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二十四天
苏安晏是前世裴焰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他的初恋,亦是让古锦月恨得咬牙切齿的心上白月光。
裴焰因为他的死,做了平生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影响最深远的一件事——
离开上衍宫,离开他的师父裴准,带着苏安晏的灵牌与骨灰,完成当初许下却永远完不成的承诺,白衣快马腰间剑,与卿共踏天涯好。
他们的相识也颇为离奇,要不然裴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优雅从容的翩翩贵公子。
裴焰十九岁那年,独自一人前往秘境寻宝,不慎落入迷情阵中,必须与人亲近才能脱困。
他从小在裴准的管教下过着清心寡欲、按部就班的生活,第一次尝到情动的滋味,还以为自己生了大病,都不知道这是在渴望什么,蜷缩在开满幽月花的草地上,紧紧抱住自己,发高烧似的说胡话。
前世的裴焰实在被裴准养得纯洁到过分,当真就是赤子心肠,白纸一般,别的修士中了迷情咒都是喊自己的心上人,他却不知不觉念叨起了爹爹娘亲,好似回到童年时分,每每生病受伤都有爹娘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他爹娘死得太早了,给裴焰的爱太多却又太短,自他爹娘死后,做这件事的就是他的师父裴准,所以裴焰偶尔也会念起裴准的名字。
恍惚之间,裴焰感觉到一个面容模糊的白衣男子轻轻抱住了自己。被情咒烧昏脑子的他就好像跋涉的旅人寻到甘美的清泉,一把扯住那人衣襟,凭着本能吻上陌生人的唇瓣。
一开始这个吻很青涩,无论裴焰还是那个陌生的白衣男子,都像两只在空气中相遇的笨蛋鱼,磕磕绊绊地用柔软的唇瓣去蹭对方的齿列。
经过几次磨合与尝试,两人终于找到了接吻的正确方法,唇舌之间的你进我退,仿佛星火燎原,又仿佛云天雾海,湿热又朦胧,像做了一场汗津津的长梦,裴焰觉得自己这团火在男子萦绕冷香的怀抱里不但没有冷却,反而越来越炽热了。
他们拥抱,他们接吻,裴焰朦朦胧胧间想去仔细瞧瞧那人到底长个什么样,白衣男子却倏忽取下发带,见不得人似的,蒙住了他的眼睛。
裴焰眼前一黑,却觉得身上人的动作更加热切与放肆,好像终于没有顾虑了,一路攻城掠地,几乎把他吻得透不过气。
明明一开始都是新手,为什么对方就能进步这么快这么多?
裴焰想要用力推开他,兴许是被察觉,手伸到一半,立刻被白衣男子一把捉住手腕,压在头顶草地,弄碎了几抨清幽的露水,有点凉。
才十九岁的裴焰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地上吻得发出呜呜的求饶声,像小狗似的去咬他,也不知道咬没咬到,过了许久,男人终于放过了他的唇瓣,继续解开迷情咒。
裴焰虽然觉得古怪又羞涩,但也明白他在帮自己,而且感觉也不坏,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吧。
……
不知过了多久,裴焰睁开眼睛,霍地起身,发现旁边守着一位白衣的俊秀公子,境中一直都是黑夜,破了咒后太阳终于出来了,熹微的晨光好似金色的轻纱洒在他的身上,称得眉目柔和,清雅如画。
最绝的是,白衣公子右边眼下一点红色小痣,令整个人看起来圣洁又慈悲,让人好感油然而生,只是他脸色有些苍白,衣着微微凌乱,腹部还有一处不断渗血的伤口。
裴焰才动,觉察到手心里有一软绵的什物,原来是刚刚用来蒙住眼睛的白色发带,最后被他扯断了一截。
这本来是没有用的东西,不知为何,他看到就会想起迷情境中那个前所未有的吻,他的初吻,还有……他的初阳。
好奇怪,明明与那陌生男子素不相识,那人却给他一种深爱怜惜的错觉。
回过神时,裴焰已经把半截发带收起来留作纪念。
“你醒了,感觉如何?谜情咒的效果应该完全消退了吧。”
白衣公子唇角习惯性向上翘着,凭借这种长相与气质,就是上街随意走两步就能骗到不少女子幼童。
“刚才是你与我……?”
