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洗灵根
饭菜上桌后, 池榆将自己不喜欢的饭菜挑挑拣拣夹到空碗中。这饭菜本来就不多,被池榆这么一挑,就更剩不下多少了。晏泽宁皱着眉头问:
“不是说饿了吗?怎么吃这么点。”
“因为胃小, 就只能装这么点。”
池榆慢慢吃起来, 将那碗推到晏泽宁面前。“师尊,这东西吃不完是浪费,你帮我吃点呗。”
晏泽宁接过,抬眼看着池榆笑眯眯望着他, 耳根一热, 连忙低头慢条斯理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池榆是把他当渣斗了。他有些恍然,怎么有人敢这么大胆作弄到他头上, 又看着池榆在乖巧吃饭, 顿时气也不是, 笑也不是,只剩下无奈。
晏泽宁开口:“以后你若得闲, 就常到阙夜洞来,师尊也好教导你。”
池榆停下筷子,“师尊这是给我开小灶吗?”
“何出此言。”
池榆贼兮兮道:“师尊你都没有把师弟找过来,只偷偷给我一个人补课。”
晏泽宁笑道:“你师弟天资聪颖, 自然无需我多费心, 他能自己把事情处理好。倒是你,让师尊有操不完的心。”
池榆视线不自然地游移,好吧,她天赋是不怎么样, 比不上陈雪蟠修炼那么得劲。
不过师尊这样也好,她想学得东西太多了, 阵法就是其实一个。这些天她算是想明白了,她的洞府就是公共厕所一座,别人(特指晏泽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既然拦不住人,警报器总要有一个,学一个警报器类型的阵法,总能给自己提个醒,免得发生类似上次的那种状况,“干坏事”就被抓,如果不是自己机智,小红和自己的下场……想想就害怕。
池榆吞下一口饭,“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有空就来找师尊补课。但是……”池榆哼哼两声,“我想学什么师尊都得教,不能推三阻四,用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拒绝我。”
晏泽宁道:“你想学什么,师尊便教什么,但师尊就怕宸宁你跟不上啊。”
“师尊——”池榆拉长语调,“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晏泽宁夹起碗中的小青菜对池榆说:“这青菜还挺好吃的。”
池榆闷闷道:“师尊,你根本不喜欢吃青菜。”
“你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太捉急了。”
晏泽宁吃下小青菜,“那师尊下午再教你一个法诀吧,就教——生息诀。”池榆放下碗筷眼睛发亮说道:“就是那个可以治疗伤口的生息诀吗?”晏泽宁点头。池榆脸色一转,“可是那是法诀里最难的几个之一,那是炼气八阶才能学的,我现在才炼气五阶,能行吗?”池榆看着自己的手掌。
“宸宁,你得相信师尊。”晏泽宁笑着说:“这次师尊转移话题不……捉——捉急了吧。”
池榆喜得跑到晏泽宁后背搂住他的脖子,“师尊最好了,以后谁说师尊转移话题捉急,我跟谁急。”晏泽宁抓住池榆的手臂,“那你得告诉师尊,捉急是什么意思?”
池榆开口,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晏泽宁耳侧,“就是令人着急的意思,就是说你水平低劣的意思。”晏泽宁抬手抚着池榆后脑勺,“你为何嘴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词。”
池榆松开手坐回去,“因为师尊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这是潮流,我们年轻人都是这样说话的。”
她没说慌,现代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说话的,她又没说是这里的年轻人。
晏泽宁若有所思。
……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池榆不是在试仙台上就是在阙夜洞里,跟刘紫苏混在一起的频率都减少了。偶尔遇见面色灰白的陈雪蟠,老远就躲开了。
池榆是知道女装事件给陈雪蟠带来的杀伤力的。
她在试仙台下听了好几耳朵。如果一剑门有热搜榜,那么“陈雪蟠女装”五个字后一定有一个黑红色的爆,而且还持续了三个月。
一剑门的弟子是不敢当着陈雪蟠的面闲话,但看他的眼神,对着他的脸色都是暗藏猫腻,惹得陈雪蟠心情极差,又不好当面发作,他不可能当着别人面道:
我不喜欢穿女装。
先不说他拉不拉得下脸,就是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只会认为他是欲盖弥彰。
陈雪蟠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第一、他是晏泽宁唯二的弟子。
第二、他长得极好,众女子都留意着他。
第三、他天赋也算得上是极好。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平日里对普通的弟子傲慢至极,如今他出丑,那些看不惯他的人或有意或无意的推动传言。
连刘紫苏都将这件事问到池榆身上来了。池榆对此的回答是一言不发,然后给了刘紫苏一个你懂的眼神。两人自然相视一笑。过后陈雪蟠女装这件事越发热火朝天——因为有重量级知情人作证。
池榆听到那些传言,心中暗爽,陈雪蟠啊陈雪蟠,你也有今天。
然而女装事件给陈雪蟠带来的影响虽然有,但真正让他困扰的是头疼的问题,以及数不尽的宗门任务。
那天回去之后,陈雪蟠去查了幻妖换魂一事。幻妖虽然能换魂,但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中的一个,或是修为要比被换魂的高两个阶,或是被换魂之人识海极为动荡。
那只幻妖只是刚筑基。
但若说他识海动荡的话,是不可能的。天生识海动荡之人,是不可能修炼的,而他能修炼。
所以他查到的都是假的。
陈雪蟠也没了头绪,但事情都解决了,他也就把这事搁置在一旁,也不去细究。
而宗门任务是晏泽宁派给他的,美其名曰是锻炼他。但陈雪蟠知道晏泽宁的用意。
不过是让他在池榆面前少晃悠罢了。那天所有的事情虽然都解释清楚了,但是晏泽宁在防着他。
他这个师尊真是被嫉妒蒙蔽了眼睛,他怎么会跟池榆那个废物有苟且,也只有晏泽宁山珍海味看遍了还会去吃清粥小菜。
但防着他也没错,他一直在觊觎池榆的灵息,只是现在想不到办法弄到手罢了。
……
池榆有时在阙夜洞中学得很晚,一不小心便会在阙夜洞中睡着,自然而然就留宿了。
这天早上,池榆与晏泽宁一起用早膳。晏泽宁把池榆不喜欢吃的东西挑出来,池榆还没睡醒,晕乎乎捂住嘴打着哈欠。晏泽宁替她做好了饭前准备工作,她就懒洋洋扒拉着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来。
晏泽宁吃着那碗池榆不喜欢的东西,问着:“今早怎么这般无精打采。”
池榆答道:“昨晚我怎么也睡不着,今天起来自然就没精力,还腰酸背痛的。”
晏泽宁皱眉:“你前些天不是说床太硬了吗,师尊加了些棉花进去,怎么还这样。”
池榆无奈道:“师尊,你这是叫加了一些棉花进去吗,你可是加了整整二十厘米的棉花。就是因为太软了,我才睡不着的。”池榆用手比划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厚的床垫——”
正当池榆还想说什么,管事的进来了。她向晏泽宁禀告:
“晏家主过来了,急着要见真人。”
晏泽宁淡淡道:“先把他带到偏厅去吧。”管事的听后便退下了。
池榆放下筷子,“是师尊的家人来了吗?”
晏泽宁点头,池榆接着道:“那师尊还不快去见他。”
“不急,你先把东西吃完。”
晏泽宁又道:“师尊今日就去把棉花给撤了吧。”
“嗯……”池榆斟酌了一会儿,“也不用全撤,还是要留一点点。”池榆两指捏着,“就留一厘米,就这么厚,刚合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等到池榆吃完饭,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饭后,晏泽宁叮嘱池榆一番后就去了偏厅见晏城子,而池榆则是坐在原地想着要不要跟过去。
晏泽宁到了偏厅,晏城子见他来了,连忙起身揖礼。晏泽宁先发制人,“晏家主跟晏家可是想清楚了?”
晏城子谄笑道:“上次说的事,晏家长老与我商议了一番,觉得泽宁你的意见是最好的,所以今日来是想跟泽宁你说一声,晏家答应了,还请泽宁千万要信守承诺,庇佑晏家。”
“你弟弟晏枭日日在家闹着见你,你若是的闲,我常带晏枭过来,你们兄弟二人也好亲近。”
晏城子又说了一番好话,晏泽宁脸色一直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池榆终是跟了过来,她见大门关着,便从侧门溜了进去,侧面旁边有一架屏风,池榆透过屏风看见两个人的影子。
那便是师尊和他的家人吗?
池榆听不清楚师尊跟他家人在谈论什么,又见不着人的脸,心里痒得不行,就歪头探了出去,刚露出一只眼睛,就被晏泽宁逮了个正着。
晏泽宁起身朝屏风走了过来,唬得池榆把头缩回屏风。
晏城子话说到一半,就看见晏泽宁起身,他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吓得脸色剧变,见晏泽宁朝屏风走去,心中从惶恐变得疑惑。又看见屏风后有人影,心下了然。
那人影批头散发的,身量也小,看起来是个女子。见着晏泽宁与那女子极为亲密的动作,晏城子想着:晏泽宁从小不近女色,也没听过与哪家小姐有来往,又何时收用了女人,看着还对这女子极为宠爱。
池榆在屏风后被晏泽宁按住肩膀,低头问着。
“怎么过来了?”
池榆自知自己不占理,小心说着,“我想来看看师尊的家人长什么样子。”
又道:“师尊,我不是来偷听你们谈话的。”
晏泽宁不想池榆与晏家的人见面,晏家这些人生来就浸淫在权谋美色之中,他怕这些人对池榆起了不好的心思。
再来,他们也不配见着池榆,反正这个家族以后也不复存在。
他已经不打算伤害池榆来修无情道,但修为还是要精进的。
他更上一层楼最大的阻碍便是他的灵根,他打算洗灵根。
灵根是天生的,仙门没有洗灵根这一回事,洗灵根是魔族的秘法,要用世间所有与之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来洗,换言之,就是用一族成就一人。在魔族那边,洗灵根确有其事,也有好几十个例子。
晏泽宁在魔族那边多有活动,自然知道这件事,连洗灵根的秘法他都已经弄到手了,如今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时间。
当然,在晏家灭族之前,他得把晏家的油水榨干净。
注定倾覆的人,还是不要与宸宁见面,若是死了惹她伤心就不好了。
晏泽宁心思回转,想将池榆的注意力引到一边去,问:“为何想着见师尊的家人。你是想家了吗?”
