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拜师礼
阙夜峰上的气氛越来越低沉, 张、杨两个管事整日愁眉不展。
“池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一剑门所有的灵医都来了,却诊不出她是个什么毛病。”
“我们可要……”张管事说着,言下之意二人皆明白。
“主人在魔门的地盘上, 步步小心, 岂能为这般小事去打扰他,让他分心。”杨管事摇头。
“杨管事,你可不要犯了上两个管事的错误,主人说过, 凡事以池姑娘为先。”
……
张管事来到池榆洞府, 池榆披散头发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脸色发青。张管事轻轻唤池榆, “池姑娘, 喝点灵参汤吧。”池榆听着, 眼皮耷拉看了她一眼,自己撑着床榻, 勉强支起身,张开嘴喝汤,只喝了两口,池榆便喝不下了, 准备躺下。
张管事再四劝池榆多喝一口, 饶是如此,那碗灵参汤池榆也只是喝了一小半。
张管事看着那灵参汤发愁。
池榆觉得自己很饱,再喝肚子都要撑破了。她四肢无力,脑袋整日昏昏沉沉, 只想着把玉佩刻完。那枚玉佩被她时刻紧攥在手里,每当清醒一些, 便刻一点。
这时距离晏泽宁离开一剑门两个月了。
陈雪蟠为了避免被人怀疑这件事是他做的,还忙前忙后的替池榆张罗着寻灵医,下山与别人谈及池榆病情时,也是一脸忧虑。
别人不知道,但陈生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那咒娃毕竟是他给陈雪蟠的,用在什么地方他可是清清楚楚。
这孩子做事,一点儿也不谨慎。晏泽宁怎么说也是元婴,岂能被他这点小心思瞒过去。
唉,看来只有他这个当父亲的来替他遮掩一二。
陈生想着。
……
很快十天过去了,池榆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张、杨二人每日战战兢兢地照顾着池榆,若池榆这几日病故,晏泽宁可是要剥他们的皮,再要他们的命。
这日大雨滂沱,雷电轰鸣。晏泽宁穿着血迹斑斑的白衣,提着还在滴血的惊夜剑回到了一剑门,还未等各峰问好,立即回到了阙夜峰。
池榆昏沉间被雷声吓了一跳,清醒过来后听见门口有动静,便半睁眼看一眼,门口有一个气势惊人的黑影,池榆惊魂未定,喝道:“你是谁,如何进来的。”
她这句话听在晏泽宁耳朵里,比刚出生的小猫叫声大不了多少。
晏泽宁一时心酸不止。
他小声说道:“池榆,是师尊。”
池榆眼中含着欣喜,“是师尊啊,”她掰着指头算,“不过才二个月多,怎么就回来了。”她气若游丝。
晏泽宁到池榆的床边,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如刀割。他诊脉,没有发现问题。他用灵气把池榆全身的经脉都查了,也是如此。
池榆悄声问道:“师尊,我怎么了。”
晏泽宁摸着池榆的脑袋,“你什么事都没有,但保险起见,师尊还得查一查你的识海。把识海打开好不好。”
池榆抿着干涸的嘴唇,“怎么打开。”
晏泽宁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池榆的额头,用神魂之力慢慢在池榆脑海中引导,池榆的识海一点点的、毫无遮掩地向晏泽宁敞开了大门。
晏泽宁神魂一进去,便察觉池榆的识海中种了一丝诅咒之力。
他一时恨极,到底是谁对池榆下此毒手。是掌门一系对他的警告?还是跟他抢惩戒堂堂主之位的对手的下马威?还是一剑门内被他抢了资源的众人的报复?
他竟未怀疑到陈雪蟠身上。
晏泽宁按捺下这股恨意,替池榆缓缓抽出这丝诅咒之力,一时二人神魂相交。
识海是修炼之人最为私密的地方,这地方本就脆弱,没有丝毫抵御之力,而且还安置着神魂,若被有心之人带着恶意潜进去,那下场便是不得好死。
通常只有道侣才会对彼此打开识海,而且是互相之间最为亲密和信任的道侣才会这样做。他们打开识海,一般是为了神交,神交的滋味,会让人快乐到发疯,神交过后的道侣,就再也瞧不上肉/体缠绵带来的鱼水之欢了。
池榆被碰到神魂,一时之间身体发热,脸上布满红晕,她觉得全身上下都是痒酥酥的,便呢喃道:“师尊……好奇怪啊……”
晏泽宁颤抖着手按在池榆的肩膀上,指尖泛白,“别说了……”池榆不好过,晏泽宁岂能好过,他本就爱极了池榆,若不是想着替池榆祛除诅咒之力,面对神识大开的池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不管不顾缠上去。
他抽除诅咒之力的过程,就犹如巨蟒围着刚长出的花苞,意图击杀花苞里不停啃咬花心的小虫子般,需要十二分的耐心、小心、和细心。
大雨不停下着,让这天的温度越来越冷,晏泽宁却全身发热,额头冒着汗,冷淡的眉眼泄出一点春意。晏泽宁坐在床榻上离池榆一米远的位置,他不敢跟池榆有身体接触,害怕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池榆上半身倒在床头,全身发软,全身都是汗,她不敢张口,害怕发出来奇怪的声音。
良久,那丝诅咒之力被晏泽宁抽了出来,晏泽宁放开了池榆的神魂,把诅咒之力收好,想要借此查出幕后主使。此时,晏泽宁的神魂仍在池榆的识海内。
祛除诅咒之力后,池榆清醒了很多,身体也不再有那些奇怪的感受,她睁开眼瞟了一眼晏泽宁,晏泽宁却别过头准备下榻,“好生休息吧。”他说道,脚尖刚落地。
池榆想着自己的拜师礼还未送出去,便拉住晏泽宁的袖子,晏泽宁疑惑低下头,池榆让他张开手,池榆便把一直紧攥在手心的玉佩轻轻放到晏泽宁掌心。
放到晏泽宁手掌心时,池榆才察觉这玉佩汗津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脸,“对不起,师尊,我一直拿着它便成这样了。我拿回去洗洗吧。”
晏泽宁合手,把玉佩攥住,“这是什么。”
“这是拜师礼。”池榆笑着,“就……师徒礼那天,师尊给了我礼物,我就一直想着给师尊拜师礼。”
晏泽宁清浅笑了,“怎么想着送玉佩。”
池榆脑袋探过去对晏泽宁说:“师尊,你翻过来看一下呗。”晏泽宁依言,把玉佩翻过来,看到上面刻了一个歪歪斜斜的“晏”字。
池榆更加不好意思了,脸颊羞红。
她忸怩说着:“这是我用剑意刻的,虽然丑了点,但对师尊可能是有用的。”
晏泽宁捕捉到了那个词语,“剑意?”
“嗯……是我从师尊的剑意里悟出来的。”
晏泽宁凝神感受,不是他预料中狂暴的剑意,而是一片安宁柔和。晏泽宁轻轻笑了,“池榆,我的剑意不是这样的。你悟错了。”
“师尊……”池榆赤着脚下了床,蹲在晏泽宁面前,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脸,“这确实不是你的剑意。你的剑意让我很难受……”
“可是剑意太暴烈?”晏泽宁摸着池榆的头。
池榆站起身,双手搭在晏泽宁脖子上,后忽得一揽,把他的脑袋抱在怀中。
“池榆,你在做什么?”晏泽宁声音冷硬,眉头紧蹙。
“师尊,我很难受,因为我从你剑意之中感受到了惊惶,在无尽的毁灭之意之前,我先感受的是害怕。”池榆轻轻拍着晏泽宁的后背,“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
池榆声音放柔,“如果我感受错了,也还还请师尊不要介意。”
晏泽宁脑中一片空白。
池榆在说什么,池榆到底知不道自己在说什么?
……
晏泽宁是晏家的嫡长子,除了刚出生那一儿会晏家上下欢喜了些,便再也没有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因为他没有灵根。
晏泽宁带有隐灵根,这种灵根没有遇到刺激,是不会显露出来的。于是他作为一个家族普通子弟,在晏家度过了他的童年。
默默无闻,毫无潜力是晏家上下对他的评价。随着他有灵根的同父异母弟弟妹妹的出生,他的母亲对于他是越来越不耐烦,对于他的讨好,母亲从冷淡到暴怒。
“整日殷勤小人做派,怪不得你父亲厌恶你。”
后来因为他母亲被人暗算,失了生育能力,只能把所有的期望与精力压在他的头上。
他的母亲开始“教育”他,教他对晏家全心全意的付出,教他做一个合格的嫡长子,教他包容有灵根的弟弟妹妹。以此他的母亲可以得到一个晏家贤惠主母的美名。
一次他被小他两岁的弟弟踹下河,差点死掉。面对前来看望他死没死的弟弟,他选择了不包容,于是母亲一鞭子抽在他身上。
“你弟弟是晏家未来的栋梁,何故这般不能容人。”
他被关到了柴房中。
柴房没有窗户,很黑很暗。晏泽宁什么都看不见,他又冷又饿,身体很疼。
他怀疑是自己做错了。
心跳声和呼吸声在这黑夜之中越来越大,这里太安静了。
他被关了十个时辰之后,开始害怕黑夜。他觉得黑夜之下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扑食他、亦或是撕裂他。他惊惶起来,发疯似的毁掉在身边的所有东西,他尖叫,扑打着门,门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是又一鞭,以及一盆馒头。
他太饿了,当时他还是七岁,跪在地上吃完了这盆馒头,胃涨得疼,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痛死了,便哭了起来。
哭过之后,又是漫无边际黑夜,三天之后,晏泽宁快疯了,他总觉得有东西在看着他,他不能睡觉,一旦闭眼,他又猛得睁开眼,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谩骂。
再三天之后,他大小便失禁了,柴房被熏得恶臭,晏泽宁躺在其中,笑嘻嘻地吃着水喝着馒头。
又三天之后,又有人在夜晚打开门,从门缝丢下来一盆馒头,晏泽宁透过门缝看着天空,天空也很暗,与柴房别无二致。晏泽宁生出一股毁灭之意,不知哪来的力气,把那人拖进柴房中,流着眼泪,用柴房的树杈一次次的捅进那人的肚子中,树杈很钝,不能一刀致命,他捅了上万次,那人叫了上万次,才肠子、血流了一地,万分痛苦死去。
夜晚充斥着这人痛苦的叫声,晏家的人鱼涌靠近小柴房,脚步声起起落落。
脚步声、痛苦的叫声,惊起了这个本该平静的夜晚。
他看着那些拿着灯笼,满脸惊讶的人,满手血腥的笑了。
自此,晏泽宁有了灵根,是晏家最为得意的嫡子,修炼以后,他给他的配剑取名叫惊夜。
……
晏泽宁呆在池榆怀中,沉默着。池榆心里七上八下,松开晏泽宁,却发现晏泽宁流着泪,她捧起了晏泽宁的脸。
晏泽宁无法言语,只觉得池榆跨过了两百年的岁月,抱着的是柴房中七岁的他,他捏着玉佩,发现那天可以从门缝中看见月亮,不过这月亮却从两百年后出发,在今日抵达了那天夜晚。
池榆呆呆的,“师尊……你哭了……”
晏泽宁覆盖池榆的手,“宸宁,你该睡觉了,把师尊哭的事情忘了吧。”
池榆一听,顿时来了睡意,就要倒在地上。晏泽宁拦腰抱住她,看着她白皙柔和的脸,柔柔说着,“池榆,别怪师尊。”他把池榆放到床榻上,轻轻吻着,一触即离。
可他的神魂却与池榆的神魂交缠在一起。
围在花苞边的巨蟒极尽温柔地吞掉了花苞。
池榆扭动身体,不住呻/吟,晏泽宁睫毛如蝴蝶翅膀扑闪着,他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难得害羞。
“师尊会让你舒服的。”
这是报答。
他一只眼睛变得猩红,他送池榆的簪子上的东珠也变得猩红。
割神刀从他的袖中飞出,割掉他溢出爱意的神魂。
可他停止不了。
花苞已经被他吞在肚子里了。
第42章 冥冥
池榆一觉醒来, 坐在床榻上想着梦里的事,脸颊通红。
怎么会做舂梦。
她检查了全身上下,没发现有痕迹, 身体清清爽爽的。
好像身体反应不够强烈。
算起来这个壳子十九岁, 也确实到了该有这方面想法的时候了。以后这种事肯定越发频繁,她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里又不像现代有玩具,那用其他东西?