“无妨,情况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这秘境凶险万分,想要平安脱困,互帮互助才是上策”
苏安晏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缓缓偏过头,似乎也有些害羞的意味,不似作假。
裴焰看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心中还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问他:“你…你……”
“在下天明派内门弟子苏安晏,你叫我安晏即可。”
“噢,安晏,那你叫我阿焰就好啦。”裴焰寻思着他好像听说过天明派,是秘境附近一个颇有威望的大门大派。
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为何当时要蒙我的眼?”
“我看阿焰身上的衣饰都十分考究,想必也是修真界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贸然为你解迷情咒,万一你醒来恼羞成怒要拿我是问,岂不冤枉?所以我蒙了你的眼睛,希望帮你解围后能够自行离去,就当从未发生这件事……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裴焰更为仔细地环视一圈,地面上留有激烈打斗的痕迹,似乎是看守魔种的妖兽彻底爆发,至少是化神以上的恐怖威压。
“你昏迷的时候,镇压魔种的长明鸟忽然闯了进来,我拼死消灭它时,身受重伤,如今恐怕连灵田都支离破碎了,只能坐在这里等死。”说罢,他轻微咳嗽,竟然咳出血来,触目惊心。
裴焰连忙赶过去为他察看伤情,苏安晏的灵田果然破损了大半,腹部的伤口几乎穿透半边身体,确实危在旦夕。
想到这样一位接连帮他两次的白衣公子一边忍着伤痛,一边回答自己的问题,裴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自责。
“苏公子,你接连救了我两次,我自然要报恩,你的灵田我会想办法治疗,我们先出去,我把你送回宗门。”
苏安晏叹了口气:“阿焰,谢谢你的好心,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人心多是险恶的,我在宗门之中有几位死敌,如今成了废人回去,也是难逃一死。”
“他们敢!我不会让你死!这样,你跟着我回上衍宫,我卧房足够宽敞,你暂时住在我那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苏安晏听到这话,突然用剑撑起身体,伤口迸裂殷红的鲜血渗透了脏污的绷带,轻轻抱了一下裴焰,又对他展露一个清雅动人的笑容。
当真是落难的贵公子,虽身处狼狈,依旧又得体又优雅。
“谢谢你,我不会叨扰太久。”
裴焰见他不惜伤口流血也要抱住自己,血腥气中夹杂着一股清冷的幽香,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迷情境中那个缠绵悱恻、几乎快要融为一体的吻,脸蓦地就红了。
“没事的,我一定会把你医好,你是我的恩人嘛。”
裴焰立刻动身把苏安晏带回了上衍宫,妥善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藏起来,因为他这次是偷偷出去历练的,还带了一个大男人回来,心中也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裴准允不允许啊。
更巧的是,他还没跟苏安晏聊上几句,就接到了裴准的传召。
上衍宫的天神殿,就好似修真界的金銮殿,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虽不似凡间那般富丽堂皇,却仙气氤氲,雕梁画栋,好似人间话本里中天帝的凌霄殿般。
此时四下无人,裴准站在宫殿之中,着一身风姿卓越的雪白道袍,玉簪束发,淡不染尘,听到裴焰的声音时,微微侧目,唇角不知怎么的含了些笑意,连纤长浓密的眼睫都沾上了光。
“师、师父!”偷偷带了个男人回来,裴焰还是有点心虚。
裴准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又到处乱跑了?你虽是上衍宫最早突破化神期的修士,但也身怀玄火,不知多少人觊觎,让你少出去,是为你好。”
“师父,真是厉害,又知道我出去历练了,这次徒儿去了天明派附近的秘境,一路上收获颇多。”
“路上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裴准忽然问。
这次去秘境可真是精彩,差点丢了命,还丢了初吻,带了一个气质出尘的神仙公子回来。
裴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挺无聊的,转眼就忘记了。”
裴准眼神一沉,不知为何变得神色冷淡了些。
“下去,再往外跑,我打断你的腿。”
“是,师父。知道了,那我先下去了。”
裴焰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越来越喜怒无常,他本来想坦白苏公子的事,现在裴准却看起来特别不高兴的样子,不是好时机啊。
半响无声,裴准以为裴焰已经离去了,方站在原地望着徒弟离开的方向,怔怔地抚上自己的唇角。
“对了,师父。”
裴焰忽然又转头回来了。
“什么事?”
