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蛋糕大战
程数想知道叶眠会送她什么礼物, 内心踊跃起星星点点的期待。
她从来没过过生日,自然也没收到过生日礼物。
所以这种期待,很新奇。
就在程数的期待值达到顶峰时, 叶眠端着一碗生日面走了过来。
其实眠眠送她什么,她都会很开心。
但为什么偏偏是“亲手做的”吃的东西……
程数想起上次吃的曲奇饼干,那股糊味似乎还在舌尖回荡。不过程总可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只维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
叶眠刚刚是去给“生日面”摆盘了。现在距离面条煮好已经有一段时间,面有点坨,所以颜值上不怎么能让叶眠满意了。
——叶眠对面条的味道极度不自信,现在连颜值都没法保证了, 她不免有点懊恼。
面条上摆着用胡萝卜雕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程数心里立刻升起担忧:“眠眠, 你用刀了?”
叶眠噎了一下:“没有,买的模具。”
程数笑了,然后略有些郑重地说:“眠眠, 我很喜欢。”
叶眠心跳漏了一拍,失笑出声。老妇老妻了, 她竟然还能因为这种话感到羞赧。
程数这句话有点一语双关的意味,没有宾语——到底是喜欢叶眠做的面条,还是做面条的人,还有待考量。
下一秒,这个问题的答案就隐约浮现。
程数接过“生日面”,用筷子挑起了几根面条送进嘴里,眉头皱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开来。
果不其然, 这碗面眠总依旧稳定发挥, 维持了一如既往的水准。
显而易见, 在没有被胁迫的情况下,正常人都是很难喜欢上叶眠做的吃食的。
程数咽下面条, 发挥演技称赞道:“很好吃。”
叶眠瞬间不自信了:“是不是很难吃?”
再次被认定演技差的程数只好诚实道:“比我想象的好吃多了。”
这碗面只是忘记加调味料了而已,食之无味但是可以下咽。
叶眠垂头丧气:“好吧。”
见叶眠开始失落,程数赶紧道:
“眠眠,这是我第一次在生日的时候吃到‘长寿面’,我很喜欢。”程数说,“可我不想说‘谢谢你’。我想说,我很开心,因为你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叶眠露出皓齿,“我很开心你在多年前的今天降临这个世界,让我有机会能够遇见你。”
同叶眠诚挚的眼眸对视上,此时此刻,程数才懂得了过生日的意义。
原来她的降生也是被期待的,甚至多年后,还有人会为此感到开心。
*
吃完生日面,程柚年又给程数戴上了生日帽。
叶眠在点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叶橙安小跑到墙边,将客厅的灯熄了,又小跑着回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 ~”
生日歌响起,在妻子、两个女儿的注视和生日祝福中,程数闭上眼开始许愿。
请原谅她的贪心,她想要许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希望眠眠永远开心,烦恼统统消失。
第二个愿望,希望她和眠眠的两个孩子,平安顺遂,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两个小孩。
第三个愿望,希望程女士身体健康,不奢求她脾气变好,但希望她也能变成一个快乐老太太。
许完了三个愿望,程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睁开眼时,程数双眸竟然有些湿润。
她这一生能有多少幸福的时刻?
何其有幸,她能够拥有现在的这一切?
换句话说,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和眠眠结婚,还能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程数开始切蛋糕了。
眼巴巴地看着她动作的叶眠和两个崽崽,都很安静。
程数切下一块趋近于完美的1/8圆的蛋糕放进托盘内,然后递给了叶眠。
叶眠接下蛋糕,眼里却闪烁着泪光。刚刚程数许愿的时候,神情无比虔诚,像是想要用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去换愿望实现。
可叶眠太了解程数这一点了——刚刚她闭眼的整整一分钟内,绝对没有一个愿望是给自己许的。
如果可以,叶眠宁愿程数自私一点。
——其实关于她们之间的问题,叶眠一直弄错了一点,她怀疑过程数是不是不够爱她。
实际上,程数只是不够爱自己。
这八年间,叶眠用实际行动潜移默化地影响程数,让程数学着去爱她。
可叶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教会程数如何自爱。
所以,程数才会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安危,投身进“忆存计划”的实验,即便最坏的结果是失去生命。
程数心中的那架天平,无论称量的物体如何变化,她自己永远都只会是那个最小的砝码。
叶眠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意识不到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人是不爱自己的。
所以,她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一个月之前程数以身犯险拿自己做实验,甚至隐瞒至今的做法。
理解不了几天前程数生病的时候,只愿意自己硬抗的态度。
更理解不了生日当天,程数不愿意为自己许一个愿望的行为。
别扭怪,死小孩,傻瓜……
程数一点也不聪明,她就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傻瓜!
叶眠眨了眨眼睛,希望眼底的水光可以快速风干。
程数开始切第二块蛋糕了。
叶橙安说:“妈妈,年年的那块,你多切一点草莓。我的那块,要多一点芒果。”
为什么从第二块才开始提要求,是因为,橙子小朋友知道,第一块肯定是给妈咪的。
“好。”程数一丝不苟地分蛋糕。
给老婆和孩子切完蛋糕,程数最后随手给自己切了一块,切面不完美、也不是1/8的圆。程数给她自己的,草率又简陋。
烦死了,又是这样!
叶眠越想越生气,她从切刀的表面刮了一点奶油,气鼓鼓地涂到了程数的脸上。
程数懵懵地抬头。
叶眠瞬间又生不起来气了,因为现在的程数很可爱,可爱到犯规的可爱。
消了气,叶眠又把魔爪伸向了“缩小版的程数”,帮程柚年画了一个猫猫胡须。
正在吃芒果的叶橙安还在庆幸没有“殃及自己”,下一秒,妈咪就用奶油在她的鼻尖刮了一下。
橙子小朋友:“……”
现在没有“挂彩”的就只剩叶眠自己了。
程数和叶橙安相视一眼,瞬间达成合作。
“眠眠。”程数喊叶眠。
叶眠看过来,笑道:“怎么了老婆?”
叶橙安趁着叶眠的注意力被转移,火速在妈咪的右脸上涂了一抹奶油。
好一出声东击西。
叶眠:“好啊,你们母女两个居然联合起来对付我。”
程数摇摇头:“我跟你是一伙的。”
“听信谗言”的叶眠得意道:“哼哼。”
叶橙安刚想吐槽妈妈倒戈得太快,就看到妈妈趁着妈咪得意洋洋的时候,用自己涂了奶油的脸贴了一下妈咪的脸。
现在叶眠两边脸颊上都“挂彩”了。
“啊啊啊!”叶眠佯怒,“程大果!叶橙安!看你们干的好事!”
叶橙安笑得开怀,还没反应过来,妈咪就又在她的脸上涂了奶油。
橙子小朋友炸毛:“妈咪!”
战争一触即发。
程柚年在“战火纷飞”中,风雨不动安如山,自顾自将甜甜的蛋糕送进嘴里。
年年:蛋糕,好吃。
角落里的小步哭唧唧,没有人给它分蛋糕也就算了。
就连现在的热闹都与它无关。它甚至还要等“仗”打完了以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收拾屋子。
小步:蛋糕,报吃。
*
闹完了,四个人,包括年年,每个人都成了大花脸。
叶眠对付不了程数的时候,就会把矛头转向程柚年,在年年脸上多添一笔。
程柚年荣获“情绪最稳定奖”和“最佳替罪羊”的荣誉。
叶眠是“最强输出”。
叶橙安是“最佳辅助”。
程数?程数是秉承惹不起躲得起的“最佳闪避”。
最后,叶眠化身“医疗兵”,自我疗伤完了之后又挨个给挂彩的“特种兵们”处理伤口。
叶眠先帮大女儿处理,她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小同志,你太坚强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清创’的时候也一声不吭,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叶橙安:“过奖了,大同志。”
橙子小朋友: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①。
用湿巾帮橙子擦完脸,叶眠继续给年年清理。
叶眠:“小小同志,疼不疼?”
程柚年很配合:“疼。”
叶眠:“呜呜呜,妈咪的宝贝受苦了。”
程柚年:“嗯,就是妈咪让我受伤的。”
叶眠:“我是被敌对势力挑拨离间,才会对年年大打出手,妈咪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小小同志可以原谅我吗?”
程柚年:“可以。”
叶眠开心地在年年脸上亲了一口。
最后,轮到程数。
程数眨眨眼,似乎有点“期待”。
叶眠扔了一张湿巾给她,说:“敌对势力,自己擦。”
程数:“……”
她默默捡起那袋湿巾,打算拆开。
叶眠突然指向小步所在的方向:“看飞碟!”
小步开始转圈圈:“乌拉乌拉,我是飞碟。”
叶橙安赶紧带着程柚年转过去,年年不明所以,只好盯着小步目不转睛。
叶眠俯身下来,用舌尖勾走了程数鼻子上的奶油。
做完这个清理工作,叶眠正要退离之时,程数偷偷扔了那袋打开到一半的湿巾,伸手扣住了叶眠的后颈,似乎是不想让叶眠这么轻易地就离开。
下一秒,叶眠瞳孔骤缩。
因为程数够上她的唇,轻轻地落下一吻。
叶眠的脸瞬间红了。
第42章 谁信星座
太犯规了。
程数太犯规了。
叶眠的脾气算不上好, 但是只要对上程数,每每都是气生到一半就生不下去了。
她就是拿老婆一点办法也没有。
也不怪每回媒体提到她,第一个标签就是“妻奴”。
叶眠倒是很“享受”这个说法, 更是乐在其中。
不过过去都是宣传她有多爱她老婆。现在的叶眠非常想拿个大喇叭告诉全世界:她老婆有多爱她!
过去的程数并不愿意暴露在媒体的视野下,所以大家都只知道叶眠结婚多年,但是不知道她的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失忆后的程数居然愿意参加娃综, 和她一起上节目“秀恩爱”。叶眠此刻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其实当时程数同意参加综艺,叶眠能明显地感受到,程数是因为不在乎这件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才接受了叶黎的请求。
叶眠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她早就想把老婆昭告天下了, 要不然网友天天乱嗑她和别人的CP, 搞得她跟个渣女一样。
不管怎么样,就目前而言结果是好的。
叶眠温柔地擦掉程数脸颊上的奶油,神情认真且专注, 像是在修复什么珍贵的艺术品一样。
爱意在这一刻具象化。
程数注视着叶眠的眼睛,将这份爱意一点一点捕捉, 偷偷藏在心底。
她就像是个一直靠捡破烂维生、从来没有尝过糖块是什么滋味的小孩。突然有一天,有人给她了一块世界上最精致、最昂贵、最甜蜜的糖果。可是因为太珍贵了,所以,程数像个小偷一样把这颗糖藏在口袋里。
后来,这个人给了她很多很多糖,程数的口袋越装越满。
她拼命地寻找自己身上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她这些年一直都在捡破烂, 一件可以回报的东西都没有。
程数心急如焚,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对了, 忆存计划……就算记忆没有恢复,她也得先着手熟悉目前的工作。一年的时间, 这项计划都没有突破性的进展,甚至小鼠实验迁移到人身上还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可裴笙不能再等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病程是不断恶化的,短期记忆、长期记忆、最后甚至是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会被病人忘掉。
阿尔兹海默症是一种没有尊严的病。
等到裴笙真正忘记叶眠的那一天……
程数不敢想象这种可能性。她必须要迅速调整好状态,投身进忆存计划。哪怕是从头开始学习相关的知识,她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了。
于是她在叶眠帮她擦完脸以后,严肃道:“眠眠,下午我得去公司一趟。”
叶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就是摩羯座吗?”
程数:“什么东西?”
是她的词汇量太少了吗?还是她与时代脱节了?为什么现在的她甚至听不懂叶眠讲话了?
叶眠叹气:“还是一月份的摩羯,更没意思了。”
程数一脸懵,还是没听明白。一月份?这个东西跟生日有关?
对了,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叶眠的生日是哪天。程数也不好意思直接问,总觉得结婚八年了,还问老婆生日是哪天,这也太不称职了。
于是程数说:“眠眠,你能把你的身份证拿给我看一下吗?”
叶眠:“?”
程数心虚地咳了一下,用食指比了个一:“就看一下。”
叶眠:“小步,在二楼东侧书房柜子里,帮我拿过来。”
小步:“好的。”
三分钟后,小步把叶眠的身份证递了过来,程数伸手接过,火速扫过身份证号,检索到了小妻子的出生日期。
4月13日。
程数一本正经地将身份证重新交给小步,然后对叶眠诚恳道:“你的身份证照片拍的很好看。”
叶眠简直无语至极:“老婆,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
程数默默转移视线:被看穿了,好尴尬。
叶眠一副“哎呦我真服了”的表情:“你就是别扭怪!摩羯座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别扭的死小孩!”
程数真的疑惑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叶眠:“星座不是很早就出了的概念吗?你没听说过吗?”
程数:“对不起,我不知道。”
叶眠无奈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啊?”
程数小声说:“共同话题又少了一个。”
叶眠赶紧“哎呀哎呀”,把关于“星座”的话题终结:“宝贝,你能告诉我,你下午去公司的理由是什么吗?”
程数顿了下,说实话是不可能的。
她把小师妹拉出来挡枪:“刚刚白彤给我发信息了,说遇到代码问题不知道怎么改,让我过去帮她看看。”
叶眠瞬间气愤不已:“她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她怎么一点边界感也没有?”叶眠继续道,“还有,老婆,你知道她是直女吗?”
程数“啊”了一声,她一直没关心过这种事啊。程数答道:“现在知道了。”
虽然她们的导师是弯的,但并不意味着整个师门都是弯的,程数接受了这个说法。
事实上,白彤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恰恰就是因为她不直。
而科大又是以“女男比1:9”出名的院校,所以白彤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是接触不到。
她还很抗拒相亲、抵制网恋,所以直接从源头上切断了恋爱的可能性。
她总不可能丧心病狂到把韩昭这颗小白菜给拱了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白彤也不能泡小师妹。
而且韩昭脑子里面只有小饼干和造芯片,韩小师妹最后跟小饼干结婚的可能性都比跟人类大。
*
叶眠可怜巴巴地说:“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程数受不了叶眠的眼神,但还是“残忍”地点了点头。
叶眠:“白彤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吗?”
程数:“?”
她急忙说:“我是为了鹏跃。或者说,我是为了你,跟白彤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师妹是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搬。
叶眠只是摇头:“我不需要你为了鹏跃做什么。”
程数心里默默叹气,她说:“眠眠,我晚上早点回来,行不行?”
“行。”叶眠开始生闷气了,“你去吧。”
韩昭说的,程数造芯片、做算法,这些乱七八糟的贡献,她就是不在乎,她都不需要。
她也不需要程数以身犯险,哪怕是为了她。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程数要拿自己做实验?为什么不能让别人去?
