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流汹涌
池榆把晏泽宁给她的一垒书搬到自己房间中, 然后略略翻了翻。
内容很杂,丹药、剑法、基础口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竟然还有教女子举止言行的书, 池榆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池榆想着自己平日说话做事的样子,跟书上面的一对比,相差甚远, 确实是不成体统。
她再一琢磨,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书师尊肯定知道内容,他这样是暗示她要谨言慎行吗?
池榆把这书合上, 撂在一边, 决定等师尊回来问问他的意思。然后又拿了一本基础口诀看着。
……
晏泽宁今日赴一剑门掌门闻熠的私人邀约, 地点是在一剑门外的仙云阁,只有元婴修士或被元婴修士邀请的人才能去。
晏泽宁到仙云阁, 出示了请帖,就被仙云阁的仙婢引到了顶层。
等着他的不仅有掌门,还有普济峰主南宫颐以及楚无期。
看着这三人,晏泽宁心中有了计较。他先是向这三人行礼, 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落了座。
楚无期向晏泽宁请教剑法, 晏泽宁有心表现,便真情实感说了自己的剑法心得。听得南宫颐面上带笑。
晏泽宁哪里不知道他们为何邀他赴宴,无非是疑惑他如何恢复灵根,再有, 就是试一试他如今的态度,如果合适, 便伺机拉拢他。
于是晏泽宁便借着与楚无期谈论剑法,把话题拉到了自己怎么能重新修炼的。
他垂下眼帘,最好的谎言便是九真一假。
“我如今剑法有成,全因我这一年在凡间的遭遇。”
楚无期神色认真,身子略往前倾。
闻熠笑着看晏泽宁,一派慈祥。
“我当时坐上了父亲派来的飞舟,飞舟出了事,我跟我那徒弟便落到了凡间,九死一生。”
“生死之间有大感悟,我刚才与楚兄讲的心得,便是那时候提出来的。”
“我那时眼睛瞎了,身体也不好,再加上心中抑郁,便想着去看大好山河散散心,我那徒儿一路相随,倒也照顾了我许多。”
“期间遇见了一伙杂修,若不是我徒儿,我的命差点折在他们手里,之后便是一路困苦心酸,其中的波折自不必说。”
楚无期笑着说:“你那徒儿虽然看起来没大没小的,但也算忠心。”
晏泽宁笑了,“她自是极好的。”
他继续道:“经历了这么多,身体与心境上都大起大落过,我想着就这样平淡安宁四处游历过完这一生,然后当我站在海边,听着海浪的声音时,便突然灵感天地,大道顿悟,重回金丹。”
“其实也不怕两位元婴真人笑话,我当时修为一度到了元婴,不知为何渐渐跌到了金丹。”
闻熠回道:“怪不得你身上有一丝元婴的气息,原来如此,我还道怪哉。”
楚无期听了晏泽宁的话,兴致肉眼可见的跌落。
晏泽宁对着闻熠拱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需劳烦掌门。”
闻熠笑道:“什么事,还需你这般开口求我。”
“我那徒儿,就是唤作池榆的那个,两年前我未与她行师徒礼,这次回来,我想给她补上,她便是我的入室大弟子了。还劳烦掌门为我开了礼堂行礼,然后记在宗门玉碟上。”
南宫颐皱眉,“泽宁,你可想好,入室弟子可是与你因果极重,你与她行了师徒礼,让她做个记名弟子就好了。她灵根毁了,怎么能担得起你这一脉的脸面。”
“南宫真人,”晏泽宁低头,神色晦暗不明,“她的灵根,是为了救我毁的,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投桃报李,我也不忍让她做个记名弟子。”
南宫颐沉吟,“泽宁,你这个孩子,真是……”
闻熠道:“这倒是小事,我答应你便是。”
他又说:“我见你与无期相谈甚欢,以后……千万要多走动啊。”
晏泽宁笑道:“这是自然。”
……
晏泽宁走后,闻熠三人仍在仙云阁内。
闻熠叮嘱楚无期:“你要多与晏泽宁交往,他身上金丹灵气与元婴灵气相混,但却极为和谐,他马上就要到元婴了,而且看起来是无劫而渡。这种情况,非感悟天地之意不可得。这几百年,这种人我只见过寥寥数个,他这次金丹尽毁,看起来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机缘。”
南宫颐跟着闻熠劝楚无期:“可千万要听掌门的话,对你只有益处。”
楚无期捏紧拳头,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最后只有一句:“我知道了。”说完,便用修炼的借口走了。
南宫颐摇了摇头,“这孩子,又不服气了。”
闻熠闭上眼,“这对无期也好,他一直心高气傲的,来个人打击他挺好。”
“你觉得,晏泽宁这些话是真是假。”
南宫颐沉思了一会儿,“话可能作假,但修为作不了假,至于话的真假,我派人去一查便知。”
闻熠满意地点头,然后又道:“晏泽宁有意与我们交好,要不然,不至于把底细透露出来,把在乎的人也透露出来。”
“那他……算是自己人了吗?”
闻熠睁开眼睛,“等他真正变成元婴真人,再试一试他的态度吧,毕竟到了那个时候,就有太多人拉拢他了。现在认为他是自己人,还是太早了。”
“但他就算是到了元婴又如何,没有家世资源,他没有进一步的可能了,只会被我们拿捏住。”
……
晏泽宁回到阙夜洞时,池榆正饿得不行。
晏泽宁早已辟谷,洞中自然没有吃的喝的。一见晏泽宁,池榆便哭诉道:
“师尊,我快饿死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凡人啊……”
“怎么可能忘了呢,”晏泽宁笑着说,“你也不必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瞧,桌子上。”
池榆看向桌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桌好菜。她立刻坐下,埋头吃饭。
晏泽宁坐在她旁边,问她:
“今天的书看得如何了。”
池榆听了,咳嗽了两声,差点被噎住。晏泽宁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递上了茶。池榆接过去喝了,放下茶杯,说着:
“师尊,我正想说这个。就那本书,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书?”
“就……那个教女子言行举止的书。”
“是那本书啊。”晏泽宁看着池榆,“你学得如何了。”
“师尊,”池榆五官皱成一团,“我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让我说话做事都要换一套,真的太麻烦了。我能不能不学,我这样也没碍着谁。”
“池榆,”晏泽宁劝道:“多跟书上学学,也没坏处,你有些时候,的确出格,而且奇怪,你得改一改。你以后出去就是我这一脉的大弟子,言行无状可不行。”
池榆眼珠滴溜溜转着,靠近晏泽宁,低下头小声说:“那我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
“池榆,”晏泽宁皱眉道:“你这种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言行举止皆由心生,心里不认可,光学那一套皮有什么用呢。时间长了,就会露馅的。”
池榆嘀嘀咕咕,“那我本来就不认同啊,你非要我学那一套,我学了皮毛给别人看已经很不错了,你为什么要让我心甘情愿。”
她拉着晏泽宁的袖子,腆着脸笑道:“我知道师尊是为我好,不学着点出去会吃亏的。学我是会认真学的,但私下里,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我散漫点也无妨的。”
晏泽宁抽出袖子,“多说无益,我自会找人来教你。也会定时检查你的学习情况,你好自为之。”
两天后,晏泽宁真给池榆找了两个教习姑姑。
对着两个姑姑严肃古板的脸,池榆找回了上班主任课的感觉,只是教的内容,池榆实在受不了。
时值正午,池榆手支在下巴上不停点头,昏昏欲睡,昨天晚上她被那两个姑姑逼着顶着碗站了两个时辰,站得她腰酸背痛。这样一来,不仅睡觉时间不够,而且睡得也不好。
她眯着眼,耳边全是姑姑的声音,“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
“啪!”一道鞭子打在池榆书桌上,惊得她睁开了眼。
“池姑娘,”姑姑说,“晏真人对你可是抱有极大的期望,他告诉我们,千万不可对你有一丝松懈与纵容,要不然,苦的就是我们了。这一道鞭子,也实属无奈,还请池姑娘认真听着。”
池榆抓住头发,心中烦躁,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然而姑姑却道:“池姑娘这个动作,也千万不要再做了。”
池榆深吸一口气,放下抓头发的手。
之后认真听着这姑姑说的每一个字。
晚间,饭桌上,晏泽宁问着池榆今日的学习状况。
池榆只当听不见,气鼓鼓地吃饭。晏泽宁连问了三次,池榆就盯着饭桌上那几道菜,当旁边没有晏泽宁这个人。
晏泽宁声音低沉,“你就是这样学的吗?待人接物没有礼仪可言。”
“我也不必问了,你学肯定也学不好。以后学习的时间再多加一个时辰吧。”
池榆放下筷子,低着头答道:“我今日学了怎么站和怎么坐,还有怎么行礼。我学得很好的,师尊,就不必再加一个时辰了吧。”
晏泽宁笑了,但池榆只感觉周围温度“嗖嗖”地降。
“学得很好?”
池榆听了,赶紧对晏泽宁作揖,“师尊,徒儿今晚还要回去练习姑姑给我的功课,我先走一步,告辞。”说完,也不给晏泽宁反应的时间,立即回了自己房间。
晏泽宁一个人坐了许久。
池榆躺着灵玉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憋屈死了。
池榆越想越气,坐起来喝了杯水。
不行,她放下杯子,这样下去太难受了,她得想个办法从这阙夜洞搬出去,怎么都好,就是不能跟师尊离得太近了,简直太窒息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修复好灵根,快点修炼。
但这件事情急不来。
其次……
好像没有其次了。
软的不行,石更的更不行,根本没有实力跟师尊闹啊……
这日子,一天天的,什么时候到头。
第32章 斗智斗勇
这样的日子, 池榆老老实实过了一个月,没有反抗,没有暗地里作妖, 姑姑们说什么池榆都严格执行, 晏泽宁抽问池榆,她也回答得头头是道,有礼有节。
然后,池榆病了。
她躺在床上, 精神萎靡, 面色发青,头昏脑胀。
晏泽宁来看她,池榆勉强支持起来给他行礼, 晏泽宁制止她的动作, 她笑着说:“师尊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望徒儿, 徒儿如果连这点礼节都做不到,岂不是辜负师尊一片好意。”
池榆行完礼, 一个趔趄,一头栽在床上。就算这样,池榆还在抱歉。
“让师尊看见如此丑态,也是徒儿的过错, 万望师尊恕罪。”
池榆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让晏泽宁想到了她几个月前日日承受痛苦,面容憔悴的情境。
他心中升起一丝痛楚,“既然生病了,就不要拘礼了。”
池榆摇头, “礼法万不可废。”
晏泽宁摸着她的头,“你都这样了……”池榆偏过头, 让晏泽宁摸了个空,晏泽宁的手停在半空中,池榆有气无力道:“师尊,大夫说了,我这病会传染的,还是离徒儿远一点吧,虽然师尊百病不侵,但还是得以防万一。”
“不碍事。”晏泽宁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桌上的药。
池榆见了,小声说着自己来就好。
晏泽宁置若罔闻,把勺子喂到池榆嘴边。池榆把头扭在一边。
晏泽宁皱眉道:“池榆,张嘴。”
池榆不说话,伸手去抓晏泽宁手上的药碗,晏泽宁躲开,池榆指尖碰到药碗边沿,一个勾指,药碗便被打翻了,滚烫的药汁溅到池榆脸上,池榆低头捂着脸,吃痛叫了一声。
晏泽宁扶住池榆的脑袋,强迫她抬起头,只见池榆脸上有一串燎泡,晏泽宁气得发抖,紧紧捏住池榆的下颌,“你逞什么强?!”