裴准迅速放下手,警惕地看着他。
“师父,我发现你的嘴角好像被咬破了…对对对,就那儿,红红的,还有点肿。怎么了?”
裴准张张嘴,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上火。”
裴焰瞧他那样,再次鼓起的勇气瞬间又像吹散的蒲公英没有了。
“身体有恙就要去看啊。”
唉……就先把苏公子养着吧。
—
“罢了,今日你身体有恙,回去先养好再说,走吧,我送你出宫。”
古灵月的附身之术太过糟糕,这李晋的身体被他弄得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喘息,薛煜实在是看不下去,干脆让他打道回府,临了又嘱咐了一番薛琳琅。
“二哥先走了,对了,太学与曲水月宫那边,倒也不急着回去,好好休养,别太勉强,花灯节后再继续学业也不迟。唉……今年裴仙师在,你的病情颇有好转,本来打算带你去逛逛花灯会,只可惜今年反而是我出不去了。”
薛琳琅小大人似的安慰他:“现在朝廷局势复杂,二哥行事是该收敛些,我与……小卓子小宁子他们出去逛逛,这些年都是你为我放河灯许愿,今年可算轮到我。”
“帮我母妃也放一盏,求个平安就好。”
“自然。”
待到他们走后,薛琳琅继续逗弄小凤凰,也就半盏茶的时间,古灵月又回来了。
这次用上了他自己的皮。
“你是谁?花琴?小宁子?他们人呢?”
薛琳琅想保不齐古锦月与古灵月这对狗男男仍有联系,还是装成小孩子比较稳妥。
古灵月无疑生得是美的,他化作人形时多是个穿青衣的眉美貌少年,宛若江南烟雨般的袅袅动人,楚楚可怜。
与前世不同的是,他现在打扮得真的很奇怪,虽还是一身青色长袍,从脸到脖子处都覆上了一层雪白柔纱,额头坠有雪花形状的冰晶吊坠,与那双金色的眼瞳互相呼应着,倒似妖似仙,愈加勾人。
“别叫了,小皇子?不,薛琳琅,裴焰,你运气真好,竟能转世,还能勾引得锦月哥哥来寻你,哼,一个十岁的小孩,我今日伸手杀了便杀了,简直易如反掌。”
古灵月见转世的裴焰还是个十岁的小孩,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得意又是失落。
“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噢,我知道了,你肯定被那什么锦月抛弃啦,所以恨得没有办法,只能找我一个小孩子撒气?”
薛琳琅觉得自己现在演小孩有点演上瘾了。
“锦月哥哥…锦月哥哥…是喜欢我的,你…你什么都不是,转世了又如何,一个十岁小孩也配和我争吗?前世的裴焰都没争过我!”
古灵月似被他的童言童语踩中了痛脚,柔美的面容上浮现处一抹怒色,右手作狐爪状,汇聚起一团冰蓝气息,罩着薛琳琅的面门打过去。
“我现在就杀了你!”
“啾——”
谁知薛琳琅身旁鸡崽样的裴薛小焰猛然起飞,鸟喙大张喷出接连不断的炽热火焰,古灵月来不及闪躲,几乎是迎着火跑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烫!烫死我了!”
薛琳琅看他施展法术、扑打火焰正起劲呢,烧掉大半的面纱悄然坠地,在那面纱之下竟然并非百年前的美人面,而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这可真是太惨了。
古灵月面上有一道狰狞的鞭伤,从右边眼角下直直穿过左边唇角,大半张脸都被覆盖在这道伤疤之下,薛琳琅认得出来,那是裴准的天神鞭,难以消除,怪不得要戴面纱。
而他的脖子上竟然也是紫黑一片,像什么离奇的胎记,又好像是中毒,所以不仅要遮脸,连脖子也要遮住,毕竟这上半身露出来的就只有眼睛能看看了。
薛琳琅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还不忘维持十岁小孩的身份,特别夸张地说:“哇!丑八怪!好丑的丑八怪!”