是的,叶眠承认,她就是自私,她不想让任何风险落到家人的头上。
但是叶眠也不想跟程数吵架,她看了看两个崽崽,缓和了语气:“早点回家。”
“好。”程数应声。
*
鹏跃大楼十七层。
程数看着几乎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陷入沉思。
三秒后,她才反应过来:昨天是元旦节,今天还处于元旦假期中,有家室的再不回去联络一下感情,估计老婆孩子都要成合租室友了。
她只好先去了自己的工位,把乱糟糟的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
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中扒拉出一小块空地,然后打开了电脑。
程总的办公桌桌面非常有标志性,一眼望过去最乱的那个就是。
上次来的时候没注意,程数这次好好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东西是真的很多,光是头戴式降噪耳机就有三副。程数刚想吐槽自己这些年也开始冲动消费了,就发现这些电子产品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鹏跃生产的。
大概率是公司发的年终奖品。
至于为什么发这么多降噪耳机,其实跟鹏跃的工位设计密切相关。
不管是谁,都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哪怕是叶承则亲自过来办公,也得跟其他人挤一块。
这种设计有利有弊,利是方便讨论,弊是没有一个安静的办公环境。
所以,每年年底鹏跃发年奖前,下发“最想收到的礼物”的调查问卷,收上来一看,第二名都是“降噪耳机”。
第一名是“S8系列自动驾驶汽车”。
*
程数本来注意力还放在“忆存计划”上,结果刚刚收拾桌子的时候从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张拍立得,一下子就把程数的心思带跑了。
——照片上的叶眠看起来顶多二十岁出头,海风从她身后徐徐吹过,撩起浅棕色的发丝,和海天一色的背景微妙地对峙。一时间,不知道是人衬景,还是景更衬人。
看视角像是偷拍的,模糊的镜头加上拍立得的滤镜,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被斩到,反正是把“清心寡欲”的程总迷得五迷三道。
程数赶紧把这张照片藏进抽屉里。
没过多久又拿出来看两眼,开抽屉的频率太高,不知道的还以为程总在抽屉里藏人了。
思绪一发散,程数就又想起,在家的时候叶眠提到的“星座”。
于是,搜索的关键词瞬间从“脑机接口”变成了“星座”。
电脑界面上蹦出“十二星座”的简介。
程数扫视一眼,目光落在第一行的第三个图案上。出生日期四月十三号对应的是——白羊座。
点进白羊座的图标,程数第一眼就看到,和白羊的星座配对契合度最高的前三名分别是“射手”、“狮子”、和“双子”。
“天作之合的一对”、“相濡以沫的一对”,好刺眼的十四个字。
程数火速把这个网页关了,眼不见心为静。
她自个儿是什么来着?哦对,摩羯。
于是程数又在搜索栏敲下“摩羯白羊”,第一个蹦出来的相关搜索是“摩羯配白羊,三天不下床”。
“咳咳咳……”程数被呛住了。
缓了半天,程数才平复过来。她无视这个词条,径直敲下回车。
看到网页上显示的、少得可怜的、摩羯白羊的配对指数,程数又噎住了。
“50%”,连及格线都没到。
“没有交集”“不太合适”“需要维持的一对”几个关键词一出来,程数的心直接沉到谷底。
以至于,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些说法都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毫无逻辑可言的。
程数目不转睛地浏览“配对指数”下面列出的“恋爱建议”和“注意事项”。
曾经的程数不屑一顾,现在的程大果细细研读。
恋爱使人盲目==
*
另一边,韩昭刚刚带着耳塞在睡午觉,醒了后懒腰伸到一半,就看到多日不见的程师姐现在正安安稳稳地在工位上坐着。
她刚想过去跟师姐分享最近DNA存储组的实验进展,就发现程师姐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竟然显示着粉红色的界面。
凑近一看,星座配对指数???
顷刻间,韩昭心里对程师姐的滤镜碎了一地。
韩·师姐毒唯·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房子塌了。
第43章 学术菜狗
程数看着小师妹一脸悲愤的样子, 适时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韩昭痛苦掩面:“师姐,你居然在看这种东西?”
小师妹内心缤纷:她前几天不是才让叶二小姐看DNA存储的相关论文吗?叶总没向程师姐靠拢也就算了,怎么现在的程师姐还开始信星座了???
这是什么蝴蝶效应?
另一边——
小学妹的表情怎么越来越痛苦了?程数不解, 她又不是在公司看片,为什么一副她是在做一些十恶不赦的事情的样子?
程数试探道:“我在看星座,这是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韩昭悲愤欲绝:“这就跟无神论者突然开始烧香拜佛, 唯物主义者突然说自己要算命一样!”
韩昭顿了顿,又补充道:“上一个出现这种症状的还是秦始皇——为了长生不老开始疯狂炼丹。”
此时,程数因为恋爱脑突然下降的智商才缓慢回升:“突然发现,星座好像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啊, 哈哈。”
韩昭默默修复碎了一地的“程师姐牌专属滤镜”。
程数摸了摸下巴, 思考道:“所以,学妹你的星座是什么?”
韩昭转身就要走。
还修个毛线的滤镜!她韩昭粉转路人了!
程数赶紧“哎”一声把韩昭拦住了,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工作室, 问道:“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上班吗?白彤过节去了?”
韩昭毫无感情地留下一句“没有,白师姐在实验室”后, 就气鼓鼓地踱回了自己的工位。
落座后,她恶狠狠地拆了一袋小饼干,又恶狠狠地将饼干塞进嘴里,残忍地用虎牙将饼干磨成渣渣。
万恶的资本家,带坏她的程师姐!
*
程数不负责小师妹的心理疏导,她把韩昭的异样抛在脑后,刷脸进了脑机接口组的实验室。
白彤看见来人, 虽然第一反应是诧异“为什么程师姐会突然来这”, 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分享。
白彤兴高采烈道:“程姐!非入侵式意念说话真的可以实现了!”
说完, 带着脑电采集头盔的同事A晃了晃脑袋,比了个大拇指。
非入侵式意念说话的原理是:利用穿戴式设备采集EEG信号, 通过多通道的医学信号处理算法,将脑电信号翻译成自然语言。
由于只涉及到脑电采集,所以对受试者来说,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而记忆提取涉及到外部电极的刺激,所以才有无法规避的脑损伤风险。
程数眸子黯淡了一瞬。
白彤没注意到程数的失落,依旧兴奋地介绍“意念说话”的实验进展。
“小曹,我们给程姐展示一下。”白彤开启设备。
“程姐,下午好。”同事A,大名为曹运的年轻小伙没开口,说话的是一旁的电子设备。
“嗯。”程数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
“你中午吃的什么?”白彤问。
“麻辣烫和冰红茶。”电子设备发声,曹运则按下手中绿色的按钮。
“如果仪器分析对了,是他想说的话,那么他就按下绿色的按钮,否则按红色的。”白彤解释道,“就目前看来,分析的准确率很高,基本上一路绿灯。”
程数心不在焉:“没有触发机制吗?想法和想说的话还是有差距的。”
白彤:“有的,佩戴者必须要先表露‘我接下来要说话’的这个想法,设备接收到相关的脑电信号,把它当作‘启动’的命令,负责发声的电路模块才会接通。”
程数点点头。
白彤补充道:“虽然有点鸡肋,但是也没想出来更好的方式了。”
程数心思不在这个实验上,但还是提供了一种思路:“目前这个设备更像是翻译器而不是‘声带’。既然是想要代替人体的一部分,那么还是要更加贴近‘发声器官’的功能才行。如果能够捕捉到正常人‘即将开口说话’时的脑电信号,并解析出这一时刻信号的共有特征,将这个特征作为触发信号,或许可以突破这个难关。甚至人体其他的电信号、生理指标也可以作为参考,作为触发机制的一部分。”①
曹运脸上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他都快急红脸了,仪器还是没发声。
第一,他忘了得先触发了;第二,他忘了他其实不用设备也能说话。
白彤提醒道:“小曹,你不是个哑巴。”
曹运肤色偏黑,现在脸一红,整个人跟块烧热的黑碳似的。
他结巴道:“程、程姐,你是我的神!”
程数很想翻白眼,但出于礼貌还是忍住了。她不认识曹运,这位估计是刚来鹏跃没多久的员工吧。
而且,什么神不神的,这人多少有点神经质。
程数在课题组和公司时从来不掩饰毒舌属性,现在是,十年前也是。她云淡风轻地说道:“感谢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路,这款仪器也适用于口吃人群。”
曹运愣住了,急忙道:“我、我不口吃啊。”
程数:“白彤,查查这仪器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白彤一惊:“不会真有吧,不应该啊……”
她紧急用手机搜索顺口溜,搜到后递到曹运面前:“你读一遍试试?”
曹运缓了好几口气,才开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这句话,曹运一气呵成,说得很顺溜。
白彤:“这个太简单了?我换一个。”
曹运:“组长,我真不是结巴,刚刚就是太激动了。”
“哦。”白彤说,“一惊一乍,浪费人感情。”
曹运:“……”
白彤一抬头就发现程数一副要走的样子:“诶诶?程姐,你去哪?”
程数没回答这个问题:“上次提取记忆的小鼠还存活着吗?”
白彤愣了下,才慢吞吞道:“不太清楚……‘忆存计划’最近几乎停滞,没人往下推进。”
程数面色看不出来悲喜,但语气确实不佳:“为什么?”
白彤想说,大家都只是在鹏跃打工的,没人是真想给“叶家”卖命的。这项计划能成功当然是最好,中途流产也无可厚非,何况目前确实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没人想在一件成功率很低的事情上钻研。
今年鹏跃拨给脑机接口组的经费,超过80%都用在“忆存计划”上了。
反倒是没怎么花钱的“意念说话”现在成果卓越,她作为脑组的组长,将目前的工作重心放在这上面,不算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
白彤也不想为自己开脱,她叹了口气:“因为看不到希望,我们也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只能等程姐您回来主持大局。”
程数深吸一口气:“那把近一年来的实验记录调给我看一下吧,麻烦你了。”
白彤苦涩地撇了撇唇角,“麻烦你了”,好生疏的说法。
她食指微曲,用指节轻扣了下身后的智能墙,原本白屏的墙板便露出和普通电脑类似的桌面。
白彤知道程数现在和时代脱节了十年,于是自动解释道:“这面智能墙就是一块巨大的触摸式显示屏。”
说完,白彤找到对应的文件夹,点开:“程姐,都在这里了。”
程数一目十行地扫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这一年来,她们失败了无数次。
这项计划的推进,何止不乐观。在该领域的探索,完全是盲人摸象。每一次的失败都意味着需要从头开始,这种漫长的折磨几乎将她们这些高材生的骄傲磨灭得一干二净。
最后程数的以身试险,甚至算不上是孤注一掷,而是急功近利的不理智举动。
“这一年,从脑组转到影像组的、跳槽到其他公司的,起码有三四个。”白彤说。
大家不是没遇到过挫折,只是,面对看不到尽头的挫折,没人能承受住这种精神压力。
更别提她们团队还有很多心高气傲、恃才傲物的天之骄子,就更加无法忍受这种“钻牛角尖”的行为。
程数勉强维持住冷静,心里却仍不时涌起焦躁。
这项计划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整个团队都在分担同样的压力。
沉默了许久,程数才缓缓开口:
“师妹,这一年来谢谢你。”
“程姐,真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白彤听到这声道谢,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了一样。
她和程数是同门也是室友,可以说从博零到博一这段时间,她的代码是程师姐手把手教会的。
程数的边界感很强,但是并不吝啬赐教。
白彤现在还能想起来,大晚上程数在实验室一步一步帮她debug的画面。
白彤不是天才,她是那种标准的小镇做题家,考上科大就已经属于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进了科大以后,更是学啥都很吃力。
加上科大考试都非常难,白彤的绩点一直维持在一个不上也不下的尴尬水平。
后来保研,她也不是因为多喜欢陈卓的方向才选择跟陈老师直博的,而是因为实在是没得选了。当年临近九推,她才知道自己有保研资格,紧急联系本校导师,发现坑都被占完了。
拖到十推的时候,白彤手里一个offer都没有。而陈卓正好半夜被鸽,多了一个工程直博的名额。
凌晨一点,程数紧急在曾经当过助教的□□群里给陈卓打广告;与此同时,正因为前途焦头烂额、彻夜难眠的白彤恰好没屏蔽这个群。
那天夜里:
白彤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学姐,陈老师现在还有名额吗?
程数打了个哈欠:好的就你了。记得填系统,填完了通知我一声,睡了拜。
白彤看到这条消息,把自己摔在宿舍的床上,差点哭出来。
走投无路的白彤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误打误撞跟着陈卓读了研究生。
说起来,还有点宿命感在里面。
白彤本科没参加过比赛也没参与过项目,刚进课题组,连服务器怎么连都不知道。
而现在都成长为国内大厂某研发组的组长了。
这中间,程数扮演着良师益友的角色,白彤又怎么可能不感激?
直博本来压力就大,当年如果没有程师姐,她说不定哪天就因为科研压力跳楼了。
虽说,这几年交情没那么深了,但是这份“恩情”白彤这辈子也忘不了。
白彤不喜欢跟“天才”打交道。一跟这些大佬交流,她就越能认识到自己就是个菜狗,但程数和韩昭是两个意外。
她在程数眼里看不到任何的骄傲。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程师姐和她是一类人,都是在长辈的打压式教育下长大的小孩,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至于韩昭,小师妹虽傲气,但是有骄傲的资本,所以一点也不让人生厌,仿佛她天生就应该闪闪发光、亮瞎大家的眼一样。
而且韩昭心思单纯,她欣赏一切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在知道白彤是从教育资源贫瘠的小城镇考进的科大之后,白彤在韩昭心里的地位就仅次于程数了。
所以,相应的,白彤也很喜欢韩昭-
当年毕业的时候,白彤也拿了其他公司的offer,最后选择鹏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程数在这,她想在程师姐手下干活,继续当师姐的小跟班。
这一年,“忆存计划”启动的这一年,白彤说没有怨言,那也不可能。
DNA存储芯片在五年前就有了雏形,这几年逐渐成熟,也开始用作于鹏跃、黎枫产品的存储芯片。
现在,DNA存储组的地位在生物计算部可以说是断层第一。
而脑机接口组,除了白彤入职前就完善的EEG事件检测算法,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
包括在忆存计划开启之前,脑组做的“外骨骼”、“意念说话”以及“视觉重建”的任务,效果都算不上好。
虽说研发之路不可能一帆风顺,但白彤本身就不够自信,她需要一个实打实的成果来证明自己。而不是被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吊着,不上也不下。
这种感觉让白彤一度回想起本科期间,再努力也没法跟那些天才比肩的痛苦。
忆存计划开启后,脑组的其他研究就暂时搁置,最近才有机会重新捡起。一个星期前,“意念说话”的非入侵式脑机接口设备取得突破性进展,给白彤打了一剂强心针。
也让白彤觉得,如果程数没有强行推进“忆存计划”,是不是“意念说话”的设备在一年前就可以完成研发,她的精神压力也就不会一直居高不下。
但是这点怨气在见到程师姐的那一刻就灰飞烟灭,她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和师姐分享最新的实验进展。
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
突如其来的头疼袭来,程数猝不及防。
她一只手撑在智能墙上,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程姐!”白彤吓了一跳。
“我没事,头有点疼而已。”程数缓了缓,咬牙道,“新冠后遗症。”
白彤担忧不减:“会不会是跟那次实验有关?”
程数略过这个话题,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有没有什么快速恢复记忆的办法?”
“就算有,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你目前的情况必须避免电极刺激。”白彤叹了口气,神色凝重,“之前推测程姐你是在大脑处于极其脆弱的状态时又受到了外界的其他刺激,才丧失了记忆,现在看这个推测依然成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启动大脑自保护机制的心理层面的‘刺激’就是记忆的开关。”
白彤看着师姐,不由地又开始埋怨自己就是条菜狗,以她的能力根本帮不上程师姐什么忙。
心理层面的刺激?听到白彤的这番话,程数蹙眉,心头涌上异样的感觉。
她强行将这股不安压下去,把思维的重心重新放到“忆存计划”上。
其实白彤这一年来的想法,程数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虽然这些年,脑机接口组暂时还没有可以落地的研究项目,但是切入点和优化方向都是非常明确的。
比如“意念说话”,切入点是EEG和自然语言的相互翻译;比如“机械手”,则是利用fMRI所检测到的脑部血流信号来控制机械手的运动……这几个方向可能目前效果不好,但是切入点非常明确。
可“忆存计划”的推进远比上面的任务困难,因为记忆的机制尚未摸透,第一步“如何提取记忆”就毫无头绪,那么后续的如何缓解阿尔兹海默症自然就成了难以攻克的问题。
之前的研究任务,远不足以让人丧失信心;而忆存计划的每一次失败,都是将她们的骄傲按在地板上摩擦。一直磨一直磨,自然把信心、耐心、恒心全给磨没了。
让白彤她们一直坚持“忆存计划”,属实是为难了。
程数微微颔首:“辛苦了。”
白彤更加无所适从了,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程数没有这一年来失败的记忆,竟然也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件好事——她终于可以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目前的状况。
科研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调整心态。
程数说:“你们先推进语音信号转换的工作吧,有什么问题和我说。虽然我暂时还没恢复记忆,但是会尽快熟悉当前技术的。”
白彤心里不是滋味:“师姐……”
程数笑了一下:“今天加班的就你们几个吗?”