池榆神游天外……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 这个事情也不是火烧眉毛, 到时候再说,怎么着都不会憋死,她相信这方面人类的创造力, 车到山前必有路。
池榆穿好衣服, 简单梳了一个发髻便开始日常的修炼。
……
晏泽宁昨晚清理好池榆身体之后, 一直坐在床榻边看着她,天蒙蒙亮时, 轻轻吻了一下池榆的脸蛋才离开。
他回到阙夜洞,立即用寻息术追踪诅咒之力的来源,快要有结果的时候,气息却断了。晏泽宁试过多次, 都是如此。他明白有修为不下于他的修士在遮掩踪迹。
一剑门内, 修为不下于他的就四个。
陈生与他利益交换太深了,这样做得不偿失,不太可能是他。
龚复醉心修炼,一向不问杂事, 以他的性子,也做不来这么阴狠的事, 他也排除。
近来他同楚无期争这惩戒堂堂主之位,难分上下,这次调查魔族,他斩杀了上千混迹于人族中的魔头,楚无期差他太远了,天平已经隐隐在向他倾斜。闻熠、南宫颐、楚无期同属一脉,这两个元婴若是想帮楚无期,借着诅咒之力给他一个下马威,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倒也说的过去。
不过……晏泽宁眼中露出寒意。
他们不应该把主意打到池榆身上。楚无期是吗……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要从楚无期开始,一点点把这些加诸在池榆身上的东西还回去。
一想到池榆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去,会拖着小小的、瘦弱的身体一睡不醒,他脑海中就一片空白,他想象不到这样的未来。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莫大的恐惧。
……他修的是无情道。
以后,让她死的,会是……
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晏泽宁再次安慰自己,还没到那个时候。
晏泽宁拿出绸布擦拭惊夜,可是,他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那只握剑的手会发抖。
晏泽宁收起惊夜,安顿好心神,一个念头就到了池榆的洞府。
池榆正在修炼,他看着池榆在蒲团上安静且鲜活地坐着,那莫大的恐惧才消散些许。
良久,日影西斜。
池榆睁开眼睛,晏泽宁的身影就映入她的眼帘。晏泽宁把玉佩挂在腰间,那玉佩上的“晏”字丑得夺人眼球,池榆一看,扶额,立即起身走到晏泽宁身边,把玉佩翻了个面。
“怎么了。”晏泽宁垂下眼帘,捏着玉佩的上端。
池榆捏着玉佩的下端,尬尴地笑了笑,用两个字简短概括,“字丑。”
晏泽宁勾起嘴角,“确实丑。”池榆抬眼望着晏泽宁,“不过不耽误我喜欢……非常喜欢。”
“师尊,”池榆苍蝇搓手,“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拜师礼,那算不算徒儿孝敬到位了?”晏泽宁点头,“嗯”了一声。
“那……其实我觉得禁足三个月跟两个多月也没差多少天是不是?”
“池榆,”晏泽宁拢了拢她快要从发髻中脱落的发丝,“你是想跟师尊讨饶,提前结束禁闭的日子吗?”池榆闪烁眼睛看着晏泽宁,迅猛点头。
晏泽宁却起了另一个话头,“师尊给你的簪子呢?”池榆从妆奁中拿出来,捧着给晏泽宁看,“在这儿呢。”
晏泽宁拿起簪子插入池榆的发髻,“你答应师尊,时刻戴着这个簪子,无论做什么、去哪儿,答应了,师尊立刻结束你的禁闭。”
池榆摸着头上的簪子,问道:“为什么呢?”
“这簪子是一个感知危险的法宝,若你有危险了,师尊就能立即知道,赶来救你。”
那不就是一个加了危险感应的定位仪?
“好吧。”池榆点头。
她磨蹭了一会儿,又问:“师尊,昨日我是什么时候睡的,你又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都记不清了。”
晏泽宁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脸上一派清冷,“昨日你太过疲惫,不小心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我替你施了一个清洁术就走了。”
池榆说道:“怪不得我今天早上起来清清爽爽的,我还奇怪呢。”
“师尊,”池榆突然发出了令晏泽宁猝不及防的提问,猛得凑到他面前,“你的剑意,我悟对了吗?”
她忘了,他流泪后的事,她都忘了。
她还不知道,她正确到犯规。
晏泽宁长长地注视着池榆。
池榆后退一步,对着晏泽宁的眼睛,“我悟对了。”池榆笑得开心极了,“你这个时候不说话,前面又说非常喜欢玉佩,我肯定悟对了。”池榆以防自己得意忘形,捂住嘴笑,又后退一步。
“又何必这么开心。”晏泽宁眉尖微蹙,“值得这么开心吗?”
池榆笑着三步并两步走,张开手臂把晏泽宁抱住,“师尊,就是很开心啊……再拥抱一次。”池榆一触即离,仰头看着晏泽宁,“那日师尊你给了我祝福语,我也想给师尊祝福语。”
池榆一字一顿道:“祝师尊修炼之途一路顺遂。”
晏泽宁按住池榆的双肩,眼神晦暗不明,好不容易消散的恐惧正在成倍地返回,“为什么祝福师尊这个。”
池榆笑着回道:“因为我觉得师尊最想要的就是这个。”
晏泽宁摸着池榆的后颈脖,“换一个吧,师尊不喜欢这个。”
池榆摇摇头,“师尊总是口是心非,你就喜欢这个。”
“我再说一次,换一个!”晏泽宁用着发怒的语气。
晏泽宁从未这样对池榆说过话,池榆惊诧的同时也感到莫名其妙,她想了一会儿,缓缓道:“那就祝师尊早日……飞升。”
飞升是这个修炼世界修士的最高追求了,她这回……没有说错话吧。
晏泽宁愣怔了。
非要如此吗?一定非要如此吗?
第43章 不速之客
结束禁足的第一天, 池榆在洞府中迎来了不速之客。
“池榆,听说你生病了,本少爷来看看你。”陈雪蟠托着一个玉盒, 皮笑肉不笑, 把玉盒放在了桌子上。
池榆狐疑地看着他,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但她嘴中还是说了谢谢。
陈雪蟠大大咧咧地坐下,看了一圈洞府, 最后眼神落到池榆脸上, “我看你红光满面,不像是生病了,该不会是为了解除禁足耍的心机吧。”
池榆哼了一声, 没好气地笑了, “两位管事为了我生病的事情, 不知想了多少办法,还能有假。你在阙夜峰上, 不可能不知道。”
“那你怎么突然间就好了?”陈雪蟠眯着眼睛。
池榆舌尖抵着上颚,察觉到不对劲,这人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像是在套话, 但不知道他套的是什么话。池榆心思转了一圈, 仔细想了,但觉得没有不能说的话,便道:“病是师尊替我治的。师尊灵力高强,为我怯除病魔自然是小菜一碟。”
“他前夜一直在为你治病?”
池榆点头。
陈雪蟠蜷着手指, 若有所思。
两相无言之间,池榆敲了敲桌子, “你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可以回去了。”
陈雪蟠挑眉道:“池榆,宗门历练的时间就要到了,阙夜峰只有本少爷和你两个人,到时候,本少爷一定会好好指教你的。”
“指教?轮得到你指教我?当初谁被我打成猪头样的。”池榆瞪着他回道。
陈雪蟠道:“你如今练气几阶了?”
“四阶。”
“本少爷可是已经练气五阶了,我刚来的时候不过是练气一阶。池榆,单灵根与三灵根的差距就是大得令人绝望,你永远都不会追上我,有本少爷在的日子,你就不会好过。”
池榆皱眉道:“陈雪蟠,你为什么对我恶意那么大?我得罪你了吗?”
陈雪蟠狭长的眼睛露出些许阴鸷,他站到池榆身后,上下打量。
“第一,你是个废物。”
“第二,你占了你不该占的位置。”
“第三,我不喜欢废物不听我的话。”
“你现在乖乖跪下来求饶给本少爷当狗,我高兴了,也许还能放过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陈雪蟠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池榆只觉得有数万条毒蛇在她后背上爬,让人毛骨悚然,他又说道:
“对了,师尊看了我悟出的剑意,很是满意,你呢?该不会还没悟出来吧。废物就要摆正废物的位置,知道吗?”
池榆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并没有对他的话感到生气,她只是不解。
“陈雪蟠,你觉得什么是废物呢?修为高的就不是废物,那在这个标准之下,你一个练气期的修士也是废物啊……”
“灵根好的就不是废物吗?你只是单灵根而已,那在变异灵根修士眼中,你就是废物。”
“血统高贵就不是废物,家世好就不是废物,那你能保证你血统最高贵,家世最好吗?”