语气很童真,用词很童真,深深刺痛了古灵月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心。
“我不是,我不是丑八怪……你闭嘴!你闭嘴!都是你害的!都是裴焰那个贱人害的!”
他狠狠咒骂着,不服输不错人的模样,声音却越来越小声,用手捂住自己丑陋的脸,防止薛琳琅的窥探,源源不断的泪水从那双漂亮的金瞳里流了出来,一路从手指缝流到地面。
薛琳琅说得不错,转世的裴焰说得不错,古灵月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他原本想靠着裴焰的玄火,修补破损的灵田,实力也能得到大大的提升,结果被循着气息打上门来的裴准雷霆重伤,境界跌落金丹,还被天神鞭毁了自恃绝色的容颜。
裴准夺走了焰灵剑和裴焰的旧衣袍,竟没有夺走他灵田里的玄火。
一是为了玄火频繁离体容易消散,二是为了……
折磨他。
古灵月从来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妖魔觊觎这玄火,源源不断,有如蝗虫,根本杀不绝!!
修士、妖魔、鬼怪,只要六道之中稍微有点修为有点野心的,都要他的命,都要挖出他的灵根。
偏偏他失去了保护自己的灵气,只能在狐族大能的保护下惶惶不可终日,脖子上那些毒纹便是为抢夺玄火而来的七星妖蝎留下的。这百年来,他一直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而且因为身体病弱,他也无法与古锦月圆房,也就没有机会怀孕为狐族诞下纯血子嗣,加上玄焰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狐族里的人也渐渐瞧不起他,认为在他身上做了一笔极不坏算的买卖,认为他就是个累赘,还不如把堕妖的裴焰找回来,至少那是妖皇真心喜欢的配偶。
该死!
他好恨,为什么同样拥有玄火的裴焰就能在上衍宫和裴准的保护下十几年过得安然无恙,而他就得活得有如过街老鼠,永远在恐惧之下活着?!
他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什么就要受这么多的苦,这么大的罪!?
是,他是抢走了裴焰的玄火,但裴焰还抢走了他的锦月哥哥呢!雪狐妖族的妖心还不够好吗?裴焰不是也得到妖心了吗?
古灵月从这一番想法中,仿佛又得到了力量,他正想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杀掉裴焰的转世,就听到那小孩说:“再多喷一会儿火,调大些,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妖怪烧回原形。”
古灵月:“……”
“你这个小孩怎、怎么如此残忍!”
他怕得脸色扭曲。
薛琳琅抱着小凤凰,喷火的鸟喙正对着古灵月,歪头一笑:“有吗?残忍吗?”
“当、当然,小殿下,你先把那个鸟放下,有误——”
“轰!!!!!”
薛煜还没走远,听到好像后面有什么爆炸的声响,回过头看去,似乎又没有。
“你好点了吧?本来是想把你介绍给我弟弟认识认识的。”
李晋脸色仍旧苍白,但精神气好上不少。
“回二殿下,我好多了。”他诚实地说。
“你玩我呢?”
啪地一声,薛煜不轻不重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一会儿没病一会儿有病?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不喜欢我弟弟?是不是不愿意认识他?”
“没有、没有,真没有啊!五皇子早慧沉稳,我略有耳闻,绝对是想认识结交的!真没有啊!”
李晋捂住脸,心中哀叹,宠弟狂魔又发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烤全狐,吸溜。师父:如果评论区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可太惨了QUQ
第25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二十五天
“小焰好厉害,真能把他烤出原形啊,我本来只是吓吓他而已……”
薛琳琅看着眼前现了原形的烤全狐,再看看怀里弱小无助但能吃的裴薛小焰,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惊奇。
本来以为裴准随手送了只卖蠢的小吃货而已,没想到它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古灵月现在确实不如百年前厉害,但再不济也是只金丹期的纯血狐妖,结果真就被烧出原形,趴在地上,似乎还晕过去了?!