池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努力憋回去。她扯开晏泽宁的手走下床,背着他,一边找伤药一边说,“对不起,师尊,让你看到我如此丑态。书里都说了,女子面容不佳时,不应该让人看到。”
“师尊你还是走吧,不要让徒儿为难。”
身后一阵脚步声,冰冷的声音从池榆上方传来,“把药给我。”
“我……”池榆还想说什么,但手上的药瓶已经被晏泽宁扯走了。
“坐下,我给你上药。”
池榆站直了,不肯听晏泽宁的话。
“我还是自己来吧。”她依然用刚才的理由拒绝晏泽宁。
晏泽宁冷着脸拦腰抱住池榆,把她放在凳子上。池榆惊呼一声,然后捂住脸。
晏泽宁把池榆脸上的手扯开,刚扯开,池榆趁晏泽宁不注意,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池榆在黑不溜秋的被窝里终于忍不住笑了。想着自己刚才的一言一行,觉得还要再接再厉,观察晏泽宁的反应再做出对策,随机应变,最后自己迟早不用再上这劳什子封建思想课。
渐渐的,她听不见外边的声音了,周围安静到诡异,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她先开了一条缝,左摇右摇,没有人。
师尊走了吗?
再看桌子上,放着刚才那瓶伤药。
应该是走了。
她从被窝中露出头,这时从上面陡然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池榆被唬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晏泽宁那张清冷俊美的脸,还在散发着丝丝寒意。
他手一支,桌上那瓶伤药就飞到他手上。池榆又想缩回去,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晏泽宁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药汁还剩了半碗,晏泽宁一勺一勺塞进池榆的嘴巴里,池榆被迫吞咽下去。
药喝完了,晏泽宁替池榆擦掉嘴边的药渍。他轻声道:“以后生病了,师尊喂你喝药,你就要喝,知道吗?”他摸着池榆的头,想着她还生着病,也就不说什么严厉的话了。
“你好好休息,师尊走了,你明天就不用上课了,先歇一天吧,以后把课补上。”
晏泽宁走后,池榆才恢复了自由身。
她坐在床上,想着晏泽宁刚才的话。
一天,只休息一天,她的目标可是永远都不用学这个玩意儿。
看来还要加大力度。
池榆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看来明天还得去上课。
第二天早上,池榆发烧了。
昨天生病了,她抵抗力本来就弱,再加上睡得是灵玉床,寒意入体,自然就发烧了。
池榆出了汗,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她不想起床,但想到自己的未来,便咬着牙穿好衣服,慢慢去了书房。
池榆推开书房的门,入眼的是两个姑姑惊愣的神情。她坐下,摊开书,请两个姑姑讲课。
“池姑娘,晏真人说了,你今天不必来的。”
池榆对姑姑行了礼,蔫蔫小声说:
“我实在太喜欢学这些了,一日不学习,我就夜不安寝,食不下咽,生病了算什么,就算要死了,我爬都要爬过来听课。两位姑姑也不必劝我了,开始讲课吧。”
两位姑姑对视了一眼,一个人开始讲课,一个人出去了。
池榆注意力一点也不集中,觉得脑袋嗡嗡的,姑姑说话声音跟蚊子一样,还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
“姑姑,别走了。”池榆自以为大声说话。
“什么?你说什么。”那姑姑走到池榆身边,皱着眉头问道。池榆仰着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她,然后直直倒在地上。
“池姑娘——池姑娘——”池榆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了这姑姑声嘶力竭的尖啸声。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至于叫这么大声吗?她只是晕过去了。
晏泽宁远在阙夜峰外,便听见了有人叫池榆的名字。
他眉尖微蹙,心中微动,闭上眼,一个念头就到了声音的来处。晏泽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面色苍白、倒在地上的池榆。
那姑姑连忙跪下,解释道:
“池姑娘今天嚷着要来上课,奴婢也不敢不讲。孙姑姑已经去找晏真人了,只是没有想到池姑娘会变成这样。”
晏泽宁冷着脸把池榆抱在怀中,对着跪在地上的人说:
“钱姑姑,我请你来,是让你教她的,不是让你来折腾她的,万事都要以她的身体为先,千万不要本末倒置了。”
“奴婢知道。”钱姑姑连连磕头。
晏泽宁把池榆抱到她房间,放在床上。想喂她丹药解决病痛,但又想到池榆凡人之躯,丹药的药力她承受不住,会暴体而亡,只好做罢。
要加快修复池榆灵根的计划了。
她凡人之躯,脆弱得很,就算再小心照顾,总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生病,轻易的死去。
他也应该尽快变成别人眼中的元婴真人了。
他指腹摩挲着池榆干涸的嘴唇,知道池榆为何这样做。
“为了不学,至于这样做吗……”
看来等池榆醒了,要跟她好好谈谈了。就算她有再多不学的理由,他也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学。
计划是不能放弃的。
晏泽宁搭上池榆的脉,凝神问诊。依着病症配了药,把药熬煮后放在桌上,等池榆醒来。
直到掌灯时分,池榆才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一勺药就递到她唇边,池榆觑看晏泽宁,却看不清他的神情。至于药,她不敢不喝,慢慢就喝完了那一碗药。
“药好喝吗?”晏泽宁问池榆。池榆摇头。
“既然药不好喝,为什么故意生病,为着好玩吗?”晏泽宁又问。
池榆怎么能让晏泽宁把“故意”两个字扣到她头上,“师尊,我只是太想去学了,连自己生病了也没注意到,不是故意的。”
“那你生病的这段日子,我让两个姑姑日日在你床边讲学,好不好。”晏泽宁冷笑道。
池榆一个忍不住变了脸色,转瞬间,又重新挂上微笑,“我……我就正想跟师尊说这个事,没想到师尊先说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那你吃饭时、睡觉时我也让两个姑姑在旁讲学好不好。”
池榆扬起笑容,“好啊,怎么不好。”她做鼓掌状,“求之不得。”
晏泽宁果真说到做到。
池榆吃饭时,两个姑姑在一旁纠正池榆“不良进食小动作”,晏泽宁就看着。吃得池榆胃疼。
她睡觉时,两个姑姑就看着她的睡姿,如果手没有交叉放在腹部,或不小心侧身睡,就会尝试到两个姑姑的叫醒服务。
这样过了三天。
池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咬着后牙槽,心想,我还就不信了,看谁能熬过谁。
到第十天的时候,晏泽宁先开了口,“你跟师尊说说为什么不想学。如果说的有道理,那就不用学了。不然,就学一辈子,直到你让我满意。”
池榆这时万分纠结,因为不确定晏泽宁这番话是不是钓鱼,她承认她不想学的话,那她之前的动作,不就是明摆着是苦肉计,就明摆着在耍心眼了,可她之前还嘴石更来着……
但不承认的话,师尊真的会说到做到,让她学一辈子……
好不容易有摆脱的机会……
鬼才要学这个东西一辈子!
池榆立刻快刀斩乱麻,对晏泽宁说:“我不想学了……”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这样这么抵触。”晏泽宁直直望着池榆。
池榆回望晏泽宁,把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与其问我为何这样抵触,为何师尊不问问自己,为何一定让我去学。”
第33章 疯长
为何师尊不问问自己, 为何让我去学。
他听见池榆这样说。
晏泽宁披散着头发,在石床上盘腿修炼,灵气已经运行了一个周天, 腹内的元婴安宁地接受灵气的洗礼。
是因为师尊觉得我这样不好吗?连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不行, 非要让我从内心深处认同这些所谓的规矩。
师尊想要改变我是吗?
池榆这样问他。
他记得他当时怔愣的样子。
池榆看着他,继续说。
我很奇怪,可能有点出格,我知道, 这样也许不好, 难道我就要变成你所认为的很好的样子,跟书上一模一样吗?
可是谁在定义好。
别人、所有人所定义的好而已,如果我发自内心的去做, 我便是这些教条的傀儡。
我所有的想法, 所有的动作, 所有的喜怒哀乐,只要不符合这些教条, 我就是不守规矩,我就是错的,我就要一点点的改正,变成符合你期待的样子。
可是那样我还是我吗?
我不是我了, 就只是一个装满教条, 名叫池榆,其实可以叫任何名字,随便就可以复制的模板罢了。
师尊,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有点恐怖, 就像我被人夺舍一样。
那为什么以前我们相处的一年,你没有提出来。
你告诉我,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去学?以前没有机会吗?
如果你真讨厌我的性情到了那个地步,你会提出来的,但听不听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而现在,你让我去学,无非是你能让我去学,无论我愿不愿意。
你想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改变我,是吗?
师尊,是吗?
你真的在乎那套东西吗?觉得那套东西很好吗?
而且,师尊。池榆当时这样说,然后对他步步紧逼。
我好像发现你并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个样子。
你也很奇怪,我感受到了。
池榆淡漠而疑惑地看着他,继续说。
我难道会因为觉得你奇怪,让你变成我所认为的正常样子吗?
变了就不是你了。
不是喜欢吃鱼但却过敏的你,不是喜欢吃桂花糕但从不吃的你,不是那个割裂的你。
你在轻怜脸上刻字是真的,我当小妾跟你告别时你说的话也是真的,现在想想,其实你杀了那两个杂修也许还是真的,只是骗我你已经放了他们罢。
言行举止皆由心生,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时间长了,可是会露馅的。
师尊,这是你对我说的话。
池榆靠近他,他能清楚地听见池榆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全身燥动不安。
池榆轻轻笑着说,师尊,你问我为何抵触,你问问自己的心,你都不信,我为何会信。
你已经露馅了。
但你还是师尊,是与我相处一年的师尊,是全心全意照顾我九个月的师尊,是叫晏泽宁的师尊,奇怪又怎么样,露馅又怎么样,你就是这样的,我都知道。
晏泽宁想到此处,心神恍惚,很快灵气运行便出了茬子,灵气在他静脉中乱跑,他全身上下膨胀着青筋,如柳树新生的枝桠贯穿在他的体内,让他痛苦不堪。
他很快就吐出一口血来,白色的炮子绽出一朵血花。
他的眼珠子变成红色,有如两块静心雕琢的红宝石。惊夜在他脚边躁动不安,滋滋振响。
他从小就知道礼节、规矩、道德、仁义的好用。
只要按照多数人所认同的来做,自然会得到赞美、认可和追捧。
久而久之,这些人就把所有美好的东西当成他自己生来就有的品质。
他无论做了什么事,自然会有人替他想出一番道理。
他一直都这样做的。
去扮演一个所谓正直严厉,霁月光风的人。
这样做很多事情都会非常顺利,只要从他嘴中说出的话,就好似沾染了正义的味道。意见与别人相左,别人自然会怀疑自己。
话语能改变人,无论是从人嘴里说的,还是在书上写着的。
他想改变池榆,不……是驯养池榆。
就如同晏家与他母亲对他所做的那样。
他修了无情道,需要慢慢炼化对池榆的感情。
只要人变了,感觉自然会变。只要从思想上驯养池榆,用权利地位、富贵的蜜水去浸泡她,她自然会变得不再像之前的样子,变得跟其他人一模一样。
他的感情便会消失,他也会顺利修炼到炼神期。
可是她拒绝了自己对她的控制,直言不讳,没有一点儿遮掩的指出他的表里不一。
她发觉到了他的目的,也发觉了他面具之下的脸。
但她还是……
想到此处,晏泽宁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池榆,也笑自己。
池榆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要她的命啊。
怎么敢说出来,她太大胆了。
她的话击溃他,他从未想过他会是战场上最无能的士兵,只是池榆一番诘问,他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计划失败了一部分……
取而代之的是,元婴之后,一直被他压抑住的感情迅速疯长。
如果说,抑制的感情是一盆妍丽的牡丹,在他精心的侍弄下如预期般那样长出脆弱而招摇的花,那疯长的感情就是藏在广阔无垠土地上受过甘霖的野草,不受他控制的生长,开始不经过他的允许,结束好像也遥遥无期,除非,一把火烧尽。
只是因为他是她师尊,与她相处了一些时日,便能得到她这般相待,如果是其他人呢,她还会这样吗?嫉妒之情也随之疯长,他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他不敢回阙夜洞,不敢靠近池榆,她是一只会吃掉他的洪水猛兽。
再这样下去,他会走火入魔。
可怎么能控制呢?