“若是想家了,师尊就叫人接你家人过来,你看如何?你的家人在何处?”
池榆身子一僵,脸迅速垮下来。
啊啊啊,她怎么知道她家人在什么地方,这个壳子一点记忆都不给她留!
她不要见这壳子的家人啊!露馅了就不好了,她不要被当做夺舍的妖邪啊!
池榆在心中疯狂叫着,见晏泽宁家人的想法早就抛到脑后了。
而晏泽宁察觉到手下身体的僵硬,低垂着眼。
为何这般情态,是……你的家人对你不好吗?
他脸色阴沉。
第72章 见家人
晏泽宁继续试探, 问了几句池榆关于她家人的事,池榆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看来宸宁与她的家人不甚亲近,晏泽宁这般想着, 嘴上含笑道:
“你以前不是说想你父母了吗?师尊这几日杂事不多, 将他们接过来以解你思乡之情可好。”
池榆倒吸一口冷气,她是想她父母,但不是想她这个壳子的父母啊。
她推拒道:“师尊那么忙,我想他们了自己去见就好, 不用劳烦师尊。”
“可宸宁刚才怎么说的, 想见师尊的家人,那师尊也想见你的家人,看看他们怎么养出你这个女儿的。”晏泽宁双手从池榆肩膀滑到臂膀, “不愿意吗?”
“是嫌弃师尊拿不出手?”
池榆面露难色, 师尊都说到这份上了, 她还怎么拒绝啊。
她只想回到半个小时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晏泽宁:“那师尊明日就叫人把你家人接过来。你家里人可有喜欢的东西?”
池榆好半天才回道:“嗯……没有……吧。”
为了防止晏泽宁问出什么她答不上来的问题, 池榆说自己还有事,连忙从侧门溜了。晏泽宁站了一会儿,才从屏风后出来。见晏城子还在那里,便叫人把他带走了。
晏泽宁从阙夜洞出来后, 转身去了内务堂, 将池榆与其家人所有的信息都调了出来。
他看着纸上所写:池榆,字宸宁,越州禁城人氏,金土木三灵根, 于天和九年被我派看中,收于门下, 于天和十二年被元婴真人晏泽宁看中,作为真传弟子收于座下,家有十二口人。其父池建,好打斗,为禁城乡绅。其母王氏,商人之女,性柔和。其兄八人,其弟一人,皆为王氏所出……
……
池榆从晏泽宁那儿溜回自己的洞府后,心里盘算着怎么混过去,以前的池榆是什么样的,一剑门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就是装都没有办法装。都说骨肉至亲,血脉相连,这个壳子的父母会不会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西贝货啊。
她忧虑重重。
马上这个壳子的父母就要来了啊。
不能跟他们见面。
池榆抿唇,眉毛往下压。
还是有办法的,她装病就好了。
问题是装什么病,感冒,不行,太轻了。断手断脚?不行,太疼了。得想个不用说话的病,发烧……发烧行啊!池榆眼睛一亮。
但是……装的话,骗不了师尊的。
要来真格的。池榆转头望向自己的洗澡间。
三个时辰之后。
池榆在桶里睡了一觉醒来,她摸着自己额头,非常失望,“没发烧。”她看着自己皱巴的手掌,“皮都快要泡烂了,还不行啊。”
自从她开始修仙后,身体都比以前强健不少。
池榆心一横,用灵气将桶里的水变冰,然后在桶里泡了一夜。小红跑进来,见池榆一直在桶里呆着,还闭着眼,吭哧吭哧用翅膀扇了池榆两下,见她还不醒,就趴在桶边望了她一夜。
天色将明,池榆迷迷糊糊醒来了,强撑着摸额头,滚烫。
太好了。
她趁着自己还没有烫歇菜,穿了亵衣,摸着墙壁把自己送到了床上,盖上被子,安心等待她这个壳子家人的到来。
小红一路跟着池榆,池榆上床盖被子,它也上床盖被子,趴在小枕头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今日怎么还睡过头,你家里人来了,师尊让他们等了一上午……醒醒……”
池榆意识朦胧,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话。想睁开眼看一看,上下眼皮却仿佛被人缝住,张都张不开。
那声音明显开始焦急,“你怎么了……额头怎么这么烫?”
衣服窸窣的声音。
一道冰凉的气息从她额头蔓延到四肢百骸,随着身体里的热意被驱逐,她的眼皮轻松了许多,池榆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声音低哑,“师尊。”
“我怎么了……”
“身体滚烫,我已经用灵力替你降温了……”
池榆勉强支起身,晏泽宁坐在床沿上扶住她的肩膀,池榆靠在床头捂住额头道:“我昨夜好像洗澡时间有点长……现在脑袋还有点疼。”
池榆脸上发白,看得晏泽宁一阵皱眉。他覆着池榆的额头,“既然这样,我叫你家人在这里小住几日,等你身子好了再见他们吧。”
晏泽宁这么一说,池榆急了。
她忙道:“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了,师尊你就让他们过来吧。”池榆拉着晏泽宁的袖子,“我真的很想念他们,他们是不是等了我许久。”说着,池榆就装作要下床的样子。晏泽宁按住池榆的肩膀,“这么急做什么,我唤他们过来便是。”
晏泽宁叮嘱道:“等会儿别说太多话,耗你精力。”他一面说着,一面找了件外套替池榆穿上,然后撩开床帷出去了。
见晏泽宁离开,池榆紧绷的弦松弛下来,背紧贴在床头上,一时之间脑袋又开始晕乎,眼睛缓缓合上。等到她再睁眼时,面前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有好几个人头在她眼前挤动。
池榆吓得一激灵,精神了起来,盯着那有胡须的中年人头道:
“爹。”
那中年人头吓了一跳,“小九都病得说胡话了。怎么把大哥当爹了呢。”
池榆忙道:“对对对,刚刚是我眼睛花了,大哥,我爹呢?”
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个小老头,叫道:“爹在这儿呢。”
池榆试探性叫道:“爹——”
“唉!”那小老头一拍大腿应了,“小九啊,你走快四年了都没说给家里来封信,这好不容易见着你,你怎么还病了。”
“来来来——”他双手一摆,黑压压一片人竟瞬间拍成一列,“来见你八个哥哥,还有你娘。”
池榆一一叫了。
大哥大腿后又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池榆道:“大哥,这是你儿子。”
那中年男人摇头,“九儿,这是你弟弟。”
池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她“爹”道:“这是我弟弟?”
她“娘”这么大年纪还生孩子,真是辛苦了。
晏泽宁在一旁静静看着。
池榆又与这十一个人讲了几句话,每个人说下来,池榆口干舌燥,嗓子痛得不行。晏泽宁皱着眉端了碗茶递到池榆唇边,池榆就着喝了,转头又与她的家人说话。
却见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盯着脚。晏泽宁在床边坐下,“你还病着,怎么如此不听劝,歇一会儿吧。”既然晏泽宁发话了,池榆也就借坡下驴,低头说了声好。晏泽宁放下床帷,扶住池榆的腰让她躺下,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歇息吧就撩开床帷出去了。
晏泽宁出来后,那小老头扑通一声跪下了。晏泽宁沉下脸,悄声让他们出去。
一屋子黑压压的人被管事的带去了会客厅。
刚到会客厅,小老头苦着一张脸向晏泽宁哭诉,“仙人啊,都怪我教女无方,才让她如此没有规矩。她以前在家里不这样的,知礼守节、贤淑大方,就是不知被谁教坏了,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小老头提脚道:“我现在就去把这不孝女给抓出来,让她给您磕头赔罪。”
池榆的娘在一旁悄悄抹眼泪,她活了那么多年,是见过那些仙人杀人放火,屠族灭村的样子的。
她想着,小九这般放肆,旁人看你顺眼时,你样样都好,看你不顺眼时,你样样都有罪。现在仙人看上去欢心小九,若有一天小九不入他眼了,依着小九这般行径,怕是会给自己跟家里人招来横祸。
她毕竟痴长了几岁,又是个女人,心思较男人细腻,转念想着刚才看见的情景,越想越不对劲,那副样子,看起来倒不像是师徒,像是……她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那可是有违伦常。
她如被天打雷劈般,心中再精品来企 鹅裙以污尔耳期无耳把以怎么惊惶,却不敢多露一丝情绪。
晏泽宁对那老头道:“池榆这性子我已经习惯了,我不是个拘礼之人,她这样我反而自在些。”
晏泽宁让他们坐下,他们依言。
晏泽宁道:“你们今日过来,本想着你们与池榆聚一段时日,可她有病在身,我也颇多公事,也不便多留你们,这是我的不是了。”众人听了,急着说不敢,他们打算马上就走。
晏泽宁笑着,“那用过晚膳再走吧。”众人连连说好,晏泽宁又道:
“我与池榆聊起她小时候的事时,她总语焉不详,我很好奇这些事,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不说的,诸位与她从小便在一起,不知可否说道一二。”
众人听后,你一言我一语,把池榆这个壳子的底细全漏了。只有池榆的娘一言不发。
晏泽宁走后,池榆身体开始发热,神思恍惚,不觉又睡了过去。
晚膳结束后,池榆的家人来向她道别。
池榆睡梦之间模糊感到有人进来,懵懂着睁开了眼。这次入眼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其余的人都站在这老妇人身后。
他们说着道别,池榆勉强支起身,耷拉着眼皮挨个说些别离的话。突然,这老妇人一把扯住池榆,池榆身子软趴趴的,不防被扯下了床摔在地上。
“小九,跟着我跪下,给你师尊磕三个响头。”那老妇人先颤抖着跪下了。
池榆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了这话。她想着这是这壳子的娘,尊敬些也是应该的,再说给师尊磕头也没什么,便软着身子依言对着晏泽宁磕了三个头。
“小九,跟着我说话。”
“你一定要尊师重道,修炼好了孝敬师尊,将来在你师尊膝下承欢,不然天诛地灭。”
这一系列动作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池榆听着,脑子有些蒙,但还是说:“我一定尊师重道,修炼好了孝敬师尊……不然——”
“够了。”晏泽宁开口。
房间中一阵冷意,晏泽宁眼神凛冽盯着眼前蜷成一团的老妇人。老妇人低垂着头,全身颤抖,“真人,小九是个小孩子,也会是你的好徒儿。你千万别……”未尽之意只有晏泽宁与那老妇人知晓。
晏泽宁灵压越来越低,众人受不住,纷纷跪倒在地,直到池榆嘀咕了一句冷,晏泽宁才缓和脸色从地上拦腰抱起池榆,然后吩咐管事的将他们带走。
晏泽宁将池榆放到床上,拨下床帷,池榆竟很快睡了过去。晏泽宁往池榆身上输了些灵力,点着她的鼻尖道:
“小九?”