薛琳琅小心翼翼地走近瞥了一眼,还别说,虽然被烧得灰扑扑的,古灵月的皮毛还是丰盈柔软,一看就是上品中的上品,他这一世本就体寒怕冷,对这狐皮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他抱着小火凤蹲下身,轻轻抚摸狐狸的皮毛,一直顺着纹路摸到它胸口的位置。
他的玄火……应该就在古灵月心脏的位置温暖地跳动着吧?
说实话,历经千帆,又度过轮回,薛琳琅再也做不到曾经的裴焰那般善良赤诚,他变坏了,变恶毒了,比如他现在就很想拿一把刀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只可惜这一世他身娇体弱,头顶劫云,又没筑基,拿到玄火也只能干看着它消失。
没意思。
那些失去的东西,终究,回不来的。
许是见薛琳琅莫名低落,小火凤挥舞着翅膀,一会儿指着烤全狐,一会儿指着自己,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通,毛绒绒的脸上满是愤怒,眼神全是凶光,只可惜装在一对豆豆眼里,还是可爱的。
认主之后,身为凡人的薛琳琅也能听懂裴薛小焰的啾啾声了。
他好奇地凑近。
让他听听可可爱爱的小凤凰在说啥。
裴薛小焰:“气死我了!这他妈的臭狐狸竟然敢欺负小殿下,就是要把他烧成灰!烧成渣渣!狗东西!杀千刀!我**你**!你**!我tui!tui!tui!”
薛琳琅:“……”
薛琳琅一把捏紧它的鸟喙。
“作为一只幼崽,你不能说这么脏的话,要乖。”
裴薛小焰:“嘤。”
主宠对话间,古灵月又挣扎变回人身,薛琳琅挑了挑眉,后退一步,看他勉勉强强站起来,衣袍破碎,格外狼狈。
古灵月的面纱已经完全损坏,遮不住脸上狰狞的伤疤。他稍微拿手遮挡了一下,发现于事无补后,只得作罢。
自从毁容后,他很久没有把自己这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下了,一时非常不习惯,眼神闪躲,别说与人直视,就是见到镜面、水面都会莫名的大发脾气。
古灵月盯着他怀里的小凤凰,嫉恨的眼神好似淬毒的匕首:“裴焰,你的运气真好啊!我羡慕你,总是能得到上天的垂青!明明都转世了,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竟然还能伤我到如此地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幸运!”
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裴焰运气好。
薛琳琅差点笑出声。
裴焰就是运气太差了,才老是遇上他们这样的小人,才老是被欺被骗被背叛。
一时间,他想起了,他与古灵月的初遇。
裴焰和古锦月进入狐祸为患的玉骨城后,好巧不巧,下榻客栈的老板被当地恶霸纠缠,恶意索取保护费。
他最见不得这等不平之事,离开上衍宫后也一直以惩奸除恶为毕生目标,自然拔刀相助,为客栈老板赶跑了恶霸。
没错,那位客栈老板正是故意隐匿妖身的古灵月。
“咳咳,仙君的灵火真是太厉害啦,温暖明亮却不伤人,好似初升太阳,灵月天生体寒,看了实在羡慕,忍不住生出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仙君能否在这琉璃瓶中落下一缕火焰,我放在床头看着,每日便十分欢喜。”
狐族的样貌自古以来都是妖族里格外拔尖的,如果说古锦月拥有一眼就勾魂夺魄的惊艳之美,那古灵月便天生一副无害单纯的柔和美人模样,越看越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的,脸色透着久病无医的苍白。
裴焰见了,顿时心生同情。
他天生玄火,气血旺盛,成天也使不完的劲儿,从小到大几乎很少生病,难以想象整日病痛不止会是如何滋味。
于是他心想灵公子缠绵病榻,偶尔观赏一下明亮燃烧的火焰,或许心里会好受些,能帮上一把便帮吧。
而且这个要求一点也不难,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裴焰刚想答应,旁边的红衣美少年忽然极其不悦道:“多得这么一缕火有什么用?本来就救了你,还要贪得无厌吗?”