“你之所以今天能言之凿凿对我说出这番话,想必之前的人生一番风顺,并且修为比你更高、灵根比你很好、家世比你更好的人从未用这种标准欺凌你。当别人用这种标准欺凌你之时,你就会气得跳脚。”
池榆笑得开心,“还说让我当狗,你现在已经是一种狗了。”
“双标狗。”
陈雪蟠听了,气得直掐池榆的脖子。小剑从池榆发髻中钻出来,寒光一闪,刺向陈雪蟠的手背。陈雪蟠迅速收回手,手上已经有一道割痕,溢出几滴血来,他伸出猩红的舌尖把血甜得干干净净。
“这是第二次了。”陈雪蟠抬眼望着池榆。
“你再做出这种事来,还会有第三次。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池榆一字一顿道:“双、标、狗。”
陈雪蟠却笑了,“池榆,你之所以不认同我的话,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赢过,从出生到现在,你就是个怯懦的人,只有失败者才会为失败者说话。”
“陈雪蟠,我上次打赢了你,这又算什么呢?你的话,我稍微思考一下就是破绽。你就是凭着这破道理活到现在吗。”
“好得很,池榆。”陈雪蟠咬牙切齿,“我们走着瞧,废物。”
池榆回望他,“那你祈祷自己最好永远能赢,自以为不是废物的废物。”
陈雪蟠听后,竟然没有生气,只是阴着脸看了池榆一眼就走了。
……
陈雪蟠回到自己的洞府,想了一会池榆的话,只觉得不知所谓,胡说八道。他又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他干嘛去想那个废物的话。
于是他从储物袋中拿出破损的咒娃,温柔地理好咒娃的衣襟。
这咒娃破破烂烂的,已经完全失去了效力,陈雪蟠却低头着迷地嗅着咒娃上面的灵息。
灵息是从人识海中带来的。
前日晚上这咒娃的诅咒之力断了,然后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灵息反噬,当场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娃娃。
陈雪蟠暗骂的同时,闻到了娃娃溢出的灵息。
他当时竟然觉得内心安宁,脑海中时不时的疼痛也缓解了。那晚他听着雨声,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早上起床时,身体像是被去了一层污垢,他立即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灵息的主人。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逼着这主人产出源源不断的灵息给他。
灵息的主人……可能是池榆吗?
出于对池榆的鄙夷,他当场否决了这是池榆的灵息,虽然非常有可能。
第二天,晏泽宁去检查陈雪蟠悟出的剑意时,陈雪蟠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灵息,很淡很淡,从晏泽宁腰间的玉佩中散发出来,让他脑海微醺。
陈雪蟠心中计较,表面上默不作声,还趁着晏泽宁走近时多吸了两口。
等池榆解了禁足,他立刻去探池榆的口风。综合得到的信息,陈雪蟠得到了如下结论。
既然是师尊给池榆怯除的诅咒之力,那么那灵息极大可能是师尊的,再加上玉佩为佐证,他已有了完全的把握。
但这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对元婴修为的师尊,他有太多手段不能用了。
要放弃吗?陈雪蟠眼神晦暗。
不可能放弃,那些日日夜夜在脑中折磨他的痛楚,使他夜不能寐的痛楚,第一次有了解决的方法。
……
待陈雪蟠走后,池榆打开玉盒一看,里边有上百个密密麻麻的小蜘蛛和蟾蜍,还盘着几条暗绿色花纹的蛇,那些蛇吐着蛇信,从盒子中探出扁平的头来,吓得池榆猛得把盖子关上。
池榆耸着鼻子拧眉呸道:“什么人啊!又歹毒又幼稚。”
第44章 两全
晏泽宁身处在一片迷雾之中。
他什么都看不见, 着眼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他疑惑审视周边的环境,冷静分析到此处的原因, 突然, 一声尖叫从这迷雾中传出。
是池榆的声音!
他急忙跑向声音传出的地方。随着他的动作,迷雾渐渐消散。他清楚看见他自己与池榆身处在大殿之上,他拿着惊夜,捅穿了池榆的心脏, 池榆面目痛苦狰狞, 嘴角溢血,不住地哭着问他为什么。
他眉目冷淡,回应道:“谁叫你命不好, 是我的道心呢。”
“你既祝我修炼之途一路顺遂, 口头上好听又没有用, 你用你的性命来助我飞升,岂不如你所愿。”
池榆抓住他的手, 颤抖身子问他,“师尊,你为什么下得了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把你当做亲人, 一直真心待你,为什么……”
他捂住池榆的眼睛,手却往下一用力,惊夜捅得更深, 池榆血流了满地。
“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做亲人……我对你又何尝没有真心,但也仅此而已了。比起飞升, 比起权力,真心不值一提。”他覆在池榆耳边,“安心去吧,师尊会感激你的付出。”他话音一落,池榆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他抱住全身是血的池榆,对着晏泽宁道:“你们的结局注定如此。”
晏泽宁喝道:“何方宵小,也敢扰乱我心神。”
他拿出惊夜,寒光一闪,那两道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走近察看,那两道身影却又出现在了他身后。
“你们的结局注定如此。”
晏泽宁转头,他看见自己抱住鲜血淋漓的池榆,“不要挣扎了,”那道幻影说,“你根本不可能放弃如今的修为以及权势地位,你光风霁月装了那么多年,不会真以为自己修正自持、无欲无求了吧。”
幻影继续道:“你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还想变成那个只会在小木屋里哭嚎、没有用的废物吗?如果你修为一朝散尽,你就会任人拿捏,人人都可欺辱于你,到时候你护得住谁?池榆跟你关系匪浅,你以为你的仇人会放过她,到时候,你忍心看着你的心尖尖被那些人凌/辱至死吗?”
“还不如……”那道幻影声音放低,带了些蛊惑的意味,“还不如当断则断,池榆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那些人手上好,你又可得道飞升,两全其美的事,你又为什么要犹豫呢?”
“池榆也很想你飞升啊……她不会怪你的……她总是偏心你的,她为了你断灵根、悟剑意,她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原谅你的,会心甘情愿的去死的。不要——”声音顿时断了。
晏泽宁掐住了那道幻影的喉咙,举起了那道幻影,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阴翳,他语气阴森,“为什么我一定要去选呢?为什么我不能两个都要,我要她好好在我身边活着,然后来爱我,我也要这无上的仙途。”晏泽宁的手越来越用力,那道幻影渐渐消散。
他垂下眼帘,静静看着池榆的脸渐渐消散,终于,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擦掉池榆嘴角溢出的血,刚一动作,池榆的幻影就完全散掉了。
又回到了白茫茫的一片,晏泽宁捂住胸口,呕出一口血来,竟是气急攻心。
良久,那片白雾也散掉了。
晏泽宁灵台清明,睁开眼睛来,擦掉嘴角的血,望着窗外初升的橘红太阳。
已经过了一晚上。
近日总做这些梦,想来是他神魂已乱,心魂给他警告。
晏泽宁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一股安宁的气息氤氲着他识海,他看着玉佩上那不像样的“晏”字,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突然间很想池榆了,很想很想。
晏泽宁立刻传了法旨,让池榆到阙夜洞来见他。
不久,池榆就进了阙夜洞。
她一见晏泽宁,眼珠子立刻转到他手上。池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晏泽宁身边,“师尊,你受伤了。”她拿起晏泽宁的手皱眉小心瞧着,“这伤口在哪里。”
晏泽宁手上的血是擦嘴角留下的。
晏泽宁细细看着池榆的眉眼,好一会儿,他说道:“无碍,别人的血罢了。”
他又道:“身体近日可有什么不适?”
池榆拍着胸脯道:“没有后遗症,身体倍儿棒!”
“那你需尽早准备宗门历练的事了。”
池榆往晏泽宁身边的蒲团上一坐,抱着膝盖偏头看向晏泽宁,“师尊是为这样事找我来的呀,这件事陈雪蟠已经告诉我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来问问师尊,这就赶巧了。”
晏泽宁把池榆挡在脸上的青丝别在耳后,状似无意道:“什么时候跟他走这么近了。”
池榆脸上尽是嫌弃,别嘴道:“什么跟他走的这么近,他前些日子来看我时就这件事顺便说了一嘴,他还送了我礼物,师尊你知道是什么吗?”池榆比了一个大圈,“这么一大盒子……”池榆停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这算不算是在告状,两个小辈之间的事,何必把长辈牵扯进来,她这不就是在做小人吗,池榆心思转了一圈……
晏泽宁柔声问道:“一大盒子什么?”
池榆踌躇了一会儿,语调也没刚才激昂,低头道:“就……这么一大盒子补品。师尊,你说这是不是太没创意了。”
“确实。”晏泽宁回道。但以他的城府,他又如何看不出来池榆在说慌,只是没必要说出来,惹池榆不开心罢了。
他念了口诀,手中猛然出现一个锦囊,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锦鲤鱼。他唤道:“宸宁,离师尊近些。”
池榆拖着屁股底下的蒲团往晏泽宁身旁挪了半步左右的距离。晏泽宁把池榆散落在颈脖上的头发全部揽在她的胸前,露出白皙柔和的一弯线条。
池榆好奇地看着晏泽宁手中的锦囊。
晏泽宁垂下眼帘,手臂穿过池榆的头发把锦囊系在池榆的脖子上,晏泽宁一面系,一面解释道:“这锦囊有护身的作用,等闲妖魔近不了你的身。”
晏泽宁清晰地感觉到右手指腹上传来的温热和轻柔,他的心脏跳得快了些,动作却越来越慢。
“这里面还有我的三道剑意,出宗门历练时,如遇见了无法解决的敌人,打开锦囊,心中默念法诀便能放出我的一道剑意。”
晏泽宁忍不住诱哄道:“宸宁,再靠近些,师尊把这法诀传授于你。”
池榆又坐得近了些,侧过耳朵,方便听晏泽宁讲话。她意识不到自己几乎快被晏泽宁抱在怀里了。
晏泽宁低下头,清冷的眉眼带着没有人看见的笑意,低沉的嗓音从胸腔中传来,他覆在池榆耳边,告诉了池榆法诀。池榆一边听一边皱眉一边用心记。
末了,他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池榆的耳垂。
池榆被弄得痒酥酥的,她摸了摸耳垂,以此来散掉痒意。
晏泽宁却被池榆的动作弄得耳根泛红,指尖也泛红,指腹上的温热便成灼热,烧得晏泽宁手指蜷缩。
他把眼神移到池榆扑闪着的眼睫毛上,继续道:“原本不该这么早就让你们出宗门历练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魔族有大动作,魔族底下那些妖精妖怪也跟着活泛起来了,虽然不成气候,但到底对各大宗门来说是不利的。所以宗门让你们出去降妖伏魔,以扬宗门威名。”
池榆担心道:“我这个三脚猫,降妖伏魔吗?不会反而被魔给降了吧。”
晏泽宁好笑地摇头,“说是降妖伏魔,只是让你们去除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怪罢了,厉害些的妖物,怎么会让你们炼气期的去对付,那不是给妖怪送夜宵吗?”
“那就好,那就好。”池榆连连说了两声,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池榆抬眼看了一眼晏泽宁,然后定定盯着晏泽宁的耳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她眯着眼睛问道:“师尊,你怎么耳根这么红。”
晏泽宁皱眉,转移话题道:“池榆,我刚才给你讲的法诀你记住没有?”