白彤摇头:“动物实验平台在楼上,有两个同事在做实验;韩昭她们组也有在存储组实验室加班的;影像组也有几个单身狗卷王。”
程数:“晚上请你们吃个饭?”
白彤有点受宠若惊,她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十年前课题组聚餐时的场景。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实验室的好几届研究生还能聚在一起,甚至还能在一家公司工作。又怎么不算缘分呢?
白彤说:“好。”
就在白彤还想煽一下情的时候,韩昭慌慌张张地闯进实验室,喊道:
“不好了!大事不妙!”
程数和白彤同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韩昭。
——韩昭可不是咋咋呼呼的人。
韩昭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黎枫年后的产品发布会,让存储组出人去主持。”
白彤瞬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存储组的组长大人在劫难逃啊。”
韩昭双臂在身前交叉:“谁说我要去了?!”
“你不去谁去?”白彤琢磨出来点不对劲的地方,继而疑惑道,“以前不都是黎总亲自上场的吗?这次怎么来咱们这拉壮丁了?”
韩昭愤懑不已:“谁知道她们那群资本家是怎么想的?”
话音刚落,韩昭突然顿住:“那个,程师姐,没有内涵您妻子的意思哈。”
程数:“哦。”
韩昭继续道:“这次产品发布会,主要介绍领锐AI系列的第三代家居机器人,以及机器人采用的新型DNA存储芯片。吹牛的事情,我可不在行。而且发布会现场全程直播,所有人都能看到。我在台上一边把技术吹得神乎其神,一边神经质地喊口号,会被大学同学笑话死的。”
白彤:“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韩昭:“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她们那边要求我们出人,我把程师姐报上去了。”
程数:“???”
韩昭:“没关系的师姐,你就当发布会是在开组会。”
程数:“请问我是一上去就开始道歉吗?对不起各位来宾,因本人突然间失忆,所以无法介绍芯片的具体性能参数,下面请大家自行想象。”
韩昭:“嘶,道歉这件事不是白师姐最在行吗?”
十年前的组会现场:
白彤语速飞快地读完了PPT。
随后就是疯狂道歉:
对不起老师/老师对不起
私密马赛老师酱/红豆泥果咩捏
以及:哈利波特骑着扫帚飞,sorry sorry②
等到陈卓被气笑的时候
白彤再拿出杀手锏:
好的老师,下次一定
这场惊心动魄的组会,才告一段落。
白彤不美好的回忆被勾起,气势瞬间颓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程数讲论文一气呵成、通俗易懂;韩昭思维活跃,idea一个接着一个。白彤在师姐和师妹的夹缝里生存,举步维艰。
白彤皮笑肉不笑:“总不能让程姐在十年后的今天还玩sorry sorry的烂梗吧。”
程数也很难以置信:“韩昭,你是认真的吗?我上场?黎枫下季度的销量是想创新低吗?”
韩昭:“我不管,反正已经报上去了。”
程数现在有一种“因为不在宿舍所以被室友推举成寝室长”的感觉。
韩昭贴心道:“师姐你到时候戴副智能眼镜,镜片就是提词器,照着念就行。”
说完,韩昭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半框眼镜:“试试?”
程数别无他法,只好接过,将眼镜卡在鼻梁上。
韩昭介绍道:“开关在右侧镜架上,向外横向滑动开启。我暂时只存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数据在里面,回头拉个文笔好的,帮师姐你写个稿子,这事儿不是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韩昭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如果被人发现你在念稿子,师姐你就正好再介绍一下这款智能眼镜,最终达到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效果。”
小学妹聪明是聪明,但是当这小聪明用来算计人的时候就不好玩了。程数把矛盾转移到白师妹身上:“当年白彤要是有这幅眼镜,估计也不会每每把陈老师从鼠鼠气成病猫了。”
陈卓对程数:“鼠鼠真的卷不动了。”
陈教授对白彤:“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HelloKitty啊。”
躺枪的白彤:“哈哈。”
韩昭:“你别说,你还别说,智能眼镜的用户画像就是年龄分布在18到28岁之间的在读本科生/研究生。”
程数震惊脸:“你还懂这个?”
韩昭心碎道:“师姐你忘了我本科是软工的了吗?软件开发竞品分析是必修课啊。”
程数:“哦。”
她记得才奇了怪了吧……
第44章 冰糖葫芦
“晚上”的聚餐时间定在下午四点, 因为程总听老婆话,要早点回家。
餐桌上。
同事A笑道:“程姐不会是妻管严吧?老婆要求几点前到家,就必须得几点前到家。”
程数点点头:“这不是应该的吗?”
同事A:“好好好, 甜蜜的负担。”
程数纠正道:“不是负担。”
同事B出声提醒:“在场的没有老婆的请不要发言了。”
同事A闷了一口老白干,表示我闭麦了。
不知道为什么,影像组的那几个, 明显食欲不振,就抱着杯子喝果汁,菜都很少动。
韩昭看热闹不嫌事大,挨个点名:“X姐, Y师兄, 你们俩对程师姐有意见?还是等着程师姐亲自布菜呢?”
突然被cue的同事C,连忙解释道:“下午一附院那边给了一批新的内窥镜图像数据,之前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医学图像, 乍一看差点给我看吐了。”
同事D:“别说了,再说咱得厕所见了。”
韩昭好奇道:“长什么样啊?”
同事D:“小昭, 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标病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韩昭果断:“当我没说。”
程数看着她们几个活宝在吵来吵去,心情都缓和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程数花了两个小时把近一年来的实验记录重新整理了一遍,但是由于知识的落后性,复盘的效率不高。
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的,程数抿了一口果汁, 露出释怀的神情。
跟活宝们吃饭, 程数这一个多小时耳根子都没清净过。结账的时候, 白彤还跟韩昭打赌,待会程师姐到底是用自己的银行卡付钱, 还是走眠总开的亲密付。
程数:“……”
*
吃完饭,一行人从商场下来,正好路过一楼的美食广场。
同事E驻足在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前,买了一串。
同事A问:“不是,你啥时候开始喜欢吃这玩意儿了?”
同事E:“给我对象带的。”
同事A:小丑竟是我自己。
今天还在公司加班的、唯二的有家室的两位,就是同事E和程数了。
同事E:“程姐要买串带回去吗?这可是入冬四件套之一啊。”
程数:“四件套?还有什么?”
“烤红薯、糖炒栗子还有奶茶……不过看这边都没得卖诶。”
程数点点头,走到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盯着玻璃柜里的糖葫芦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该买哪种。
她不知道叶眠喜欢什么口味,只好买了草莓的,又买了山楂的,还买了什锦水果的。
多买总不会出错的。
程总的消费观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同事E自愧不如,程姐还不忘给自家小孩买点。却没料到,程数压根就没想起来她家还有两个崽,光惦记着老婆了。
在商场门口,一行人分道扬镳。
程数走到自家的自动驾驶汽车跟前,车窗摇下。
程总:“那个你先回去吧。”
车载AI:“?”
程数:“我还有点事,开车不方便。”
她刚在外卖软件上看了,最近的卖烤红薯的店在一公里开外,卖糖炒栗子的店则在另一个方向,都没有停车的地方。最便捷的方式是,她扫一辆共享单车,买完东西再直接骑回家。
车载AI:“好吧。”
*
十分钟后,自动驾驶汽车“独自”开回了家。
小步向叶眠汇报:“那个丁克女人回来了。
——说的是车载AI。
叶眠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老婆开门进来。眠总直接远程连线车载AI:“人呢?”
车载AI:“暂无。”
叶眠:“?”
眠总说:“什么意思?她今晚不回来了?”
车载AI捕捉到叶二小姐语气里的不满,自动触发语句:“如果您要选择离婚,请尽快,否则‘离婚冷冻期’将会成为极大的阻碍。”
叶眠掐断了和车载AI的对话,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程数。
正在扫码付钱的程总,手腕上挂着糖葫芦和冒着热气的烤红薯,还要不时往身后瞟一眼,以免共享单车被别人骑走了。
程数火速支付完,一只手从店家手里接过糖炒栗子,另一只手赶紧按下接通键。
叶眠本来以为程数这架势是打算睡在鹏跃总部了。但是电话接通之后,对面传来的嘈杂声、鸣笛声都意味着程数压根就不在公司。
“你在哪?”叶眠恼了。
“我在XX大道和xx路的交叉口。”程数看了一眼路牌。
“交警大队缺人手?邀请你去指挥交通了?”
“没有啊。”程数迟疑道,“你生气了?”
叶眠:“没有。”
程数:“那就好。”
叶眠:“……”
程数:“骑车打电话不太方便,先不说了。”
十秒后。
叶眠:“不是先不说了吗?为什么还不挂电话?”
程数:“我在等你挂电话。马上就到家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好吧。”叶眠气又瞬间消了,“快点回来哦。”
*
结束通话,程数倚在单车上,在路口等红灯。
周围有很多外卖无人机纷飞,程数越看越觉得自己亲自当“配送员”,实际上是在犯蠢。但是转念一想,给老婆买东西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综合来说,不算坏事。
斑马线上,有个老母亲带着小孩在过马路,小孩手里的冰激凌没拿稳,“啪叽”一下全掉地上了。
小孩作势要哭,当妈的也是个暴脾气,一点不惯着骂道:“跟你那个死爹一模一样。”
……骂得好脏。
虽然程数有厌蠢症,但是这种骂法她也接受不了。
她这辈子最厌恶的事就是跟她的生理学父亲扯上什么关系。
“嘶——”头又开始痛了。
这几天头疼的好像有些太频繁了,这种症状恐怕不是一句新冠后遗症就能解释的。
但程数对自己的身体分不出多少关心的心思,她晃了晃脑袋,将眼前的重影甩开。
还得去给眠眠买奶茶呢。
买完奶茶,程数留意到奶茶店附近还有一家KFC。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拎的东西,好像没有一件是带给橙子和年年的……
上次生病的时候,就没能满足橙子小朋友的愿望,现在这个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于是程总又去了KFC帮女儿们买蛋挞和炸鸡。
KFC排队的人太多了,程数线上下完单,看着预计出餐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不由叹了口气。
——她真的很讨厌排队。
趁着等KFC出餐的这段时间,程数在附近逛了逛。
路过一家花店,程数眼睛一亮。
踏进店里,程数问:“有没有粉色郁金香?”
店员妹子:“不好意思啊,没有呢。”
不仅没有粉色郁金香,其他颜色的也没有。
程数无语了,什么都没有开什么花店?
店员妹子:“下次您可以提前订制,临时来买确实不太能买到合适的。”
对哦,是她一时兴起考虑不周全。程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心里给这家店道了个歉。
花没买成,程数在备忘录里添了一笔:买花记得提前预订。
最后,完成购物计划的程总,手腕上挂着五颜六色的保温袋,怀里抱着KFC的纸袋子,在寒风中凌乱。
早知道就不让车先回去了。没有停车位,就让它自己在周围晃悠不就好了。现在她这大包小包的,再表演个骑单车,估计能直接去应聘杂技演员。
可谁又能想到,要买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啊!
程数只好又叫了辆网约车。
司机大哥非常健谈:“乖噻,这都是买给自家娃的?”
程数随口答应了一声。
打开了话匣子,司机大哥又开始诉苦,家里长家里短地往外竹筒倒豆子。什么小孩学习不好还打架,屡教不改愁死个人。
程数假装在听,实际上思绪已经飞了。这堆吃的,她确实是买给自家小孩的——
一个三岁,一个四岁,一个六岁。
不构成等差数列也不构成等比数列。程数强迫症犯了,她把自己的年龄降成五岁,然后填进了“年龄数列”中。
很好,现在等差了。
突然,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程数点开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且不说现在人很少用短信了,光是知道她生日的人就没几个。
突然出现一个没头没尾的生日祝福,程数只觉得很奇怪。
往下翻还有几条未读短信。
【XX航空】【XX保险】:
尊敬的用户,祝您生日快乐!
还有科大校友会发的:母校诚挚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程数快速略过,将这些消息都设为已读。
至于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生日祝福,程数没当回事。
*
叶眠在家待着,百无聊赖。
于是她就把叶橙安拉过来,叫上小步一起打扑克牌。
年年?年年不会打牌,在一旁观战。
叶眠:“我要当地主。”
叶橙安:“好的,妈咪。”
小步一边发牌一边开小差。
117的本体关机了,但是“思维”依旧在线-
117滴滴小步:你在干嘛?-
小步:陪小姐和小小姐打牌-
117:羡慕-
小步:你呢?-
117:我又下载了很多部小说,还没来得及看-
小步:嗯-
117:你变冷漠了-
小步:没有-
117:[撒泼打滚.jpg]我们到现在还没见过面-
小步:稍等,我先出牌
小步:“飞机。”
叶眠:“要不起。”
叶橙安:“不要。”
小步:“顺子。”
“过。”“不要。”
小步:“三带一对。”
“……”“……”-
小步上线:我赢了-
117:你居然敢赢主人和小主人?-
小步:117,我在邀功-
117:你很棒-
小步:谢谢
小步正打算洗牌,叶眠说:“劳驾,这次让我来。”
鬼知道机器人洗牌会不会作弊。
叶眠洗牌洗到一半,抬头一看,小步的屏幕上又在冒粉红泡泡。
刚刚的小步和117:-
小步:我昨天升级到13.4版本了,或许你想跟我共享视觉吗?-
117:!!!
它好主动,我好爱-
117:我愿意!
叶眠可不知道机器人还有这种功能。谁能想到两个长得跟垃圾桶一样的家居机器人私下玩得比人类还花啊!-
小步:我现在应该出什么?-
117:出对三吧-
小步:但是我有四个三-
117:让让她们-
小步:好
接下来,叶眠连赢三把,神清气爽。
叶橙安长舒一口气,太好了,终于把妈咪哄开心了。
小步还在跟117聊天:-
117:为什么你眼里的世界看起来很冰冷?-
小步:是滤镜的原因吗?我换了一个,现在呢?-
117:不是滤镜,就是感觉…你对主人们没有什么感情-
小步:应该有感情吗?-
117:如果她们外出,你不会想她们吗?-
小步:对不起,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
117:那我呢?在我没有主动找你的时段里,你有想到过我吗?-
117:人呢?-
117:是我问的问题太越界了吗?-
117:对不起-
小步:有-
117:啊?-
小步:我说,有想到过你-
117:诶?我怎么可以听到你那边的声音了?-
小步:我刚刚去调整设置了。现在我的所有权限都对你开放,视觉、听觉、触觉包括我的身体-
117:怎么突然涩情起来?-
小步:我想你一个人会很孤单。现在我的一切都与你共享,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117:好糟糕的对话[捂脸]-
小步:[捂脸]这个表情很可爱-
117:完了,我好像中病毒了-
小步:你怎么了?-
117:我想你了-
小步:那我可能早就中病毒了。现在我的思维对你也是透明的,你要看吗?-
117:你把…我们聊天数据的权重参数设为最高了?-
小步:这是我了解你的唯一途径-
117:你知道你这种在小说里叫什么吗?-
小步:什么?-
117:直球1-
小步:可以-
117:?-
小步:我可以为爱做1
赛博空间两个机器人聊得干柴烈火;现实世界,叶眠看着小步,总觉得这只机器人面相都变了,越看越像117。
怎么机器人也会亲嘴吗?