“哎,锦月,你温柔一点嘛,恶声恶气的,小心吓着灵公子。”
裴焰还以为锦月在嫉妒,这个家伙就是爱吃味。
“一缕火焰罢了,装在琉璃瓶赏心悦目也不错。”
说罢,他打开琉璃瓶,轻轻咬开自己的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那血落入瓶底,瞬间炸开璀璨花火,化为一簇暖洋洋的明焰,在琉璃瓶中静静燃烧。
他的玄火举世无双,轻易不会熄灭,如若没有意外,可以燃烧到凡人自然死亡的那一天。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咳咳,你的火焰真是漂亮啊!好暖和,我好想……”
病弱斯文的青衣公子两只眼瞳里倒映出那簇不停跳跃的火焰,火光照亮他苍白的脸,狂喜、贪婪与渴望等等激烈的情绪在脸面上不停变化,最终归于诡异的平静。
当时的裴焰还单纯地以为灵公子的确钟爱明亮温暖之物,后来回忆起,那分明是急不可耐的志在必得——
再漂亮的火焰,都是我的了。
这千年难遇的玄火灵根现在属于你,过不了多久,马上就会属于我。
真是个傻子,死到临头了,还心甘情愿送上门被人骗,笑死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单纯这么傻啊?
其实仔细想想,古锦月和古灵月当时的对话也颇有深意,只是当时的他没有听出来罢了。
“琳琅。”
一道熟悉的男音唤回了薛琳琅的思绪,他闻声看去,来人红衣似火妖娆,墨发金瞳,姿容绝艳,正是许久不见的古锦月。
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脸色憔悴,黑眼圈十分明显,身上还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同样是鞭伤,古锦月挨那一下子刚好在眼下三寸,还只擦过了一点,形成一个类似勾的形状,呈现胭脂般的绯红色,不但不丑,反而像是某种神秘的纹身,为他本来不俗的相貌更添容彩。
薛琳琅心中叹一声,裴准,你这技术退步了啊。
自从上次太学一战,古锦月便很久没有机会再出现。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只因裴准在梅香宫外布下了极其厉害的天雷大阵,如前世保护裴焰一般把这地方围得纹丝不漏,古灵月能进来是因为他身怀玄火,而古锦月进来则费了极大的功夫。
“锦月哥哥……”
古灵月看到古锦月时,眼睛噌地一亮。
他与锦月哥哥已经许久未见,锦月哥哥总说妖族事务繁忙,没有时间陪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呆在雪山上。可是他却从族人那里得到消息,妖皇陛下寻到了裴焰的转世,正在人间扮成猫咪讨一个十岁幼童的欢心。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宫殿里。
古灵月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古灵月,我警告过你,不要自找苦吃,安安分分呆在雪圣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恶毒的心思,你想趁着阿焰还小,杀掉他,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古灵月当真有两幅面孔,面对薛琳琅时又乖又黏,真好似一只忠心热诚的小狐狸,几乎还是百年前游历时的少年模样,而一面对旁人,便冷酷高傲,无情傲慢,颇有妖皇的威严。
薛琳琅抱着小凤凰,自己给自己抽了把春凳,坐在上面看戏。
“我没有!我没有!锦月哥哥,明明是薛琳琅用那只灵兽伤的我!你看我的衣服头发都被烧焦了,你说我害他,他身上有什么伤口吗?”
见古锦月毫无反应,古灵月后退一步,声音哽咽地说:“你说得对,我承认,我嫉妒他,来的时候确实想欺负欺负他,但看到这一世裴焰还这么年幼,就不忍心了,反而是他吓坏了,用火喷我……”
古灵月哭得抽抽答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是最会说谎的,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丝毫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毕竟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而且还是天下唯二的同族,雪狐这一脉就只有他们两只纯血留在世间。
古锦月到底还是心软了,本想伸出手安慰一下满身狼狈的古灵月,忽看到他那张破碎丑陋的脸,配上一双泪流不止的金眸,竟产生一种极其诡异的恶心感与扭曲感,瞬间有些让他反胃,便不动声色,将手垂回身侧。
“你先走吧,墨文宇在京城开了一处酒楼,那里有几位族内大能坐镇,总归是安全的,你身有玄火,万事小心些。”
古灵月犹豫道:“那你……”
“同样的话不要总是让我说两遍,走,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古锦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其实也并非狐族如此,这世间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对放在心上的,柔情似水,热恋时恨不得把对方捧在心尖尖上宠爱,而对心房之外的人,就毫无耐心,连给一缕眼神都欠奉。
“好,你让我走,我便走,我在酒楼等你。”
古灵月边走边哭,忽听到古锦月叫他站住,马上惊喜地回头。
“嘶——”
古锦月随手从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料,扔过去。
他说:“把脸遮住。”
古灵月双手颤抖着戴上面纱,那薄薄的布料很快被泪水浸湿了。
这下,宫殿终于只剩下薛琳琅和古锦月两人。
“小殿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太学那只小猫咪,喵?喵?记得我吗?”