他呛笑一声。
“知礼守节,贤淑大方,师尊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
晏泽宁又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池榆,眼神晦暗,交颈覆耳道:“你这个娘是个好的。”
“可师尊觉得不好。”他埋在池榆颈窝上的脑袋缓缓移开,轻轻吻着池榆的嘴角,“非常不好。”
第73章 落井下石
池榆终于把见这壳子家人的事情给糊弄过去了, 得益于晏泽宁孜孜不倦给她输送灵力,她第二天起床又是生龙活虎的试仙台战士一枚。
刘紫苏不知从哪儿听说池榆生病了,一早就过来探望池榆, 说些闲话。
“你知道吗, 昨天有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池榆闻到了八卦的气息,眯起眼睛,“细说。”刘紫苏抓住池榆的手反问:“你真不知道?”池榆摇头,刘紫苏放低声音, “这事跟你师弟有关, 你们都在阙夜峰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就真没看出点眉目来?”
池榆抬眉想着, 她也有两三个月没见陈雪蟠了, 紫苏不说, 她还真没注意到。
刘紫苏继续道:“昨天你师弟跟王师叔的徒弟打架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缓缓扬起嘴角。
“等等。”池榆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端了一小碟点心过来,让刘紫苏一起吃,刘紫苏拒绝,迫不及待道:
“是因为一个女弟子。”
池榆满脸疑惑, 艰难咽下嘴里的花生酥, “你的意思是……他——陈雪蟠因为喜欢一个女弟子,与别人争风吃醋到打架的地步?”
池榆满头问号,这不像是陈雪蟠会干出来的事情,她就生了一天的病, 这世道变得如此之快吗?
刘紫苏看出池榆将信将疑,又道:“你知道为什么会闹得沸沸扬扬吗?”
“昨天你师弟都快把人给打死了, 被刑罚堂执法队的弟子阻止,现在你师弟跟被打的弟子还在刑罚堂里呆着呢。”
“听说晏师叔昨日不在刑罚堂,刑罚堂的人不敢私自处理这件事情,拖到今日等晏师叔决断。”
“现在正审着呢。”
池榆听了,立即起身。
天啦,这种时候去落井下石正好啊,嗯……不对,不能说落井下石,要说替天行道,陈雪蟠都快把人给打死了,他自己被打得半死也是应该的吧。
她跟小红被打的仇还没有报。
池榆让刘紫苏先回去,紧赶慢赶到了刑罚堂。堂里的人脸熟池榆,知道她是晏泽宁的弟子,也不拦她,池榆就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了晏泽宁的书房。
晏泽宁正在处理手下人员差事的变动,见池榆来了,先是皱眉,“怎么不好好歇着,你病才好。”
池榆笑呵呵蹭到晏泽宁身边,斜睨着晏泽宁书桌上的案卷。见池榆的动作,晏泽宁知道她这是有事,将她拉着坐下,眉尖微展,“何事?”
“师尊,就是……昨天的……那个师弟的事情。”
“你为这个?”
“嗯。”池榆点头。
晏泽宁将她脸颊上的发丝勾至耳后,“你是来求情的?你可知那弟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眼睛瞎了一只,手掌也被削掉了,你师弟倒是分毫未伤。”
“师尊已经让你李师叔去处理这件事了。”
李原三日前已经是刑罚堂的副堂主了。
“若是求情,去找你李师叔吧。”
“不是的。”池榆连连摇头,她知道陈雪蟠恶毒,对那弟子的遭遇早有预期,但听了真实情况后,她心也沉下了几分。
池榆问着:“那师弟会被怎么样。”
晏泽宁道:“两人是公平决斗,你师弟虽对同门下了死手,但也不好指摘,无大错可循,按理,至多受五鞭。”
池榆心里失望极了,她心思一转,对晏泽宁道:“师尊是刑罚堂的堂主,师弟是你的弟子,这样处理,我怕师尊会被人嚼舌根。”
晏泽宁笑着,“那宸宁过来是忧心师尊的名声,来给师尊出谋划策的吗?”他上半身微微靠近池榆,低垂着眼眸看她,“那师尊就听听我们宸宁怎么说。”
池榆道:“出谋划策倒是谈不上。”她低头捏着自己的头发,“师尊新官上任,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师尊,师尊若不能从严处理师弟,是不会落个好的。”池榆视线不自然移动另一处,她还是第一次告状说别人坏话,显得很生疏,整个人极为僵硬。
“再说,师弟他……他横行惯了,他不仅是他自己,也是师尊的徒弟,他这样,是不把师尊放在眼里!他明知道师尊是刑罚堂堂主,还不谨言慎行,现在整个宗门的人都知道了,不是让师尊难做吗?”
池榆吐出一口气,“所以呢……我觉得……”她觑看晏泽宁的神情,晏泽宁笑着,“所以怎么样啊?宸宁。”
“所以我觉得师弟应该处以十倍的刑罚!”
“受五十鞭子?”
“嗯。”池榆迅猛点头。
“宸宁这是真不爱护自己的同门师弟啊。”晏泽宁垂手捏着她的头发。
“我是不爱护师弟,可我……”池榆声音越发低缓,“爱护自己的师尊啊。”
晏泽宁手一顿,只是短短一句话,他的心竟然已经开始酥烂。
“师弟只是受些皮肉之苦,不这样做,师尊失去的可是无法挽回的名声啊。”
晏泽宁听得脸上带赤,耳根发烫,粘稠的视线在池榆身上流连。
池榆说得发慌,这刮耳旁风的技能她都不知道自己点没有。见晏泽宁脸色平静,没有丝毫反应,她心虚得很,强撑着将话说下去 。
“我是真的为了师尊好,师尊日夜操劳,师弟怎么还给你惹麻烦,不严厉惩治他,他将来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将师尊拉下水。”
“而且,这也是为他好。”
话一出口,池榆都被自己恶心到了。
好做作的假意关心。
好明显的小人模样。
池榆又说了几句话,晏泽宁听得不觉将池榆搂入怀中,摩挲她的脸颊,他的语调也跟着他的心软烂起来,“宸宁说的师尊都没有想过,还是你细心周全,聪颖明智。”
“你师弟有这样替他着想的师姐,也是他的福气。”
“你说的都对,他受五十鞭是再好不过。”
晏泽宁传下了法旨。
池榆心中高兴得不行,面上还是忧愁的模样,晏泽宁问她为何不开心。池榆回答说自己害怕那些人碍着师尊的面子,不肯下重手打陈雪蟠,不叫陈雪蟠吃些苦头,他是不会改过的,下手轻了,他还会以为师尊在暗地里给他撑腰。
晏泽宁柔声问道:“你待如何。”
池榆抿唇,抓住晏泽宁的手,“我想推荐一个打鞭子的人。”
“谁?”
池榆指着自己,“我。”
第74章 审问
池榆到正心殿时, 李原正在审问陈雪蟠与那个弟子,池榆站在一旁屏风后,听见李原问话。
“杨义, 你为何要去挑衅陈师侄。”
池榆探了半个脑袋出去, 只见那名叫杨义的弟子全身是血,一只眼珠子搭在眼眶上,跪着说话,“李师叔, 我只是愤恨难平。他……他……”杨义指着抱剑站立的陈雪蟠, 声音颤抖。
“他竟然敢辜负师妹,因为他随口说了喜欢深海紫珍珠,师妹耗费万金四处去求, 求得给他, 他却当着师妹的面扔了, 惹得师妹生出了心病,整日以泪洗面, 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你是为了给你师妹出头,才去约架。”
“不。”杨义红着眼,恨不得将陈雪蟠千刀万剐,“是因为……”话到一半, 他却闭口不言。
是因为这个畜牲要了师妹的身子却将师妹弃之如履。
还说师妹下贱、自甘堕落、还自不量力。
陈雪蟠睨眼看着杨义, “我说过我只要万年紫珍珠,她给的是九千年的,我没扔在她脸上已经算得上是怜香惜玉了。”
“她怎么还有脸来找你这个废物出头,你该庆幸你只被我削掉了一只手掌, 继续下去的话,你就该被我削掉头了。”
杨义额头青筋暴起, 目露凶光。
李原见势不妙,止住了陈雪蟠的话头,“陈师侄,有些话确实过激了。”
陈雪蟠看了李原一眼,便移开视线打量正心殿。
池榆在屏风后听得心中起火。
不愧是你,陈雪蟠,总是说些让她拳头一硬的话。
李原结案,“既然是杨义主动约战的,按照规矩,陈师侄虽然一时冲动,下手没个轻重,但也无甚大错,陈师侄受三鞭就行了。”
陈雪蟠冷冷看着杨义。
杨义愤怒极了,起身就想揍陈雪蟠,却被两旁的执法弟子按倒在地。
陈雪蟠转头道:“杨义蔑视刑罚堂,李师叔公正严明,定然不会容许这种人存在吧。”
李原笑着开口:“陈师侄有心了。”
又道:“杨义也受三鞭吧。”
陈雪蟠皱眉,对杨义只受三鞭有些不满。
池榆听不下去了,走出屏风道:“我看蔑视刑罚堂的人是师弟吧。”
众人目光聚集在池榆身上。
池榆对着李原揖礼,李原笑着喊了一声池师侄。
“我现在过来,是带了师尊的法旨。”池榆看着陈雪蟠,“师弟你要受的不是三鞭,是五十鞭。”
陈雪蟠阴鸷地盯着池榆,“是你在其中搞鬼?”