池榆睁大眼睛耸了耸肩,抓着垂在胸前的发尾无奈道:“师尊,你不说就不说嘛,又来这一套,转移话题拿我开刀。”
晏泽宁耳根更红了,红色蔓延到脸颊上,如同染上了女儿家的胭脂。
他双臂还搭在池榆的肩上系锦囊,却越系越乱,越系越糟。
池榆继续道:“不过这次你可考不到我。”池榆摔了发尾,半跪着支起身学着晏泽宁刚才的动作,覆在他耳边说法诀。
晏泽宁慌乱的手指停下了动作,心跳到快要爆炸,池榆在说什么、念什么他完全听不到,池榆说话的气息声全在他耳边,耳边的发丝撩着他的脸颊,垂下来的黑发与他的头发交缠在一起,他注意到此处,心已经停了半拍。
等他回过神来,池榆已经说完了,还不依不饶地问他说的对不对。
他把池榆脖子后被他搅一团乱麻的红绳专心致志地理顺,最后叹气,微不可闻说了一句,“对,你说的对。”
你说的都对。
晏泽宁想到迷雾之中自己幻影拿惊夜捅入池榆胸膛的情境。
他如今已然拿池榆没办法了,她随便做什么他就方寸大乱,一想到池榆会受伤,会死,他就快疯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忍心下手,怎么下得去手。
然而这时的晏泽宁还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对池榆做出比在迷雾之中看到的残忍千百倍的事来。
第45章 宗门历练
自从知道很快要进行宗门历练后, 池榆便整日在洞府中勤勉修炼。
晏泽宁给了池榆一本剑术基础口诀,池榆对着书上的口诀日日琢磨。时间紧迫,她挑了几个看起来有大用处的口诀练习。
万剑诀、御剑诀、破剑诀。
这万剑诀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 但其实就是把剑变多, 剑的多少取决于灵力的平稳输出和分配,讲究的就是灵力的控制。池榆以前一直用微薄的灵力控制小剑劳作,为了能多干点活,一丝灵力分成两丝用, 对灵力的控制自然轻车熟路。
她念万剑诀, 心神一动,毫不费力变出来了三把剑。但池榆仍然不满足,逼着自己把灵力耗到最后一丝, 变出了七把剑, 再试、再炼、再逼, 剑的数目也是如此,七把就是她的极限了。
而御剑诀则考究的灵力输出的持久度, 毕竟修炼之人赶路,往往是十天半个月,灵力若不能持久,很容易半路剑毁人亡。这也难不倒池榆, 她在阙夜峰低空御剑飞行, 坚持了七八天才下来。
但破剑诀就稍有难度。破剑诀是所有基础剑诀中威力最大的,用破剑诀的一瞬间,必须要把所有灵气灌输进去,最好还要加上剑意。
池榆虽然悟出了剑意, 但无法随心所欲的使出来,极不稳定, 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这是剑意还不完整、融洽的体现。剑意的修炼要靠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纵使池榆再心急,也没有办法一蹴而就,所以破剑诀就练得断断续续,池榆想到这个就愁眉苦脸。
小剑倒是很开心,刨除与池榆一起练剑的时间,它在阙夜峰上如同放出笼的野狗,漫山的跑,砍花刨树,山上的小动物整天被它霍霍,池榆常常追在它身后,轻言细语哄着它低调点,小剑通常在池榆头上转个圈,然后敲一下池榆的脑袋就“嗖”得跑个没影儿,气得池榆在原地直跳脚。
期间也与陈雪蟠打过照面,池榆就当他是空气,径直略过他去。陈雪蟠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宗门历练的日子。
宗门历练的地点需要抽签决定。抽签当天,池榆早早就到了度支堂,等待的同时与刘季闲谈。
看着陆陆续续到来的弟子,刘季覆耳给池榆讲了这些人的来历。
“看到刚刚进来的蓝色衣服的人了吧。”
池榆听着,点了点头。那人年纪轻轻却表情严肃,很是沉稳的样子,肩宽腰细,容貌英俊。
“那是上灵洞的陶沐阳,师尊是白元度白真人,听说已经练气八阶了,是你们那一届中修炼得最快的人了,你应该见过吧。”
池榆沉默,当年在殿上,她全程埋头,以至于到了现在,她完全不知道陶沐阳长什么样子,今天才算把脸和名字对齐了。
“这是金云洞的周叶叶。”
池榆听了这个名字,忍不住撇嘴。“这个我知道。”她小声嘀咕。
“她师尊是周悯周真人,现在在外游历,这个你知道吗?”池榆摇摇头。刘季把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周真人是个温柔似水的大美人吗?”池榆瞳孔变大,脑袋微歪,正好与周叶叶对上视线。
周叶叶像以往一样,扎着满头的小辫子。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池榆心里暗叫糟了,又要来找她麻烦了。
可周叶叶竟然无视了池榆,走到一旁坐着,不似以往聒噪。
紧接着,陆续进来了一男一女,男的面带笑容,整个人带着书生气,一进来就问了一圈好,还冲池榆点了点头,池榆也点头回礼。女的神采飞扬,容貌妍丽。
“男的叫朱轩、女的叫刘紫苏,是王民之王真人和李原李真人的徒弟。他俩关系很好。”
池榆点头,这两位真人她倒是见过。
“宗门历练就这些人吗?”池榆问刘季。
刘季摇头,“这是各峰派来抽签的人,每峰一个代表。各峰还收了些记名弟子,他们也跟着一起历练。”
池榆暗自计了数,有五个人。
度支堂的主管见人到齐了,叫人准备签筒开始抽签。谁知这时门后传来一声“慢着”,紧接着,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破门而入,池榆倒吸一口冷气。
陈雪蟠又来生什么幺蛾子。
陈雪蟠审视了一圈堂内,一把银光闪闪的剑被他环抱在胸前。他冷笑一声,“阙夜峰的代表还没来,怎么能开始抽签呢?”
池榆推开刘季,挑了挑眉,勉强笑道,“师弟莫不是早上起床脑子不清醒,跟着眼睛也不好,你师姐大活人杵在这儿呢,怎么就看不见呢?”
“哦——”陈雪蟠毫无诚意地道歉,“你太普通了,在人群里还真不容易看见,真是对不起。劳烦你出门以后多戴点金银珠宝,人不怎么样,就要从饰品下功夫,要不然谁看得到你。”
池榆心里念着不生气不生气。
她环视一周,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躲开了她的眼神。池榆叹了口气,看来刚才每个人都在看戏是吧。
这时度支堂主管出来笑道:“时候不早了,两位谁代表阙夜峰出来抽签。”
陈雪蟠大步一跨,站在签筒面前,在池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把手伸进去了,然后抻开灵纸,举起来给全部人看,“杜康城。”陈雪蟠鄙视地看了池榆一眼,“阙夜峰去杜康城。”
池榆简直惊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唯快不破”吗?木已成舟,其他各峰的弟子也陆续出来抽签。
“元城。”朱轩道。
“我是漠城。”刘紫苏回道。
陶沐阳看着碧溪城的灵纸默然不语。周叶叶拿了灵纸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她抽到了茂城。
抽完签离开后,池榆也没心情跟陈雪蟠吵架,她要赶紧回去查查这杜康城的资料,准备一下行李。
陈雪蟠无所谓,他觉得无论在哪个地方,他都能完美的完成任务,全身而退。
抽签的结果同时就到了晏泽宁的手上。
“杜康城……”晏泽宁敲着玉桌,周身绕着冷意。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要的结果是漠城。漠城偏远之地,妖魔稀少,人也少,并且民风淳朴,最为安全不过。
杜康城是这几个之中最危险的地方,它离魔族重地最近,有少许魔族支脉的人在其中活动。虽然池榆遇上的几率不大,有他送的锦囊和簪子,但他还是担心。
至于碧溪城和茂城,这两个地方有太多让池榆痛苦的回忆,他不想让池榆郁郁不乐。况且,有些事他也不想让池榆知道。
池榆至今还不知道那晚他暴虐地杀了两百多人才把她带出来。茂城现在……应该有一些传言。
明明应该是漠城,为什么是杜康城。
他已经暗中用了手段,其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理智告诉他不会出问题,但情感上他却心神不宁,他越是思虑,忧心越重。
要跟着池榆一起去吗?
可跟楚无期争试刑罚堂堂主之位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了,不能功亏一篑。
那就不让池榆去了。
用傀儡娃娃代替池榆去宗门历练吧,晏泽宁垂下眼帘,就此下定了决心。
该与池榆说一说这件事。
晏泽宁神念一动,感应池榆的位置,察觉池榆正在来阙夜洞的路上,他等了片刻,池榆急冲冲地来了。
“师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来你这里找找杜康城的资料,我记得你这里有地理书,能不能借给我看看。”这一句话说完,池榆已经到了晏泽宁眼前。
“为何如此兴奋?”晏泽宁看见池榆眼睛亮晶晶的,有些疑惑,宗门历练,并不是一件美事,反而劳神伤力,为众多弟子不喜。池榆却没回答,摇着晏泽宁的手臂问他书在哪里,晏泽宁去书洞中翻了翻,找了本名叫地脉记的书给了池榆。
池榆一面翻看一面说:“我想出去看看,整日在阙夜峰上呆着也挺枯燥的。”
晏泽宁愣了愣,“师尊并没有拘着你,所有的地方,你都可随意去的。”
池榆摇摇头,食指也随之摇了摇,“并不是的哦,师尊,你还禁了我三个月的足,我可闷到快病死了。”
晏泽宁垂眸不可置信看着池榆,“你还记着?也……没到三个月……师尊就让你出来了。”池榆眼珠儿往上方游移,抿唇说道:“师尊,我这可不是记仇,我只是随口一说。而且是我求你让我出来的,又不是你主动放人。”她把书抱在胸前,“那我先回去看这本书,时间不够了。”
晏泽宁按住池榆的肩膀,试探道:“那如果师尊不让你去呢?”
池榆疑惑看着晏泽宁。
“为什么?”
“师尊觉得你此去一定有危险。”
池榆碰了碰脖子,那光洁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一个锦囊,她举起锦囊在晏泽宁眼前晃了晃。
“师尊,没关系的,我有你给我的锦囊。”
然后把发髻凑到晏泽宁眼皮子底下,指着上面带发簪道:“师尊,这发簪我可每日都带。”
“这些都是你给我的,有这些东西在身边,就像师尊你在我身旁,我相信它们能保护好我的。而且我保证我自己一定能安全回来的。”
晏泽宁指尖碰了碰池榆的脸庞,“师尊还是有些担心。”池榆有些着急,害怕晏泽宁真搞一言堂不让她去了,她立即反手握住晏泽宁的指尖,语重心长道:“师尊,你看着我充满希冀的眼睛,你真的忍心看着它变暗淡、变枯萎吗?”
