛连着眼睛红了一大片,眼泪说来就来,他伸出一根肥短的小手指指着摇篮边上的布老虎, 又自己摸了摸被砸到的地方。
“啊啊,呜~”他发出可怜又可爱的小颤音, 看上去委屈极了。
“呦,宝宝和你告状呢。”李双双新奇地说道, “这小哥儿,鬼精鬼精的。”
邵煊把布老虎拿起来拍了两下:“让你欺负宝宝,把我们宝宝砸疼了,看我怎么揍你。”
宝宝目不转睛地看邵煊打布老虎,没一会儿又咯咯乐了起来,他雪白干净的脸蛋上扬着大大的笑容,然后在邵煊脸上啃了一口。
邵煊被他糊了满脸的口水也不嫌弃,他礼尚往来,也在宝宝脸上亲了一口。父子俩你来我往玩得开心,姜沅就在这时从书院回来了。
他站在门边,温柔地看着父子二人耍宝:“怎么给宝宝扎了头发?”
“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可爱?”邵煊听到他说话,把宝宝翻了个面对着他。
“我该回去给虎头熬药了。”李双双站起来,“阿沅记得给宝宝换尿布,我刚才喂他喝了一大碗奶。”
姜沅应一声,屋里的邵煊正顶着宝宝的小肚子逗他玩,宝宝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银手镯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
“爹爹回来了。”邵煊把宝宝举到姜沅身前,“宝宝亲爹爹一口。”
宝宝双手张开要姜沅抱,像是没听懂他父亲说的话。
“我们刚才还在玩的亲亲游戏,宝宝这么快就忘了?就像这样。”邵煊给宝宝示范,“吧唧”一下亲在姜沅的脸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宝宝看明白了,也学着邵煊的样子,嘟着嘴在姜沅脸上碰了一下。
“我一点都不累了。”一进门就得了两个亲亲,姜沅只觉得浑身疲惫一扫而空,再去书院教上两节课也不是问题。
“宝宝想让你抱。”邵煊看着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宝宝,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我抱着不行吗?”
姜沅把他接过来:“他可能是困了。困了的时候要闻我身上的味道才能睡得安心。”
果不其然,心满意足地趴在姜沅怀里的宝宝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没一会儿靠在他颈窝里睡着了。
邵煊把他头顶的两个小啾啾散开,然后把孩子放回摇篮,他看着宝宝炸起来的头发乐不可支:“像个小海胆一样。”
没吃完的磨牙棒被邵煊收好,路过姜沅身边时,顺便塞了一个给他。
“这是什么?”姜沅尝了一口,把剩下的半截磨牙棒从嘴里抽出来,“是新做的点心?”
“宝宝最近长牙喜欢啃东西,这是我给他准备的磨牙棒,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他可喜欢吃了。”邵煊又拿了一根扔进自己嘴里,“晚上我打算给他做点辅食。”
姜沅把一整根磨牙棒全部吃完,才说:“是要做米汤给宝宝喝吗?那是不是现在就要去熬?”
“米汤容易克化,不过还得配点蔬菜才好。”邵煊想了想问,“家里还有洋山芋吗?”
“前几天四婶刚送过来一篮,还有两个南瓜。”姜沅说,“地里还有菠菜和小白菜。”
夫夫二人就此分工,邵煊把白米淘洗干净后放进锅里煮,姜沅去菜园子摘了菠菜和小白菜。
米汤熬的时间有点久,邵煊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才把米粒熬化。揭开锅盖,扑面而来一股米香,正适合宝宝这么大的孩子吃。
邵煊又把南瓜和洋山芋放到饭头上蒸好,小白菜和菠菜也煮熟了,然后把它们倒在碗里碾碎成糊糊状。
一碗绿绿黄黄,让人瞧着就没有食欲的辅食就做好了。
姜沅犹豫着拿起筷子,在碗中搅了搅:“阿煊,这东西能给宝宝吃吗?”