池榆道:“你目无刑罚堂,伤害同门,让师尊蒙羞,怎么是我在其中搞鬼,是你做了这么多坏事的报应。”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当然。”池榆双手环胸,“作为你师姐,我也有教导你的责任,很荣幸,我今天会亲手来‘教导’你。”
池榆将法旨给了李原,李原打开一看确实如池榆所说,上面也有晏泽宁的灵印,便不言语,任池榆发号施令。
“来。”池榆大手一挥,“左右弟子帮我把他给按住。”陈雪蟠即刻被按倒在地,不得动弹。
“废物,只会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最恨你这样的阴险小人!”
看着陈雪蟠气急败坏的脸,池榆道:“可是你今天要被废物打了,至于阴险小人这个美称,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因为对付你,只有阴险小人才可以占的到便宜。”
池榆手掌往上翻,“哪位帮我拿个鞭子。”顷刻,一条鞭子放到池榆手心。池榆使劲扯了扯,赞道:“不错,很结实。”
这样她就可以放心使出大力气打了。
如果鞭子上有倒刺的话就更好了。池榆心下略微遗憾。
“啪”的一声,池榆狠狠抽在陈雪蟠身上,一鞭又一鞭,毫不留情。陈雪蟠谩骂了几句,被池榆让人塞住了嘴,只能面目狰狞,咬牙承受着痛楚。不过待到他垂头时,无人看见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半个时辰过去,五十鞭打完,池榆已经是脚耙手软。
打人也是个力气活啊,池榆感叹道。
她低头看着地上血痕斑斑,有气进没气出的陈雪蟠,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一时之间涌起的情绪竟是落寞,她放下鞭子,视线看向那位苦主——杨义。
杨义还在盯着陈雪蟠,眼中涌动着畅快与兴奋。
池榆让刑罚堂的灵医治疗杨义,服了几丸生肌丹,进行了粗疏的包扎后,杨义被他同脉师兄弟抬回了师门。
池榆看着杨义的背影,良久,再看向陈雪蟠的后背,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找晏泽宁。
她下午还有事,离开之前先跟师尊打个招呼吧。
至于陈雪蟠,他好歹也是师尊的弟子,刑罚堂的人不会不管他。
……
陈雪蟠被刑罚堂的人救醒后,不顾他们的劝阻,带着一身鞭痕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比他计划的更好。
他摸着自己的伤痕。
鞭伤带来的疼痛比头疼轻多了,他可以忍耐,轻而易取。
这几个月下来,他根本无法接近池榆,更遑论弄到池榆的灵息了。
晏泽宁……这个伪君子,不就是怕他跟那个废物有什么苟且吗,怕那个废物会喜欢上他,这么患得患失?好啊,那他就让这个师尊放心。
那个废物,他不会瞧得上的。
刚好那个女弟子说喜欢他。递给他一套女装,含羞带怯说不会嫌弃他的怪癖的。
他就说这种歪瓜裂枣的女人怎么敢对他表达爱意,原来是觉得他被谣言缠身,她有可趁之机。
她怎么敢,她也配。
不过……她的眼睛……挺好看的。
好啊。
他答应了那个女弟子,那女弟子眼带笑意。
他需要一个陪他演戏的女人,她撞上来,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日日头疼,痛不欲生,找人发泄——特别是找女人发泄,是缓解痛楚的好方法。
她既然迫不及待自甘下贱,他也有需要,他便在床榻之上,看着她的眼睛,要了她的元阴。
要了她身子之后,那女子日日缠着他,他烦不胜烦,一剑门也开始传起了他与那个女子的事情。
非常好,如他所料。
这种事情最好人尽皆知,最好让晏泽宁知道。
那个不自量力的废物还因为这件事想跟他决斗。
他还不能把那个不自量力的废物弄死,还得留着他,等着刑罚堂的人来,等着晏泽宁的人来。
终于来了。
终于看见她了。
池榆想打他。
晏泽宁一定很得意吧,瞧啊,她与他没有一丁点苟且,她都亲手打他了,晏泽宁你还不放心吗?
一鞭子一鞭子打在他身上。
他恍惚间看见了晏泽宁在冷冷瞧着他。
这下你该安心了吧,你这个把徒弟当禁脔的师尊。
第75章 炼气六阶
李原晚间回了千元峰, 略略检查了刘紫苏的课业。刘紫苏感觉师尊近日来对她越发上心,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师兄来做的,她有些高兴, 与李原闲叙几句, 问着:
“为何师尊要让我今日去阿榆那里说些她师弟的话。”
自然是你晏师叔授意,李原心里想着,面上笑着,并不做答, “师尊让你做你便做, 总之对你没有什么坏处,对你池师妹也没有什么坏处。”
刘紫苏不做他想,觉得李原说的对, 便微微点头。
李原又道:“你晏师叔今日给千元峰送来了一些法器, 你待会儿去挑一个吧。”
“为何要送?”
“你晏师叔得到了他想要的, 心里自然极为高兴。”
刘紫苏还是疑惑。
李原看着,心里在叹气, 又道:“还因为你做得很好。”
“做你池师妹的朋友做得很好,你晏师叔很是满意。”
紫苏现在已经成了晏师兄试探池师侄的提线木偶了,李原想着,得叮嘱紫苏在池师侄面前要特别小心说话, 特别是关于男女之情的。若是因为紫苏说话一个不慎, 惹得池师侄生出别的什么情丝来,紫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原转念一想,唉,池师侄在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可怜。如今晏师兄还披着一层皮, 等真到了那天,若是池师侄拒绝了……
池师侄不会拒绝得了的。
师徒之间, 这算个什么事啊……
……
池榆下午去了试仙台,打斗时虽然心神不宁,但还是勉强赢了。她下了试仙台立即回自己的洞府,翻出来一些灵药,以晏泽宁的名义让人送给了杨义,如此,她心里才好受些。
晚间,晏泽宁到了池榆的洞府,池榆正在打坐。等到池榆打坐完毕睁眼,晏泽宁先道:
“你如今快到炼气六阶了,也该准备辟谷。从今日开始,进食少些。”晏泽宁坐在池榆身上身旁,“我叫厨房做些特定的食物,你每日都吃,等到了炼气六阶,自然而然就辟谷了,无需为此耗费别的精力。”
池榆“嗯”了一声,兴致并不高。
晏泽宁:“为何这般气闷。”
池榆知道她脑海里的想法是不会得到师尊的理解的,有些东西,她也不会述诸于口。
她有点想念现代了。
今夜月色正好,月亮将白纱铺在窗沿上,一片清冷,池榆抱着膝盖,淡淡望着夜空中那一个玉盘。她轻声道:
“我不是气闷,只是有想念的东西。”
未等晏泽宁问她,她先转头看向晏泽宁,问道:“师尊,你喜欢月亮吗?”
“我喜欢月亮。”
“师尊,你说月亮是不是只有一个?”
“那千年之前、千年之后的人与我是不是望的同一个月亮。”
晏泽宁被池榆引着看向上方,答道:“大抵是吧。”
池榆:“那不同时空的人望的也是同一个月亮吗?”
晏泽宁垂下眼帘,望着池榆被月光照得朦胧清泠的脸,“什么叫不同时空。”
“嗯……”池榆双手撑住下巴,“就是可能是在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在千里、万里之外,是个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是一个只能在梦中看见的地方。”
“既然那个地方也可以望见月亮,那这月亮大抵也是同一个吧。”晏泽宁答道,今天的池榆有些不同,她在说一些他永远也不会去考虑的问题。
池榆看了一会儿月亮,视线下移,偶然瞥见晏泽宁腰间的玉佩,便拿起来,笑着对晏泽宁道:“师尊知道我的剑意是从哪里悟出来的吗?”她站起身来,慢慢往窗边走去,她身子靠在墙上,脑袋抵着窗沿,半阖眼睛道:
“我也是这般看着月亮悟的。”
池榆语调轻缓,话语如一片薄纱,若有似无,虚虚笼罩在这片能被月光照见的地方,晚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她耳边的发丝随风飘散。她伸手,似要去抓住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想不到如今她才明白这最质朴诗句中最真挚的情感。
晏泽宁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想家了。”
“是昨日来的亲人勾起了你的思乡之情?”
“师尊让他们过来,住一段时日吧。”
池榆垂下眼帘,摇头说着不必,她仰头看着晏泽宁道:“故乡不只是人而已,是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些约定俗成的道德伦理,一些大家都知道能做或是不能做的事,还有人所留下的文明。所以……故乡不必去就我,我去就故乡就行了。”
“你要去禁城?”晏泽宁道。
“不去。”池榆失笑,摇头,“我要去心中的故乡。”
忽得,小剑在池榆发髻中嗡嗡作响,晏泽宁发觉池榆周身灵力有波动。池榆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晏泽宁却道:
“宸宁,你已经炼气六阶了。”
晏泽宁按住池榆的肩膀,心中长叹一声,这是有所感悟了,他凝神看着池榆,继续探究她的内心,“宸宁……心中的故乡是指哪里?”
“是总会想念的地方吧。”池榆慢吞吞答道,她对突然的升阶还有些恍惚。
“那你呢?你会一直想念哪里?”晏泽宁问她。
池榆没有回答,欲转移话题,她将掌心放在晏泽宁心脏处,“师尊会想念哪里,我是说……师尊如果出了远门,一个人孤身在外,遇见事情时,第一时间会想念哪里。”
晏泽宁眉尖微蹙,沉思着,他什么都不会想念,想念是软弱的表现,他只会不折手段的解决掉这件事。而且……只有以前生活得过于美好之人,才会沉湎于往日,他能看见的,只有解决掉这些事情之后凌驾于过去的未来。
但是……他却不自觉想到与池榆分开的那三天。
空落落的心,虚无的空白,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不自觉想要转动池榆送他的手链。
这是想念吗?