晏泽宁笑了,指腹滑过池榆的浅粉眼尾,他微微摇头,“就算你这样说,师尊也还是不想让你去。你的安危最重要,就这样决定了。”
池榆求了半天,晏泽宁还是没有改变心意。
到了最后,一连串滚珠似的眼泪就从池榆脸颊上滚落下来了。
晏泽宁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连忙用手擦池榆的脸,低声哄道:“别流眼泪了,以后师尊带你出去,大好的河山,随便哪儿也去得。”
池榆听了,眼泪流得更厉害。
就是一个人出去才有意思啊,跟你去有什么意思,没意思极了。
晏泽宁被池榆的眼泪搅得心乱,打叠了千百筐软话来哄池榆,几乎是低声下气,池榆不言不语,不理不睬,冷脸以待。眼睛红得像个兔子,看起来甚是可怜。没有池榆的回应,晏泽宁心燥得没有办法,看着池榆眼睛肿肿的样子,也心软、心疼得没有办法。往常纵使有天大的事,他也会让步,可这件事关乎池榆的安危,他只得狠下心肠。
“在宗门历练的弟子走之前,你就在阙夜洞住着吧,不许出去。”晏泽宁语气陡然转变,冷冰冰道。
啧……
装可怜失败了,池榆心想。
第46章 破界
晚间, 池榆在晏泽宁以前给她开辟的园子里的房间中休息。池榆拆了发髻,穿着亵衣披散头发坐在床榻之上,那本地脉论被她摊在腿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今晚的月亮很圆, 她支起了窗户,书看累了就看一会儿月亮。
门边传来了吱呀声,池榆头也没抬,这个时候、这个地点, 能进来的就只有晏泽宁。
她翻到介绍杜康城名字由来的那一页, 上面写着:盛产美酒,人皆擅酿造,是故以杜康命之。
“池榆……”晏泽宁低低唤着。
池榆连眼皮也没抬, 眼睛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冷淡说着, “这么晚了,师尊有事吗?”
池榆性子向来活泼, 晏泽宁很少见她眉尖微蹙,嘴角平缓,容色冷淡的样子。因为低头,池榆的头发垂到她脸颊两边, 白皙柔和的线条被遮住, 她整个人除了嘴上的一点红,只有黑白二色,在朦胧月光的笼罩下,更显得她清冷孤单。
这与平常大不相同的样子让晏泽宁心中一沉, 他往房间中走了一步,“池榆, 师尊——”有些讨好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池榆打断了。
她翻了一页,窸窣声清晰可闻,仍是不看晏泽宁一眼,“我想休息了,请出去吧。”
“我——”
“请出去吧。”池榆又翻了一页。
她现在不是很想看见晏泽宁,说的话无非就是那些,还不如一个人看会儿书,看会儿月亮自在。
晏泽宁脚步一顿,笼在袖间的手指微微蜷缩,他垂下眼帘,小声道:“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直到门边传来了开合声,池榆才抬起头,拿开书起身走到窗边。
晏泽宁出了园子回到自己的书房。
坐在书桌前,晏泽宁气势低沉,周身泛着冷意,眼睛黑沉沉的,如一团死水。他想着池榆连一眼都不愿意看他,便如堕深渊,他凝神放空了一会儿,等到回过神来,桌上那万年玄铁制成镇尺已经他掐成齑粉。
随后他袖子一挥,书桌上便出现堆积如山的珠子。这些珠子五颜六色,深浅大小不一,晶莹剔透,还泛着朦胧的光。
珠子是晏泽宁宰杀妖魔鬼怪剖出的妖丹,经年积累,已经不计其数。
他从中挑出一颗圆润且湖绿色的妖丹,垂下眼帘思索着,池榆会喜欢吗?
池榆最喜欢湖绿色,送她一串妖丹制成的手链,她会高兴些吗?会愿意跟他说说话吗?
很不巧的是,湖绿色的妖丹本来就少,好成色的更少,晏泽宁挑挑拣拣,才勉强凑到一串手链的数。
他用千年天蚕吐出的丝把这些珠子串起来,一颗又一颗,不知不觉中便天色微明。还未等他制成,阙夜峰就迎来了闻熠的法旨。
四位元婴真人已至刑罚堂,请晏真人速至。
听闻此言,晏泽宁收了这些妖丹,整理好心神,给阙夜洞下了结界,念了口诀,片刻之间就到了刑罚堂。
刑罚堂,闻熠、南宫颐、龚复、陈生高坐在明堂之上,楚无期在闻熠旁侍立,晏泽宁抬头,与楚无期两两相对,他们都知道,此次刑罚堂堂主之位一定会出一个结果。
……
池榆一大早就在阙夜洞晃了一圈,发现晏泽宁人不在后,便径直去了阙夜洞洞口。
她这次学聪明了,没有肉身去试有没有结界,她往洞口扔了一颗小石头,被弹了回来。
果不其然,池榆心中暗道。
昨夜她想了一晚上怎么出去,办法有是有,但需要晏泽宁不在,如今是……上天给她是机会啊。
池榆碰了碰脖子,隐在脖间的锦囊立即就出现了。
师尊是元婴修为,她一个炼气期的修士靠自己一定没有办法出去。但好在她有师尊的剑意,以彼之茅,攻彼之盾,谁能不给自己的机智点一个赞。
池榆捂着锦囊,小心念了口诀。
一道寒光立即从锦囊中闪出,碰到结界那一层薄薄的光幕之时,纷杂的光线交杂在一起。不久,那剑意刺破结界,结界炸开,剑意的余波削了阙夜峰小半个山头。
池榆长吸一口气,鬼鬼祟祟探出阙夜洞,见没有引来晏泽宁,立即御剑往一剑门正门跑去。
……
结界破了。
他的剑意……
晏泽宁心沉到谷底,立即暗中传了法旨给两个管事。
“晏真人?”
“晏真人对此次决定可有异议?”
晏泽宁抬头看向闻熠,揖礼道:“泽宁并无异议。”
闻熠又道:“此次斗法,为表公平,还请晏真人把修为压到金丹期。晏真人积累深厚,就算修为压到了金丹期,经验也是无期不能相比的。”
“可否……”闻熠顿了一下,“晏真人可否只用剑。”
陈生道:“那楚无期呢?”
南宫颐回道:“无期自然能用其他辅助法器了,不然怎么能保证公平呢?”
龚复在一旁默默不语,他对这种事情不了解,也没有耐心,只想赶快结束了事。
“这确实挺公平的。”陈生捏着胡子,笑着说道。
南宫颐不自然地笑了。
晏泽宁看了一眼楚无期,楚无期捏紧了剑,不敢正视晏泽宁。
晏泽宁低头,对着闻熠拱手,道:“可。”
话音刚落,晏泽宁又感到自己的剑意有所波动。
他的怒气油然而生。
池榆!池榆!池榆!
你真是聪明极了。
……
池榆在去往一剑门大门的中途被阙夜峰两位管事拦住了。
“池姑娘,接晏真人法旨,请你回峰。”
池榆下了剑,笑着说道:“那你们一定是听错了,今日是我宗门历练的日子,师尊怎么可能让我回阙夜峰,一定是你们假传法旨。”
两位管事神情严肃,“池姑娘,慎言,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池榆见这话分散不了他们的注意力,便立即冲他们使了引火诀,两团篮球大小的火球正面扑向他们,他们很轻易的就闪过去了。
他们还在劝着池榆,“请池姑娘不要挣扎,刀剑无眼,伤着池姑娘就不好了。”
池榆时间紧迫,又自知打不过他们。立即摸向了脖子。
她大声提醒道:“你们躲一下,这是师尊的剑意。”
两人心下大骇,一剑过后,他们鲜血淋漓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而池榆到了一剑门门口时,所有的历练弟子都走了,只剩下陈雪蟠一个人抱着剑站在那里。
“天赋不好,还懒得像头猪,猪都比你起的早,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吗?要不是一个峰的必须一起,我早就走了。”
池榆罕见的没有还嘴,只是催促陈雪蟠快走。
陈雪蟠还想骂上两句之时,池榆已经御剑跑得没了踪影。
第47章 杜康城
池榆与陈雪蟠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才到了杜康城。一路上, 陈雪蟠对池榆极尽冷嘲热讽。池榆提心吊胆,生害怕晏泽宁从天而降把她给带回去,就心不在焉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回陈雪蟠两句。
到了杜康城, 池榆心才落在肚子里。
师尊若是想捉她回去,早就来捉她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动静,肯定是暗中允许了。
池榆这才有心情好好观察杜康城的一切。杜康城不愧是杜康城, 整个城中都弥漫着酒香, 让人有晕熏之感。池榆不由得闭上眼睛,沉醉地长吸一口。
街边三步一酒坊,五步一酒楼。
她一步一顿, 每在酒坊前停顿, 就细细品味这酒香。
“这是女儿红……”
“哦——有香甜的味道, 这是百桃酒。”
“还有……还有……莲、花、清。”
池榆几乎快醉倒过去,她太久没有闻到酒味了。
她以前为了躲避灵根断掉的疼痛折磨, 一直在喝酒,早已经染上了酒瘾。
但在一剑门,晏泽宁就以身体健康的缘由,不许她喝酒。阙夜峰上的所有人都以晏泽宁马首是瞻, 池榆根本没有机会沾到一点酒水, 她的心时不时就被酒瘾挠得痒痒。
当她看到杜康城名字由来时,她就知道这杜康城她来定了!
“池猪,你在干嘛?”陈雪蟠远远坠在池榆身后,脸上全是不耐烦。
“池猪?”池榆硬着拳头转过头。
陈雪蟠头上戴着鹤冠, 身着宝蓝色窄袖骑射服,腰间挂着彩色琉璃珠, 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再加上虽然眉目阴翳,但貌若好女,惹来街上女子摇着罗扇频频回头。
池榆穿了一身湖绿色襦裙,襦裙腰间还自带了鲤鱼形状的镶银玉佩。她的衣服全是晏泽宁给置办的,平日里都没穿,准备行李时随意薅了几件素净简单的,到了杜康城才换上。
池榆不客气地还嘴:“你嘴真贱,怎么……又想尝尝你师姐我的拳头了。”池榆冲着陈雪蟠挥了挥拳头。
“池猪,你敢不敢再跟我打一场,现在可没什么管事的来帮你了,师尊也不在这里,我们各凭本事。”
老实讲,池榆现在没有把握能打赢陈雪蟠。
但她怎么能示弱呢。
于是她环着胸冷笑一声,“陈雪蟠,宗门让我们到杜康城来,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降妖除魔的。你看看你,整日只知道为了虚名与师姐内斗,还给师姐取这么难听的绰号,我若报给师尊,看师尊怎么罚你!”
“你……”陈雪蟠咬牙切齿,“阴险小人!”
“我就是阴险小人又怎么样了呢,只要方法管用就行。”池榆歪头笑了笑,“你说是吧……陈狗。”
池榆看着陈雪蟠难看的脸色,笑得更大声,“你能给别人取绰号,别人为什么不能给你取绰号,你看看你脸色发青哟,回去多吃点蔬菜,这样才不会便秘哦——”
池榆话还未讲完,一把小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向她的脸,池榆连忙偏过头,才堪堪躲过毁容。
“陈雪蟠!”池榆跳脚,“君子动口不动手!玩不起是吧!”