他全身如置烈焰,疯长的情玉缠绕他的灵魂,非池榆而不可熄灭。
只有一次……
一个呼吸之间,晏泽宁来到了池榆的房间。
池榆安憩在黑夜之中,正进入黑甜的梦乡。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非常信任的师尊晚间来到了她的房间,拨开床边的帷幕,平日冷淡的眉眼正贪婪地看着她。
晏泽宁给池榆下了静心诀。
他撩开了池榆脖子间散乱的黑发,一截白皙修长的颈脖露了出来,他从下往上,慢慢吻着,直至到了唇边,他轻轻沾染,然后捏住池榆的下颌,往下一压,让她露出嘴中猩红的花蕊,好叫他能尽情攫取花蕊中的蜜汁。
他咂弄得眉眼之中尽是风流痴态。
……
但真的只会有一次吗?
第34章 逃避
池榆醒来时, 觉得嘴很干、很疼。她下床拿了小铜镜一看,嘴唇肿得高高的,唇珠溢出几道血丝, 已经干涸变紫, 爬在唇上,犹如植物的茎须。
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轻轻的,却感到有如针刺般疼。
池榆皱眉, 忧心忡忡的看着, 心想她到底怎么了,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好像被人打了,或是被人撕咬过。
该不会是晚上做梦吃东西自己咬了嘴巴吧?
这也……太搞笑了!
池榆这样想着, 不由得笑了。随后梳洗完毕, 走出房间, 她只觉得今天空气格外新鲜,天是格外蓝。
在池榆昨天一通嘴炮下, 晏泽宁终于不让她学那些东西了。既然初步取得战果,池榆决定再下一城,去试探一下晏泽宁对她搬出阙夜洞这件事情是否松了口。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晏泽宁清俊的脸,是两个管事, 一男一女, 一个姓赵,一个姓郭。面皮看起来像五十多岁的人,修为都在练气巅峰。
“池姑娘,受晏真人任命, 我们两个就是这阙夜峰的管事了,在晏真人不在的这段时间里, 就由我们两个照顾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说这话的是郭管事。
池榆抿唇问他们:“师尊去哪里了?”
郭管事低下头说:“晏真人的踪迹,不是我们可以打听的。”
池榆略略点头,“这样啊,”转过头回自己园子去了。
园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池榆踱步在海棠花丛中,捏着一竖红艳艳的海棠花枝沉思。
师尊怎么就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昨天的话是把他给得罪了吗?
她是不是说话该委婉一点,指着师尊的鼻子对他说你露馅了,好像是有些过激,但当时情绪上头,只想一骨碌把脑子里的话倒出来,也顾不了许多了。糟糕的是她没有留意师尊的反应,师尊是不是生气了她都不知道。
但师尊不会这么小气吧。
池榆松开花枝,任这竖海棠花在红绿交错的花丛中荡漾。
他一定不会这样小气的。
嗯,一定不会的。
池榆笃定地想,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
一望无际,黄沙漫天的沙漠中。一条上百米长的噬金蜈蚣从地里迅猛地钻出来,扬起巨大而狰狞的头颅,向晏泽宁一行人扑咬而去。晏泽宁心中一动,惊夜变幻出万道光芒,斩杀噬金蜈蚣,光影变化之间,这条噬金蜈蚣便被碎成上万段,血块混着黄沙遮天蔽日,后又洋洋洒洒坠落下来,在沙漠中咱出大小不一的沙坑。
见蜈蚣被杀死,李原上前,跟在晏泽宁旁边,叹道:“晏师兄真是好手段,要知道这蜈蚣外壳坚若磐石,等闲之人是破不得的。只是可惜了这壳子,碎成这样,如若是一大块好壳子,做出防御法器未尝不可。”
说着,李原觑看了一眼晏泽宁。
王民之站在坑边,大声喊着:“这噬金蜈蚣碎成这样子,肉和壳子都不能用,白费工夫了。”
晏泽宁拱手对他们两个致歉。
自己这些日子出手确实是没有轻重。因为池榆的那些话,他有些神思恍惚。那天晚上之后,他知道他要先离开池榆一段时间,要冷着些,如若再这样下去,他的修为要退回到金丹、筑基、练气,最后沦为凡人。
无情道第一阶段,只能炼化消减情感。情感再多加一丝,那一丝情感便如同加诸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会生生压死人。
好在晏泽宁用了破障丹,才免于走火入魔,修为倒退。
晏泽宁此番出来,除了有避开池榆的心思,还有给池榆找修复灵根材料的目的。
池榆是金土木三灵根,噬金蜈蚣以地底矿脉为食,它的经脉整日由金石之气洗涮着,用于连接已断的金灵根脉络是再好不过。
但是长出经脉的噬金蜈蚣万中无一,这已经是他杀死的第九十七只了,一无所获。
初时他还能心平气和,但后来想到池榆的事,难免急躁,下手越发狠厉,把噬金蜈蚣的尸体弄得一团糟,也难怪跟他同行的李原和王民之有意见。
烈阳炙烤着大地。
晏泽宁一行人又御剑飞行了几百里,渐渐的,晏泽宁感到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
这片沙漠本来就是噬金蜈蚣的聚集地,每隔几十里窜出个噬金蜈蚣是正常的,但已经飞行了几百里了,莫说噬金蜈蚣,连一个妖兽都看不见,简直太奇怪了。
晏泽宁心中一紧,脸色微沉,立刻握住惊夜。李原见他这副样子,小心问着怎么了。
晏泽宁伸出手示意李原安静,凝神看着地面,王民之凑上来,刚想说话 ,“我——”
一张深渊巨口从地底下窜出来,带来狂躁的腥风,晏泽宁立即用灵力做出保护罩,给来不及反应的李王二人也套了个保护罩。这张深渊巨口的獠牙如同捏碎汽泡般轻而易取地击碎了三人的保护罩。
三人动用法诀,这巨口火烧不烂,雷击不穿,剑破不了,三人便被这巨口吞噬下去,落入巨兽的喉间。
[这应该是噬金蜈蚣王,传言噬金蜈蚣王好独居,体型巨大,内外防御力甚高,看来是真的。]晏泽宁用意念传音。
[我们如何出得去,噬金蜈蚣王百年难出一个,我们怎么就遇见了。]说这话的是李原。
[怕什么,我们有灵力护体,慢慢想办法出去就是。]王民之道。
[这噬金蜈蚣王会吸尽你的灵气,到时候就在它肚子里见阎王吧。]李原没好气道。
[那可怎么办?]王民之才开始急。
[除非掌门或其他元婴真人来救我们,要不然,凶多吉少。]李原与王民之讨论着。
……
晏泽宁闭上眼睛,权衡利弊。
他两颗眼珠子,炼成了两种法器,一颗可以遮住自身的修为,蒙蔽众人,一颗可做勘探用。他能不被发现有元婴修为,是他眼珠子的功劳。
如今是让别人知道他是元婴真人的好时机了。
天时、地利、人和。
不对……
还得再等等,要等到这两人山穷水尽、油尽灯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个时候的希望,才是最昂贵的。
……
两个月后,噬金蜈蚣王的肚子里。
三人灵气已经被侵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血迹斑斑,神志不清。
晏泽宁仍在打坐。
[不行……了……我的金丹快被侵蚀了。]
[我也是……]
[我们三个金丹,不会就葬身在这虫子的肚子里吧。]
[晏师兄怎么没传音……该不会是……]
[不会的,晏师兄比我们强些,我们都没有,他更不会。]
再半个月后,连意念传音都没有了。
晏泽宁睁开眼睛,觉得时机到了。
他在这蜈蚣的肚子里站起身来,惊夜随着他的意念而动,立在他眼前。
他握住惊夜,输出了他作为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惊夜剑尖顿时冲出万丈红焰。
李原与王民之被这巨大的威压给惊醒了。
李原看着面前如巨龙的红焰摧枯拉朽般破开了蜈蚣的肚子,对他而言坚不可摧的壁垒在这万丈红焰面前如同纸糊般,他不自觉扑倒在地。
王民之眼神发直,嘴中念道:“这种威压,我只在掌门身上见过,所以……”
“晏师兄是元婴了。”李原截过王民之的话。
王民之叹道:“是元婴了啊……”
是元婴了,自然就不可能跟金丹同日而语了,这是多少金丹修士梦寐以求的。
晏泽宁破了这噬金蜈蚣王的虫身,再用尽全力给了它一击,它自然就死了。
他剖开这噬金蜈蚣王的壳,取了它腹部最柔软的壳子,找到了它的经脉,抽出经脉来,其余的都分给李王二人了,他们两个自然万分感激,又对晏泽宁救了他们两人性命这件事连连道谢。
过了一会儿,李原小心问道:“敢问晏师兄,可是……元婴了?”王民之在一旁不说话,安静听着。
晏泽宁笑着点头。
于是两人便说着恭喜,请教晏泽宁如何修成元婴的。
晏泽宁淡淡道:“生死之间有大感悟而已。”
回一剑门的路上,这两人都以晏泽宁马首是瞻。
……
晏泽宁刚进入一剑门的范围内。
天痕峰峰主陈生睁开了眼,“陌生元婴?”他放开神识去查探,后又闭上了眼,“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看来他得去跟这位新鲜出炉的晏真人聊上一聊了。
那件事,也可能有所依托。
……
晏泽宁回到一剑门,还不打算回阙夜洞,在没找到控制感情的方法之前,他不敢去见池榆,怕情不自禁导致走火入魔。左右修复池榆灵根还需万年石乳,他还能借着找石乳避开池榆一阵子。
但池榆的一举一动,都得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打开传书镜,上面是两个管事给他汇报的有关池榆的事。
池姑娘今日在认真学习,看了一日的书。
池姑娘今日自己做了桂花糕,试了一口觉得难吃,非常沮丧。
池姑娘今日偷偷摸摸想要溜出阙夜洞,被法阵弹回去了。
池姑娘生病了,发了一日的烧。
晏泽宁看到此处,嘴角的弧度渐渐放下,转而皱起眉头,神色冰冷。
好在下一句便是:
池姑娘病好了,去园子里看了一会花。
晏泽宁脸色由阴转晴。
再下面是:
池姑娘念叨着说晏真人怎么还不回来。
池姑娘对老奴说:我想师尊了。
我想师尊了。
晏泽宁脑中想着这一句话,不管还没看完,急忙合上传书镜。
他不能再看了。
这时,掌门意念传音。
[晏真人,可见上一面。]
晏泽宁低垂着眼帘,小心把传书镜收回袖中。
心中想着,看来在去找万年石乳之前,还跟这个老狐狸有一场戏要演啊……
第35章 陈生的请求
晏泽宁与闻熠私下谈了许多, 但内容无非是对晏泽宁立场的试探,最后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宾主尽欢。
之后晏泽宁一直外出寻找万年石乳, 他也托了很多人帮他找, 但是一无所获。万年石乳这东西算不上精贵,其用处也有限,但得到这东西非天时地利不可,一剑门的宝库中也没有存储此物。
晏泽宁正为此忧虑之际, 陈生找到了他。
陈生邀请晏泽宁去天痕峰品茶。
天痕峰顶, 落日余晖把这片地染得绯红,晏泽宁坐在寒石之上,呷了一口茶。
“天痕峰主说手里有在下想要的东西, 不知在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得到它。”晏泽宁放下茶杯。
陈生摊开手, 一个玉盒顿时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把这玉盒放在桌上,推到晏泽宁面前。晏泽宁微微笑着, 静默不语。
陈生捻着胡须,眯着眼睛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其实想求晏真人收个入室徒弟。”
“陈真人自己就是元婴尊者,又何必来求人呢?”晏泽宁问着。
陈生大笑起来, 笑后说着:“晏真人想来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已过了五百九十六个春秋, 元婴修士最多能活六百年,现在收徒弟,那不是耽误我家小子那天资吗?”