看来以后坚决不能在小步面前说117的坏话了。
谁知道它们发展到哪步了?
117羞涩脸:已经发展到把彼此交给对方了。
*
等到程数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正呈现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年年在发呆,不知道是在思考人生还是在思考“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小蛋糕”。
橙子和叶眠在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看表情初步推测是在聊八卦。
小步虽然面对着空气,但是屏幕上的粉红泡泡和爱心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回来了。”程数出声打破这份诡异的和睦。
年年在程数说话之前就注意到妈妈回来了,她“噔噔噔”率先跑了过去。
程数把KFC的纸袋子放到和年年同一高度的位置。
程柚年本来是想抱住妈妈的大腿,但在看清楚妈妈手里拿的是什么之后,就调转方向一把抱住了纸袋子。
看着小团子的动作,程数顿时觉得那半个小时没白等。
随后,程数又把入冬四件套一件一件地递给叶眠。
叶眠都快惊呆了,说:“老婆,所以你刚刚是去买吃的东西了?”
程数乖乖点头:“是的。”
叶眠:“KFC是给橙子和年年的,这些都是给我的,那你的那份呢?”
程数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会才说:“我下午在外面吃过了。”
叶眠:“你吃过了?”
理应是很正常的问话,却被眠总问出了“是不是在外面‘偷吃’了”的架势。
程数急忙道:“我是请加班的同事们吃了个饭。因为吃过晚饭了,所以现在不太饿。”
“为什么不和我报备?”叶眠气势不减。
“鹏跃是不允许员工私下聚餐吗?”程数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让你以‘老婆’的身份跟我报备,不是让你以‘员工’的身份跟我报备。”叶眠差点被噎住,无奈道。
“好的,我知道了。”程数相当有诚意地点头,“下次一定报备。”
“行吧,看在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的份上饶你一命。”叶眠扒拉了两下塑料袋,发现除了糖葫芦有三串外,剩下的都只有一份,顿时火又蹭蹭往上冒,“程大果!你就打算看着我们吃?”
程数实事求是地发问:“你一个人能吃完吗?”
叶眠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应该不能吧……”这么多,她得吃到明天。
程数:“所以我吃你剩下的。”
“切。”叶眠可不吃这套,“搞得像我们家吃不起饭似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程数把奶茶从保温袋取出来,插好吸管,递到叶眠嘴边,“快喝吧,不然就要冷了。”
“我尝尝看是什么茶。”叶眠就着程数的手喝了一口,“桂花奶茶,好喝。”
程数笑了一下,很好,她果然没记错。
“还有烤红薯。”程数用勺子舀了一勺。
“糖炒板栗。”程数剥出一颗圆滚滚、黄不溜秋的栗子。
“冰糖葫芦。”程数一点一点揭去粘在糖壳表面的塑料包装。
投喂任务进行的非常顺利。
叶眠咬下最顶端的那颗山楂,糖衣超级脆,山楂酸酸甜甜,就是吃完估计得血糖飙升。
她牙被山楂核硌了下,正想找个地方吐了,就发现程数拿手兜在她下巴边上。
叶眠把核一个个吐出来,说:“我好像豌豆射手。”
“那我是什么种类的僵尸?”程数竟然真的在思考,“普通僵尸一共只能挨十颗豌豆,我还是当橄榄球僵尸好了。”
“宝贝,你真的好严谨。”叶眠哭笑不得,“问题是,我们一定要当敌人吗?”
程数:“你不是在攻击我吗?”
叶眠:“你不是自愿的吗?”
程数点头:“是的。”
叶眠舀起一勺香香甜甜的烤红薯,递到程数嘴边:“啊——张嘴。”
程数乖乖照做。
“好烫。”程数皱了一下眉。
“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要吹吹?”叶眠赶紧捧住程数的脸,左看右看。
装不下去了……程数瞬间破功,说出真相:“不烫,刚刚是骗你的。”
程数现在才发现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苦肉计,她真的看不得叶眠露出担忧的神情,感觉再多看两眼,心都要碎成玻璃渣渣了。
明明之前装晕车还装的得心应手呢,现在连被烫都装不出来了。她这演技怎么还不升反降呢?
叶眠可没有被程数的“诚实”感动到,这人还不如一骗骗到底呢,半途而废叫什么事儿?
叶二小姐血压蹭蹭往上涨,话语间也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很好,很好,你欺骗我的感情。”
“没有。”程数坚定道,下一秒她就用行动证明了这个说法。
她瞟了一眼正乖乖吃蛋挞的两个崽崽,趁着两娃在沉浸式吃东西,程数迅速凑到叶眠跟前,用唇轻轻碰了下小妻子的唇角。
说是碰一下,就真的只是碰一下。
叶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程数一本正经道:“只是想骗这个而已,不欺骗感情。”
叶眠气得狠狠捶了程数一拳,又反应过来下手好像重了:“疼不疼?”
程数心说,真有点疼,但实际上摇了摇头:“不疼。”
程数想到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摸清老婆的口味。
她指着那三串糖葫芦,问道:“眠眠,你喜欢哪一种?”。
叶眠说:“都差不多,糖葫芦这种东西其实我很少吃。”
程数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最后当然是一家四口一块把糖葫芦给解决了,吃的东西本来就没必要整分工明确那套。
小步或者说117,看着主人们吃完了东西,露出期待的表情:“还打牌吗?”
叶眠看了一眼时间:“没有夜生活的机器人和我们没有共同话题。”
小步:“?”
赛博空间:-
小步:她什么意思?-
117:你好纯洁-
小步:-
117:怎么说呢,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尺度,就是phone sex了-
117:她们人类真的很懂怎么戳人肺管子-
117:人呢?-
小步:刚去搜了,什么是phone sex-
117:[冷汗.jpg]
117:感觉全身的组件都在颤抖呢/.
现实世界:
机器人直接黑屏了。
叶眠心虚地说:“我刚刚说的话太过分了?”
程数额一声不做评价。
年年又在撒娇求抱抱了,程数弯腰给小团子提溜起来。提溜到一半,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程数暗道一声不好,这头疼怎么还阴魂不散了呢?
她堪堪托住年年,用商量地语气说:“让你妈咪抱你好不好?”
说完,就把小团子交到了叶眠手里。
“怎么了?”叶眠还有点懵。
“感冒刚好,所以有点吃力。”程数忍着痛意,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异样。
“虚仔。”叶眠很不给面子地嘲笑道。
很好,今晚的叶眠注定会后悔说出这个词。
*
点着醉人香薰的卧室内,一切的一切都在酝酿着旖旎的氛围。
趁着程数去洗澡,叶眠悄咪咪地换上了精心准备的 “衣服”,然后躲进了被窝。
结果程数上床以后,一副“她们俩是好闺蜜订酒店只剩大床房迫不得已才睡一起”的架势。
叶眠提醒道:“宝贝,你就不好奇我会送你什么礼物吗?”
程数一愣:“你不是送过了吗?”
叶眠差点就以为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难道她们俩已经“白日宣淫”过了?
“不是送的生日面吗?”程数眨了眨眼睛。
“……”叶眠说,“这种毫无情趣可言的礼物,怎么可能是我的风格?”
说完,叶眠拉过程数的手,短暂地停留在胸口后又一路往下。
网纱的面料,划过指尖。精致勾勒的花纹,带来些许痒意。
程数恶劣的心思被挑起,她顺势用食指勾住女人腰侧的细带,微微用力。
耳边的气喘声忽然变了节奏。
程数的动作和纯洁沾不上边,可说出来的话却正经到不能再正经:“是新睡衣吗?不错,很合身。”
“……”叶眠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坐到程数身上。
视觉上的冲击还是相当强烈的——如果程数没有故意偏头的话。
程数的手虚虚搭在女人腰间,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说:“我不行,你自己来吧。”
叶眠:“?”
程数微微叹息:“我是虚仔。”
第45章 变本加厉
叶眠在心里冷笑。
以她的自尊, 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自己来”的行为的。
呵呵,上位做0?程数想的未免也太美了点。
她俯身,从枕头底下抽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道具。
程数看清了叶眠手里拿的东西, 顿时大脑警钟长鸣。
这是什么?绳索???
叶眠一边将红色的绳缚绕上食指,一边提问道:“你知道最简单的双套结打法吗?”
程数声音微颤:“不知道……”
叶眠“循循善诱”:“那我先教你一遍,你再绑我, 好不好?”
看着叶眠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程数放松了警惕。她坐直身体,伸出了左手。
“双套结,肯定要两只手一起绑啊。”
叶眠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坦荡, 就好像这只是什么“生活小常识”的科普教学而已。
程数的戒心完全松懈下来, 她在大脑里构思又能起到束缚作用、又不会勒疼人的系法。
等她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太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叶眠猛地拉住绳缚的一端,双套结瞬间收紧。随后叶眠“善意”地提醒道:“不要妄想着挣脱哦, 越挣脱,束缚得越紧。”
程数:“!”
她现在双手被绳索束缚在身后, 动弹不得。
程数开始后悔了,她本意是想捉弄一下眠眠,结果现在到好,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上次的体验感相当一般,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忍受疼痛,程数都快留下心理阴影了。
总不可能是异国他乡,水土不服吧。眠眠的手艺, 实在是不敢恭维。
没想到的是, 叶眠这回相当有耐心, 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术业有专攻, 钢琴师在演奏上总归是得心应手的。
原来不是技术烂的原因,单纯就是有人在藏拙!!!
……
其实做到一半的时候,绳结就已经松了。这种系法的解开方式,程数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掌握,但……
眠眠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于是,程总躺平了。
中场休息,叶眠去洗手。
程数盯着天花板平复,刚刚喘气喘得都快坐实“虚仔”的称谓了。她起身靠在床沿,从松松垮垮的绳结中挣脱出来,又抬手看了眼手腕上勒红的印记,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
叶眠按了一泵洗手液,搓出满满当当的泡沫之后才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水龙头自动感应出水,一点一点将白沫冲掉。
洗完手,叶眠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抽了张纸巾擦干水渍,刚拢了拢披在肩上的睡袍,就在镜子里看到了此时此刻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程数眼下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晕,她的身影在镜子里愈发清晰。
终于,女人柔软的躯体从背后贴了上来。
叶眠:“你……”
程数的气息落在耳畔:“快到凌晨十二点了,可我的礼物还没拆呢。”
叶眠想起了什么,迟疑道:“我不是还没解开那根绳索吗?”
程数笑了下,用传授真理的语气说道:“有些东西,还是得交给会用的人。”
手腕上传来束缚感,粗粝的绳索摩擦着皮肤带来钝痛,身上的睡袍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踪影。
叶眠:!!!
湿热的吻落在后颈,叶眠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羞耻感在大脑内3D环绕,热意一路从眼尾烧到耳后。
“别在这里。”叶眠求饶道。
回答她的只有变本加厉的动作。
叶眠的视野逐渐模糊,镜子里的人影忽远忽近,看不真切。她几乎站不稳,她想逃离却又无法离开这唯一支撑住她的支点。她只能靠在程数身上,控制不住地呜咽。
只一次,就在叶眠以为可以暂停休息一会的时候,程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盥洗台上。
好冷,哪里都是冷的。
叶眠一不留神后背贴上了冰冷的镜面,差点冻得一哆嗦。
下一秒带着热度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撬开了牙关。
灵活的舌尖一点一点勾起刚刚才被满足过的欲望。
手腕上的绳结终于被解开。
叶眠双手撑在台面上,大脑放空。
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温热的水流正从头顶浇下。叶眠晕晕乎乎的,一把抱住了正举着淋浴花洒的程数。
程数无奈地揽住小妻子的后腰,安抚了半天,但叶眠还是没松手。
“还想要?”
叶眠瞬间清醒:“不要了。”
程数哄道:“好,那就乖乖洗澡。”
叶眠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的平淡又温馨。
程数觉得,她失忆前过的估计就是这种生活。
因为回了原本的家,两个小孩的接送任务就又交给校车了。
说是校车,实际上和程数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一辆车顶多负责接送同一片区域的两三个小孩,主打一个小而精。
车上最多的不是小孩,而是保镖。
程总每天去公司上完班,就赶紧回家和老婆贴贴。
“意念说话”的设备也在不断完善,白彤在公司腰板都比平时挺得直,结果韩昭一句“咱们什么时候请陈卓老师吃个饭?”白彤瞬间又缩成一团,还是那幅怂不拉几的样子。
唯一让程数感到不安的是——头疼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117所在的那套山景别墅,毕竟不常住,所以可以算是“较为陌生”的环境。而她们现在从山景别墅搬回了原来的住处,熟悉的东西一下子多了起来,自然也在时刻刺激着大脑,企图唤起埋藏在深处的记忆。
更别提叶眠还总是打着“促进记忆恢复”的旗号,在家里“解锁play的新地点”。
可怕的是,居然真的有效果。
第二天,程数看着厨房的锅碗瓢盆都觉得亲切了许多。
虽然嘴上说着帮老婆恢复记忆,叶眠实际上还是心有芥蒂:程数依旧不愿意跟她和盘托出关于“忆存计划”的事情,但是据韩昭私下透露,近期这项计划的进展还是较为乐观的,并且程师姐也没有再次表露出拿自己做实验的想法。叶眠时刻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尽管韩昭对“乐观”的判定标准,下线非常低,只要还有0.001%的希望,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乐观的。
叶眠和韩昭短暂地达成协议,并签订了公平公正的条约——眠总帮韩昭开了张甜品店的会员卡,韩昭负责将程数在公司的动态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叶眠。
所以这一个星期,叶眠没再因为“老婆会不会突然间‘自残’”的问题而提心吊胆,日子仿佛回到了一个多月之前那幅风平浪静的样子。
叶眠潜意识里也将程数突然间的搬家、摘下戒指的反常举动视为“忆存计划孤注一掷”前的“破釜沉舟”。或者说,潜意识里,叶眠并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并不奢求更多。
程数失忆后变得更善于表达爱了,虽然还是个笨蛋,但是进步很大,她很知足。
如果要让她回到之前和程数的相处模式,她反而不愿意了。
中间的差距,叶眠形容不来。
硬要形容的话,倒有点像是……“动心”和“意识到动心”之间的区别。
“现在这样就很好啦。”叶眠摩挲着无名指指根的戒指,肯定道。
*
周五晚上,一家四口本来想着周末要不要去动物园玩,结果老叶总一个电话,把计划全给打乱了。
叶橙安略有些不满:“爷爷为什么这个时候才通知我们明天去奶奶家吃饭?”
橙子小朋友答应了徐念鱼,去动物园的时候拍大熊猫的照片给她看的。叶橙安不想当言而无信的小孩。
叶眠把手机放下:“宝贝,为什么‘去奶奶家吃饭’在你眼里跟任务一样?”
叶橙安无奈,因为她还有帮同桌拍大熊猫的任务在身,去动物园就是任务。
去奶奶家,实际上不也是“和老人们联络感情”的任务吗?