上次在太学,古锦月想用惑术让小皇子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离开,没想到小皇子突然濒死,吓得他从此再也不敢产生这个想法,幸好惑术失效后小皇子会失去被蛊惑的记忆——
所以,小皇子现在的记忆还保留在自己从刺客手下救了他的时候吧?
古锦月心里也非常忐忑,如果可以,这一世他想在阿焰面前维持一个温柔、高贵的谪仙形象,就好像……苏安晏。虽然他真的不擅长模仿别人就是了。
薛琳琅摸了摸怀里的凤凰,掂量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乖巧地笑了笑:“噢……我记得你,在太学的小白猫,然后变成了人,救了我对不对?”
“对,就是如此,我没有恶意,刚才那人不会再来烦你了。你可以叫我锦月,锦缎的锦,月亮的月,会写这两个字吗?要不要我教你?”
古锦月痴痴地看着小皇子的笑颜,依稀从里面看到了阿焰的影子,倏忽伸出右手想要摸摸他的脸蛋。
被薛琳琅不留痕迹地避开了。
“可是我师父说你,根本不是什么仙啊,只是个低贱卑劣的狐妖,接近我就是为了骗我,还有,刚才那个人明明是因为你,才想害我的吧?那你可真是讨厌。”
“胡说!裴准他胡说!不要听你师父的,你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前世死在他的手上,你很讨厌,知不知道?”
薛琳琅睁大眼睛:“可是师父说前世是你害了我啊,他教我离你远远的,刚才那个丑八怪也说,你为了救他挖了裴焰的……什么,额,我忘记了,什么来着。”
“没有!我没有!他们都在骗你!前世,前世……我们是一对极其恩爱的道侣,但你是上衍宫的仙君,我是雪圣山的狐妖,他们,特别是你师父,一定要拆散我们!然后你死在了裴准的手上。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古锦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薛琳琅:“……”
艹,还挺能编。
还不是他还有前世的记忆,没准就相信了。
厉害。服气。叹为观止。
“你说道侣就道侣?都没有什么证据,本殿下凭什么相信你?你再不走,我就喊我师父了。”
“谁说没有证据,我有……你看,这是前世的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你啊把自己雕刻成木像送给我呢。”
古锦月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沉香木雕刻的人像,那是一个身着道袍的俊美少年,眉眼温柔,唇角含笑,正在莲台上打坐,栩栩如生,十分用心精巧。
这确实是裴焰送给古锦月的生辰礼物。
当初,古锦月拿到这木雕后,脸上没显露,心中却不是很喜欢,因为阿焰雕刻的木雕上穿的仍旧是宽袖窄腰的道袍,莲花仙鹤雷图纹,总叫他想起他们身份有别,还有……
苏安晏是道门中人,应该也是这般打扮,这有什么好看的?要是阿焰能穿上他们狐族的婚服就好啦。
狐性善妒,他每每看到这个木雕,就会想起裴焰死去的白月光,心中总会忍不住东想西想,所以拿到后从来没有细看过,就算等待阿焰转世的百年间,也只是偶尔拿出来睹物思人。
只是没想到,这就成了阿焰送他的第一件生辰礼物,也是最后一件。
那边的薛琳琅也是一愣。
没想到古锦月还留着这个东西。
那时候,他们已经结伴游历两年,薛琳琅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裴焰已经被磨得喜欢上古锦月了,便送了他一个亲手雕刻的木雕,出于一些暧昧羞涩的意味,里面有一些小机关,只是狐狸太笨了,一直没发现。
现在也没有发现的必要了。
“拿过来,我仔细看看。”
古锦月递给他:“我没骗你,从前我们真的在一起过,我不会伤害你——你在干嘛?!你快停下!放手!”