“你家小子?”晏泽宁问着。
陈生面带微笑,“我前些年自知大限将至, 想享受些凡人的乐处,就化作凡人与一凡间女子成了婚, 她怀孕了,生了个孩子,是个天资聪颖的男孩。”陈生说着这些,眼神发亮。
晏泽宁听了,有些怔愣。
“我儿是个水灵根,他不修炼可惜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这个做爹的过几年无法护着他了,我就想着替他寻一个庇佑之人。”
晏泽宁抬起眼皮,“一剑门元婴修士这么多,陈真人何必选上我。”
陈生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说道:“说句得罪的话,我选择晏真人,全因晏真人比较独,若是其他元婴真人,有自己一脉的人要培养,资源自然不会流到我儿身上。”
“二则晏真人新晋元婴,庇佑我儿的时间,会长久些。”
“三则晏真人座下也的确需要个有天分的弟子来撑起你这一脉,而晏真人现在只有个三灵根的徒儿。就算没有我儿,晏真人也会去寻别人,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再来,我儿也不差。”
晏泽宁问道:“那陈真人又怎么知道,在下一定会收贵公子为徒。”
陈生把桌上的玉盒放在晏泽宁手中,“除了这盒万年石乳,我还会助晏真人登上刑罚堂堂主之位。我快要死了,只想给我儿留下一些遗泽。”
晏泽宁心中一动,不动声色收下了这盒万年石乳,陈生看着也笑了。
陈生拱手说道:“三个月之后的试炼收徒大会上,还请晏真人多多照顾我儿。我儿娇惯了些,还请晏真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自然会的。”晏泽宁品了一口茶。
……
万年石乳到手的如此之快,这是晏泽宁没想到的。他没有了逃避的借口,终是要去面对池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控制感情。
晏泽宁烦躁地想。
不到最后,他不想用那个方法。
再去看一看池榆吧,若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他能控制得了的话,那个方法也就不必用了。
……
晏泽宁回到阙夜洞之时,池榆正在厨房之中。
这几个月池榆出不去,穷极无聊,便求着管事的在阙夜洞中弄了个厨房,研究吃食,重点研究对象便是桂花糕。
不知怎么的,她其余菜都做的不错,就桂花糕屡战屡败,做出来简直不是人吃的,她每每尝一口就吐了。
晏泽宁站在厨房外,眼神附着在池榆身上,他看着池榆忙碌的身影,视线不由得游移到池榆的侧脸上。
好像瘦了一些,因为生病了吗?自己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晏泽宁再看向池榆松松垮垮的发髻、饱满的耳垂、带着笑意的眼睛以及红色的唇瓣。
池榆的唇上……怎么有血疤,电光火石之间,晏泽宁想到了离开之前做的事,他捏紧门槛,骨节泛白,指尖泛红,把视线移开,不敢再看。
池榆感到身后有人,她先时以为是管事的,她扭过头,“帮我带个——”,待到看向门边时,她看到了晏泽宁神色淡漠地站在那儿。
“师尊——”池榆喜出望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伸手就要去拉晏泽宁的袖子,“你过来尝尝我做的桂花糕。”晏泽宁把袖子错开,冷淡说着:
“整日就做这些没用的。”
池榆愣住了,“师尊,你怎么了。”她走近晏泽宁,抿唇道:“你还在生气吗?”
晏泽宁退了一步,什么话也没说,拂袖离开。池榆追上去,跟在晏泽宁身边,一面小碎步迈着,一面看着晏泽宁的侧脸问他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
晏泽宁听了池榆的话,停下脚步凝神望着她,“把手给我。”
池榆不知何意,但依言伸出手,晏泽宁搭上池榆的手腕,良久,他说道:
“看来你没有偷懒,灵玉床天天睡着,你坏的灵根滋养的差不多了,东西也备齐,是时候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池榆心思顿时就在脑子里转了百十来个圈,她背手笑着问,“师尊,你出去是不是给我找修复灵根的药。”池榆弯着眼睛看着晏泽宁,晏泽宁错开眼,并不作答。
池榆笑嘻嘻把晏泽宁推到玉凳上坐着,“师尊,你坐下。”话音刚落,池榆钻进厨房,出来时手上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桂花糕。
她把桂花糕放在桌上,献宝似地推到晏泽宁眼前,把筷子强迫放在晏泽宁手中,恳求说着:“师尊,你试试呗。”
晏泽宁眉尖微蹙,拈起一块桂花糕,小心放到嘴中。半晌,池榆没看出晏泽宁神色变化,她略带担心问着好吃吗?
晏泽宁放下筷子,说了一句好吃。
池榆不信,夹了一块放进嘴巴,“呕”的一声吐出来了。
味道还是没有进步。
池榆苦着脸对晏泽宁伸出了大拇指。
亏师尊对着这玩意儿还说好吃,酸不拉几的,喝中药都好过吃这玩意儿。
她做桂花糕,是有讨好师尊的意思,乘他被讨好心情愉悦时候,再说搬出阙夜洞的事。但现在她桂花糕做失败了,她摸不清这时候是不是该说这件事。
于是池榆左一句右一句,磨磨蹭蹭的,东绕西绕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晏泽宁岂能看不出她有事想说。他心中暗笑,嘴角上扬,“有事直说,何必这般作态。”
池榆赶紧搬了板凳坐到晏泽宁身边,“师尊,你一个人在阙夜洞住了一百多年,多个人,你一定很烦吧。特别是那个人又吵又闹,整天叽叽喳喳的,还要跟你犟嘴,惹你生气。”
晏泽宁又夹了一块桂花糕,“所以呢?”
池榆盯着晏泽宁,“所以那个人是不是搬出去比较好,你就眼不见心不烦。”
“眼不见心不烦。”晏泽宁嘴中重复这句话,池榆连连点头,“对,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晏泽宁听到池榆想要搬出去时,心中说没有愤怒是假的,但池榆那句眼不见心不烦,让他按捺下了这丝怒意。
说来奇怪,他虽然想要炼化感情,还躲着池榆,但从来没想过把她放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池榆在阙夜洞之时,他心就安静平和,因为不管他去了哪儿,回来之时,他总能第一时间看见池榆,不会去哪里都找不见。
池榆见晏泽宁没有反对,继续说:“灵玉床其实也可以跟我一起搬出去,这样就不会耽误我修复灵根了。”
晏泽宁摸着池榆的头,“你想搬出去,也不必这么着急,再过两日,我替你修复了灵根,只要出门带着两个管事的,一剑门内你去哪里都使得。”
池榆听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晏泽宁垂下眼帘,眼神晦暗不明。
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那我需要为修复灵根做什么准备吗?”池榆笑着问。
“这几日先不要进食,喝水就行。”晏泽宁回道。
……
热气氤氲的温泉池边,池榆披散着如黑绸般的长发,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抱着双膝蹲着。
她面前的温泉水呈乳白色,还时不时腾起几个气泡。
池榆这几天没吃饭,脸色苍白,手脚无力,她看着这滚烫的水,脸色由白变青,“师尊,”她仰起头,看着站在她身边的晏泽宁,担忧问着,“我泡这个东西真的不会痛得死去活来吗?”
晏泽宁从她背后挑起一缕青丝,慢慢从头摸到尾。轻轻说:“一点都不疼的,你相信师尊。”
“温泉水被我加了万年石乳才变成这个样子,你在这里泡三天,身体把万年石乳吸收干净,师尊才能替你接灵根。”
池榆抓住晏泽宁的裙摆。
感情这还只是前期的准备工作。
“真的?一点都不疼!”池榆小心又问了一次。“真的。”晏泽宁摸着她的头,语气坚定。
池榆用脚尖试了一下,觉得不疼也不烫,便放心下去。待到她全身浸入这温泉水时,刺骨的寒冷把她从头冻到脚,她瑟瑟发抖,嘴唇颤抖,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痛意,像是在受剥皮之刑,她感到整张皮都快被这泉水撕开来,这泉水好像有着自己的意志,迫不及待想把她内里的血肉都剖露出来。
唯一能代她诉说痛意的,便是她流下来的眼泪。
池榆泪眼朦胧看着晏泽宁,似是在控诉晏泽宁为何说谎。
晏泽宁走到温泉边,眉目清冽,眼神温柔,“别这样看师尊。”说着,他捂住池榆的眼睛。
师尊会受不了的。
过了半个时辰,池榆感到越来越疼了,她实在受不了了,用尽全力才往上爬出一寸,却被晏泽宁那只纤长却有力的手按下去了。
“忍忍吧。”晏泽宁贴在池榆身后,一手环住池榆的肩膀,头埋在池榆颈脖,轻轻说道。
池榆痛得快要晕过去,却被晏泽宁下了明心诀,让她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池榆一边受着这剥皮之刑一边哭,最后奋力咬住晏泽宁的手臂。晏泽宁撤了金身,池榆把他的手咬得血肉模糊,筋骨毕现,他却温柔的笑了,吻着池榆的耳垂又说着:“再忍忍吧,师尊陪你。”
第36章 灵根修复
三日之后, 温泉池里的万年石乳已经被池榆吸收干净,水也变得澄澈了。
池榆奄奄一息躺在池中,紧咬住晏泽宁的手臂不放, 她脸颊粘满了犹如海藻般的头发, 全身都已经湿透。
晏泽宁一面挑起池榆脸上的头发,一面轻轻说着,“结束了。”池榆被折磨的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晏泽宁在说什么, 只知道耳边有人说话, 她就“嗯嗯”回两声。
晏泽宁使了个法诀让池榆进入梦乡,池榆脸上痛苦狰狞的神色渐渐变得平和,身体也放松, 一头倒在晏泽宁的怀中, 胸膛在他怀中有韵律的起伏, 显然是睡得极安稳的。
晏泽宁把手臂从池榆嘴中拿出,手臂上已经没一块好肉, 他碰了碰这些可怖的伤口,一股剧痛从这伤口皴染全身,他丝毫不在意,只是描摹这伤口上淡淡的牙齿印。
他贴到池榆耳边, 略带嗔怪道:“怎么咬得这般深。”他用指腹小心碰着池榆的齿尖, “就是用这里咬的吗,不怕把师尊咬疼了吗?”