晏泽宁盯着池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想念。
当时的他似乎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她,要见她一眼,再多见她一眼,为此还让池榆心脏发疼,他察觉到了,即刻不甘心离开,在转头之际,又想再多看她一眼,只不过他当时硬生生按住这个心思离开了。
良久,池榆问着:“师尊,你想到了吗?有想念的地方了吗?”
晏泽宁摇摇头,“没有想念的地方。”
但似乎好像有想念的人。
如果想念的地方叫故乡,那想念的人叫做什么呢?晏泽宁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排除了家人朋友后,池榆给出了回答。
“应该是……情人吧。”
晏泽宁眼中汹涌着情意,却又不敢说出口,末了,在临别时,他只能摩挲着池榆的脸对她轻声道:
“师尊有些时候……会有点想念你,在跟你分别之后。”
池榆笑着答道:“那师尊岂不是马上要开始想念我了。”
是已经开始想念了。
“你呢?”你会想念我吗?
“我?”池榆指着自己,不解说着:“我天天都能见到师尊,有什么可想念的。”
晏泽宁心已沉了几分。
他告诉自己:晏泽宁,你得慢慢来,要慢慢来。
回到阙夜洞,又割下了一缕神魂放入净瓶,才止住那如海潮般的情感。
第76章 三人谈话
自从上次从刑罚堂出来后, 楚无期一直想感激李原当日对他的搭救,这天,他派人去千元峰下请帖一聚, 想到平日里李原与王名之关系不错, 为使这次小聚热闹些,他也给通明峰下了请帖。
二人如期而至,楚无期早已等待多时,引他二人至清泉旁品酒, 清泉旁鲜红枫叶簌簌落下, 远处不时出来袅袅丝竹之声,声音悠长,意趣高远。
三人闲叙了几番, 兴致颇高, 直到王名之提起了他徒弟与陈雪蟠打斗一事。
“要我说, 我这徒弟为着讨他师妹欢心,去跟晏师兄的弟子打斗, 本就不对,还打输了,真是丢脸。”
王民之叹了一口气,拍着李原的肩膀, “还好李师兄你看顾我徒儿, 要不然他怎么能在刑罚堂不受磋磨。”说着,便拉着李原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他感叹道:
“晏师兄还真是大度!我弟子没在刑罚堂受罪, 听说他弟子倒在里面受了五十鞭。晏师兄坐那个刑罚堂堂主的位置,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传言他公正严明,倒是没有假的。”
楚无期喝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王民之继续道:“他还派人给我徒弟送了生肢的灵药。这么好一个人,我以前怎么对他不甚理睬?”
李原咳嗽了两声。
王名之倒是想起来了什么,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他以前是金丹真人的时候,我们都对他不甚亲近,这是怎么回事……”
李原咳嗽得越发厉害,王名之看着李原,问他怎么了。李原尴尬笑着,王民名之见他不说话,又继续说着。这时他已经半醉,只顾高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李师兄,你记得晏师兄那次在沙漠救了我们吗?……哎呀,我一直想向他道谢,可又开不了口,一看见他我就紧张,到底是元婴真人,又位高权重的,那气势都不一样了。”他大着舌头,一把揽过楚无期,打了两个嗝。
“楚师兄,我记得你也是晏师兄救的吧。”
楚无期面上发青。
王名之半眯着眼,“晏师兄为救你金丹都碎了……嗝……差点都不能修道了。还好苍天有眼,他修为又恢复了。”
“但晏师兄修为恢复是他的事,楚师兄你怎么不去看晏师兄,也不说邀请他聚一聚,这……说不过去吧——”他拍着楚无期的肩膀,“你这人怎么这样……做人要知恩图报啊。”
“还有——”他站在李原与楚无期中间,又一把揽过李原,“什么时候你又成了刑罚堂副堂主,也不跟兄弟说一声,要不是杨义回来说,我还不知道呢。”
楚无期与李原两相对视。
李原道:“王师弟,你喝醉了。”
他推开两人,“我醉什么醉,我还能喝一坛呢。”说着,连灌了两坛酒,醉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原向楚无期道歉:“王师弟他是个粗人,这些酒给他喝,还真是浪费。还请楚师兄不要怪罪。”
楚无期沉默着,喝了一杯酒,看着李原道:“你说……我是否该与晏泽宁多些走动。”
李原替楚无期倒满了酒杯,“王师弟性子粗,但话还是说的有道理的。尤其是一句话——”
“晏师兄是元婴真人。”
“此一时彼一时了。”
李原将酒杯推到楚无期面前,“楚师兄,不该叫晏泽宁了,该叫晏师兄了。”
你是斗不过他的。
楚无期接下了酒杯,但脸色阴沉。
是日,楚无期试图突破元婴,无果。
……
王名之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叫也叫不醒,于是楚无期派人将他送回来通明峰。
送回来后,王名之在洞府中安睡,正睡得香,一阵喧闹将他惊醒,他起身走出洞府,正准备呵斥喧哗的弟子时,那群弟子满是惊恐地告诉他:
“师尊,杨师弟死了!”
他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跟着那群弟子到了杨义的房间,只见杨义面容枯槁,脸色发黑,身形消瘦,已没气了。
王名之暴怒,“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他指着坐在一旁哭泣抽噎的女子,“雪玲,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抬头,露出一双桃花眼,眼睛红肿着,看起来已经哭了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杨师兄刚才好好地与我说话,我出去与他接水擦脸,回来就这样了。”
王名之急道:“你师兄为了你才与那陈雪蟠争斗,你如今照顾不好他,他出了事,你一问三不知,祸害啊!祸害!”他气得手指发抖,一时语塞。
朱轩拱手安慰道:“师尊倒也不必心急。”他将视线移到桌上的一碗药,问那女子,“这碗药是杨师弟多久喝的。”
那女子道:“我出去接水前。”她动作一顿,又忙道:“这药不可能有问题,杨师兄已经喝了许多天了,这是阙夜峰送来的药。”
朱轩拿着那碗药,细细检查,用银针试探后道:“这药确实没有问题。”他走近杨义的尸体,皱着眉头,“不过师弟的尸体奇怪,不像是重伤身亡,倒像是另有蹊跷。”
他盯着杨义尸体脸上的黑沉,对王民之道:
“师尊,门内一向是刑罚堂来管这件事,我们将杨师弟的尸体交给刑罚堂吧,相信他们定能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好。”
通明峰派弟子去请刑罚堂的人来,然而来的人并不是刑罚堂的弟子,是南宫颐的人。
南宫颐在一剑门位同副掌门,她的一言一行都是闻熠意志的延伸,王名之不敢多言语,应着来人的要求,带着杨义的尸体,袁雪玲,以及那一碗药跟着南宫颐的人到了普济峰。
王名之一行在普济峰呆到了深夜,其间与南宫颐一直谈着杨义的事,来龙去脉皆说与南宫颐听了。
月上中天。
南宫颐下了法旨,将晏泽宁传唤进了普济峰。
普济峰会客厅,晏泽宁一进门,看见南宫颐坐在主座上,下方立着王名之,神情皆肃穆,心中一阵思量。
他与王民之间并无纠葛,若说有,也只有陈雪蟠的事了,深夜急召他来,说明这件事是突然发生的,也说明南宫颐看重这事。
重要的事情?
晏泽宁低着头,向上座揖礼。
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一定把握可以牵扯上他。王名之?陈雪蟠?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迅速变换,他将前些天看的案卷在脑海中过了一次,那个受伤的弟子叫——
杨义。
与杨义有关?可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是,杨义突然出了什么事,并且有极大可能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因为陈雪蟠重伤他,他不治而亡吗?不对,这种原因,还闹不到南宫颐面前来。
晏泽宁心思迅速翻转。
他想错了。
若南宫颐的目的是牵扯上他,那么杨义真正死亡的原因就不重要,只要有证据证明杨义在出了刑罚堂与阙夜峰有联系就行了。
晏泽宁垂下眼眸,眼珠裹上一层寒意。
唯一的联系便是——宸宁去送了药。
这药,应该是重点。
那么,王名之在其中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呢?杨义是被王名之杀的,还是不小心死亡的。
若是前者,那么这便是南宫颐与王名之为他做的局,不可谓是处心积虑,若是后者……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今后的敌人少一个罢了。
但这个时间点……大概率是后者。
看来上次变动人员位置,对掌门一脉来说伤了筋骨,不然不会急着做这种简陋的局来试探他。
晏泽宁又思索了几番,出于谨慎,也不敢妄下断言,便恭敬开口道:
“不知南宫真人,深夜急召泽宁有何要事?”