“你别看卖相不好,我刚才吃了一口,虽然味道有点淡,但仔细尝还能吃出来一点甜味,宝宝应该会喜欢。”
宝宝还没醒,邵煊把做好的糊糊放到锅里保温,方便他一醒来就能吃到热腾腾的辅食。
“四婶给我们送南瓜的时候也说了,今年的南瓜格外甜。”姜沅说,宝宝的习惯是一觉睡到天黑,他和邵煊可以趁宝宝没醒先吃饭。
等到隔壁大黄狗“汪汪”叫着野在外头的小孩回家吃饭时,睡饱了的宝宝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两大坨红晕,自己从摇篮坐起来了。
姜沅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惊喜地喊来邵煊:“阿煊,宝宝会坐了。”
邵煊一听,和姜沅一人站在门口一边,看着坐着揉眼睛的炸毛宝宝。
“老人家都说三翻六坐九爬,咱们宝宝还没满六个月就能坐起来了,他好聪明。”邵煊对着宝宝一顿夸夸。
可惜没坚持多久宝宝有点坐不稳了,仰倒的那一刻邵煊立马扑过去把他接住了,姜沅也是吓了一跳,虽然宝宝没有磕着,姜沅还是揉了揉他圆圆的后脑勺。
“不能让他睡摇篮了。”姜沅心有余悸地说,“万一哪天他睡醒自己坐起来,从摇篮上翻下去多危险。”
“我明天让老木匠做个护栏,拦在床边宝宝就掉不下去了。”邵煊给宝宝穿好衣裳,“走吧,先带宝宝去吃饭。”
姜沅把宝宝抱在怀里,邵煊先端着米糊喂了宝宝一口。他吧唧吧唧嘴巴,接受良好,在下一勺米糊递到嘴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张大了嘴。
邵煊只喂了他浅浅一碗底,就把装着米糊的碗放下了,转过头拿来蔬菜糊糊,吃了一口后,原本以为会很喜欢的宝宝皱着眉咧着嘴,脚趾头紧紧地蜷缩在脚心。
“你这什么表情?”邵煊看了直发笑,“蔬菜糊糊不甜吗?阿沅你看他,怎么一脸苦大仇深。”
姜沅也被他逗笑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邵煊喂过来的第二勺蔬菜糊糊宝宝居然没拒绝。
——然后邵煊和姜沅就看到他皱着鼻子往外吐舌头。
“哈哈,阿沅你看他,是不是难吃地想吐了。”邵煊觉得宝宝这样子看上去好好玩,没忍住又喂了他一勺。
宝宝小手攥得紧紧的,抬着头拼命往碗里瞧,想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姜沅一开始也觉得好玩,不过很快他就担心起来:“是不是蒸太久味道变了?先别喂他了,当心吃坏了肚子。”
他尝了尝碗里的蔬菜糊糊,确定只有一点点南瓜的清甜味,这才放心:“宝宝应该就是单纯不喜欢吃蔬菜糊糊。”
等邵煊又喂了一勺,他居然从宝宝麻木的脸上看出了生无可恋。不过宝宝是个好宝宝,虽然吃得痛苦,但是邵煊喂的他都咽下去了,没有真的吐出来。
“你看他的表情好可爱,明天给他做点什么好呢?”邵煊对姜沅说。
姜沅有点无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快喂宝宝吃完,马上蔬菜糊糊就要凉了。”
邵煊意犹未尽地喂完最后一勺,然后给宝宝擦擦糊了一圈的嘴巴:“宝宝真乖,以后一定是个不挑食的乖孩子。”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床上,白天睡饱了的宝宝精神十足地挥舞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邵煊困极,伸手把他的小胳膊按住:“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晚上给你吃了辅食?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哪家的小宝贝还不睡觉。”
动弹不得的宝宝不满地盯着邵煊,然后“噗噗”往他脸上吐口水,意思是让邵煊放开他。
姜沅闭着眼睛哼着安睡曲,一只手放在在宝宝背上有节奏地轻拍,可是他左扭右扭就是不肯好好睡觉。
亮堂的月光透过窗洒进屋子里,宝宝坐起来盯着那穿窗而过的一束光。
“啊。”他小手指了指窗外,想要出去。
邵煊可真是怕了这小祖宗,他轻声对姜沅说:“我抱他出去玩一会儿,你先睡吧,明早还要上课。”
姜沅点点头,正要睡去又猛地惊醒:“夜里露深霜重太过寒凉,不能在外久待。半柱香后宝宝如果还没睡着也要把他抱回来。”
邵煊给宝宝又裹了一个小包被,这才抱着他出去了,然后在院子绕起了圈,一边走路一边哄宝宝睡觉。
大越走到第三圈的时候,怀里的小孩总算不闹腾了,他乖巧地趴在父亲怀里睡着了。
邵煊把他放回床上,自己站在地上把手搓热,这才掀开被子,搂过宝宝和姜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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