这时池榆嘴中呢喃,“师尊……”晏泽宁“嗯”了一声,把池榆搂得越发紧, “师尊……”池榆又念着,晏泽宁心软成了一滩水, 又回了一声。池榆声音越发低,“你怎么还不回来……”
晏泽宁低垂着眼睛,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把池榆从温泉水中抱起,让她躺在他的大腿上,好睡得舒适些。
池榆脸贴在晏泽宁大腿上,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晏泽宁大腿内侧,双手搭在晏泽宁腿边。池榆转了个身,晏泽宁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池榆嘴中还在呢喃,“还是没有回来……”晏泽宁想着继续安抚之际,池榆下一句话却让他愣在原地。
“我想你了……”在传书镜上不敢继续看、不敢继续想的话突如其来横亘在他耳边,“好想你……”
晏泽宁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猛得咬住池榆的唇,一种暴虐却又怜爱的心情洋溢在他四肢百骸,他半强制托住池榆的脑袋,让她朝向他,嘴上力道放松了些,摩挲甜弄着池榆的唇。池榆唇上好不容易快要脱落的血疤又裂开来,溢出丝丝鲜血,这些血刚溢出来,便被晏泽宁卷到舌尖,战栗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想我啊,有多想我……嗯?”晏泽宁缱绻问着,眼睛猩红,他没想过池榆会回答,光是这样问着,他灵魂已然感受到难耐的快意。也不知池榆梦中怎的,这时说着:“想到桂花糕已经做失败七十六次了……”
“池榆……池榆……”晏泽宁已经被这句话迷得神魂颠倒,痴痴叫着池榆的名字,衔着池榆的舌尖,越发用力狎弄。池榆吃疼,下意识推开晏泽宁,却被晏泽宁反手抓住,摸索上去,十指交叉。
池榆喘不过气来,胸膛起伏颇大,而晏泽宁喘着低沉的气息,越发不满足。
神魂躁动,爱意难平。
晏泽宁感到,他又要快走火入魔了。
好像只有那么一个办法。
一枚极细小的弯刀从晏泽宁袖子钻出,它细小如针,晶莹剔透。
很快,这枚弯刀没入晏泽宁的脑袋,把晏泽宁的神魂生生拉扯出来,晏泽宁颤抖着手,小心把池榆放在地面。他脸色发青,身上的每一肌肉都微微隆起,妄图用肉身抵抗神魂离体的痛楚。
然而,这还不是极限。
他心念一动,却是让这枚弯刀对自己做出世间最为残忍的刑罚之一——割魂。
这枚弯刀名为割魂刀,原是一炼器大师炼出来的顶级刑具,割裂神魂,会叫人生不如死,所受此刑具之人,不是自杀就是变成行尸走肉,如傀儡般生活在这世上。
这种刑具光是听着就已经让人闻风丧胆,但是晏泽宁知道后不惧反喜,他用尽手段得到了这把割魂刀,用以辅助自己修炼无情道。
不得已之时,趁爱意还未成势之前,割掉沾染爱意的神魂便好了。
这是他能想到控制爱意的唯一办法。
他极力控制着这枚割魂刀,一点点向自己神魂划去,割掉神魂的一刹那,晏泽宁只觉得自己恍若在地狱中过了千年。
怪不得有人会自杀。
那沾染爱意的神魂被晏泽宁用净瓶收了回去,疯长的野草又变成了他可以控制、精心侍弄的牡丹。
晏泽宁再看向池榆之时,那躁动的神魂已然安宁下来。只觉得几个时辰疯狂而贪婪的自己好似另一个人,他弯下腰,抱住池榆,去往她的房间,把她放床榻之上。
现在没有人打扰池榆了,她可以安心的睡着了。
晏泽宁看着池榆嘴边的血块和湿透了的衣服,大手一挥,她的衣服便干了,嘴唇的血块消失。他低垂着眼,看着被池榆全然弄湿的外袍,怔愣良久。
……
池榆醒来之时,看见的是晏泽宁站在窗边高大的背影。“师尊。”她唤着,嘴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晏泽宁没有回头,他看着窗边的月亮,嘴中说着修复灵根的事,“你万年石乳已经吸收完了,尽快开始修复灵根,越快越好。”
池榆放下茶杯,“嗯”了一声。“那师尊什么时候开始?”
“立刻。”
“还是一样的疼吗?”池榆问着。
“比这更疼。”晏泽宁答道。
池榆知道这时候不继续的话前面的苦都白吃了。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恹恹说着好吧。
晏泽宁回头,让池榆把衣服穿好,这时池榆才反应过来自己只穿了一件睡衣,便随手拿了一件外套穿好。
晏泽宁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池榆盘腿坐在床榻之上,晏泽宁首先给她下了个明心诀。再把池榆垂在背上的头发撩到胸前,露出白皙修长的颈脖。
“师尊,这是?”池榆发出疑惑。
“这里是扯出你灵根最好的地方。”晏泽宁冷淡回道。
池榆一听晏泽宁的话,“扯”这个字就把她吓到头皮发麻。她咬着牙,闭上眼睛,双手抓着床单,心一横,便对着身后的晏泽宁说: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晏泽宁拿下腰间的惊夜,惊夜便在他手中变小,到最后只有一掌长。他把惊夜的剑尖对着池榆的后颈脖,一剑刺了下去。
池榆当时便吃疼叫了一声,后又赶紧闭上嘴巴。
这剑刺进池榆的血肉,微动,便剖露出一点血肉与白骨来。
接下来,惊夜就完全没有用了。
晏泽宁用灵气把池榆的经脉从她露出的这点血肉中扯出来。
池榆这时便只有一个想法,师尊果然没骗她,真的比吸收石乳还疼。
她觉得自己是一颗扎根在广袤土地之上的一颗千年老树,这一扯,犹如把她以亿万计的脉络从耐以生存的温暖之地中连根拔起,让她痛到空茫。
池榆眼泪止不住流,身体的动作不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一个用力,就咬到了舌根。舌根处溢出血。
晏泽宁一看池榆的动作,面色便冷了下来,他捏住池榆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那两排齿贝便从可怜的舌头上离开。
晏泽宁把手臂塞到池榆嘴中,命令着,“不能再咬舌根了。”池榆流着泪连连点头,在痛得神思恍惚之际,没有丝毫客气不由自主狠狠咬了下去。
察觉到手臂上传来熟悉的痛感,晏泽宁却觉得安心。
……
三个时辰之后,池榆的灵根已经完全被修复好了,她倒在床榻之上,晏泽宁坐在一旁。
这回她没多久就醒了,她支起上半身,发丝垂落在腰间,朝着晏泽宁张望。
“你看什么?”
池榆抿着唇,小声说:“师尊,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
晏泽宁冷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拒绝了池榆的请求。
“我铜皮铁骨之躯,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池榆下了床,走近晏泽宁,伸手一戳他的手臂,见他没什么反应,她笑着说:“好像是不碍事呀。”接着,她卷起晏泽宁的袖子,晏泽宁那一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就出现在池榆的眼前。
池榆立即去柜子里找了药,准备给晏泽宁涂上。药瓶楔子都打开了,晏泽宁却把手臂给移开了,他站起身,袖子自然垂落,背着池榆道:“我说了不碍事的。”
池榆抓起晏泽宁的袖子往上卷,抬头看着晏泽宁,“自己把袖子抓好,袖子掉下去了我不好涂药。”
晏泽宁眉尖微蹙,本就清冷的脸更加冷若冰霜,“这是第三次了,我说了,不碍事的。”
池榆鼻尖微耸,冲晏泽宁笑了笑,“我不管,我就觉得碍事。”
晏泽宁不解,“碍什么事了。”
池榆一边涂着药一边小声嘀咕:“我心里难受,疼。不就碍着我心里的事了吗……”
晏泽宁指尖动了动,把视线从池榆手上移开,“你做的桂花糕很难吃。”池榆还未来得及接话,晏泽宁又说:
“我还要再收一个徒儿。静心玉佩我明天给你。我在沙漠里被噬金虫王吞下肚了,那里非常暗。后几天我们行师徒礼。你的那些书看完没。我看了月亮,明天是晴天。不……明天是阴天。”
“……”
池榆一句话也插不上,她觉得晏泽宁怪怪的,却说不出哪里怪。
还有,为什么说话颠三倒四的,发烧了吗?
池榆手伸长,用掌心贴住晏泽宁的额头,晏泽宁顿时失了言语,房间中安静到诡异,池榆把手掌心贴到自己额头。
她喃喃道:“没发烧啊。”
池榆微微抬头,又继续说道:“师尊,你听见了吗,你的心脏跳得很大声。”
你生病了吗?
这是池榆还未说出口的话。
这时的晏泽宁却觉得自己快疯了。
第37章 师徒礼
灵根修复以后, 池榆就搬到阙夜洞旁边的洞府中去了。
洞府虽然没有阙夜洞大,但比她以前的小木屋好太多了。里边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看出来都是新添置的。
池榆把包袱扔在石桌上, 坐下, 静静感受这洞府中的丝丝灵气。池榆在灵根没修复之前,脑子里根本没有“洞府”这个概念,只以为是修炼之人休息的地方,却没想过本身洞府就是有助修炼的法宝。
洞府一般坐落在灵脉之上, 所以洞中会有连绵不绝的灵气, 这些灵气经过洞府转换,虽然丢失了极大半,但洗净了狂暴之气, 更适合修炼之人吸收。
就像现在, 这些灵气自主就钻到池榆的灵根中, 带动池榆自主修炼起来,她在这里呆了一会儿, 已经是练气一阶了。
池榆心下有些欢喜,但极大半是惆怅,原来修炼是这样简单的事。她以前两年才修炼到练气一阶……
想到这儿,池榆觉得这洞府很陌生, 有点想去小木屋看看。说走就走, 她不顾天色已晚,立刻去了半山腰的小木屋。
小木屋已经布满了灰尘,她做的架子、木桶、牙刷已经破烂不堪,完全不能用。地里种的小白菜因为没人去收, 已经全部烂完,只剩了几片干枯的尸体。
她看着木屋里的水缸, 里面没有水,大概一年半的时间,早就蒸发干净了。
以前小剑是最喜欢在水缸里泡着的。
池榆拔下发髻中的剑簪,凝神看着,轻柔的抚摸。
不知道小剑还能不能回来。
床上也满是灰尘。池榆把床单和被子拿起来抖了两下,灰尘满天扬,她咳嗽了两声,继续拍着被子,后脱了鞋,坐在床上,熟练支起床边的用油纸糊的窗子,趴在窗沿,看着月亮。
月亮很大,很亮,很美,跟她以往看时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池榆下了阙夜峰,去度支堂找刘季。
池榆一到度支堂,周围人都明里暗里看着她,她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拉着在柜台前的刘季躲在一边说话。
池榆问刘季为啥这么多人看着她,刘季听了,拍着池榆的肩膀,紧接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挂在他的脸上,池榆看了心里更加发毛。
刘季笑嘻嘻地说着,“池师姐,苟富贵,勿相忘啊!”池榆打了刘季在她肩膀上的手,“你怎么这么肉麻,到底怎么了。”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晏真人要开了礼堂收入室大弟子,那个踩狗屎运的人就是你啊。”
池榆点点头,“是啊,师尊是说过要跟我行师徒礼,但又怎么了,你们至于这样看我吗?”