第77章 毒药风波(一)
对于晏泽宁的话, 南宫颐并不做答。两旁仙侍低眉捧上一玉盘,玉盘上面放着一碗药渣。晏泽宁垂眸看着,对于刚才的推测已经肯定了大半。
南宫颐温婉笑着:“泽宁, 你可认得这个东西。”
晏泽宁:“此物状似团絮, 隐有异香,呈暗紫色,看起来是寒渊伏地莲。”
“可想起了什么。”
这寒渊伏地莲多生于魔门寒渊之地,极为难得, 虽然有生肢炼体之效, 但仙门内却甚少存储此物。晏泽宁多番出入魔门之地,其间所得之物觉得好的,皆给了池榆。池榆不认得此物, 当时只听晏泽宁说可以治伤, 也不甚在意, 随手放在了箱箧中,前些日子被杨义的惨状惊得难受, 便翻出来送给了杨义。
寒渊伏地莲,在一剑门中,只有晏泽宁手中有。
晏泽宁笑着,“这是我前些日子送给通明峰的, 不知为何又到了南宫真人手里。”
南宫颐道:“民之, 你来说说。”
王民之又与晏泽宁说了今日通明峰上所发生的事情。
晏泽宁安慰王民之,“杨师侄遇此难,王师弟定是悲恸万分,不管如何, 刑罚堂定能给王师弟一个交代。”王民之自是万分感激,眼含热泪连说了几次谢。
南宫颐皱眉, “泽宁……虽说此事该与刑罚堂细查,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不便插手。”
晏泽宁恭敬听着。
她又道:“药既然是阙夜峰送的,得先看看药有没有问题。”她继续安抚道:“我相信泽宁定然是没有其余心思的。但杨义殒命既然与阙夜峰有关系,为防小人口舌,你还是躲些清闲吧。”
“将你两个弟子叫来便是。”
晏泽宁疑惑,“此事与我大弟子并无关系。”
南宫颐温婉笑着,“当日这药,是你大弟子派人送过来的。”
“这是我让她送的。”晏泽宁回道。
“虽是你让她送的,但有些事情还是在其间的人才清楚。”
南宫下颚微抬,“将晏真人的两个徒弟传来。”
晏泽宁脸上虽没有波澜,但心中寒意更甚。
很快,池榆与陈雪蟠双双到了普济峰会客厅,两人与众人揖了礼,池榆面带困倦,不知为何被人带到这里来,陈雪蟠见了王民之,心中稍微有点眉目,他猜测或许与杨义有关,更深的,便想不出来了。
池榆被南宫颐问话。
“可是你叫人送灵药至通明峰的?”
池榆点头,视线落在一旁的王民之身上。
这样问,可是药出了什么问题。那既然药可能出问题了,杨义是不是大概也出问题了。
池榆有些心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是杨师弟出了什么问题吗?”
陈雪蟠冷眼看着池榆。
南宫颐皱眉,一向温婉的脸上带着几分被冒犯的不适,她倒也没与池榆为难,转头对晏泽宁道:“你这弟子也该好生教一教。”晏泽宁低头称是。池榆心思落在杨义身上,南宫颐说了什么,她恍惚听着,倒也没记在心中。
“既然人都来齐了,也该继续下去了。”
南宫颐话音一落,一旁的仙侍执灵针插入药碗中,那灵针立即变为猩红色。仙侍捧着那灵针到南宫颐跟前:
“真人,这灵针变红,药中有剧毒。”
南宫颐拿起灵针,欣然笑道:
“晏真人,这……你是真的不便插手了。”
王民之惊道:“不对!轩儿用银针试过,根本没毒!”他这话引得厅内众人注目。南宫颐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王真人,本尊这是可测万毒的玄铁神针,你那普通的银针,怎可与我这神针比,想必有些毒是测不出来的。”
王民之听了,竟若有所思,很快露出恍然状,“啊?真的吗?那我这人还真是没什么见识……我这徒儿是被毒药毒死的……谁?谁要来害我徒儿。”
池榆瞳孔剧烈收缩。
杨义死了!?
晏泽宁道:“南宫真人,先看看杨师侄的尸体吧。”
南宫颐意味深长地笑着,命人将杨义的尸体抬了出来。
杨义的尸体先前还是黑沉的,如今身体上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暗紫色斑痕。池榆见了,连忙靠近两步想一探究竟,谁知一道剧烈的灵柱劈到池榆面前,池榆急退了几步,被晏泽宁抵住才堪堪停住。
停下来后才察觉到脸上生疼,有东西流下来,池榆龇着嘴往脸上一抹,拿下手一看,指腹上全是血,她的脸已经被溢出的灵气割伤了。
那仙侍觑看一眼南宫颐,笑着对池榆道:“池姑娘,如今下毒的人还没查出来,你与这件事有关,还是不要靠得太近。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池榆对着南宫颐低头道:“是我的不是,还请南宫真人见谅。”
南宫颐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如今有重大嫌疑的人,就是接触过药的人。”她对王民之道:“通明峰是谁接触这药。”
王民之考虑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一旁安静极了的袁雪玲。
“这药除了你,还经谁手?”
袁雪玲半抬头,摇了摇脑袋,“没有谁了。”那双桃花眼看了一眼陈雪蟠后又迅速低头。
“泽宁,阙夜峰呢?”
池榆不想晏泽宁为难,主动小心道:“启禀南宫真人,阙夜峰的话,是我和管事的。”
是谁送药去通明峰的,一查就查的出来,若藏着掖着,本来没什么的,别人还以为有什么,所以池榆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这样一来,目前就三个人有嫌疑,池榆、管事的、袁雪玲。
南宫颐派人将管事的召来。
三个人整整齐齐站在南宫颐面前。
晏泽宁看着杨义的尸体,快速思量着,紫色的斑痕……他精通医术,心中将一味味毒药排除,丹顶鹤?不对,牵机?不对,相思子?不对,雷公藤……斑痕聚而不散,颜色中深外浅,拳头般大小,应该是雷公藤。
那南宫颐还真是下血本。
雷公藤属于灵毒,确实只有玄铁神针能测得出来。
南宫颐身旁的仙侍开口,要三人自证。三人皆沉默不语,池榆是不知道怎么说,管事的是不知晏泽宁何意,不敢率先做答,而袁雪玲看到陈雪蟠的那一刻,便情思缠绵,心中又慌又乱又羞。
南宫颐皱眉,扫了三人一眼,后看着长身玉立的晏泽宁,又看着大大咧咧的王民之,便道:“那王真人的弟子先说吧。”
袁雪玲被点名,慌张抬起头,“我……我不知道……那药杨师兄喝了十天,我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喝了就出事了,但我真的没有给杨师兄下药。”
晏泽宁垂眸,雷公藤毒性大,毒性也来得急,人若喝下,一刻钟就会显出毒紫斑,根本等不到十天,而且这毒紫斑两个时辰就会消失。
这毒,是两个时辰之内给杨义喝的,但看尸体的状况,死了应该不只两个时辰了。
应该是杨义死后灌给他的。
这局做得太急了,王民之应该没有参与进来,通明峰上也应该没有南宫颐的人,若是有的话,根本不会用雷公藤,断肠草或其他别的灵毒应该更合适,毒性长,且没有任何外显的症状,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
南宫颐要什么?就算定了阙夜峰的罪,他也是不伤分毫。
弄坏他的名声?
晏泽宁笑了,他们都知道名声有时候最重要,有时候不值一提,特别是在他坐稳位置的情况下。
这时,南宫颐开口道:“虽然这件事泽宁你不便插手,但这事属于刑罚堂的职责,也该在刑罚堂受理。”
晏泽宁点头称是,想看南宫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那摆架刑罚堂吧。”南宫颐将手搭在仙侍手中,一行人跟在她身后往刑罚堂走去。
晏泽宁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
最后的结果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审问的过程,要堂而皇之入主刑罚堂,压他一头吗,告诉别人他是掌门一脉的从属?
所以最开始要先把他排出这件事。
可能是有的吧……但不至于会这么浅薄。
晏泽宁心思回转,冷淡笑着,应该是去试一试刑罚堂她到底还能说上几分话……以及,他如今能说上几分话。
这一场审问下来,以南宫颐的心思,够她摸清楚了。
不过……
晏泽宁一面走着,一面侧眼瞧着池榆脸上的血痕以及惴惴不安的神情,心中一阵刺疼。
他周身散发着寒意。
这一场闹剧南宫颐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开始,但只有他才能决定什么时候结束。
第78章 毒药风波(二)
更深露重。
南宫颐到刑罚堂时, 只有值夜与巡查的弟子在那儿守着。见是南宫颐来了,他们一面见了礼,一面恭敬问着。
“南宫真人所来何事?”
南宫颐一旁的仙侍说了来龙去脉, 让执法弟子把刑罚堂打开, 南宫真人要于此处审判案件。为首的弟子犯了难,他们踌躇再四,面上虽然恭敬着,但任仙侍如何施压, 也不肯将刑罚堂正心殿的殿门打开。
“请仙侍不要与小人为难, 这是刑罚堂的规矩。”
“晚上除了堂主或有堂主的法旨,都不可以让外人进来。”
南宫颐先是皱眉,倏尔笑意盈盈道:“晏真人, 刑罚堂的这些弟子, 你真是教得好啊, 好一颗无畏无惧之心。”
晏泽宁从她身后走出来,揖礼, “不敢当。”
随即呵斥为首的弟子,“不见南宫真人来了吗?怎这般无礼,这么晚了,叫客人呆在外边是何道理, 还不快快打开正心殿的门。”
那弟子见了晏泽宁, 先是惊奇,然后是欣喜,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晏泽宁话打断了。听了晏泽宁的话, 虽是不解,但立即手快脚快地打开了正心殿的大门。
一行人缓缓涌入正心殿, 南宫颐上座,晏泽宁侧座,其余的人皆站着,等着南宫颐发话。南宫颐歪头对着晏泽宁,“泽宁,这正心殿太过空荡,不若召些弟子来,你看如何?”
晏泽宁点头,“南宫真人做主便是。”
南宫颐立即下了法旨给所有刑罚堂的弟子。
晏泽宁静静看着门前,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他将那些快速来了刑罚堂的弟子记在心里。
南宫颐想知道他如今在刑罚堂能说上几分话,那他又何尝不想知道南宫颐在刑罚堂里的暗线。
来的越早的人越有嫌疑。
一个时辰之后,还有一小半的人没来。大家都是修炼之人,脚程太慢这个说法根本就是借口,无非是不想来,亦或是不当回事罢了。南宫颐笑着,“看来天色已晚,大家都歇息了。”
晏泽宁将底下的人扫了一遍,没来的人大抵是刑罚堂的中高层,中高层之中,只有李原来了。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因为暗地里,李原该是掌门一脉的人。
南宫颐继续道:“不若泽宁你下个法旨?本尊如果再三催促,倒显得本尊心急了些。”晏泽宁垂眸颔首,传了法旨。一刻钟后,那些没来的弟子都赶了过来,先拜见了晏泽宁,再拜见了南宫颐。
南宫颐嘴角上扬,眼中寒意却越来越重。
仙侍将所有事情皆告知了刚来的众人。
那些弟子中些许几个聪明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李原暗地里与掌门一脉的多有联系,已然推测出了南宫颐的目的。陈雪蟠也发觉事情不是他刚想的那般单纯。王民之的想法如提线木偶般,被人牵引着变来变去。
池榆想着刚才见到的杨义尸体,又想着杨义是被下了毒,那么到底是谁想要毒害杨师弟。
难道真的是那个女弟子吗?