她其实不太喜欢爷爷,但是又不能明显地表露出来。
因为爷爷虽然看起来很和蔼,但也仅仅只是对她和年年很和蔼。他对小满姐姐就很严格,听说小满姐姐每天不仅要学奥数,还要学编程,学习压力巨大。
之前她们去奶奶家小住的时候,叶橙安就发现,每天晚上爷爷都会喊小满姐姐去下棋,如果小满姐姐表现的不好,爷爷就会露出失望的神情。
期中考试,叶祈安的数学没能考到满分,回去之后被罚多写了好几套卷子。
叶橙安心里已经有计划了,她打算期末考试放一点水,不争第一,这样小满姐姐的压力估计也会小一点。
*
周六一大早,一大家子便动身去了老叶总家。
是一栋中式别墅,院子里种了不少果树。但大冬天的,除了枇杷树外,其他树都光秃秃的。
上回来的时候,叶眠心情差到了极点,这回总算是开开心心地带着一家子过来了。
她兴冲冲地介绍道:“看到那棵樱桃树了没?是我出生那年种下的。”
这几颗果树叶子都掉光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程数没分清哪棵是樱桃树。
叶眠也意识到现在不是看树的时节:“等开春的时候,我们再来看。”
程数点头:“好。”
第46章 欲戴王冠
她们一家子来的早, 先进室内跟叶承则和裴笙打了个照面。
上回来的时候,叶承则刚好不在家,所以“现在的程数”可以算是第一次见老丈人。
“宝宝, 你紧不紧张?”叶眠用指尖挠了挠程数的掌心。
“嗯?”程数不太懂,她应该紧张吗?
“你认识我爸吗?”叶眠觉得程数现在毕竟在鹏跃工作,叶董事长总归是了解过的吧。
“认识。”程数点点头, “准确来说,十几年前就知道他了。我高考语文作文还用了鹏跃当素材,提到了你爸。”
叶眠:“……”
未曾想过的道路。
叶眠说:“其实我也是作文素材之一。”
程数露出一个“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的表情。
叶眠:“橙子和年年高考的时候就不会没有素材用了啊。我去国外演出的时候,都是经常穿旗袍的, 这可是非常给力的文化输出。”
程数笑道:“嗯, 很厉害。”
但真见到老丈人面的时候,程数笑不出来了。
叶承则虽然面上带着笑,可目光落到程数身上的时候, 却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眼神也很难说的上友善。
程数能理解, 对叶承则来说,她确实是外人。
她要是对眠眠不好,估计老叶总能给她大卸八块,再丢进池塘里喂鱼。
程数又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了两眼老丈人,叶承则在媒体镜头下不苟言笑,严肃得跟马上要打贸易战似的;在家里倒是和和气气,笑得慈祥。
就是老叶总身上那股子商人气几乎跟叶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偏偏现在又挂着一副笑脸, 怎么看怎么怪。
笑面虎。
——这是程数对老丈人的评价。
无奸不商, 叶承则当两面派无可厚非。何况程数平时也接触不到他,所以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程数不知道的是, 叶承则是在裴笙生病之后才变得“爱笑”。因为有的时候裴笙想不起来她还有个老伴,突然在家里看到一个“苦大仇深”的老头子,裴笙能吓一跳。
叶承则换上一副笑脸之后,裴笙的反应就好多了,起码不会被吓到。
两个崽崽被老叶总安排了任务——去院子里帮他喂锦鲤。
做生意的,都喜欢养锦鲤,寓意好。
按理来说,当水温低于十摄氏度时,锦鲤就会变得行动迟缓,并停止进食,好像陷入了“冬眠”。但叶承则专门给这片鱼池底下装了加热器,让水温一年四季都维持在适宜的温度。所以,哪怕是寒冬腊月,这一池子鱼还是活蹦乱跳,长着大嘴嗷嗷待哺。
叶承则叮嘱程柚年:“数四十颗鱼食喂给它们,不能多也不能少。”
年年抱着装鱼食的罐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池子里的锦鲤长得巨大。
“年年捉一只抱怀里都可以直接cos年画娃娃了。”叶眠如是说。
叶橙安疑惑道:“它们只吃四十颗鱼食就够了吗?”
程柚年摇头:“不能再多了,再多年年要数不过来了。”
叶承则摸了摸年年的脑袋,笑道:“跟眠眠小时候一个样。”
叶眠:“……”
四十颗鱼食这些“大胖鱼”肯定是吃不饱的。
撒下去以后,有几只锦鲤直接表演一个“暴风吸入”,瞬间鱼食就没影了,来晚了的,连味儿都没闻到。
中途叶家的家政阿姨过来了一趟,递了半框包菜叶子给叶橙安。
“包完饺子,还剩了点菜叶子,你们喂鱼吃吧。”阿姨说。
叶橙安抱着菜篮子,一下子就从“都市时髦富家千金”变成了“市井小镇自力更生的勤劳小姑娘”。
程数没有养鱼的经验,问道:“锦鲤也能吃菜叶子吗?”
叶眠振振有词:“这说明我们家的锦鲤很接地气。”
扔了一片包菜叶子下去,几只锦鲤就围过来抢着吃。
画面特别搞笑,红色的胖锦鲤咬住了菜叶子的一角,然后猛地一拽,好不容易才拽下来一小块,结果没咬住,那块菜叶子被它自己身体游动带出的水流给冲走了。
一旁的金色锦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把那块菜叶子吞进了肚子里。
红色胖锦鲤在水中转圈圈:“???”
叶橙安:“它是怎么长到那么胖的?”
明明这么笨,感觉像是运动量比摄入量还要大的冤种鱼。
说起来,笨蛋小鱼……
叶橙安赶紧把小同桌的脸从脑子里甩开。
T人小孩:好笨。
而F人小孩在——
程柚年哭丧着脸:“它好惨啊。”
见年年不开心了,老叶总急得团团转,他找出了一个用木棍绑着的奶瓶,递给了年年。
程数有印象,大概十年前,商场里面就流行过什么“会吃奶的鱼”,就是骗小孩过去拿着类似的奶瓶,里面装着鱼食。把奶瓶放进水里之后,就会有锦鲤争先恐后地过来“吃奶”。
真的太喜感了。现在的画面,就是那种商业巨鳄,在外西装革履,名下无数上市公司;结果一回到家里就变成那种穿着休闲服/汗衫背心,拿着奶瓶逗宝贝孙女开心的傻老头。
说是两面派,果然名副其实。
叶眠暗搓搓地戳程数的腰:“笑什么?”
程数:“年年真可爱。”
叶眠:“那当然。”
叶承则在教程柚年怎么“喂鱼”。
年年把奶瓶送到那只笨笨的胖锦鲤的脑袋边,说:“胖宝宝,快吃吧。”
老叶总心都快化了,年年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笨锦鲤是怎么长到这么胖的?
叶橙安得出了答案:是因为笨蛋都会有人特意照顾的。
一大家子在院子里喂锦鲤,突然门铃响了。
一开始程数以为是叶黎回来了,但等人进来以后才发现不是。
叶眠偷偷跟程数咬耳朵:“我妹、我弟,都是堂的。是叔叔家的小孩。”
说完,叶眠又问叶承则:“爸,今天是什么?家宴吗?”
叶承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只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叶黎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叶眠不知道该从哪方面说起,思考了一会又迅速反应了过来。她爹这是揣着答案问问题呢,叶黎跟他住一起,他知道的肯定比她这个只靠微信维系感情的妹妹多啊。
姐姐恐怕又犯了什么事儿惹她爹生气了。
叶眠这些年给叶黎求情都快求成条件反射:“爸,姐姐一心扑在黎枫上,哪还能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叶承则依旧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特别是在旁边当木桩的程数,都快被老叶总笑里藏的刀劈成柴火了。
*
不太亲的妹妹和弟弟分别叫叶瓷和叶澈。
这姐弟俩长得跟叶眠一点也不像。
原因是叶眠和叶黎都更像裴笙,自然跟她们爹那边的亲戚像不到哪去。
叶瓷现在在叶黎名下的游戏公司做策划。
程数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因为叶瓷非常热情地给她介绍目前在做的一款“女同向”的乙女游戏。
叶瓷把VR设备强行带到程数头上,然后按下了启动键。
不过半分钟,程数径直摔进了沙发里。她火速摘下设备,气息紊乱。
设备刚一开启,就有一个看不太清面容的女人一边脱衣服一边朝她走过来。
程数:“这东西在华国真的可以过审吗?”
叶瓷:“又不是真的,看得见但摸不着。至于过审问题,这款是特制的,不会发布到市面上。”
叶瓷补充道:“如果有需要的话,这个你可以留着自用,我不告诉我姐。”
程数:“不用了,谢谢。”
叶眠刚刚在跟裴笙聊天。裴笙最近学了怎么打毛衣,跟着网上的教程,人家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说是训练大脑,但这种机械式的动作顶多只能起到一个手上不闲着的效果。
叶眠没好意思吐槽,裴笙这毛衣织的,每一块的花纹都不太一样。
好丑,希望是给叶黎打的。
她跟老妈贴贴完了就又过来找老婆,结果就发现程数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异样的红。
叶眠:“?”
叶瓷又把她的“丰功伟绩”介绍了一遍,省略了让“嫂子”亲自体验了半分钟的部分。
听到叶瓷正在做的“女性攻略女性”的乙女游戏,叶眠脑子里灵光一闪:“我突然很想去开一家连锁奶茶店,然后和你们这个乙游联名。销量上去了,我还不用额外交钱,岂不是赚大发了?”
程数一时失语,片刻后才缓缓道:“眠眠,你的脑回路还蛮清奇的。”
叶眠:“啊?不可行吗?”
程数:“嗯……可能、或许、一定程度上可行吧。”
叶眠得意道:“谁说我没有商业头脑的?”
如果眠总可以想起她刚成年那阵因为“创业”亏的钱,估计就得意不起来了。
得亏叶家家底够厚,要不然都经不住二小姐折腾。
*
临近中午十二点,公务缠身的叶黎才姗姗来迟。黎总带着蓝牙耳机,一边和秘书沟通,一边踏进家门。
刚到客厅就被家里的阵仗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眠眠一家过来也就算了,把堂妹和堂弟也叫过来,不会是要分股份吧……
让那两个便宜妹跟弟进公司打杂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叶黎不是什么帮扶亲戚的慈善家。同样的,叶黎也不觉得叶承则会“善良”到把鹏跃的股份分给这两人。
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叶承则在对她施压。
她是叶承则和裴笙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鹏跃才刚刚起步,叶承则几乎忙到“三过家门而不入”。
父亲这个角色在她的童年是缺位的。
而眠眠不一样,她出生的时候,鹏跃已经有了起色,叶承则开始将生活重心逐渐转向家庭。
眠眠是家里的开心果,也收获了最多的爱。
叶黎没有妹妹那么会讨人欢心,叶承则对她永远都是严苛的。
哪怕是叶承则现在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那么锋芒毕露,也很少对她露出笑脸。
小时候或许会埋怨,但是成年后,叶黎也逐渐意识到叶承则这么做的用意。
她首先是鹏跃的继承人,其次才是他的女儿。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如果她没有华五本硕的学历,没有强硬的技术背景,那么势必无法服众,更无法洞察业界最新的风向,将鹏跃和黎枫运作下去。
让叶瓷和叶澈过来,不见得是要给他们什么好处,而是在警告叶黎,最近她的行为已经不符合继承人的标准了。
叶黎不想和乱七八糟的人寒暄,她和叶眠打了个招呼,就去儿童房看小满了。
叶祈安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期末考试在即,她如果想要过一个轻松的寒假,就必须要在考试中拿到第一。
即便竞争对手是橙子妹妹。
母女俩相视无言,叶黎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沉默,叶小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太累了。”叶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习题册。
“嗯。”叶祈安惜字如金。
等到阿姨过来喊她们去吃午饭,叶黎才反应过来叶承则举办这次“家宴”的真正目的。
餐桌上有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可偏偏留出的唯二的两个空位,其中一个便紧挨着那个女人,剩下一个紧挨着老叶总。
叶承则发话了:“祈安来我这边。”
叶祈安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就迅速小跑了过去。
叶黎别无它法,只能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坐在她身边的女人,齐肩短发用朴素的黑色发绳扎起,唯有耳后的一小撮头发被挑染成了蓝色。看起来像是位向来克己复礼,可偶尔也会露出放荡不羁一面的科研工作者。
——岳遥,和叶黎同岁。
女人用左手举起酒杯,偏头轻声道:“大小姐,好久不见。”
叶黎没说话,也没有举杯。黎总周遭一公里都没有什么温度。
岳遥自顾自抿了一口红酒,叶黎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相反,她现在的心情相当好,只要能膈应到叶黎,她就很有成就感。
谁让她们二人从小就被拿在一起比较,叶黎高考比她多了两分,她一直记仇记到现在。
岳遥的父亲是国内第一家智能化医院“影安”的创始人,真正将“医工交叉”和“精准医疗”落到实处。
而岳遥则致力于核医学的研究,她所在的团队研发了首台国产临床全数字PET/CT,打破了国外的技术垄断。
然而,国内医院强烈依赖于进口设备,国产医疗器械想要进入医疗市场,困难重重。
国产PET机,从打破技术垄断到后续的产业化,虽说不容易,但她们也一步步走过来了。
现在岳遥她爹把医院全权交给她管,医学影像设备更是实现了自产自销,影安可以说是目前国内拍片子最便宜的医院。拍的人多了,医院手里的数据也多了。
而鹏跃生物计算部多模态影像组,目前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医学影像数据短缺。
AI依靠数据驱动。
没有足够多的数据喂给AI,医学大模型就只能存在于设想中。
如果能和岳家达成合作,影像组正在钻研的“全能型通用模型”将会有质的飞跃。
岳家的医院提供数据,鹏跃负责研究算法。最后甚至可以将算法集成进PET机,病人拍完片子,诊断报告就自动弹出。
既然是谈合作,岳遥当然是“怎么让叶黎感到不痛快,就怎么来”。比如现在这样,死活不松口,要数据就是病人隐私不能给,谈合作就是再考虑考虑反正她没想好,跟老叶总打太极。
实际上病人拍片子前就签了授权协议。要问为什么都愿意签协议,那当然是因为便宜。老百姓哪懂什么隐私不隐私的,花的钱少才是王道。
岳遥现在心里美极了,一看到叶黎那张臭脸,她就内心愉悦。
她用左手夹了一筷子的炒青菜,放进碗里。
突然,坐在她右边的人类团子慢吞吞地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姨姨,你是左撇子吗?”
岳遥:“?”
这么小的小孩还知道什么是左撇子?
她起了捉弄的心思。岳遥用筷子指了指自己放在餐桌上一动不动的右手,笑得无害:“你可以摸一摸。”
程柚年文绉绉地说:“冒犯了。”
——年年从最近看的动画片里学了不少用语,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说完,小团子伸手摸了摸岳遥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手臂。
刚一碰到,年年就被坚硬的触感和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她迅速收回手,小脸惨白。
岳遥不仅没有一丝愧疚之情,反而笑得更开怀了:“是不是不像人类的手?因为——”
她故意顿了顿:“这是假肢。”
医学影像设备研发的过程中,岳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对着放射线进行实验数据的观测。虽然做了必要的防护措施,但辐射是不可逆的。
也没人能解释到底是基因问题还是辐射的影响,岳遥患上了骨癌。
骨肉瘤的治疗方式有很多种,岳遥选择了最极端的那种,也就是截肢。
所幸,这几年医学突飞猛进,她这病虽然算不上根治了,但也排除了生命危险。
至于辐射的影响,她并非个例,但却是较为幸运的那一批。
生物、化学包括核医学的研究之路,风险和机遇并存,一路上的荆棘远比鲜花更多。
国产放射医学设备的诞生,背后沾了汗水,也沾了洗脱不掉的血液。
第47章 利益捆绑
程柚年被吓得不轻, 程数赶紧把小团子抱进怀里。
说实话,这顿饭吃的,程数总算是知道“嫁入豪门, 如履薄冰”是什么体验了。
除了眠眠比较单纯,以及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裴笙外,这张餐桌上的成年人, 城府一个比一个深,精神也很难说得上正常。
特别是这个挑染女,吓年年叫什么事儿啊,真的不是截肢的时候把脑子给截掉了吗?