刘季听了,疑惑地围着池榆转了一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他又想到池榆以前那副傻兮兮,没常识的样子,觉得池榆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刘季紧接着说:“那些金丹、元婴真人一般只收一两个入室弟子,你是晏真人头一个入室弟子,不是捡了个大便宜吗?”
“况且,他为了收你做入室弟子,还单独开了礼堂,礼堂可是给一届弟子行师徒礼的,哪能单独开。”
池榆狐疑问:“那我三年以前怎么没去礼堂跟着那届弟子行师徒礼,都会去吗?”
刘季听了,赶紧拉着池榆走到更远的地方,他声音放低,“你确定你三年前没跟你师尊行师徒礼?”
池榆坚定地点点头。
刘季心思百转千回。师徒礼是每一个仙门师徒之间都有的最基础的礼仪,除了眼前这个奇葩,没人会不知道,不跟你行师徒礼,说白了就是不认你这个徒弟,不把你当回事,看不上你。
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晏真人回心转意,觉得亏欠池榆了……
刘季瞟了一眼池榆那副天真求知的脸,最后为了不惹麻烦上身,告诉池榆:
“可能晏真人忙得忘了吧,现在想补上吧。”
池榆思索一阵后,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紧接着,池榆跟刘季叙起了往事,到了正午,刘季烤了一只鸡,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聊得尽兴。太阳渐渐西沉,看时间有点晚了,池榆才跟刘季打招呼说自己回去了。
池榆一走,刘季身边就出现了两个人。如果池榆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两个人便是阙夜峰的管事。
“刘公子,你做的很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事语气平淡,但刘季却听得一身冷汗,他讪笑着,连连拱手作揖,“我一定识趣,管好我这张嘴巴。”
回阙夜峰的路上,池榆遇见了她在一剑门的头号大敌——周叶叶。
池榆老远见着前面那个人背影有点像周叶叶时,掉头就走。周叶叶一见着池榆见她像见鬼似的,气得咬牙切齿,用了个遁地术就追了上去,然后“嗖”一声闪到池榆跟前。
池榆见跑不掉了,无奈道:“周大小姐,都一多年了,我寻思你已经忘了我了,怎么还要来找我麻烦。”
周叶叶目光如剑射向池榆,池榆慢慢后退,觉得周叶叶的目光比以前来得更冰冷些。
“你真是好本事啊!见着我就跑,心虚了吗?”周叶叶逼近池榆,池榆苦着脸,心想,我那纯纯是条件反射,不跑等着你作弄吗,而且她有啥可心虚的。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要变成晏真人的入室弟子了。他为了行礼去找掌门单独开了礼堂,你知不知道——”周叶叶语气越发狠厉,“你知不知道,你马上要拥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我才是——我才是他的——”周叶叶高高扬起手掌,池榆准备弯腰伸手挡住,然而周叶叶的手腕却被人捏住了。
池榆仰头看着捏住周叶叶手腕的人,喊了声:“赵管事?郭管事?”
“池姑娘,”郭管事淡淡道:“你出去太久了没回阙夜峰,晏真人很担心,让我们来寻你。”
池榆站直身子,说了声谢谢。
郭管事转头对周叶叶警告道:“周小姐,请务必谨言慎行,再有下次,晏真人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周叶叶见这人抬出晏泽宁来压她,心中又气又委屈,剜了池榆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周叶叶来去一阵风,池榆根本还没搞清楚她为什么来找麻烦,她就走了。她还对周叶叶没说出来的话很感兴趣。
所以——她到底是师尊的什么?
这样想着,池榆与两个管事一起回了阙夜峰。
回到洞府,晏泽宁已经坐在石凳上等了她许久。池榆也坐下,把今天发生与周叶叶发生的事告诉了晏泽宁,“师尊,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啊?”池榆八卦问着,思绪难免飘到男女之事上了。
晏泽宁看了池榆一眼,“一个远房亲戚罢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她以后都不会来伤害你了。”
池榆笑了,趴在桌上,脑袋偏向晏泽宁的方向,看着晏泽宁的脸,柔柔说了声谢谢。
晏泽宁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池榆的头发,“有什么事就跟师尊讲,”他眼神在池榆脸上驻足,“师尊会帮你的。”
“可还住得习惯。”他问道。
“这里挺好的,我挺喜欢。”池榆接着说,“师尊,师徒礼是怎么回事,我今日出去,很多人都在说这个。”
晏泽宁清浅笑着,“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他手中突然出现一个玉匣,递给池榆,“明日行礼,你就穿这个。”
池榆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青绸袍子,下摆用银线绣着暗纹,虽然素净但却给人一种华贵的感觉,散发出莹莹光泽。
池榆上手摸了摸,又把匣子关上了。
池榆面带忧虑,“师尊,这个师徒礼,很盛大,会有很多人来观礼吗?”
晏泽宁微微点头,“可是嫌不够隆重?但这是师尊能给你最好的了……”他摸着池榆发丝的手顿了一下,“师尊还能给你什么……”
池榆连连摆手,说这就够了。
她原来以为只要给晏泽宁磕几个头,讲些话就行了。如今看来,这非常麻烦,会被这么多人看着……想一想,她有点紧张。
“那我要做什么。”池榆担忧问着。
“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师尊便好了。”
……
高筑在云霄之间的礼堂今日大开。仙侍鸣钟击鼓,品管弦,弹箜篌,仙音袅袅,令人如痴如醉。那礼堂顶上的碧玉琉璃瓦泛着霞光,把飘摇在边上的云朵染成五彩祥云,恍若仙宫。
阶梯两旁按修为排列着许多弟子,池榆站在山脚,盯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玉阶,受着众人的注目礼,已经开始吸气呼气让自己不要紧张。
不久,礼堂里的仙侍前迎后引,把池榆接到了礼堂殿外。
礼堂殿外,晏泽宁在这里等候许久。
他今日不似以往穿的飘飘欲仙,反而身着玄色礼服,少了些仙气,多了些贵气。
晏泽宁见着池榆便伸出手来,池榆迟疑了一下,慢慢把手放到他手心中。晏泽宁把池榆引至殿内。
殿内左右两侧分别坐的是几位金丹真人。高台之上是左右两边是掌门和礼堂堂主,中间的位置留给晏泽宁。
晏泽宁看着池榆,池榆掀开裙摆,缓缓跪下,直视着晏泽宁。
看着池榆穿着他给的噬金虫王外壳做成的宝衣,晏泽宁心中一派满足。他温柔说着:
“今日过后,我们便是师徒,天道有注,宗门有记,互有因果,你可同意。”
池榆点头。
晏泽宁笑了,让池榆闭上眼睛。
池榆闭上了眼,晏泽宁轻抚她的头顶,凝神念着:
“吾既为汝师尊,汝应尊师重道,修炼之时勤勉有加。”
“吾亦愿汝岑静无妄,顺遂无虞,一切尽意,百事从欢,世人如吾般,待你怜之爱之……”
晏泽宁说完,池榆就感到与他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池榆睁开了眼,晏泽宁望着她,她不懂晏泽宁看着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一支簪子出现在池榆的眼前。
“这是师尊给你的收徒礼。”
池榆伸开手,那簪子落在了她的手心,这是一支玉簪,簪子上镶了鸽子蛋大小的东珠,因为太大了,看起来与簪子整体极为不协调。
还未等池榆把这簪子捂热,那簪子就自己插入了池榆的发髻。
池榆一怔,然后说了声谢谢师尊。
晏泽宁问道:“你可有字?”
池榆摇头。
“那师尊给你一个字吧。”
……
礼堂堂主记着晏泽宁给池榆的字时,在玉书上写下了“宸宁”两个字,暗暗心惊的同时,却不免有些想要嘲弄的心思。
宸,呵,他那个宝贝徒弟压得住这个字吗?
而在另一边,周叶叶一臂扫开了妆台之上的珠钗玉镯,那价值连城的饰品就如垃圾般被扔下了地上。
“宸宁——宁——”周叶叶气极,“你是有多喜欢她,才把你的名给了一个,让她做字用——晏泽宁——我应该才是你的徒弟啊……应该是我才对!”周叶叶趴在妆台上哭了起来。
第38章 师弟
师徒礼后, 池榆一跃成了一剑门的热门人物,这让她这个小透明非常不安。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别人都会看着她做恍然大悟状, “咦, 这不是那个——”
这不是晏真人那个大弟子吗?
怀疑、不屑、好奇、疑惑,或好或坏,或名或暗,或意味深长, 或有意结交, 都让池榆觉得自己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惶惶不可终日倒是不至于,只是她不太适应,因此她下意识收起了自己跳脱的性子, 把晏泽宁让两个姑姑教她的都用出来了。
弯来绕去的废话、柔和的微笑以及半真半假的推诿之语。
池榆抓着脑袋, 终于明白了师尊是在过怎样的日子。
万众瞩目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她想了一会儿, 很快便把这些事抛之脑后,兀自修炼起来。她已经修到练气三阶了。待到她修炼完一个周天, 窗外边月亮悄悄探出了头。
池榆从蒲团上站起来,倒了杯水喝。一面喝着,一面把发髻中的玉簪抽出来细细看着。
池榆一直想着也给晏泽宁送一个拜师礼,却不知道送什么好, 金银珠宝她首先排除, 法器丹药她送不出来,其余的师尊好像都有,没有一个合适的……
她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来, 长叹了口气。
……
很快就到了一剑门三年一届的试炼收徒大会。
宗门内热闹极了。
门内弟子都纷纷议论这件事,说着哪个弟子长得俊, 说着哪个弟子天赋好。
“要我说,才色兼备的,还得是那个……”众女修围着,说得脸颊羞红,你看我我看你,都心知肚明,“可他脾气不太好……”一个女修皱眉。“管他脾气好不好,看着他的脸,他脾气再不好,只能让人越挫越勇。”众女修听了,立即嘻嘻哈哈起来,“说得也是。”
池榆在一旁听着,不禁汗颜,感情大家也是颜狗。
不对……她为什么要说也。
这种节节高升的氛围,到了试炼收徒大会的最后一天到达了顶峰。
聚仙殿上,这届被选出来的弟子垂手侍立,等待众位元婴、金丹真人的选择。
聚仙殿外,门内的弟子都聚集在此,熙熙攘攘,黑压压的一片,人多得像是在赶集。
池榆想着师尊跟她说过要收一个弟子,便要去看热闹,瞅一眼未来师弟或师妹的样子。
她钻过人山人海,好不容易到了最前面,挤得她实在是没办法把整个身子从人群中抽出去,只能从众弟子的手臂或腰中探出一个头与两只手。
晏泽宁高坐在台上,池榆露出她的脸,他的视线便不自觉被她牵引。
池榆看着晏泽宁,心中很是兴奋,这种兴奋类似于家长看着幼儿园小朋友在舞台之上表演节目。
晏泽宁看过来之时,池榆收在腰间的手左右小幅度摇摆,冲他打招呼。她笑得眉眼弯弯,如正午阳光般灿烂,嘴慢慢张开,拉长着——喊着师尊,没喊出声音来,但晏泽宁知道池榆是在唤他,唤着师尊。
这时晏泽宁似乎只能看见池榆了,周围的一切都在远去,变得模糊,反之池榆的笑脸愈加清晰,仿佛她站在了他的身前。
还未等心中升起欣喜,他的身体就背叛了他的感情,先一步在唇边挂上笑意。
李原见了,在池榆与晏泽宁之间来回望了一眼,低头不语。
“晏真人,你看哪个可为你佳徒。”
晏泽宁微不可见怔了一下,看着排头意气风发的少年,“就他吧。”晏泽宁淡淡说道。再看向那片人海时,他已经看不见池榆的身影,便垂下眼帘,脸色晦暗不明。
池榆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给挤到后边去了,她心中暗骂了一声,但也没这个精力去再挤一次,便退了出去,想着真是可惜,连师尊选哪个徒弟都没看到。
池榆走下聚仙殿,转头去找刘季说话,后回自己洞府修炼到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一早,池榆去试仙台观看众弟子比试,回阙夜峰的路上时,被一把剑架住了脖子。
池榆手指小心碰着剑尖,谁知这剑锋利无边,她只是一碰,指尖就绽出血花。
池榆小心说着:“是哪位好汉啊?能不能把剑移开,有话好好说。”
身后传来的是少年清朗张狂的声音。
“你便是师尊的大弟子。”
这话一出,池榆就知道这人是师尊昨日收的徒弟。
他继续道:“你可敢与我比试,若是你输了,便把这大弟子的名号让出来,我做大师兄。”
“敢不敢比试,是输是赢又如何,我先被师尊收做徒弟,你只得叫我一声大师姐。”池榆笑着道。
“好啊!”他显然被惹恼了,“师尊战功赫赫,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废物徒弟,不敢应战,要不然我替师尊好好教训你?”