陈雪蟠手上捏着那把小剑,下颌微扬,目露傲慢,“你不配让我当个君子,还有——”他眉间一沉,“我真想刺穿你的嘴。”
“你你你……”池榆后退了两步,发髻间的小剑发出阵阵轰鸣,她按住了小剑,环视了一周,周围人或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们,她低声劝阻小剑:
小剑,我知道你战意大发,杀心大起。但是……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与陈狗的剑一决生死。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狗血淋头、生不如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池榆瞪了陈雪蟠一眼,“关你什么事?”
池榆好不容易才把小剑给劝回去,便不想节外生枝。
她把话题一转,“宗门到底给了我们什么任务?”话一出口,池榆立即想到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就与陈雪蟠在附近找了一个酒楼谈事情。
……
“客官,有事喊一声就行了。”小二说完,退下关上了门。
桌上有着满满当当的菜,但池榆的眼里只有那一壶酒。她忙不迭把酒斟满酒杯,一口闷。心满意足叹道:“好酒!这酒是竹叶青。”
陈雪蟠满脸嫌弃,“不是来说宗门历练的事吗?怎么还喝上酒了?”
池榆连连摆手,“不打紧,一边喝一边说也是使得的。”
他刚想说什么,但想到还要从池榆口中套话,便由得池榆喝酒,这样套话也容易些。
“宗门给了我们三个任务。”
池榆点点头。
“杜康城城西有个林子,叫枯叶林,里面有一群以人眼为食的乌鸦,路过的行人深受其害。”
“有人还亲耳听见一只乌鸦口吐人言,想来快要化形了。为防这乌鸦成大祸害,宗门让我们杀了它,取下心脏作为我们完成任务的凭据。”
“还有呢?”池榆红着脸问道。
陈雪蟠看了池榆一眼,“还有狐妖在城内娶亲,吸男人精气。”
“那我们要杀了这狐妖?”
“杀了狐妖,把它妖身带回宗门。”
“哦……”池榆点头,抖着手又斟满了酒杯。
“最后一件事,是要求我们查一下为什么最近杜康城内酿出的酒都很难喝。”
池榆五官拧成一团,“酒,难喝?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是酿酒的。”池榆猛拍桌子站起来,大喝道:“我们可是来降妖除魔的。”
陈雪蟠冷冷看着池榆,“这是杜康城城主的请求,若酒难喝卖不出去,给一剑门上供的金银就少了,怎么不关我们的事。”
“是的,你说的对。”池榆摇晃身子走到柱子旁,紧紧抱着柱子,“酒难喝的确卖不出去……卖不出去……”
陈雪蟠走到池榆身边,看着她的动作,低下头说着:“你醉了。”
池榆红着眼睛看陈雪蟠,“我没醉……”
陈雪蟠叫道:“池猪。”
“哎!”池榆高兴答道。
看来的确是醉了。
陈雪蟠从胸前拿出咒娃,上面的灵息已经很淡了。他着迷般轻轻嗅着,想要灵息的意愿越发强烈。
他自小便很难睡觉,从小到大,能安稳睡着的日子屈指可数。父亲只说这是他娘胎带来的病,根本无法医治。
可他怎么甘心。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身世、天赋、才能哪一样不是顶尖。除了父亲,周围人自小被他视为猪狗耳,都是该与他做牛做马的存在。
就算到了仙门,他也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能化神。
他现在的师尊——晏泽宁也是被他以后踩在脚下的存在。
那些猪狗都能得到的安眠,于他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这对于不可一世的他,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他一直在找能安眠的法子,用尽手段。
如今法子找到了,但要面对的是晏泽宁这个元婴真人,硬的肯定不行,因此他多方打探晏泽宁的信息,想找到弱点或是能利益交换的地方,来得到晏泽宁的灵息。
晏泽宁的信息他几乎收集齐备了。
晏泽宁这个人,真的毫无破绽。
唯一的空白之处,便是晏泽宁金丹被毁后回晏家后的那一年。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那一年,只有这个人陪在晏泽宁身边。
陈雪蟠看向池榆。
他这个所谓的师姐。
“你跟你师尊关系怎么样?”陈雪蟠问着池榆。
池榆半阖着眼皮,“很好啊……”
“怎么个好法?”
“师尊……师尊在我灵根断了的时候一直照顾我,还帮我恢复了灵根……”
陈雪蟠一听就抓住了重点,“你的灵根为什么断了?”
“呃……”池榆不舒服地蹭了蹭柱子,“因为我求他们不要杀师尊……他们说……只要我灵根断了他们就不杀师尊了……”
“他们是谁?”
池榆捂住脑袋,“记不起来了……”池榆哼哼了两声。
见问不出来,陈雪蟠换了一个问题,“在你灵根断了的时候,你师尊怎么照顾你的……”
“唔……怎么照顾的啊……师尊帮我穿衣服……喂我吃饭……哄我睡觉……替我梳头发……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
“那你觉得,你师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老喜欢摸我脸和头……脸摸多了会摸大的……头摸多了会长不高的……我以前就说过很多次很多次了……他不听的……”
听到此处,陈雪蟠不由得审视着池榆。
正常的师徒会这样吗?
他这个师尊和这个所谓师姐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啊。
陈雪蟠又问:“你师尊有什么弱点吗?”
“弱点……”池榆傻着脸摇头,“没有……”她又点头,说:“有。”
“什么?”
“师尊他说他怕我受伤。”
陈雪蟠又问:“那天晚上,就是你快死的那天晚上,你师尊到底是怎么救你的?”
“啊……他让我打开识海……”
陈雪蟠立即追问,“你怎么做了?”
池榆睁大眼睛,“当然是师尊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啊!”
“所以你们识海相交了一晚上?”陈雪蟠大骇。
池榆点点头,低着头摇头晃脑道:“这样师尊才能救我啊……但身体很热……特别的不舒服……又……特别的舒服……”
陈雪蟠呵呵冷笑了两声。
怪不得那天他领了二十鞭,池榆只是禁足。
好啊,弱点在这儿呀。
晏泽宁,他这个战功赫赫、高高在上、清冷疏离的师尊,哄得眼前的这个蠢货与他神交,不顾尊卑上下,秽/乱仙门,真是个佛口/淫/心的伪君子。
不过……
陈雪蟠捏住池榆的下颌,他得好好利用这个蠢货……
第48章 食眼乌鸦(一)
池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倒在柱子旁边, 地上凉,寒意沁入骨髓,池榆连忙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拢了拢那层薄薄的外套, 捂住头在房间巡视。
桌上的菜没有动过,酒壶在桌子上七倒八歪。
陈雪蟠去哪儿了,昨天喝多了她什么都记不清了。
池榆坐下,拈了几筷子凉菜, 觉得味道不错, 细嚼慢咽吃完了两盘菜,填饱她自昨天起就没进过食的肚子。
走出酒楼,太阳亮得刺眼, 池榆伸手遮住了半张脸, 眯着眼在街上的人流中找陈雪蟠的身影。
跑哪里去了?不知道还要做任务吗。就算有事, 能不能留个纸条啊。
宗门的通讯玉牌太耗灵力了,不是紧急情况, 池榆一点儿也不想用。
池榆又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打开储物袋拿出玉牌。她往玉牌中输入了一大股灵气, 玉牌顿时亮了起来, 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杂音。
趁着还未接通的间隙,池榆把玉牌对着嘴,面无表情说着:
“土豆土豆,我是洋芋, 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说完, 池榆自己都笑了起来。
之后杂音消失,通讯顺畅了,池榆咳嗽了两声,问:“你在哪儿?”
陈雪蟠的声音有些失真,“转过头,你背后的那座酒楼。”
池榆依言,看着自己刚刚从中走出来的酒楼。
陈雪蟠还在那里吗?
“不是这座,往上面看。”
池榆一面断了通讯玉牌,手上一面把玉牌塞进储物袋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后面那座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的酒楼。
“这是山……吗?”她惊疑道。一面感叹,一面往酒楼走去。
进入酒楼,池榆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果然豪奢,有许多池榆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她不由得驻足望了一会儿。陈雪蟠撩开紫烟软帘,斜睨看着池榆的动作,冷嘲道:“村妇耳。”
之后有侍女引池榆进了陈雪蟠的房间。
池榆进去掀开珠帘,只见陈雪蟠坐着,身后围着四个彪形大汉,左右有娇艳的女子为他布菜,腿侧跪着一弱柳扶风的女子颔首低眉地捶腿,他自己换了一身黑金色的绸衣。
桌面上摆了清蒸鲥鱼、酒酿鹅掌、枣泥山药糕、虾橙脍、紫苏饮……
池榆不由得咽了口水。
她在心中腹诽,大早上吃这么油腻,也不怕得以后得高血压、高血脂。
池榆坐下。陈雪蟠吐了紫苏饮在女子手中,另一女子拿着绢巾替他擦去嘴边的渍水,他抬眼懒看池榆。
池榆对着他这番做派“呃”了一声,表情一言难尽。
“你这么大一桌多久吃完。”池榆问着,视线在桌上游移,“我们还得去做任务呢。”
“这天气炎热,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汗了,我得先去清洗一番,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说完,陈雪蟠起身就走,池榆赶紧上去想要拦着,便被四个大汉挡在一边。
池榆看着自己的拳头,心里念着不生气不生气。
她提起脚往外走去,去街上打听关于乌鸦食人眼珠的事情。
陈雪蟠站在酒楼顶楼,看着池榆陪着笑脸在街上问来问去,东奔西跑,愁眉苦脸,鬓角湿透的样子,嘴边勾起一抹笑意。
他放下窗帷,既然这蠢货对这宗门历练那么上心,就让她一个人再急一会儿吧,反正这样她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徒劳无功。
太阳到了头顶,光晕重重。
池榆蹲在台阶上,想着刚才从路人嘴中收集到的信息。
这乌鸦食人眼珠的传闻是三个月前流出的。
传说枯叶林深处有使酒酿得更香更醇的神奇草药,那些做卖酒营生的市井小民为了让酒更加好喝,便去枯叶林寻草药。
岂料一进林子,就听见嘎嘎的乌鸦声,尖锐的喙角刺入了眼眶,上下一夹,那眼珠便被乌鸦衔走了。
开始有人还不信邪,但一连十来个人,皆是如此,于是枯叶林便成了杜康城内有名的晦地。
到后来,那些乌鸦变本加厉,连路过枯叶林的行人都要衔去眼珠,已经上百个人遭罪了。
池榆听了,问行人为何官府不派人去剿灭这些乌鸦。
行人连连摇头,说这些乌鸦聪明得紧,见人多便藏进枯叶林深处了。但官府也寻得紧,零落找到了几只乌鸦,当场就捅杀了。
在捅杀的那一刹那,就听得上面出来尖利的声音,“必报此仇——必报此仇。”官兵们抬头望去,一只巨大的乌鸦从他们头顶飞过,消失不见。
池榆撑着脸琢磨着,看来这乌鸦们实力并不强大,还是怕人的。以她炼气四阶的修为,想必也不成问题。但要把乌鸦全杀了有点困难,谁知道会不会漏上一两只,得想个办法把它们一网打尽。
打定了注意,池榆回到酒楼,准备把汇集的消息给陈雪蟠分享。但酒楼的人告诉她陈雪蟠已经走了。
池榆是又气又急,想着他不会一个人去枯叶林了吧。便循着路,紧赶慢赶地去找人,她还是觉得两个人比一个人的胜算要大些。
城内是不许宗门弟子做出明显异于凡人的举动的,所以池榆没有御剑。
走了快一个时辰,池榆隐约瞧见前边有一顶绫罗软轿,那抬轿子的人正是陈雪蟠身后的四个大汉。
池榆小跑跟了上去,边走边在轿侧喊着:
“陈雪蟠,你下来!”池榆还不住拍着轿子。陈雪蟠没有吭声,池榆咬着唇,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儿,说道:
“好师弟,你回师姐一句话。”
陈雪蟠撩开轿帘,冷冷说着:“谁是你师弟!”