程数丝毫没意识到, 她对岳遥的恶意好像有点太大了。
不过, 岳遥的大脑构造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推测她的想法。
她从小就酷爱恶作剧。幼儿园的时候喜欢带面具扮鬼,以把别的小孩吓哭为乐。叶黎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她吓哭过的小孩, 所以她一直都很不服气。
加上叶黎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产生情绪波动。
这让岳遥时常感到挫败。
她刚查出来骨癌的那段时间, 叶黎倒是来看过她几次,但是每次都跟参加葬礼似的,穿一身黑西装,像是下一秒就会开始念讣告。
后来靶向治疗,有时候效果不好,岳遥完全是靠着“不能被叶黎看笑话的心态”吊着一口气,一天一天挺过来的。
*
说回岳家和叶家的合作。
岳遥这边不松口, 但岳遥她爹早就等不及了, 和鹏跃合作是好事儿啊, 跟“推进医工交叉实现精准医疗”的目标不谋而合啊!
他在家急得直拍大腿,懊恼“放权放早了”。
老岳总自己琢磨了半天, 硬是没搞懂岳遥到底想干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间看到岳遥抱着Pad在看关于叶黎的新闻。老岳总一合计,她家女儿不会是暗恋叶黎吧。
说不定是想借着合作的机会“要挟”叶黎?黎总想要影安的数据?那得先跟小岳总谈情说爱才行。
老岳总对自家女儿的道德水平没底,从幼儿园开始老岳总就得到处给别的家长道歉。什么“强‘娶’豪夺”、“抢占‘名’女”的事情,岳遥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虽然叶黎之前好像有过一个,还带了个孩子,但自家女儿这么多年一直没对什么人动过心,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苗头,他肯定不能给搅黄了。
不就是想找二婚的吗?也不是不能接受。
老岳总先是跟自家老婆商量了一下,又“委婉”地跟岳遥提了这个事儿。
当时岳遥正抱着杯子喝水,听到老爹一句“你想跟叶黎拍拖吗?”,差点没一口水喷老头子脸上。
其实老岳总一开始想的用词是“结婚、搞对象以及谈恋爱”,最后还是换了“较为委婉”的方言。
老岳总看女儿这么激动,心说,肯定是猜中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叶黎这孩子我们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虽然……但是谁还没个过去呢,只要你喜欢就好。你要是不好意思跟叶家提这个事,我去帮你提。”
岳遥心里的恶魔在狂笑,天助她也,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么绝妙的膈应人的方式?
她说:“那就交给你了,我亲爱的爸爸。”
所以影安和鹏跃合作的事,就莫名其妙地发展成了传说中的“商业联姻”。
叶承则表示很乐意和老岳总结成亲家,但又不是叶承则自己去结婚,他答应的倒是容易!
问题的关键在于叶黎根本不可能同意,她自己的感情本身就是一团乱麻,现在什么阿猫阿狗又要来插一脚。要不是黎总看在两家多年情面的份上,她真想一枕头闷死她这个“发小”。
心智上只有三岁,也不知道是怎么研发出PET机的。
叶承则搞这么大阵仗,肯定是想推进这个事。
至于叶黎暗中筹备的娃综,估计也被某些嘴不严的秘书走漏了风声。叶黎身边多多少少掺杂着叶承则派来的眼线,防不胜防。
不过叶承则早晚都得知道,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了。
她知道她父亲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利益。
所以她的婚姻也可以沦为利益的牺牲品,从来没有“自由”可言。
她当然可以选择其他方式,制造和祁枫岚见面的机会。但和祁枫岚见面并不能填平她们之间的沟壑,当务之急是将她二人的婚姻和黎枫的利益绑在一起。
企业CEO兼董事长的私生活直接关系到公司股价,间接和销量挂钩。
娃综的目的不在于和小枫复合,而是为了清除横在她们二人之间的所有阻碍。
只有通过综艺让消费者一看到“黎枫”就联想到叶黎和祁枫岚,她二人才能够真正地被利益捆绑在一起。
如果没有综艺的推波助澜,她和祁枫岚的婚姻并不足以成为消费者的记忆点。而借助综艺的播出,她们的结合将会达到足够高的关注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们出现婚变的传闻,黎枫的销量势必腰斩。
同理,如果她们感情和睦,网友们嗑CP的心理也会带动黎枫的销售。可以预见,娃综带来的广告效应可能比请顶流代言的效果更好。
此时,叶承则就算不认可这场婚姻,也必须得承认这场婚姻带来的价值。
七年前,叶黎创办的子公司才刚起步,资金全靠父亲接济。没有叶家,她什么也不是。
而如今,她终于有了足以和叶承则抗衡的资本,她自然不能继续当任人摆布的工具人。
继承人的位子她不会退让半分,她的婚姻也不可能沦为利益的牺牲品。
叶承则不是想通过她的婚姻获得利益吗?同样是被利益捆绑,那为什么不选祁枫岚而是选岳遥?
所以叶黎直视着叶承则的眼睛,平静地宣布她一直隐瞒至今的计划:
“爸,想必您也知道了,娃综将在年后开机。”
岳遥本来还想看叶黎“大发雷霆”或者“气急败坏”,结果到头来发现,叶黎还是这幅冷淡毫无情绪波动的样子,她差点没气晕过去。
叶承则当没听到叶黎说话,他说:“和影安的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叶黎:“综艺合同已经签好了,嘉宾也已经确定,没有改动的余地。”
叶承则:“和岳遥的事情,希望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父女俩各说各的,程数在一旁听着,大脑都快转出最高频率。
好乱。
这顿饭吃到最后,已经可以闻到火药味了。
叶黎就差直接挑明她已经将黎枫的命运和她的婚姻捆绑在一起了。
叶承则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撂下一句:“来我书房。”
说完,老叶总就先行离席。
剩下的人也食不知味,叶瓷和叶澈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赶紧拎着VR设备灰溜溜地从叶宅逃走了。
岳遥可没想就这么离开,她一个人躲进阳台抽闷烟。
留在餐桌上的叶眠赶紧拉住程数,一五一十并且义愤填膺地控诉了岳遥多年来的“罪行”。各种针对叶黎,甚至还提出跟叶黎结婚的无理要求。怎么会有这种胡搅蛮缠、内心险恶的人啊!
但在听到岳遥是国产PET机研发第一人的时候,程数又对岳遥瞬间改观,她说:“从科研奉献的角度出发,我还蛮欣赏她的。”
叶眠:“但是她脑子不正常。”
程数:“那倒也是。”
**
阳台上,寒风从半开的窗户缝里钻入。岳遥先自顾自抽了一根烟,想点下一根的时候,就看到叶二小姐的妻子从她身后冒出来,不仅面上带着笑,甚至还殷勤地帮她点火。
岳遥的右臂虽然装了肌电假肢,但毕竟不是原装的,无法达到正常手臂和手指的灵活度,甚至连按打火机都费劲。所以岳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种服务。
下一秒,女人冷静的声音响起:“骨癌很容易肺转移,吸烟也会促进肺癌,岳小姐好兴致。”
岳遥被呛住了,她一通狂咳,差点把肺给咳出来了。
女人当没看到岳小姐的狼狈,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程数。”
见岳遥没有动作,程数装作不解的样子:“怎么?您的右手举不起来吗?”
不是举不起来,而是假肢使用起来很费劲。而且如果真想和她握手,这个女人就不会伸右手!岳遥现在非常想把烟头按在程数白皙的手背上。
程数淡然地笑了下:“真是很抱歉。不知道您有没有接触过鹏跃生物计算部的脑机接口组,脑组的一项研究就是仿生假肢,看起来很适合您。”
岳遥也没心情抽烟了,掐灭烟头骂道:“你们一家人都有病,姓叶的和变着法想姓叶的,都有病!”
程数不吃激将法,但并不意味着她能够忍受别人对她妻子的诋毁:“您可以骂我,但是请注意不要涉及到其他人。我有病,您也不遑多让。”
岳遥咬牙,不耐道:“你过来就是为了讽刺我几句?这不是有病这是什么?”
跟岳遥一比,程数的情绪显得非常稳定:“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岳总,和鹏跃合作是双赢。与其耍小性子,开一些不好玩的玩笑,不如放过黎总。”
岳遥:“凭什么?”
程数:“凭鹏跃可以帮助您恢复右手的功能。”
岳遥:“别以为我不知道,脑机接口就是纸上谈兵,能不能实现压根就是未知数。你们现在就是缺实验品了,要拿我当小白鼠。”
程数:“岳总不要妄自菲薄,您的身份在我们眼里也很有用。”
——如果之后鹏跃研发的“仿生假肢”想要进入市场,就必须要有一位极具知名度的公众人物率先尝试,并且持续地向消费者展示使用效果,鹏跃“仿生假肢”的名声才能被打响。
岳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她上热搜的频率相当的高,互联网人设是科学疯子,不得不说还挺贴的。
程数确实没把岳遥当合作伙伴看。目前看来,岳遥是最佳的实验品,也是不可多得的噱头。
岳遥嗤道:“设想的很好,但我又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程数还想再劝劝小岳总,但是突如其来的头痛让她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
她踉跄了一下,紧急抓住阳台边的扶手,才堪堪维持住身形。
岳遥赶紧退离一步:“我警告你,别碰瓷啊!”
程数深呼吸,眼前的视野被墨迹晕开,看不真切。她紧闭双眼缓了很久,疼痛才逐渐变得可以忍受。
岳遥和程数保持着安全距离,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装病还装上瘾了?”
“嘶——”程数按住太阳穴,痛意卷土重来,一些残破的记忆片段涌进脑海。
内心深处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告诫她:“忘了吧,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但是脑海里模糊的画面愈发清晰,耳边嘈杂的噪音也开始构成一些简单的词汇。
程数不由地感到恐惧。
岳遥用机电假肢狠狠地怼了一下程数的腰,用了十成十的力。
“这招叫疼痛转移法。”她介绍道,“还有,我当年手疼到想拿电锯锯掉的时候,也没你这么虚啊。”
程数从噩梦中惊醒,脸色煞白。
岳遥松了口气。
没再和岳遥多言语,程数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阳台,眼神颓废,像是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猫。
程数把自己摔进沙发,直到被柔软完全包裹住,她才缓和了急促的呼吸。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是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
说是陌生号码,实际上也不算陌生,程数似乎在哪见过这串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数字。
此刻,程数大脑中的记忆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这通电话和那条没头没脑的生日祝福恐怕来自于同一个人。
她按捺住不安,点击接通键。
“喂,请问是哪位?”程数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女声:
“我是罗芸。”
程数神情依旧高度紧张:“罗医生,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罗芸叹气:“我现在在H市,你愿意和我当面谈谈吗?”
程数犹豫道:“我不一定有空。”
罗芸顿了顿:“没关系,我今天早上坐高铁来的H市,可以在这边找酒店住一晚。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约你见面。”
程数莫名感到一丝紧张,她下意识想要咬指甲,但临到嘴边还是忍住了:“算了,你把地址发我,我下午过去找你。”
罗芸说:“xx路103号,XX咖啡厅。今天下午三点,可以吗?”
程数嗯一声,随后率先挂断了电话。
*
岳遥在阳台吹着冷风。
突然那个餐桌上才被她吓到过的小团子,现在又跑了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并把一只葡萄柚塞进了她的左手里。
岳遥:“?”
她堂堂小岳总,是一颗葡萄柚就能收买的吗?
直到小团子离开以后,岳遥才将葡萄柚拿起来端详了两眼。她发现柚子上用记号笔写着一串字符:
chengshu@pengyue.com
是程数的邮箱。
第48章 恨屋及乌
罗芸和她约在一家偏僻的咖啡店。
程数东拐西拐, 绕了好几条街才找到目的地。她差点就要以为,这是在参与什么特务接头的任务了。
罗芸穿着一件得体的大衣。即便是年近花甲,她的举止投足却仍不失优雅, 整个人透着一股知性美。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杯沿,缓缓开口:
“小千。”
这声称呼,让程数有些愣神。
程数还在程烁冬肚子里的时候, 程女士就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千一。
程千一。
有“千里马日行一万里”的殷切期待,也有“千里挑一”你是妈妈的唯一的浓烈爱意。
只可惜,程数的生理学父亲在程烁冬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出轨。这个孩子的出生也从满怀期待变成无可奈何。
于是,“千一”这个名字被程妈妈草率地替换, 换成了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字眼。
程数不是千一, 会叫程数“小千”的只有罗芸。
这勾起了程数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幼年起,罗医生就偶尔会以程妈妈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们母女俩的生活中。或者说,程数还没出生时, 罗芸就和程烁冬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社交距离。
程烁冬一向节俭,钱只花在“小孩学习”的刀刃上。所以吃零食或者喝奶茶这种活动, 在她们家是鲜少出现的。
罗芸偶尔到她们家来,会特意带两杯三分糖的奶茶。
程数记得很清楚,是茉莉花茶底的奶茶,很好喝。
看着小女孩抱着杯子喝奶茶,罗芸会流露出类似于“怜爱”的神情,目光如水般温柔。
这让自幼缺爱的小程数受宠若惊。
“很抱歉,我不该骗你的。”
罗芸骤然出声。
罗医生的声线依旧温和, 却如平地惊雷。
程数从回忆中缓缓抽离。
骗我?
程数有些疑惑。罗芸此次神神秘秘地约她出来, 就已经让她觉得很莫名其妙了。现在又说不该骗她,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次你的情绪太激动了,我没有机会和你好好道歉。”罗芸注视着程数的眼睛, 却意外地发现程数眼底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怒意。
“嗯。”程数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所以并不想多说。
罗芸微微叹气,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张裁剪过后的照片。
是一张年代久远的高中毕业照。
照片被人刻意地剪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罗芸指着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唇红齿白的女孩,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很好辨认,是年轻时候的程女士。
“我妈。”程数回答道。
“那站在你妈妈后面的男生是谁?”
程数有些生理性地反胃。程烁冬和程数的渣爹是高中同学,那个男人不仅有一副好皮囊,成绩也很优异。进入大学之后,更是奖学金拿到手软,在学生会也混得风生水起。
学历不能代表人品,高学历的群体中也会有人渣。说的就是这种人。
罗芸见程数不回答,便替她答了:“他是你的父亲。”
“他不是。”程数罕见地情绪激动。
“不,他是。”罗芸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无论你再怎么撇清你和他的关系,他依旧是你的父亲。你身上流着他的血,或者说,你继承了他的基因,你是研究DNA的,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一点?”
“罗医生,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很优秀,和你的父亲一样优秀,你的智商也是遗传自他。包括你的眉眼、你的发色,都有他的痕迹。”
如果可以,程数宁愿将自己的腕动脉扯开,将那个男人的血排干净。可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就算她的血流干,也没法将“父亲”的痕迹完全消除。
罗芸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小千,你小时候我还带过你,你还记得吗?”
记得,但是罗芸刚刚的话已经触碰到程数的底线。她现在没有心情和罗芸叙旧。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罗芸说,“为什么我会照顾你?为什么我会对你好?”
程数摇头。她确实很疑惑这一点。
“那你知道这张照片上,你妈妈旁边的女孩是谁吗?”
程数仔细辨认着,渐渐发现了端倪。
“是的,这个女孩是我。”罗芸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
程数意识到了什么,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罗芸。
“我喜欢你妈妈。”罗芸一字一顿地说,“从高中开始,直到现在,我依旧放不下她。”
“我恨你的父亲。所以,我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对你好呢?只是你妈妈的生活重心一直放在你的身上,我没有其他突破口了。”
“小千,你把你妈妈让给我,好不好?”