池榆皱着眉头,“我就是不比试又如何。”池榆把脖子往剑刃上碰,那剑刃立刻移开了几寸,池榆借此转过头,定睛一看,眼前的少年扎着高高的马尾,眉眼极俊,眼睛狭长,带了几分戾气,然而他张扬的神情却把这戾气冲淡了些许,显出少年特有的狂热来。
池榆环着胸,慢慢说着,“我还真以为你能不管不顾地砍了我,看来还是不敢,你想当大师兄的决心,也不过如此嘛。”
“你……”少年又把剑架到池榆脖子上,目光如炬,“把你的剑拿出来。”
池榆偏头,“我就不。”她踱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二八一整理步走着,不顾脖子被割伤,如在园中散步般,缓缓走近这个少年。
她身体前倾,以图在气势上压倒这个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不知师弟贵姓?”
“你叫谁师弟?”少年嚷着。
池榆冷着脸,“谁回我我就叫谁师弟,我再说一次,劳烦师弟把剑从我脖子上开。”
少年不为所动,眼神渐渐变得阴沉。
两人对峙,皆不动如山。
突然,池榆动了,她眼神挑衅地看着少年,抓住脖子上的剑身,紧握着,手腕用力,把它挪开。
锋利的剑身割破了池榆的手掌心,顿时血流如注,猩红的液体顺着冰冷的剑身流下,些许血液流到剑把上,打湿了少年持剑的手。
少年看着他手上池榆的血,第一次直视了他名义上所谓的师姐。
池榆还在加大力度握着剑身,血越流越多。“拿开。”她依然说着,双方还在角力。
再这样下去,池榆的手会废。
然后从远处佝偻跑来四个男人,都拿着包袱,一见着少年,便叫苦连天说着找了少年半天。
见少年不搭话,这四个男人把眼神放到池榆身上,“少爷,就是这个女人跟你抢大师兄的位置吗?”这四个男人急于献殷勤,横行霸道惯了,还未等少年发话,就扬起拳头招呼在池榆脸上。
池榆后退一步,松了握剑的手,躲开了拳头。她抬头看着少年,发现他看得津津有味,并没有阻止。池榆还要防着少年手上的剑,又狼狈躲了几拳,跌倒在地。那四个男仆役赶紧把池榆按在地上,少年则再三把剑放在池榆的脖子上,居高临下傲慢地看着她。
“废物东西,你——”
少年话还未说完,两道白光从池榆眼前闪过,一道打翻了那四个仆役,一道弹开了池榆脖子上的剑。呼吸之间,郭赵两个管事就站在了池榆身前,念着法诀,意图击杀这四人,池榆立刻阻止,皱眉道:“二位管事对他们小惩大诫一番就好,不必伤了他们性命。”
池榆话音刚落,那少年一剑削掉这四个男人的脑袋,顿时四个人头落地,那四个人死不瞑目。
池榆被吓到了,微张着嘴还未反应过来,那少年看着池榆的表情,用剑通过发髻挑起一个头颅,在池榆眼前晃荡,挑衅笑着。
池榆愤怒极了,“为什么杀他们,他们是来帮你的。”
少年狭长的眼睛显出几分暴虐,得意笑道:“我的狗,我想杀便杀。”
池榆按捺不住怒气,冲到少年面前,一拳砸在他脸上,少年脸上先是空茫,大概没料到竟然有人敢用拳头砸他,反应过来时,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反手用拳头砸在池榆身上,两人就地你一拳我一拳,撕打起来,打了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最后池榆因穿了宝衣防御力过高夺得了胜利。
师尊新收的弟子,约莫大概可能的确是个脑残,池榆瘫坐在地上,心里这般想着。
第39章 剑意
池榆瘫坐在地上, 喘匀了气,勉强站起身来,走到被她打得面目残缺的少年身边。
少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脸肿得高高的, 狭长的眼睛被肿起来的血肉挤成了一条缝。池榆一脚狠狠踹到少年的腹部,少年阴沉着脸盯着池榆。
池榆呵了一声,“我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就这还搞欺负人那一套。”
“我警告你, 如果再过来找我麻烦, 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完,池榆狠狠又踹了少年一脚,一撅一拐回自己洞府去了。两个管事也跟着池榆走了。
少年支起半身, 捡起掉在地上的剑, 看着剑上的血, 他指腹一抹,眼神流转, 最后阴冷地笑了。
晚间,池榆坐在梳妆台铜镜前,轻轻给自己青肿的脸搽药,眨眼间, 铜镜里面就多了一个身影。池榆被唬了一跳, 转过身去,看见晏泽宁站在她身后。
池榆提起的心才落在肚子里,仰头问道:“师尊,你怎么来了。”晏泽宁没有回答池榆的话, 他挪开池榆脸上的手,极小心用指尖碰了一下池榆脸上的淤血, “怎么一天没见,就成这个样子了,身上可还有伤。”
池榆摇摇头,晏泽宁继续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出手……”
池榆垂下眼帘,“那师尊的意思是我做错了。我被欺负成那个样子,都不能还手吗?”
晏泽宁拿起药瓶,弯下身子替池榆搽药,“师尊不是那个意思。”他叹息道,“宸宁,师尊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池榆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晏泽宁是在叫她,然后直直看着晏泽宁的眼睛,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晏泽宁把药瓶放在梳妆台上,捧着池榆的脸道:“你又不能全身而退,何必正面与他起冲突,回来告诉我就好了。”
“是他非要正面与我起冲突。他还杀了那么多人,我就看着吗?而且……最后是我赢了。”池榆把头偏在一边。
“宸宁。”晏泽宁握住池榆的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些人都与你无关……”左右不过是仆人而已,“你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池榆一言不发。
晏泽宁叹道:“跟师尊闹脾气吗?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师尊明日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池榆站起身来,背着晏泽宁,“我没有闹脾气,师尊,我只是很生气,他为什么可以对跟在他身边的人说杀就杀?就只是为了挑衅我。”
晏泽宁紧跟着池榆,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池榆,那些仆役已签了卖身契,自然是随意打杀的,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抚摸着池榆垂下来的发丝。
池榆转过头,凝神看着晏泽宁的眼睛,嘴唇翕动,良久,她叹道:“算了。”晏泽宁看不懂池榆的眼神,心里罕见的有些慌,便哄着池榆,“怎么就算了,跟师尊说说。”
池榆神情严肃,抿着唇低落说着:“师尊,我想休息了。”
“你说了,师尊跟你保证,一定会依你的,好吗。”晏泽宁语气放得越发轻缓,手上却强硬把池榆的身体颁正,让池榆的脸对着他。
池榆皱眉,“师尊,我很累了,我得睡觉了。”
晏泽宁垂下眼眸,捏紧池榆的肩膀,“为什么不说呢?”
池榆不耐扭动肩膀,“师尊,你捏痛我了。我明天还有事,你能不能先离开。”晏泽宁放缓力道,“明天我会让你师弟来天一阁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有什么要我做的……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所以……”
池榆不理会晏泽宁的话,自顾自地准备离开洞府,晏泽宁拉住了她,语气低沉,“去哪儿?”
池榆斜看着他,“找地方睡觉。”
晏泽宁手指微动,说道:“你不用离开,我走。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
晏泽宁心烦意乱回到阙夜洞,修炼一会儿不得其法,便停下了。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洞府,第一次觉得太安静了。
池榆她……已经离开阙夜洞七十八天了,他心想。
……
池榆到天一阁时,她名义上的师弟已经到了许久了。池榆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仍是肿得高高的,见她来了,挑眉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阴冷。
池榆别过头,不再理会他。
“池榆,这是你的师弟,陈雪蟠。”不知何时,晏泽宁也到了天一阁,“这是你的师姐,池榆。”晏泽宁淡淡说道。陈雪蟠立刻揖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师尊,徒儿在门中听过您的威名,听说您在斗灵大会上力压群雄,惊夜剑法技惊四座……”
晏泽宁听着陈雪蟠的话,“师尊”这两个字除了池榆喊出来,其他人叫这两个字,他有些许不适。任着陈雪蟠说了许久的话,待到结束时,晏泽宁淡淡对他道:
“雪蟠,你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是什么事。”
池榆抬眼望着晏泽宁,陈雪蟠斜瞟了一眼池榆,他拱手道:“可是昨日我与师姐打闹的事。”
晏泽宁说:“你是不是对本尊有什么不满。”
陈雪蟠听了,敛声屏气,“师尊,这是哪里的话,徒儿从未有过不满,是有人胡说传到师尊耳朵里了吗?”