池榆撇开了这个话题,直奔主题,“你是要去枯叶林杀乌鸦吗?为什么要丢开我自己一个人去?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多个人多助力。”
“助力?拖后腿的还差不多。记住,宗门历练任务你最好别插手,蠢人就该在蠢人的位置呆着,看我拿宗门历练第一名就行了。”陈雪蟠放下轿帘,任池榆如何激他,他都不肯再说话。
池榆只能跟着轿子一起走。
山路崎岖,池榆从正午走到日暮,走得磨破了脚,好不容易才到枯叶林。
枯叶林阴暗潮湿,鬼气森森,地上铺了一尺深枯黄的叶子。
四个大汉放下轿子,陈雪蟠从轿子中走出来,露出了一层不染的鞋子。
他环视林子一周,眼中晦暗不明,“去。”
“是。”一个汉子跪下应道,顶着一张麻木的脸走进了林子。
池榆皱眉。“你这是去让别人探路?”
那汉子渐渐走入林中,隐去身影。
陈雪蟠对池榆的话不理不睬。
“啊——”
池榆惊得转过头,看见那汉子捂着脸,手上全是血迹,大喊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他跪倒在陈雪蟠身前,深深埋头,“主人……有乌鸦。”
陈雪蟠抱着剑,睨看着那汉子,“抬头。”
那汉子慢慢仰起头,露出脸上两个血窟窿。池榆见此,连忙蹲下用灵气疏通汉子眼眶边的脉络,才为他止住了血。
陈雪蟠饶有意味看了一眼池榆,后对着那汉子说:“你是炼气三阶对吧。”
那汉子诺诺点头。
池榆心下一沉,她知道这是陈雪蟠给她的警告。那汉子炼气三阶抵不住一个乌鸦的一个回合,她只是炼气四阶而已,要去杀这些成群结队的乌鸦,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从街头收集到的信息,到底还是跟现实有差距。
陈雪蟠指腹在剑上敲着,突然把剑插入那汉子的眼眶中,带着笑意一拧,那汉子眼眶立即血流不止,陈雪蟠还不停手,那汉子嘴中凄厉叫着,求陈雪蟠饶过他。
池榆猛得抓住陈雪蟠的剑鞘——陈雪蟠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她怒道:“陈雪蟠,你什么意思?他是你的人,你在发什么疯?”
陈雪蟠狭长的眼睛弯着,扬出一个浅薄的笑意,后脸色突然一沉,“池榆,你这么好心,搞得我不玩玩都不行了,你瞧——”
陈雪蟠面无表情,手上一用力,池榆抓不住,那剑就顺力捅下去,捅穿了那大汉的脑袋,剑鞘带着白色的脑浆从后脑勺探出。
“我以前还不想杀人,但你这样,我真的很兴奋,还能玩些花样。你的好心,可真太对我胃口了,尤其是——”
陈雪蟠低头怕打池榆的脸,“你现在这么好看的脸色。”
陈雪蟠笑着,“记得回去多吃点蔬菜,就你说的那样,什么来着——对——小心便秘。”
池榆任由他拍打着,脑袋一片空白,面色惨白,嘴唇发紫。
小剑在发髻中轰鸣,池榆捏紧拳头,她再也不想忍了。
第49章 食眼乌鸦(二)
池榆打掉陈雪蟠在她脸上的手, 冷冷地看着他,小剑从她发髻中飞出,变成七把剑, 剑尖指着陈雪蟠的脑袋。
陈雪蟠看了一眼被打得泛红的手背, 琥珀色的瞳孔缓缓向上滚动,池榆后背冷汗倒竖,心里发毛,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她舌尖抵住上颚, 对着陈雪蟠道:
“把你的剑拿出来。”
“万剑诀?”陈雪蟠仰头看着他头顶上的剑, 剑尖泛着的寒光在他眼中闪烁。他嘴角向上勾起,从剑鞘中抽出剑来,“废物就是废物。”
“真正的万剑诀是这样的。”
刹那间, 密密麻麻的剑影从陈雪蟠脑后散开, 远远望去, 竟如菩萨脑后带着的光圈。池榆还未反应过来,那些剑就冲向池榆的七把剑, 拦腰砍去。
池榆惊了,随即用灵气指挥七把剑逃窜,来躲过陈雪蟠的第一波攻击,池榆心知一直这样做灵气会耗尽, 便伺机反攻, 谁知陈雪蟠剑虽然多,但却不甚灵活,被池榆打散了十几把剑。
池榆一开始的确被陈雪蟠的架势吓了一跳,心中还没有底气, 但这一番斗争下来,她明白陈雪蟠是空有个花架子。
七把剑拱卫在池榆身边, 池榆笑着说:
“原来真正的万剑诀是这样的。”
她眼珠儿不错地盯着陈雪蟠,四目相对之际,池榆嘲笑道:
“就这?”
短短两个字,让陈雪蟠脸色一沉。
陈雪蟠剩余的剑齐齐向池榆攻去。池榆躲了几次,发现这些剑比想象中的更加木讷,完全不如小剑灵动沉实,她心中有了计较。
这货应该是基础功不到位。
肯定是光顾着练那些听起来高大上的东西了。就他现在的段位,能承担得起那些高阶的东西吗?
果不其然,看池榆轻易地躲过了这些攻击,陈雪蟠收起了万剑诀,眼中冒出莹莹蓝光,嘴中念着口诀。
池榆岂能让他得逞,七把剑刺向陈雪蟠的脸,想要打断他的施法,可陈雪蟠头上的那顶金冠散出一层光屏,把剑弹回去,池榆的万剑诀也被破了。
而在这时,陈雪蟠的口诀也念完了。
他的剑立在空中,慢慢变大,遮住了整片天空,凶气毕露,池榆的心提到了九霄之上。
这次……要非死即伤啊。
陈雪蟠双脚离地,缓缓升到半空中。在隐蔽之处,他的储物袋中飞出了一个小如黄豆的木制傀儡,藏在那大剑之后。
这是千丝万绕傀儡。
陈雪蟠在昨日与池榆喝酒之后,已经想好了怎么利用池榆了。
神交,是最能沾染留住对方灵息的方式。
既然池榆能与晏泽宁神交,他何必从晏泽宁身上下手,只要池榆能把晏泽宁的灵息存下来,他再让池榆把灵息给他便是了。
但池榆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话。
这时候,就需要控制池榆了。而用千丝万缕傀儡,是合适不过的手段了。
这种傀儡极其隐蔽,极不容易检查出来,被种下傀儡的人与平日无异,就算执行主人的指令,也有自洽的逻辑,不会突然反常,惹人怀疑。
但缺点是指令不能换。
陈雪蟠在千丝万缕傀儡中下了两个指令。
一是勾引晏泽宁与你神交,二是把灵息给陈雪蟠。
他居高临下看着池榆,心中得意极了。
池榆眼见不妙,心中打了退堂鼓,她刚准备御剑,空中那把大剑就直直刺下。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把大剑都快贴到她头皮上了。
池榆吓得心惊胆战,把手摸向了脖子。
锦囊现,剑意出。
陈雪蟠用尽全部灵气祭出的大剑,被晏泽宁的剑意一触便溃散。而在暗处想要钻进池榆身体里的千丝万缕傀儡,也被锦囊给挡回去了,但池榆完全没有注意到。
陈雪蟠被晏泽宁的剑意逼得灵气反噬,身体所有的防御法器都被剑意震碎,连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他捂住胸口,接连不断地吐血。
这是晏泽宁的剑意。
陈雪蟠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这个好师尊,看来对这蠢货喜欢得紧,剑意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他不好好利用,真是对不起自己。
他的方法,看起来真的非常不错。
池榆看着陈雪蟠面色灰白胸口鲜红躺在地上,提起脚捏紧拳头就朝他走去。她揪起陈雪蟠的头发,一拳接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
啪嗒啪嗒的声音在枯叶林响起。
池榆一边打一边骂,“人渣、垃圾,我忍你很久了。”她一拳打到陈雪蟠嘴上,“学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池榆把近些天积攒的怒气全部倾泻而出,给了他一记上勾拳,“脑残、狗东西,会不会尊重人,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别人也是人,凭什么被你这么糟践。嘴贱成什么样了,就你家世好是吧,就你有天赋是吧,什么玩意儿,整天趾高气昂,该不会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吧,我凭啥要顺着你。”
池榆越说越气,忍不住给了他的鼻子重重一拳,“你这种人,就该坐牢,就该枪毙一分钟。”
陈雪蟠没有求饶,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池榆,泛着极深的冷意。
池榆不打算维持这微薄的同门情了——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同门情。
她又重拳出击了几十下,仍不解恨,“你妈为啥要把你生出来,当初你妈就是把胎盘生下来养大了也比你这个傻叉强。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你这种人,有妈生没爹教的东西。”
这也是池榆一直以来的疑惑。看陈雪蟠的情况,大概也是名门望族出生,他爹娘难道不知道他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样子很讨人厌吗,对她这个同门师姐都这样,想来对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这话一出口,陈雪蟠犹如被触到了逆鳞。他脱口而出,“你才是没爹教的东西!”
“我是我爹的骄傲,我爹说我是天之骄子,第一这个位置就注定是我的,其他人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池榆惊呆了,把心中的话说出口来,“你确定你是你爹亲生的吗?”
陈雪蟠听后暴怒,不顾伤痕累累,拖着孱弱的身体向池榆打去,池榆一招制敌,陈雪蟠又被池榆打了好几拳。
两人撕打之际,离他们不远处一颗枯树上已经停满了乌鸦,它们在这暗下来的天色中闪现出猩红的眼珠,盯着两人的身影。
……
最后一道剑意了。
池榆到底遇到了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晏泽宁神思恍惚,被楚无期一剑伤了手臂。他冷冷盯着手臂上的伤,后抬眼看着满身是血的楚无期。
为什么这种弱小的东西还不投降?
为什么这种蝼蚁一般的人以为带着几个防御法器就能挡住他的剑意?就能赢下来?