池榆偷偷将视线投到一旁不远处袁雪玲的身上,袁雪玲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瞟眼发现是陈雪蟠的师姐后,微微对池榆一笑,池榆也尴尬地回以微笑。
陈雪蟠看着两人的互动,看了一眼袁雪玲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池榆的眼睛,脸色突变。
南宫颐一旁的仙侍吩咐着众弟子各司其职,众弟子看着自己的领头人,那些领头人又看着晏泽宁,一时之间,竟无一人动作,等到晏泽宁点头,那群人才从上往下依次活动起来。
南宫颐带着笑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片刻后,她开始审判杨义这件事情,先前让池榆、管事的、袁雪玲三人自证,袁雪玲自证之后便被打断了,现在轮到阙夜峰了。
池榆作揖开口道:“我的确是派人去送了灵药,但我确实是没有下毒。”她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
“禀南宫真人,我并没有毒害杨师弟的目的,同样的,管事的也没有毒害杨师弟的目的。”
管事的连忙接上池榆的话,“禀真人,事情的确如池姑娘所说,奴才也不必多添口舌。”说完,她忙低头。
南宫颐对着仙侍微微颔首,于是乎仙侍尖细的声音回转在大殿之上,“没有目的,依着现在的情况看来,你三人皆有目的。杨义生前与阙夜峰的陈雪蟠有过龃龉,池姑娘为了替自己的师弟出口气,在灵药中下了毒也说的过去,而阙夜峰的管事,自然是你的帮凶。”过了一会儿,仙侍将冷厉的目光转向低头的袁雪玲。
“传言袁姑娘爱慕陈雪蟠。”
“我……”袁雪玲惊惶抬头,眼中还带点羞怯,仙侍说的话虽是真的,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她难免无措。
“刚才说过,杨义与陈雪蟠有龃龉,袁姑娘为了讨好心上人,也可能做出毒杀的事来。”
“不可能。”袁雪玲急了,“师兄一向与人为善,温和可亲,他都是为了我才与陈……我不可能做出这般忘恩负义的事来。”
南宫颐铁了心想在这三人之中找一个替罪羊。依着她的想法,阙夜峰那边是动不了的,那毒手杨义的凶手,自然就是袁雪玲了。晏泽宁应该明白她挑起这事端是为了什么,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但这事情要有个结尾。如果想让这件事情平平淡淡的过去,最好的罪人便是底下这个通明峰的女弟子,于双方都不失脸面,于双方都是一个好结局,也不会损失什么。
至于接下来如何操作,袁雪玲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弟子,又拿出什么来反抗呢?
屈打成招,威逼利诱……还有很多手段……
南宫颐开口,看了一眼晏泽宁,“那就搭心脉吧。”
搭心脉是测试人是否撒谎的方法,将灵力凝成细如蛛丝的搭进心脏,感受蛛丝的颤动次数来测试人是否撒谎。只不过这个方法对人灵力控制的要求极高,且对于被测试的人来说极为危险,一个不慎,心脏就会被毁。
“泽宁,你找个刑罚堂的弟子来做这件事吧。”南宫颐意味深长地看着晏泽宁。她相信晏泽宁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给出了诚意,要晏泽宁的人动手,那么他应该会依着她的意思,做出最正确的事,他也只有那个方式可选。
晏泽宁脸上浮出清浅的笑意,“南宫真人,搭心脉这事得暂缓一下。有些事可能一开始就错了,杨师侄并不是死于毒杀。”
南宫颐面带寒意,“那晏真人说是怎么回事呢?”
就像晏泽宁认为定了阙夜峰的罪对他没有一丝一毫损伤一样,南宫颐也不认为揭发她构陷阙夜峰她会有什么损失。
她不解的是,明明这件事情马上要过去了,晏泽宁为何要将事情搞得这般麻烦。
真是坏了规矩。
南宫颐睥睨盯着晏泽宁,用眼神警告晏泽宁:你过界了。
第79章 毒药风波(三)
彼时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 晨光微露,来往弟子逐渐多了起来,正心殿审问的案件都是面向所有一剑门弟子的, 所以殿门边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弟子聚集, 显然,对于殿上这么大的阵仗,所有人都很好奇,他们互相交耳, 但声音也不大。
晏泽宁直直对上了南宫颐的目光, “说来有一件事情,南宫真人不知道,才影响了你的判断。”
南宫颐眉头下沉, 晏泽宁继续道:“不知前些日子朱鳞吞服魔丹一事南宫真人可记得。”不等南宫颐回话, 晏泽宁皱眉道:
“朱鳞修炼欲速成, 吞服魔丹,杀了自己一脉的弟子。当初被害弟子也是如现在杨师侄尸体一般, 形容枯槁,面色发黑,还有紫色斑痕。”
“那本尊的神针为何测出毒药。”南宫颐淡淡问道。晏泽宁不慌不忙回道:
“魔气对修炼之人来说就是毒药,想来南宫真人的神针是没问题的, 就是此毒药非彼毒药, 才让南宫真人在这件事上出了茬子。”
“出不出茬子,晏真人说了并不算。”
晏泽宁笑道:“那就请九天灵铃吧。”
九天灵铃是专门用来击杀魔族的法器,同时对魔气很是敏感,一直在刑罚堂寒狱里镇压魔物。
南宫颐心下微沉。
这晏泽宁在做什么, 为何要把魔气牵扯进来,连神器都要请出来。
他到底要干什么, 明明刚才他只要让人搭了通明峰女弟子的心脉,再说她毒杀杨义,一切都可以结束……如今……
南宫颐看不透晏泽宁,捉摸不住晏泽宁的心思,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把握这件事情的走向。
殿门的弟子听说牵扯到魔气,一时议论纷纷,大多数人是忧虑害怕,过了两百多年太平日子,显然他们对魔族的一切东西都很陌生。但他们知道魔族凶狠残暴,仙门一向与魔族势不两立。
牵扯到魔气,这件事情就闹大了。
外边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不乏有手中有些权势的人物,皆盯着南宫颐。
南宫颐握紧了扶手,“那就请出来吧……”
刑罚堂的弟子依言请出九天灵铃,九天灵铃一出来,满殿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片刻后,光芒消失,铃铛微动。
“叮铃……”
清澈的铃铛声响彻全殿。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殿中确实有魔气。
又一声,“叮铃……”九天灵铃散发出一道蔚蓝色的光,射到杨义尸体上,那蓝色的光柱瞬间就变成黑色,然后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明显的不能在明显了,杨义身上,确实有魔气。
南宫颐抓紧扶手,语调发了狠,盯着晏泽宁道:“晏真人,你说的没错,杨义确实是死于魔气……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大殿上一时哗然。
晏泽宁向南宫颐道:“南宫真人,既然杨义是死于魔气,那么凶手就不拘于这三人了,人人皆有可能。”
“当然,这大殿上的人除外,因为九天灵铃并没有测出除杨义以外的魔气。”
南宫颐:“你待如何?”
晏泽宁起身拱手,“依我所见,该从前些日子朱鳞吞服魔丹一事查起。”
南宫颐冷笑一声,“这件事不是查清楚了吗?怎么又拿来说事,若今日还要查,那便是你们刑罚堂以前敷衍塞责,是刑罚堂的不是了。”
“朱鳞吞服魔丹一事,可是刑罚堂一手办理的,从头到尾,没有其他人干预过。”
晏泽宁低头笑着,“刑罚堂众弟子劳心劳力,当然不是那种玩忽职守的人,当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确是查清楚了,但还差了一人的口供,也许就是因为差了这一人的口供,让刑罚堂的弟子漏了什么,才导致如今杨师侄的死亡。”晏泽宁眼皮微微上抬,“那个人叫——”
南宫颐喝止了晏泽宁,她眼带寒意看着他,“晏真人,有些事情你还是想好再说,不要祸从口出。”
她声音放低,“这件事情,刚才就应该结束了。”
晏泽宁清俊的眉眼依旧笑着,“泽宁谢过南宫真人的提醒,但为了查出事情的真相,还是把楚师弟请来吧。”
“当时楚师弟为了给南宫真人庆祝生辰,可是在刑罚堂呆了没两天。刚好这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可以一次说清楚,还楚师弟一个公道,也还杨师侄一个公道。”
“晏泽宁,你……”
晏泽宁低头不语,“还请南宫真人下法旨吧。”
南宫颐扫了一圈殿堂上与门外的人,那些人十目所视之处,皆在她身上,她缓下那股在心头涌起的怒意,长叹一声,“传本尊法旨,宣楚无期进正心殿。”
李原见此,不知晏泽宁何意。以他所见,那件事安在袁雪玲身上是最适合不过,虽然的确不是她做的,但卷进这两人之间的博弈,这已算得上是好下场了。
可晏师兄偏要把这件事情闹大,牵扯上楚无期,再把楚无期与魔气牵扯到一起,要知道,这可不是小打小闹,晏师兄怕不是要毁了楚无期。
楚无期可是掌门一脉下一代执牛耳者,这样一来,就等于与掌门一脉翻脸了。除非……晏师兄能把握好那个度……既敲打了掌门一脉,又还能不撕破脸皮。
这其间的难度,不可谓不大,还是得看晏师兄如何操作。
撕不撕破脸皮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何必将事情做得这般又急又险呢。
池榆与袁雪玲都惊于这件事的转折,一个等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一个又有了心思看陈雪蟠。
事到如今,陈雪蟠已经完全明白这件事情就是个筏子了,他知道自己完全插不进去手,且也不关他的事,便低头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片刻后,楚无期到了正心。
“南宫真人。”他向南宫颐揖礼,他本来不欲与晏泽宁见礼,但想到了昨日李原说的话,就不自然地向晏泽宁见了礼。
仙侍将事情又说了一次。
楚无期听后,连忙向南宫颐道:“南宫真人,无期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直,既然怀疑我身上有魔气,不若将九天灵铃——”
“无期。”南宫颐打断他的话,“你先向众人讲一讲朱鳞欲挖你金丹一事吧,那件事情,你可是受害者。”
晏泽宁笑着对南宫颐道:“还是让楚师弟将话说完吧。”
楚无期一惊,似乎不明白晏泽宁为何帮他说话,他对晏泽宁点头示好,“多谢。”随即继续讲着他未说完的话。
“不若将九天灵铃再次请出来,测试一番不就好了,我从来都是清白的。”
李原心中长叹一声。
南宫颐面色陡然变得惨白。
这傻孩子,怎么还往坑里跳。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坐实了身上有魔气,不管事后结果怎么样,他都会名声尽毁,可能还有牢狱之灾,她不能赌,她不知道晏泽宁还有没有后手……
于是南宫颐开口道:
“泽宁——”
晏泽宁将食指放在离唇不远处,“南宫真人,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安静,不然听不见铃声的。”
“叮当……”清澈的铃声又在大殿之上回响,九天灵铃发出了两束光,一束在杨义尸体上,一束在楚无期身上。
楚无期面色发灰。
第80章 毒药风波(四)
楚无期嘴唇颤抖着, 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身上不可能有魔气。”他急步靠近九天灵铃, 却被九天灵铃弹开。
南宫颐道:“此事关系重大……”她下睨着底下那群鼓噪的弟子, “这里人多眼杂,为防备走漏消息,泽宁,我们还是在暗室中审问吧……”
楚无期大步往前一跨, 急道:“南宫真人, 何必——”这话被王民之打断了。
他指着楚无期道:“好啊!我就说你这人平日里与我不曾来往,怎么昨日请我喝酒,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我喝完酒回峰, 睡了一觉后我徒弟就出事了!说, 你是不是往我身上放了什么有魔气的东西, 那东西在我睡着后就跑到我徒弟身上去了,让我徒弟惨死……”王民之越说, 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想起平日里杨义温顺沉默,不禁悲从中来。
对于王民之无端的指责,楚无期眼中闪过慌乱, 但面上还是冰冷, 他大袖一挥,“荒谬!”末了,还觉得不够 ,加上一句, “无稽之谈,我与他有何愁怨!非要杀他,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弟子!”