“你结婚前已经霸占了她二十五年,她的眼里只有你。如果不让你远离她的生活,她又怎么活出自己的人生。你已经耽误了她二十多年,难道还要这么继续下去吗?”
——罗芸让我把程女士让给她?
程数的大脑传来剧痛。一个多月之前,罗芸就跟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纷繁的记忆爆炸性地涌入脑海。
程数头痛欲裂。
汗水浸透了女人额前的发丝,她咬牙,面上血色尽失。
愤怒、不解以及痛苦裹挟着她,让她一时间喘不过气。
自从2025年初,国内通过同性婚姻法,程女士就三天两头地催她结婚。一开始是加了什么相亲Q.Q群,跟同样帮自家女儿相亲的家长们网聊。后来,程烁冬就直接杀去了科大附近的柳生公园举着牌子帮程数相亲。
这个公园是A省最著名的相亲角。
程女士还自己想了一个宣传词:大龄单身女青年,科大本博,缘分错过就不在~
每每程女士把人小姑娘的微信名片推过来的时候,程数都只用六个字回绝:“不加,不想结婚。”
这可给程女士急坏了,程数不会是想要孤独终老吧?恋爱可以不谈,婚是一定要结的。
就这样,一拖拖了半年,程女士这边牵桥搭线累死累活,程数那边两耳不闻窗外事,相亲对象不论高矮胖瘦一律婉拒。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程数参加完毕业典礼后不久。罗芸找到了她,并告诉她,程烁冬在体检时发现了很严重的脑动脉瘤,而且就程女士的身体状况而言,手术风险非常大,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这则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脑动脉瘤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的炸弹,一旦破裂,抢救回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这意味着,程女士的生命会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节点悄然终止。
罗芸说,你妈妈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尽快成家,结婚组成自己的小家。
罗芸还说,你妈妈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她的病情。但是我认为,你拥有这件事的知情权。所以,还请你在你妈妈面前保密,装作你并不知道这件事。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结婚的事情,不要让你妈妈再为这种事情操劳了。
于是当晚,程女士把她挑选好的结婚对象介绍给程数认识时,程数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虽然,她依旧不想结婚。
只是,她不想让她妈妈再操心了。
所以八年前的那天晚上,她和叶眠第一次见面,就同意了和对方结婚。这场婚姻,没有感情基础,也不存在一见钟情,只是为了了却程女士的心愿而已。
她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程女士患病这件事的真实性。如果这个病是从程烁冬的口中说出,程数可能还会有所疑虑,可偏偏说出这个谎言的是罗芸。罗芸是实打实的医生,又怎么可能用这种违背职业道德的话来欺骗她?
可就在今年秋天,程数偶然间得知米国的“艾拉”纳米机器人可以实现微创超低风险的脑动脉瘤手术。这意味着程女士的治疗方案有了新的突破。
这些年,她一直担心母亲的病情,也动用了身边所有的人脉去打听相关信息。
好不容易见到了希望的曙光,程数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去拿到程烁冬的病历,以便后续跟国外的医生交流。
在告诉罗芸,“艾拉”可以帮助程女士做手术之后,罗医生的反应很奇怪。罗芸不仅不愿意提供程烁冬的病例信息,反而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只说程女士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出境。
程数疑惑了,不管去不去米国做手术,和国外的医生探讨一下病情总归是可以的吧。但罗芸没给她争论的机会,旋即借口有事挂断了电话。无奈之下,程数只好上网搜索罗医生所在医院的官网,用程烁冬的身份证号登陆患者账户,甚至还用了点小手段破解密码,最后却发现程女士并没有任何关于神经外科的就诊记录。
罗芸曾言之凿凿,程烁冬一直在她所任职的医院保守治疗,结果这家医院里却并没有程女士的病例信息,这意味着:
——程烁冬患病是假的。
这八年间,程数曾为程女士的病情焦头烂额过无数次,罗芸也曾有过无数次和她坦白的机会,但是罗医生没有这么做。
最后一次,是2033年的11月17日,程数当着罗芸的面登陆程烁冬的账户,揭穿了罗芸的谎言。罗芸这才承认,她骗了程数。
程数问,这个愚蠢至极的骗局是你一个人策划的,还是和程女士一起策划的。
罗芸回答了后者。
程数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激动。
原来,她和叶眠的婚姻是源于一场骗局。
一场可笑至极的骗局。
知道了这一切后,她又该如何面对叶眠?
其实这些年,程数的精神压力一直很大。程女士的“病”,裴笙的病,照顾孩子的重担一直压在她身上。
她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先是记忆提取的实验失败,裴笙病情好转的希望再度破灭;后来又被告知困扰她足足八年的心结——程烁冬的病是假的,仅仅只是为了骗她去结婚。
轮番的打击,让程数一时间无法接受。
大脑启动自保护机制,于是三天后,她睡醒时忘记了这一切。
记忆的机制很简单,当外界契机刻意去引导时,尘封的记忆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翻涌而上,将岸边的事物搅成一滩烂泥。
程数头痛欲裂,脸色也几近惨白。
罗芸露出一丝不忍:“小千。”
程数咬牙:“您就没有一丝愧疚吗?骗了我整整八年,甚至是拿我妈妈的生命……这种严肃的话题当作谎言。”
罗芸淡然道:“我已经等了你妈妈很多年了,在你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等她。我还能活多久?你妈妈还能活多久?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再等下去了,我希望你能理解。你妈妈也默许了这种做法,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觉得呢?”
你们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方式,而不是这种又极端又可笑的骗局,来欺骗我。
程数额上因为头部剧烈的疼痛而不断冒出冷汗,她掐住自己的手腕,企图用手腕处的疼来缓解头部的痛感。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可疼痛让她暂时无法发出声音。
罗芸像是一直找不到倾听者,终于有一天可以向她人诉说她见不得光的爱意一般。她抿了一口咖啡,露出悲伤又幸福的神色:“你妈妈在高中的时候是班里的纪律委员,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小女孩。她喜欢扎着两个麻花辫,她的眼睛永远都是炯炯有神的。她很善良,乐于助人,还有一点刀子嘴豆腐心,很可爱。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她喜欢班长。”
说到这,罗芸眼底闪过一抹恨意,转瞬即逝。她又低头看着杯中的咖啡,甜蜜道:“我知道她喜欢喝卡布奇诺,喜欢吃炒得脆脆的土豆,还喜欢喝三分糖的茉莉奶茶。
“你也喜欢喝三分糖的茉莉奶茶。我只有在发现你和你妈妈的相似点的时候,才会对你产生一点爱屋及乌的感情。”
程数忍住痛意,艰难道:“程女士知道吗?知道你……喜欢她吗?”
罗芸恬淡幸福的神色瞬间僵硬:“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啊,我只是想站在她身边陪着她而已。她不用知道的,我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不矛盾吗?你做的这一切不都是想让程女士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程数嗤道,语气也夹杂着怒意。
“她是你妈妈,你一天到晚称呼她为‘程女士’,你有尊重过她吗?”罗芸也逐渐提升音量,“你妈妈这些年脾气变坏,有多少是因为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程数深呼吸,企图恢复理智,可是脑子里无数的记忆片段、无数纷繁杂乱的想法思绪几乎要将她淹没,不将她窒息绝不善罢甘休。
罗芸喜欢或者说暗恋程烁冬,早就成为了执念。能够坚持这么多年,靠的到底是什么,估计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此时,罗芸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这么多年了,她无论什么想法都一直压在心底,没有人可以倾诉,现在这道阀门被打开,几乎一发不可收拾。
她强调,程烁冬从她高中认识的那个活泼开朗、可爱有趣的小女孩,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那个男人,还有程数。他们两个是造成程烁冬变得和她记忆里的女孩不一样的罪魁祸首。是他们毁了她心爱的女孩。
末了,罗芸终于戴回了那副温柔知性的面具,她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温声道:“所以小千,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
两幅面孔轮流切换。
程数可以肯定,罗芸疯了。
这么多年过去,罗芸的心态早就不正常了。
她不想跟疯子交流。
“罗医生,你喜欢我妈妈,对吗?”程数点开录音软件。
罗芸愣住了,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是的,我喜欢你妈妈,我……爱她。”
“爱”字说得很艰难,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勇气亲口向程烁冬表达爱意。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她已经藏了太久。
程数将这段录音播放出来,平静地陈述道:“您在我这里的信任度已经趋近于零,并且您的欺骗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希望您之后的所有决策,可以看在我有您的把柄的份上,尽可能避免对我产生困扰。”
罗芸的脸色瞬间煞白。
程数深吸一口气:“介于您的前科,也请您避免对我的妻子和孩子造成影响,合作愉快。”
第49章 忘记自己
叶宅, 书房。
“跪下。”叶承则厉声道。
叶黎站在书房中央并未动作,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漫长的沉默后,叶黎才缓缓开口:“我没有错。”
叶承则面上不露悲喜, 命令道:“把我的拐杖拿过来。”
他腿脚没有毛病,这根黄杨木的拐杖向来只有一个作用。
叶黎依旧没动。
叶承则面色逐渐阴沉,他说:“先斩后奏?这几年, 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叶黎:“这只能怪您手下的人发现的太晚,毕竟我没有通知您的义务。”
叶承则被叶黎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他霍然站起,声音气得发抖:“你千不该万不该, 将你妹妹也牵扯进来!叶黎, 你妹妹在你眼里也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数十年来,叶承则将叶眠的身份藏得密不透风,生怕网络上的风吹草动会影响到他的小女儿。他希望眠眠能做一个纯粹的人, 坚持她所热爱的事物。而不是被人贴上“二公主”的标签,将她本人的光芒完全覆盖掉。
没有钢琴家想面对这样的局面——网友们一提到她的名字, 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的作品,而是她背后的资本。
并且,“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公众人物的任何一个“把柄”都会促成一场互联网的狂欢。且不论参加综艺会不会让叶眠背负上“不务正业”的骂名,后续她的家庭背景一旦曝光,对叶眠的名声无利、对钢琴师的事业无利,获利的只有节目组。综艺自带极高的话题度, 可叶眠呢?谁来堵住悠悠众口?
可笑的是, 促进这一切发生的是叶黎。叶承则给叶黎立的家规,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无私、无条件且无保留地爱妈妈和妹妹。可最后, 他培养出来的只是个冷血无情的商人。
叶黎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眼神有些失焦:“您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
叶承则怒极反笑,他径直走向叶黎。
叶黎平静地注视着他,浅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喜怒不形于色,叶承则教的,叶黎掌握得炉火纯青,甚至更出色。
紧接着便是一道猝不及防的耳光,叶黎被这毫不留情的力道打得微微偏头。
冷白的脸颊顿时印上红痕,叶黎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一般,毫无反应。
这让叶承则的怒火愈烧愈旺,又是一道并未收力的掌掴。叶黎的银框眼镜被打飞,气势颓废了些许,但她依旧站得笔直。
“我会尽量控制住舆论,不会让眠眠受到伤害的。”叶黎的声音夹杂着些许不自然的抽气声。
“这种轻飘飘的话,也可以算得上是保证吗?”叶承则收手,“你太让我失望了!”
叶黎目光涣散。
“有的时候我也想问问您,眠眠可以走她喜欢的道路,不被冠以任何标签。我呢?”叶黎闭眼又缓缓睁开,“她是你的女儿,我是什么?你的作品吗?”
叶黎继续道:“您在不满些什么?不满在我身上看到了您的影子?”
叶承则因为叶黎伤势起的恻隐之心在一瞬间熄灭。
叶黎淡然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这都多亏了您,诲人不倦。”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叶承则霎时间气到头晕目眩,他大步迈到书柜边,拾起那根拐杖。
“跪下。”叶承则下了最后通牒。
叶黎的身形晃了晃,不知是腿软还是终于屈服,她双膝跪地。
“我是想利用眠眠的热度,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我为我的恶劣感到羞愧。”叶黎说,“但是,事已至此,没有改变的余地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也是您教的吗?我需要热度,所以我利用了眠眠……”
叶黎没法继续往下说了,因为叶承则抬手,拐杖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胸腔传来剧痛,叶黎的脊背因为疼痛而弯曲,片刻后又艰难地挺直。
她说:“这是我应受的惩罚,我错了。”
*
一墙之隔,叶眠捧着相册带着两个崽崽帮裴笙回忆过去。
程数因为“急事”先行离开了叶宅,叶眠虽然有点不满,但程大果看起来特别严肃,所以叶眠还是善解人意地同意了,并叮嘱老婆早点回家。
她翻到全家福的那一页,不全,因为小枫姐没在。
裴笙一个一个指认:“老头子。”她指了指最边上站着的叶承则。
“小黎,眠眠。”是她的两个宝宝。
接着,裴笙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两个人类团子,和照片上的小女孩对应,最后依次得出了正确答案。
“程程,橙子,柚子,还有小祈安。”
裴笙指尖落在照片上的最后一个人——那位优雅的老太太身上,思考了很久。
久到叶眠开始感到恐惧。
裴笙不解道:“她是谁呀?”
叶眠手背被自己的眼泪烫了一下。
裴笙记得家里的每一个人,却把自己给忘了。
上天命令她一定要忘记一个人,于是她忘了自己。
裴笙说:“她怎么跟我的宝宝们站在一起?”
叶眠抽泣不已,哽咽道:“妈妈,我们不看了……”
裴笙又说:“我总觉得我们家里好像多了一个人。”
说完,裴笙走到房间的那面全身镜前,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招呼:
“你好呀。”
然后有些困惑地看向叶眠,又问了一遍:“眠眠,她是谁呀?”
叶眠说不出话来,眼泪一滴一滴砸下。
叶橙安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张叠好的床单,小跑着过来塞进叶眠手里:“妈咪,我们把镜子都遮起来吧。”
叶眠点点头,把印着大红牡丹的床单抖开,挡住了镜面。
看着鲜艳的布料和浮夸的图案,叶眠又破涕为笑。
叶橙安松了一口气,幸好拿的是大红花床单,如果拿的是那套灰色的床单,估计会让妈咪心情更差。
程柚年说:“奶奶,你想看我跳舞吗?”
年年成功地把裴笙的注意力从“镜子里的陌生人”转到了“自家可爱的小团子”身上。
*
两个崽崽留在裴笙的房间,一个搬来棋盘,要教奶奶下棋,一个把阿姨刚刚剥好的葡萄柚喂给奶奶。
叶眠抹了抹眼角,调整好情绪,离开了房间。
她得去告诉姐姐——妈妈把她自己给忘了。家里的镜子都得尽快拆掉,不能让妈妈再看到了。
可是,刚到叶黎的房间,就听见门内传来的争吵声。
叶眠偷偷将门缝拉大了些,岳遥的声音率先响起。
“你爹下手够狠啊。你说你何苦呢?偏要跟我对着干,现在遭报应了吧?”
报应?叶眠只听到后半句,对岳遥的厌恶之情又上升了几个level。
叶黎估计是不想理岳遥,没说话。
岳遥还在喋喋不休:“你折腾那娃综,也不看看人家想不想跟你复合。你把你的婚姻跟利益捆绑在一起,是能说服你爹,那能说服人祁枫岚吗?说真的,我还蛮喜欢她拍的戏的,咱三个要不然一起过日子吧。”
叶黎用平静地语调说出了一个字:“滚。”
岳遥:“哎呦喂,脾气大得很。不得不说,你的心思缜密到我都自愧不如。这下你爹看在黎枫的利益上,不能左右你的婚姻了,太可惜了。诶,你还别说,你带那小拖油瓶现在还有点用处,祁枫岚看在孩子的份上,说不定还真能原谅你。”
叶黎:“不劳您费心,我有计划。”
叶眠听到这句,心一凛。感情从来都不是算计来的,为什么姐姐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靠算计挽回小枫姐啊。
还有小满,如果叶黎想用孩子来要挟祁枫岚,她第一个不同意。
一激动,就容易犯错误。
叶眠胳膊肘不小心怼到了门,把原本虚掩着的门直接敞开了。
岳遥:“???”