晏泽宁笑了,“又何必有人胡说,你昨天自己不就说出来了吗,你想要当大师兄,还持剑威胁你师姐。你师姐是我亲收的入室大弟子,你威胁她,想要她让出师姐之位,就是质疑我的决定,不满意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陈雪蟠低头,拱手道:“容徒儿回禀,徒儿入一剑门来,听得师尊赫赫威名,只是一剑门内对师姐有颇多言辞,徒儿一时不辨是非,鬼迷心窍,为了让师尊这一脉不沦为笑料,起了维护之心,才出此下策。”
说着,他立即跪下,“徒儿是万万不可能对师尊有不满之意的,对师姐说的话、做的事,只是玩闹,起了好胜之心,一时没有个度,做事没想过后果,才犯下的错误。”
“请师尊原谅我这一次。”说完,他立刻磕了三个头。
池榆见了,心想这小子还挺能屈能伸的,是个欺软怕硬的典型。
晏泽宁说道:“那罚你去管事那里领二十鞭,可有异议。”
“谢师尊。”
晏泽宁看向池榆,冷着的脸略微缓和,“池榆。”他唤道。
池榆一时没想到还会有她的事,顿了一下,便立刻对晏泽宁拱手,“师尊有何吩咐。”
“你作为师姐,师弟失责,你也是有责任的,就罚你在自己的洞府禁足三个月吧。”
“啊……”池榆愣了,“师尊,我有什么责任。”
晏泽宁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以后都不许再提。”
晏泽宁接着说道:“我有事要出一剑门,三个月后回来。我给你们留一道剑意,你们自行领悟,我回来后检查。”说毕,晏泽宁挥起惊夜,一道寒光闪过,在玉壁上留下了一道剑痕。
这剑痕虽小,但杀气腾腾。
池榆与陈雪蟠双双凝神望着。不一会儿,陈雪蟠说道:
“师尊,徒儿已经有些许心得。”
晏泽宁点头,示意他讲出来。
他兴奋道:“这剑痕上的剑意主要就一个字——破,破尽万物,摧毁万物,让万物尽在自己掌握之中。”陈雪蟠看向晏泽宁,晏泽宁道:“还算有点悟性。”
晏泽宁望向池榆,“你可有见解。”
池榆还在看着剑痕,皱着眉头,桃花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听了晏泽宁的话,她抿唇,摇摇头。
晏泽宁道:“这事不急,我回来后再慢慢说吧。”
之后又安排陈雪蟠的些许杂事。
而这期间,池榆一直看着那道剑痕,静默不语。
……
晚间,晏泽宁又来到了池榆的洞府。池榆这时正在修炼,察觉到有人来,她立刻睁开了眼,“师尊。”池榆唤着。晏泽宁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表示安静的动作,抵住池榆的肩膀,输入了他的灵气。
池榆闭眼慢慢炼化晏泽宁的灵气,炼化完毕时,已经到了练气四阶,她睁开眼,发现晏泽宁仍然站在她的身边。
晏泽宁清冷的眉眼正含笑看着她,“师尊要出门三个月了,就想着来看看你。”
池榆低头,晏泽宁笑道:“还在生气?可是不满意师尊今日的处置。”
他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我势必要对你们都做出处罚,如果只罚了他一个,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而且他也不是没有人护着,师尊是害怕你受伤。在洞府里三个月,你既可免于外界的伤害,又能安心修炼,领悟剑意,两全其美之事,岂不美哉。”
见池榆仍然不说话,他又道:“剑意……若实在悟不出来,师尊可以给你开个小灶。”
池榆摇摇头,“不必了。”她抬头问道:“师尊,这剑意是你自己领悟出来的吗?”晏泽宁点头,“怎么了?”
池榆皱着眉头,又不说话了。晏泽宁摸着她的眉心,“师尊此去查魔族一事,免不了耗费心力,必是一番苦战,还不跟师尊说话吗?你又不是在修闭口禅。”
池榆闻言笑了,“那师尊小心……你的安危最重要,遇到危险时避着些,一路顺风。”她小声说。
晏泽宁听了,笑意不止,“宸宁,你这不是跟师尊说了一样的话吗。”
池榆扭过头皱眉,“应用情景不一样,根本不是一回事。”
晏泽宁指尖卷着池榆的发丝尖,神情温柔得瘆人,“都是一回事的,宸宁。”
我们的心都是一回事。
第40章 要命
晏泽宁离开一剑门后, 池榆在洞府里过得很是平静闲适,睡觉、修炼、吃饭、洗漱,每天就这四件事可做。
她每日的吃食都是管事的送来的。令她吃惊的是, 两个管事都已经换人了, 新来的两个管事和蔼可亲,笑眯眯的,一个姓张,一个姓杨, 修为池榆捉摸不透, 但她感觉比以前两个有气场一些。
池榆问起以前那两个管事离开的原因。那张管事就说他们做错事了,至于是什么事,两个新管事都闭口不言。
陈雪蟠去管事那里领了二十鞭, 背上、屁股上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趴在床上修养了几天才能勉强下床, 走路时身上火辣辣的疼。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今日送过来的饭食, 一把掀翻了桌子,对于平常人家而言的珍馐盛宴就这样被打翻在地,“什么东西,这种东西能吃吗?”
不应该杀了那四个仆役。
陈雪蟠后悔了, 他现在吃穿住行都没人伺候, 觉得自己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心中积攒的阴郁与不满越来越浓厚,想要发泄而不可得。
“那个废物还找上了师尊做主。我生平最恨这样的阴险小人。”
“而且连剑意都悟不出来,她当我师姐,我这辈子都要被人耻笑。”
他心中越琢磨, 越恨池榆,想到池榆踹他时冷漠而厌恶的眼神, 他恨不得立刻把池榆拖到面前来千刀万剐。从小到大,他连皮外伤都没有受过,在池榆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岂能忍气吞声。
但他也不会冒冒然去找池榆麻烦了。
师尊对他这个废物师姐还是有些维护的,他心想。
陈雪蟠一来就敢去找池榆比武,一则他在宗门听了池榆修为低微,灵根不好,二则他自恃是个单灵根,前途无量,师尊会向着他。
经此一役,他明白池榆在阙夜峰上有师尊维护,且性子不似平常女修般柔静,并不是个任他随意揉捏的主。
但明的不行,可以用暗的,他现在手上不是有那个废物的血吗?那个玩意儿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
既能让她去死,又能不牵连自己。再说,师尊也离开了,那不是刚好吗……
她死了,没有人会替她做主,没有跟脚,死了也就死了,纵使师尊再生气,什么都查不到,到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想到此处,陈雪蟠狭长的眼睛露出点阴沉的笑意,他解下腰间的储物袋,从中拿出了一个制造粗劣,穿着红绸衣服的傀儡娃娃。
他弹了一下傀儡娃娃的额头,高高扎起的马尾在腰间抖动,“就看你了 。不知道爹给我的咒娃好不好用。”
他又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支灵笔,把池榆的血混着墨研磨,蘸了这血墨,在咒娃头上写了“病殁”一词。
“废物东西。”陈雪蟠嘴咧开,嘴角的弧度上扬到诡异的程度,“我看你能捱过多久,还见我一次就打我一次,以后我们也不一定能见着了。”
……
此时的池榆还在感悟着晏泽宁剑痕上的剑意。
她不是感悟不出来剑意,而是感悟出来的剑意与陈雪蟠大相庭径,再加上这剑意与晏泽宁平日的表现根本不沾边,于是把池榆给整得没有自信了,还得再三确认这的确是晏泽宁自己领悟出来的。
她又感悟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确没有错,这剑意充满了负面情绪,而这负面情绪让她痛苦不堪,她的精神如同陷在深不见底的泥淖中,拔都拔不出来,挣扎着,想要有人来帮助她,却一次又一次陷入孤独的绝望中。
等她从剑意之中抽离出来,全身已然湿透。
师尊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这种情绪中悟出剑意。
自责、害怕、痛苦、挣扎、绝望、撕裂、毁灭、控制,层层递进然后又回转过去,无望的轮回。
她闭上眼休息,神魂之中却冒出一丝欢乐的情绪,这是谁的情绪?
不是自己的……
池榆藏在发髻中的剑簪微微抖动,似乎想要从头发里钻出来,她察觉到了,立刻把剑簪摸出来捧在手心里,她小心翼翼试探唤了一声:“小剑?”
池榆手中的剑簪陡然弹起来,轻轻贴在池榆白皙柔和的脸上。
池榆眼睛一亮,“小剑!”小剑立即飞到空中围着池榆转圈圈,“我好想你啊!”池榆抓住空中的小剑,念了口诀把它放大,小剑用力飞,把池榆拖着在整个洞府内跑了一圈。
待到飞出洞府时,却被弹了回来。池榆抱住小剑,不管它能不能听懂,“我现在被禁足了,出不去,三个月后我就能陪你出去玩了。”小剑似乎很生气,弹起来敲了池榆一脑袋,池榆摸着头笑了笑。
小剑能回来,她真是太开心了。
……
小剑的回归,让池榆修炼自己的剑意成了可能。她在感受晏泽宁的剑意同时,一直与这剑意做斗争,企图让这狂暴而痛苦的剑意平和下来,结束这无尽恶意的循环。
她一次次被这剑意拖下水,想爬上岸,但结果是溺毙。最终她明白了正面与这剑意做斗争是不可能的,她得另辟蹊径。
池榆放下了修炼,在脑中回忆自己是怎么一次次失败的。彼时已经是夜晚,月光透过窗中轻纱流溢到洞府,轻纱筛选掉月光的清冷,留下月光的温柔,整个洞府透着温润的白,好似牛奶流到地面上。
池榆支着脑袋看月光铺洒的地面,竟有种饱食之感。她走下蒲团,脚尖点地,赤/裸着白皙清瘦的脚,裙摆摇动,走到窗户边。她依靠着窗户,半阖着眼,任月光抚摸她的脸,微风吹过,池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夜晚是一块无边无际的幕布,人着眼在这之上,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该去向哪里。谁也不知道幕布之下会袭出什么致命性的东西,便提心吊胆,不得安宁,不敢踏出一步,不敢说出一个字,怕被在黑暗之下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吞噬殆尽。
眼看着无尽的黑夜,便是无尽的空茫与恐慌。
于是就有了月亮,它高高在天空之上,用它的冷光在黑暗之中切割出了一片昏暗。人就看不见无尽的黑暗了,只能把视线停驻在这朦胧的昏暗之中。可到底也是揭开了幕布,所有物体的轮廓平等地展现出来,看清了物体的形状,便不会害怕那没有形的东西了。黑暗伴随来的恐惧、无助等负面情绪就此消散。
池榆总不明白古人为何歌咏月亮,但进入了这没有霓虹闪烁的世界,她才知道月亮到底有多重要。
她好像明白了该怎样去结束晏泽宁剑意中恶意的循环了。
她也想好了该送晏泽宁什么样的拜师礼了。
……
第二天一早,池榆就拜托管事帮她买一个素净的玉佩,管事依言,很快就把玉佩给了池榆。
她准备在这玉佩上刻上“晏”字,用自己昨夜悟出来的剑意。
用剑意刻字需要灵力,池榆灵力并不丰盈,每日灵气用尽了才刻出一笔或半笔字来,等到第二日灵气恢复又继续刻,如此往复,待到刻出“日”字来,她脸色发白,嘴唇发紫。
管事想找个灵医,被池榆阻止了,她觉得自己每日灵气亏空,这样的脸色是正常的,没必要这么麻烦。
等到她把安字的宝盖头刻完,池榆已经茶饭不思,憔悴不堪,在床上起不来了。管事的找了灵医,灵医把了脉,说池榆经脉中灵气不够,补一补就行了。
就这样,每日管事的便做了灵食送给池榆吃,但还是不见疗效,池榆依旧如此,但也没有更加严重。
陈雪蟠看着阙夜峰上灵医整日进进出出,心知自己用的咒娃起了效果,心中越发欢喜,之后的每一天都在等待池榆死亡的消息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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