王民之:“你……你……”他喉间的话语哽住,胸膛起伏,喘着大口粗气,王民之念着楚无期的话,“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
电光火石之间,王民之脑海一个激灵,全身上下一个痉挛,抖动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因为你想要诬陷晏师兄!”
这话一出,南宫颐看着王民之的眼睛泛着寒意,而晏泽宁则清清浅浅地笑了。
门外的弟子一片哗然。
“王民之!”南宫颐拍着扶手而起,“正心殿上容不得你胡言乱语、妄加揣测,此等无根无据之语,你还是收回吧。”
“不,南宫真人。”王民之好好做了一个揖,“我这话说的真不是没有根据。”李原往他身后退了半步,扯了扯他后背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王民之往前大跨一步,抖了抖上半身说道:
“我看楚无期这厮是嫉妒晏师兄,他以前眼里就容不得晏师兄,现在晏师兄修为比他高,修养比他好,他就起了诬陷晏师兄的心思。”
王民之越说越顺嘴,话语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地从嘴里掉出,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聪颖过,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可以连在一起,思维没有一点点阻碍就滑过去了。
他指着楚无期的鼻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楚无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且慢慢捏紧了拳头。
“晏师兄还救过你,你心肠怎么这样歹毒——”
“啪”的一声,王民之被打歪了鼻子,鼻血流了出来。王民之“唉哟”了一声,在殿上就要立即打回去,却被晏泽宁出声阻止。
“王师弟,还是先把话说完吧。”晏泽宁一开口,楚无期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低下头去,南宫颐悄声叹了一口气。
王民之鼻子冲楚无期“哼”了一声,继续道:
“我还说怎么嫌疑人就只有通明峰跟阙夜峰呢,这就摆明了要诬陷晏师兄,谁不知道我那个徒儿生前就只与阙夜峰的人有冲突,哼哼,这就是明摆着诬陷,瞧啊,一来就把晏师兄找来,楚无期目的不就达到了!”他大手一挥,忽得看到殿上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南宫颐,面色冰冷,王民之皱眉,拉着李原,大声道:
“李师兄,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李原神色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心里在告饶。
晏泽宁明白事情到这里就应该收场了。他安抚王民之,“王师弟,刑罚堂还要审问人,你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民之摸着脑袋,抬眼看着晏泽宁,然后连叠说好。
晏泽宁对南宫颐笑道:“南宫真人,你说得也有道理,此事确实干系重大,要去暗室里审问。”
晏泽宁微笑低头,看起来越发恭敬。
“不过……南宫真人与楚师弟关系匪浅,审问这件事,还是要刑罚堂的人来做。南宫真人你觉得怎么样。”
事到如今,南宫颐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说好。
晏泽宁冲着刘文举点头,刘文举知意,先对着楚无期说抱歉,然后请他进了暗室。
晏泽宁似是感叹:“只是希望这次能安生审完,不要出现其他茬子了。”
南宫颐面色一寒,知道晏泽宁是在点她。
李原见此,对着南宫颐道:“在下先去看看楚师弟。”
南宫颐心中七上八下的吊桶暂时落了地,她冲李原微微点了点头。
片刻后,晏泽宁让众人先出去。
离开之前,池榆又望了一眼远处无人问津的杨义尸体。
李原走在池榆旁边,忽得看见池榆脸上凝结的血,问道:
“池师侄,你这脸……”
“哦。”池榆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指腹还有红色,“刚才被南宫真人的灵力刮着了。伤势不严重,应该等一会就好了。”
李原听了,心里暗自叫了一声苦。
南宫真人为何要去招惹池师侄。
那可是晏师兄的……
直接去招惹晏师兄也比招惹池师侄好啊。
唉!
难怪晏师兄做局来得这般急险,他还道怪哉,原来由头起在这里。
走到殿外,众人都散了,只有袁雪玲还在纠缠陈雪蟠,拦住陈雪蟠不让走,喋喋不休。陈雪蟠被闹得烦了,问着:“你师兄死了你不觉得伤心吗?怎么还有空跟本少爷在这儿站着。”
“我自然是伤心的……”
陈雪蟠嘴角扯起弧度,眼中毫无笑意 ,“我看有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比你来得伤心,你就别说话了。”
……
池榆回到自己洞府,在蒲团上呆呆坐了一会儿,小红扑打着翅膀站到她头上,“小榆,小榆,我酿出了菊花酒哦,用你前些天给我的菊花哦,你要不要喝一点。”说着,小红就要吐出泡泡来。
“不用了。”池榆将小红从头上拿下来,抱着它说了一会儿话,小红不觉睡着了。
池榆抬眼往窗户望去,才发觉天色已晚。她将小红拿上床,自己洗漱一番也闭眼躺在床上,只不过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她感受到自己阵法中的灵力波动,忽得睁开了眼睛。
有人穿过她的阵法,进洞府来了。
这个时候……也只能是师尊了。
池榆又闭上眼。
随后,如池榆预料般,晏泽宁撩开了她的床帷,“宸宁,你还没睡着,睁开眼吧。”
池榆慢悠悠睁眼,见晏泽宁低头皱眉看着她脸上的伤口。
晏泽宁弯腰伸出手来,指尖覆着灵力,一点点抹平了池榆脸上的凹凸,“疼吗?”他问道。
池榆摇头,抓住晏泽宁的手腕,“师尊,杨义师弟到底是怎么死的?”晏泽宁另一只手抚摸着池榆散在床间的头发,笑着说:
“怎么一开口就问师尊这件事,宸宁,在殿上你不就见着了吗……是魔气侵染而死。”
“真的吗?”
晏泽宁点头,“当然是真的。”
听了答案,池榆勉强笑着,道:“师尊,我想睡觉了。”
“先别急着睡。”晏泽宁有些兴奋将池榆从床上带起,“师尊给你看一些小东西。”
晏泽宁大袖一挥,从袖子中跑出上千只成□□头大小的粉红色水母,这些水母全身裹着一层半透明的灵气,把空中当成海里,自由自在地游着,将黑夜渲染成粉红,夺目璀璨。
晏泽宁望着池榆眼珠里的一片粉红,问道:“好看吗?”
池榆点头,“好看。”
这些水母忽得变小,挤在池榆周围,欢乐地跳起舞来。
“这些小玩意儿是师尊在海里找的,师尊见时,就觉得你一定喜欢。师尊教你一招袖里乾坤,你若不想看了,就收到袖中便是。”
晏泽宁说着,就要教池榆口诀,池榆嘴上应着,但兴致不高,晏泽宁教了好几次,她还是一问三不知,显然心思不在此处。池榆意识到了,她先开口:
“师尊,我困了,明日再学好不好?”
晏泽宁拉着池榆的手,缓缓道:“是师尊不好,今日让你受累了。本来这不关你的事,将你牵扯进来了,你还站了那么久……”
池榆扯出手来,“师尊,杨义师弟的药是我送的。”
“你难道还在自责,何必呢……宸宁,药没有问题,他是死于魔气,也是他死的不是时候,晚间让你过来,你还困着……”
“我没有自责,师尊。我晚上过去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池榆耷拉下眼皮,“你难道不觉得你说话的方式有什么不对吗?”
晏泽宁一时语塞,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见晏泽宁呆住了,池榆将话一转,提了一个请求,“我想去看一看杨义师弟,师尊……可以吗?”池榆抓紧了晏泽宁的手,带了点哀求。
晏泽宁垂下眼帘,看着池榆抓他的那只手,点头说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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