为什么他要被这人拖住?
为什么他不能杀掉这个人?
为什么他不能去找池榆?
她受伤怎么办?她生病怎么办?她遇到危险怎么办?她如果死掉……他该怎么办?
池榆池榆池榆。
他把这个名字在舌尖缱绻了上万次。
你最好能回来。
你最好能回来!
否则……
第50章 食眼乌鸦(三)
乌鸦, 漫天的乌鸦,张着猩红的眼睛,在黑夜的遮掩下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 向池榆和陈雪蟠袭来。
准确的说, 是向陈雪蟠袭来。
尖利的喙刺向陈雪蟠的眼睛、脑袋。那三个大汉拖着怪异的姿势挡在陈雪蟠的面前,被乌鸦们轻而易取地啄食了眼珠。
池榆也没空揍陈雪蟠了。她紧抓住小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陈雪蟠从她身后站起来,盯着那些乌鸦, 用袖角擦拭嘴边溢出的血。
一波攻击之后, 那些乌鸦又隐在黑夜中,连那标志性的红眼珠也如熄灭的灯,与黑夜融为一体。
池榆屏住呼吸, 提心吊胆后退了两步, 脆生生的枯叶被她踩得飒飒作响。她瞥了一眼陈雪蟠, 心中火气就上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她现在灵力值可是拉满的, 何至于现在打这没有底的仗。
她没好气地说:“自己站到我身后来。”
虽然与陈雪蟠有过节,但她还不想害了他性命。师尊的剑意不是那么好受的,他刚才都任着她打了,应该没有啥自保的手段了。
池榆又看了三个大汉一眼, 挡在他们面前。
陈雪蟠见此, 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师姐真是好心肠啊……”
“但挺恶心的,惺惺作态,若不是你,我如何到现在这个地步, 又何须你装模作样来保护。”
池榆背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脑残的想法不是她这个正常人能理解的。
她说道:“别再说话了,不要分散我注意力。”池榆凝神, 念了口诀,小剑腾空而起,在空中变幻成七把剑,团团围住他们五个人。
“走。”池榆轻声道,五个人一起往外边移动。
月亮渐至高空。
古怪阴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来都——来了——不要——走啊——”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如同刚刚学话的小孩,但比小孩的声音尖,质感像用刀在玻璃片上划拉般,高细到瘆人的地步,池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那个会说话的乌鸦!
它到底在哪儿?
池榆四周张望。
“你——在找——我——吗——”
忽得,四周齐刷刷亮起了红点,密密麻麻的。池榆莫名想到了红外线。
“嘎嘎——”池榆又听得这些乌鸦叫了两声,齐齐向她扑来,她操控小剑杀掉了十几只乌鸦。但双拳难敌四手,这乌鸦多得像地上的蚂蚁,躲闪不及下,池榆被啄了两下,但好在晏泽宁给她置办的衣服全是防御法器,除了疼,她也没受多大伤害。
但那三个大汉就惨了,手脚上全是血洞。
陈雪蟠虽狼狈躲过去了,但也被啄得披头散发。
“你——可以走——他——留下——”那乌鸦又说了。
“谁?”池榆指着自己,“我可以走吗?”这些乌鸦齐齐“嘎”了一声。“他——”池榆眼睛在那四个人中扫了一圈,“他是谁?”池榆逐渐把指尖定在陈雪蟠面前,莫名道:“不会是他吧?”
乌鸦又齐齐“嘎”了一声。
呃……
池榆忍不住问陈雪蟠,“你怎么得罪它们了,挖它们鸟窝了吗?”
陈雪蟠仰头看着这些乌鸦,瞳孔放大,“敢问我与你们有何过节。”
乌鸦们突然静默了,突然,又叫着,“走——走——杀——”
如果不走的话就杀掉你。池榆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池榆回头望向陈雪蟠,尴尬的是,陈雪蟠也看着她,他眼中有着冷意与戏谑。池榆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在翻江倒海。
要离开吗?
她的灵力所剩无几了。
但这些乌鸦为什么要让她离开。如果这些乌鸦真的能不付出代价杀了她的话,它也不会说些话,只需要轻轻的捏死她就行了。
那么她还对这些乌鸦有威胁。
宗门历练给的任务是杀掉这些乌鸦,取回心脏。于她而言,尤有退路,于它们而言,不死不休。兔子搏鹰亦用全力,她搞不好就翻车了,况且这些乌鸦也不是软弱可欺的小白兔。
所以要离开吗?
天平两边的砝码一样重,她好像两边都可以选择。
她又看向那个大汉脑瓜裂开的尸体以及另外三个大汉身上可怖的血洞。
如果她离开的话,她真的能带那三个大汉离开吗?
池榆抬眼看着陈雪蟠……以他恶毒的程度……
天平向另一边倾斜。
陈雪蟠抿着唇冲池榆笑了笑,池榆皱着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姐。”陈雪蟠这样叫着,池榆头皮发麻,心中发寒,他继续道:“你想就走吧,我不怪你,毕竟人只能活一次啊。”他背着手,笼在袖中的刀镯滑到手上。
池榆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压下心中那股不适感,眼神坚定下来,拱手对着乌鸦说:
“我与这人不合,对他本就多有怨怼,念在同门的份上,就护一护。他不值得我用性命去救,我老早就想走了,他如今要死在各位手上,我还真是求不不得。”
陈雪蟠刀镯上的小刀滑到指尖上。
“不过……”池榆故作迟疑。
“你——说——”
池榆垂下眼帘,“我自小生在乡下,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到这里来也只是想看一看各位乌鸦大人的英姿,特别是会说话的乌鸦大人。”
池榆把腰弯得更低,“还请乌鸦大人圆了我的心愿。”
“嘎嘎嘎——”乌鸦激动地乱叫,“真的——吗——”
池榆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乌鸦智商不高。
那只能说话的乌鸦是这群乌鸦的头领,擒贼先擒王,如果杀了这只乌鸦,那么剩下的乌鸦就是一盘散沙。
“嘎嘎嘎——”
“上面——”
池榆立即抬头,只见月亮之下,一只大到如同鹰般的乌鸦傲然地展翅飞翔,很是神气。
池榆笑了,“谢谢你啊。”
把位置暴露得这么明显。
陈雪蟠手指捏着的那把刀对准池榆的脖子。
小剑立即从七变成一,猛地变大,冲向那只乌鸦。乌鸦被池榆的破剑诀一剑捅穿了翅膀,发出痛苦的嘎嘎叫,它的翅膀泛着蓝蓝荧光,从空中跌落下来。
陈雪蟠收了刀镯。
池榆还想补刀之际,不知从何处蹿来两只乌鸦,把这只乌鸦衔走了。池榆追过去,跑到了枯叶林深处。陈雪蟠跟着池榆过去了,那三个大汉也姿势古怪地跟在陈雪蟠身后。
乌鸦隐在了林中,池榆没有跟上,觉得可惜。
正准备离开枯叶林之际,就见陈雪蟠跟过来。
池榆眉尖微蹙,“为什么不走。”
陈雪蟠回道:“它们的目标是我,谁知道这是不是它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我在那里很危险,跟着你,你才能好好保护我。”
他说的话跟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
池榆就当他是知道厉害了。
“走了。”池榆招呼道,走到陈雪蟠前面。
这时,那只会说话的乌鸦从空中如同飞箭般射出来,快得池榆连残影都看不到。
池榆以为这只乌鸦是想报复她。可它毅然而然地冲向没有丝毫防备的陈雪蟠,用喙刺向陈雪蟠的脑袋。
“喂——躲开——”池榆扯住陈雪蟠的袖子提醒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乌鸦的尖喙已经戳进了陈雪蟠的脑袋。
池榆以为她眼前会出现脑浆四溅的情景,可是陈雪蟠的脑袋像个灯笼般,随着尖喙的刺入,散发出橘色的光芒。
池榆连忙补刀,趁着乌鸦的喙卡在陈雪蟠的脑袋上,一剑捅进了乌鸦的脑袋。
乌鸦临死前盯着池榆,用它尖锐古怪的声音说:“骗——子——”
它死之后,其余乌鸦眼中的猩红退去,嘎嘎地飞出枯叶林,往其他地方去了。
看来这些乌鸦是被只说话乌鸦控制的。
池榆心中觉得奇怪,这乌滋源加抠抠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鸦残血了为啥还冲,她盯着陈雪蟠,他到底跟这乌鸦多大的仇啊。
池榆摇摇头,把乌鸦的喙从陈雪蟠脑袋中拔出来。
乌鸦的喙上居然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沾。
她把手伸到陈雪蟠鼻子下,温热的气息传来。
“居然还没死啊。”池榆吐槽。
陈雪蟠睁开眼睛,“我没死你觉得很可惜吗?”池榆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她皱眉道:“既然没死的话,你去把乌鸦的心脏掏出来,这样才好交差。”
陈雪蟠站着一动不动,一个大汉动作怪异地走过来,跪着用手掏乌鸦的心脏。池榆看着这大汉瞎了,又满身是血,拉住了大汉,“我来吧。”说着,池榆蹲着用小剑破开了乌鸦的肚子。
陈雪蟠笑着踩住了乌鸦的尸体,池榆抬眼看着他,“师姐,这些脏活又何必你来做。”
池榆长吸一口气,“滚。”
池榆想了想,问他:“这些人你是哪里来的。”
陈雪蟠望了一圈,“这些奴隶?”池榆点头,“从奴隶市场买来的。”他答道。又说:“你想要吗?想要我送给你。不过这些东西都残了,我送不出手,我送新的给你。”
池榆站起身,走到这些大汉面前,用仅剩的灵力给他们治疗了受伤最为严重的眼部。
陈雪蟠摸了摸自己太阳穴上的一个洞,脸色阴冷下来。
池榆一边治疗一边想,这些人跟着陈雪蟠真的太倒霉了,迟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让陈雪蟠放他们自由。
趁着陈雪蟠不知道为什么抽风,对她有好脸色的时候。
她开口:“既然这些人都残了,对你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你就放了他们吧。”
“可以。”陈雪蟠垂着眼帘,干净利落的回答,他把右脚放在木桩上,对着池榆说:“如果师姐能从我胯/下钻过去的话,我就撕了奴隶契约,放他们自由。”
他又定定地看着池榆,“如果师姐不愿意的话,也是正常的,何必为了奴隶——”
陈雪蟠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型爬行动物,从他胯/下“嗖”得蹿过去了。他惊惶的转过头。
池榆双手双脚都在地上,也转过头。然后站起来,冲着陈雪蟠竖了中指,“该你遵守诺言了。”她说。
陈雪蟠震惊,然后并没有觉得多开心。
池榆双手双脚趴在地上转过头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有人能这样?
真的是……太奇怪了。
池榆心中冷笑,这种时候,她但凡犹豫一秒,陈雪蟠都会爽到。想欣赏她屈辱、不甘、然后含泪钻胯的样子 ,门都没有!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