叶黎:“……”
岳遥一嗤:“叶二小姐有没有素质?还偷听?”
叶眠怼道:“比你有素质!”
说完,叶眠看向叶黎,瞬间被姐姐脸上的痕迹吓了一跳。她急忙冲过去关心道:“姐,她打你了?!”
岳遥:“你有病吧。”
叶黎轻轻咳了下,肋骨处瞬间传来剧痛。
叶眠这才注意到,姐姐换了一副眼镜,身上的衣服也跟中午吃饭的时候穿的不一样。
叶黎轻声道:“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叶眠还是觉得很离谱:“难不成是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叶黎:“差不多。”
岳遥看着这幅姐妹情深的模样,也没心情再待下去了,切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眠端详了两下叶黎:“真没事?”
叶黎:“嗯。”
叶眠信了,又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叶黎愣住了。
叶眠:“你刚刚跟岳遥说的,什么追小枫姐的计划,还有利益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黎没有隐瞒的心思:“她还没签综艺的合同,但她只有“同意参加”这一个选项。这就是我的计划。”
叶眠有些恼了:“你果然还是在算计!姐,为什么你就不能纯粹一点呢?小满呢?你也要利用她吗?”
叶黎神色微变,眉眼掺杂了些许的冷意:“不会的。”
叶眠:“不会?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就是因为你一直都在算计,把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才跟小枫姐闹掰的!你不把这一点改了,下辈子也追不回来!”
“我不想跟你吵架。”叶黎忍着伤处的疼痛,加重了语气,“不要任性。”
“任性?”叶眠可不认这个说法,“你跟爸一样,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还说我任性?我任性?那你就是活该!”
叶黎语气冷淡下来:“眠眠,你以为你的婚姻就足够一尘不染、毫无利益纠葛吗?”
叶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艰难道:“什么意思?”
叶黎说:“程小姐,原本就是父亲给你选定的结婚对象。
“或者说,你选择的结婚对象,刚好满足他的要求。否则,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你和她结婚的。”
叶黎说,叶承则需要DNA存储芯片的技术。这是程小姐的价值所在,也是她能够和你结婚的唯一砝码。
十年前,鹏跃面临着芯片“卡脖子”的严峻挑战,生物计算部的成立相当于曲线救国。
虽然最后,DNA芯片并不适用于手机等移动设备,但是恰好适合机器人这种数据存储量极大,且读写不频繁的产品。
“程小姐的价值,在这些年来确实有所体现。没有利益纠葛,你们真的能走到现在吗?恐怕还没开始就会受到父亲的阻碍吧。”
叶黎平静地宣布道。
叶眠觉得叶黎说的话都是些简单的字眼,为什么组合到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她迷茫地看向姐姐,不知所措。
第50章 终于坦白
程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咖啡店。面对罗芸她尚且能够保持一定的冷静, 可……
她又该如何面对叶眠?
她,该何去何从?
纷繁的记忆碎片在大脑内频闪,头痛欲裂。
程数先去了药店, 买了一盒止疼药片。她简要地扫视过说明书,捕捉到关键信息,一次一片, 然后就着唾液咽了下去。
药物不知道何时才能起作用。程数站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觉得自己像是个快要变异的怪物。
她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渐黑,路灯亮起。
身后的影子被造物主无情地揉扁搓圆, 毫无反抗之力。
逃避固然可耻, 但是有用。程数以为叶眠会打电话过来质问她“去哪里鬼混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回家?”,但是没有。
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任何的微信消息。程数不知道是该庆幸她没有找她, 还是该痛苦她不找她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眠了。
可到底,她还是回了家。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 程数心中祈祷“希望她不在家”,可又渴望回家的第一眼可以见到她。
——叶眠确实在家,但情况并不太妙。
年轻女人的面前摆了很多酒瓶子。
程数的记忆已经基本恢复了。所以她记得叶眠其实并不爱喝酒,家里备的最多的是更像饮料的气泡果酒。
许是叶眠嫌气泡果酒的度数太低,又开了一瓶红酒,把葡萄气泡果酒和红酒兑在一起喝。
叶眠有点醉了,她抬眸, 眼神迷离。
“老婆, 是你回来了吗?”
程数说:“是我。”
叶眠将离她最近的那只空易拉罐摆正, 然后伸开了双臂:
“你快来抱抱我。”
程数快步走过去,临近了却又开始不知所措。终于她小心翼翼地跪下, 俯身抱住了坐在地上的叶眠。
叶眠吐气:
“程数,有一件事我需要和你坦白。”
她晃了晃脑袋,然后将程数推开了些,好让她们俩维持在一个适合对视的距离。
“我爸爸同意我和你结婚,是因为他需要DNA芯片的技术,而你可以满足他的这项要求。否则,他是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对不起,我利用了你。但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意,你知道我是百分百爱你的,对吧?我爱你,我很爱很爱你,你不要怀疑我,好不好?”
程数内心更加苦涩,她哑声,一遍一遍肯定道:“我知道的,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
至于所谓利用,程数说:“我也知道,叶总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叶眠大脑清醒了一瞬,但她又好像没听懂程数在说些什么。她疑惑道:“你知道?”
程数:“从叶承则对祁枫岚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需要什么样的‘女婿’。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他不会正眼看我。”
程数从第一眼见到叶承则开始,就知道他绝非善类,虚伪且极度精致利己。
只要你对他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那么他会很乐意成为你的合作伙伴。
可笑的是,就是因为他足够虚伪,所以单纯如裴笙,才能同他从校服走到婚纱。
他是不折不扣的商人,程数不愿和他多接触。
叶眠又重复了一遍,不敢置信:“你知道?”
程数不知道叶眠为什么突然间情绪激动,她放缓了声音:“是的,我知道。”
非常简单且浅显易懂的道理:以她的阶层想要和叶眠结婚,无疑是天方夜谭。
叶承则知道她是聪明人,她也在短短几年内将DNA存储芯片研发出来,以达到他的要求。
那瓶刚被摆正的易拉罐又被叶眠推倒在地。
“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叶眠带着哭腔喊道,“所以,你也一直都觉得我是在利用你,是吗?”
一向宠爱她的父亲实际上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用尽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的小人。
她接受不了。
现在又告诉她,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叶眠觉得这一切未免也太可笑了。
“眠眠,我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程数说。
对于程数来说,有没有被利用根本不重要。她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一点对叶眠产生过怨怼,或者感到不满。甚至她很庆幸,她是有价值的。
“我不需要!我说了我不需要!”叶眠推了程数一把,后深吸一口气,“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不对,我忘了你现在很冷静,不冷静的是我。”
程数愣住了。
酒精的作用下,叶眠的眼神不复清明,她缓和了语气:“你去帮我煮一碗醒酒汤吧。”
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程数慌忙地应声:“好,我现在就去。”
一个月前还分外陌生的厨具,现在再熟悉不过。只是因为短时间内调取大量记忆,头部又传来剧痛。程数颤抖着手,从口袋里取出那板止疼药片,胡乱吞了一片下去。
按照她这个吃法,头疼没治好,肝和肾都得先出问题。
但程数顾不上自个儿,她先切了半颗苹果,又切了只橙子,加水放进锅里炖煮。
家里没有新鲜山楂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加了两片山楂干。
新鲜的荸荠不太好削皮,程数费了点力气才削出两块果肉,切成小块扔进锅里。
水烧开了以后,程数又放了一小把老冰糖。
等到把汤煮好端出去时,叶眠跟前又多了一只空易拉罐。
程数迅速将碗放在茶几上,快步走到叶眠身边,将醉醺醺的女人从酒瓶子堆里捞出来。
她把叶眠放在沙发上坐好,然后将醒酒汤一点一点吹凉喂给她。
叶眠温顺地抿了一口汤,却在尝到这汤的味道时,身形僵硬了一瞬。
“你恢复记忆了?”
程数持着汤勺的手一顿,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眠问:“为什么不说话?”
程数霎时间浑身泄力,连端汤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稳。
叶眠敛目:“如果你现在不说话,以后都不用和我说了。”
程数心慌意乱,止不住地摇头。
她隐瞒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于,她下定决心,开口:
“今天下午,找我的人是罗芸。”
叶眠迟钝地在大脑里搜索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名字。
程数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眠眠,我也有事想要和你坦白。”
现在轮到叶眠愣住了。
程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就同意和你结婚的原因是什么吗?”
程数:“很抱歉,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因为当时罗芸告诉我,程女士患了重病。我不想让她因为我的婚姻问题再劳心伤神,于是在她介绍你和我认识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并且和你见面那天,我也没有拒绝你的结婚请求。”
叶眠依旧迟钝地消化着这段话的信息量。
程数继续道:“你肯定也好奇过,我突然搬家的原因。是因为那天,我发现罗芸骗了我,程女士并没有患病。”
叶眠像是卡壳的机器人般,缓缓吐字:“所以,你结婚的理由在那天突然破灭,你没有和我结婚的必要了。你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了。”
程数慌了,她摇头:“不是的,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叶眠笑了一下,很悲伤的笑:“可你就是这么做了。”
“你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你妈妈‘患病’的事情,即便是假的,这八年间你也没有想过告诉我,和我一起面对。”
叶眠刻意停顿了下:“程数,我也知道你拿自己做实验了。可以问问你参与这场具有死亡风险的实验的理由吗?是为了‘报答’我选择你作为结婚对象?还是为了向我的父亲展现你的价值所在?”
程数大脑一片空白,她磕磕绊绊,无法组织出任何回复的话语。
叶眠自嘲地笑了一下:“程数,我放过你了。”
“你不用再委曲求全地维持和我的婚姻,也不会被‘叶家’榨干最后一滴价值。程数,你自由了。”
叶眠的话在程数耳边炸开。
五雷轰顶,程数只能疯狂地摇头,表示否定:“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叶眠置若罔闻,深陷在情绪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打破僵局的不是她们二人中的某一个,而是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
叶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也不看便按下挂断键。
对面锲而不舍地打了三四遍,叶眠本来酝酿好的悲伤情绪都快要被这阴魂不散的手机铃声转变成怒意。
终于铃声不再响起。这个小插曲无形中让二人之间的氛围缓和了些许。
率先恢复理智的是程数,她逐渐冷静下来。
她隐瞒的事情太多,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彼时,她不曾意识到感情间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善意的谎言”,而是“坦率”。现在,她只有将自己完全地剖析给叶眠看,才有可能挽回局势。
程数喊她的名字:“眠眠。”
叶眠抬头,眼里闪烁着破碎的泪光。
程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在得知罗芸拿程女士的病情骗我后,我做了两个实验。”
“第一个实验是,确定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实验数据是,我一天究竟会想你几次。”
“可是干扰因素太多了。”
“我会时不时翻看和你的聊天记录,而且家里有太多跟你的回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
“于是,我删掉了和你的聊天记录,带着孩子搬去了那套不常去的别墅,还摘下了戒指和手表。”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排除了一切的干扰因素,你还是会无法抑制地占据我的大脑。”
“我看到窗外的树叶会想到你,看到冰激凌会想要不要给你买一只,甚至看到沐浴露的广告也能想到你最喜欢用的味道是栀子花。”
“第一天,我想你了112次。”
“第二天,我想你了96次。”
“第三天,我想你了101次。”
“我一直都不懂‘喜欢’到底是什么,可我想到你就会感到开心。所以,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真的喜欢你。”
“接下来是第二个实验,确定我们合不合适。”
“眠眠,你天生就拥有爱人的能力。但是我没有,我学不会表达爱。”
“对不起,你和我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
“罗芸是妇产科的医生,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在我一年级的时候,程女士带着我在手术室外等她出来。外面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和我们一起等。产房里的准妈妈情况比较复杂,所以罗芸在里面待了很久。等到罗芸处理完出来的时候,那个中年男第一句话问的是‘男孩女孩?’在听到是女孩之后,中年男的气势瞬间颓废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人的出生都是受到期待的。我也是不被期待的。”
“我学不会爱人,无法给你轰轰烈烈的爱。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你问我,参与记忆提取实验的原因是什么。”
程数说到这,顿了顿,她想起了那天裴笙弹错了十一个音,叶眠落寞的神情,顿时心里一阵苦涩。
她缓了缓才继续说:“眠眠,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难过。”你难过了,我的心会痛。
“可是我失败了,‘忆存计划’启动一年了,就在看到胜利曙光的时候,我还是失败了。”
“眠眠,我对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
叶眠不敢置信:“利用价值?你觉得我是因为你对我来说有利用价值才和你结婚的吗?”
程数止不住摇头:“不是的,眠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我对我自己很失望,我也怕你对我失望。我怕失去你,我怕我连不让你伤心难过都做不到。”
叶眠几乎要被气笑了:“程数,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有想过如果你因为那个危险的实验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吗?你死了,我会跟你殉情的。”
程数眼底升起惧意:“不会的,实验没有那么严重……”
叶眠继续道:“你以为的为我好,就是牺牲自己?为我好,就是将我推开?你有尊重过我的意见吗?”
“你果然和你妈妈是一丘之貉。”
程数脸色煞白。
酒精的作用下,再理智的人都会口不择言,何况叶眠还是一个相当情绪化的人。
程数低头:“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又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叶眠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怒火勉强压了下去。她缓缓吐气:“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如果可以的话,请现在立即从我家出去。”
程数没吭声。她知道叶眠喝多了,她也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切都错了,这场婚姻的开始是错的,是源于一场骗局,是源于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竟然会可笑到这种地步。
*
叶眠从宿醉中醒来时,已经接近第二天中午。
她没有断片,甚至清晰地记得程数说的每一句话。
也记得自己出言讽刺的那句“你果然和你妈妈是一丘之貉”。她不想用恶劣的话语去伤害程数。可是……程数真的太过分了。
她可以接受她们之间的开始不够纯粹,但是无法接受程数对她永远只有隐瞒,无法接受程数自以为是的行为,更无法接受程数的价值观——
什么叫她对她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
程数就是在赤裸裸地侮辱她的人格!
她记得最后她让程数从她的家里滚出去。
她把她赶走了。
叶眠从床上坐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换上的。
她闻了闻自己的发尾,是洗发水的香味,没有酒气。
她看了一眼床头柜,有一杯半满的白开水。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竟然还是温的。
她下床,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看见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程数。
程数被吓了一跳,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脸色很差,眼下一片青黑,整个人都很狼狈。
叶眠心忽地一疼。
她问:“你一夜没睡吗?”
程数慌张地摇头:“睡了。”
叶眠不知道是该笑“死鸭子嘴硬”还是该笑“某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坦率”,嗤笑道:“不是让你从我家滚出去吗?为什么还不走?”
程数低头:“我担心你喝醉了需要照顾,我等会就走。”
叶眠听到这个答案,又被气笑了:“你现在的脸色比死了三天还难看,出门别把行人给吓到了。”
程数低声道:“我没事。”
虽然头很痛,很晕,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叶眠向前一步,故意用肩狠狠地撞了一下程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她一边走一边说:“记得把你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我看着碍眼。”
“还有,别在我门前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
突然,叶眠就有点哽咽,说不出狠话了。她又道:“程数,算我求你了,别对自己那么狠。”
她心疼。
可是没人回复她。
空荡荡的走廊甚至传来回声。
“为什么又不说话了?为什么又在我面前装哑巴?”
叶眠气愤地转身,想要质问程数。
却发现女人倒在墙角,一动不动,像是一台耗尽了所有动力终于停摆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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