砰砰砰!
突然任性的小皇子拿着那木雕就往最近的桌角猛砸,很快就把这一份远久的心意砸得头破血流,一如当年心怀爱意的他。
古锦月眼看着前世裴焰送给他唯一的一件礼物就快被薛琳琅砸得稀巴烂,气得声线颤抖,一把夺过它。
“你放手!这个木雕对我很珍贵的,就算你是阿焰的转世也不能毁掉它,你放手!”
砰!
一声脆响,含笑少年的头颅掉落在古锦月的脚边,温柔的眉眼穿透时空岁月,还在细细地瞧他。
“不、不——”
古锦月失魂落魄地把那木雕捧在手心,眼眶登时就湿润了。
五皇子冷笑一声,刁蛮到极致:“切,这破木雕也好意思拿来骗我?本殿下的宫里有金雕像、银雕像、玉雕像,再不济还有一处根雕,你这个木头桩子,就不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你!薛琳琅!你竟然敢!”
古锦月几乎愤怒心碎到失去理智,一双金色眼瞳中风雨欲来,倏忽一声轻响,从木雕的身体似乎掉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狐妖少年愣愣地看着那个他从未发现的狐狸雕像,眼睛一瞬不眨,连心头滔天的怒火都顷刻熄灭。
薛琳琅暗自叹息一声,还是被发现了,丢脸。
古锦月颤抖着拿起木雕,两行清泪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
木雕裴焰的心口处竟有一个隐秘的机关,在他心口轻轻摁一下,就会弹出一个暗格,比喻小仙君的心房,而睡在心房里面的是一只小小的、抱着大尾巴睡觉的小狐狸。
仙人的心里有一只小狐狸……
仙人的心里曾经有一只小狐狸……
阿焰的心里曾经、曾经有过一只小狐狸!!!
“阿焰阿焰阿焰对不起阿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喜欢过我,我不知道你心里有过我,我以为你只喜欢那个苏安晏,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这么蠢?我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古锦月你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坏!”
古锦月的眼泪越落越多,如雨水一般落在木雕的表面,把陈旧的木雕浸泡得湿亮。
他开始笨拙地用手,想把那只睡觉的小狐狸放回少年的心房,可是那个机关已经被摔坏了,他一放进去,小狐狸就马上掉出来,根本放不进去了。于是他像疯了似的,试了一次又一次,但那只小狐狸就是再也放不进小少年的心里了,因为小少年的心已经被砸坏了……
是他自己毁了一切。
是他自己毁了一切。
“不,我可以修好他,我可以修好他,我一定可以,阿焰,阿焰……呜呜……阿焰……”
薛琳琅想到狐狸上还雕刻着一行字,觉得还有挽救前世裴焰脸面的机会,于是悄咪咪地走近哭泣不止的狐妖身边,手速飞快地把小狐狸雕像抢了过来。
啪!
又砸碎了!
齐活!
“薛琳琅!你!你!”
古锦月看到就连属于自己的小狐狸雕像都被摔得粉身碎骨,几乎气到发狂,积压的旧伤让他喉头泛起腥甜,哇地一下吐出几口鲜红的血来。
“我、我杀了你!”
古锦月右掌凝聚一团冰寒之气,眼尾猩红,冲着薛琳琅打过去。
“呜呜呜呜呜…你要杀我!呜呜呜呜…师父……呜呜呜有人欺负琳琅…母妃…母妃…娘呜呜呜…”
薛琳琅见识不好,立刻哭倒。
这哭声唤回了古锦月的神智,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转世的阿焰,阿焰这辈子才十岁,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能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木雕对他意味着什么啊。
古锦月见小皇子哭得梨花带雨,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根本在极度的愤怒和不满中,又生出强烈的绝望与悲哀。
他半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抱住什么都不知道的转世裴焰,头轻轻靠在薛琳琅的头上,璀璨的金眸里,泪簌簌而落。
“对不起,琳琅…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这木雕对我很重要,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坏人!只会欺负我的坏人!滚开!滚开!”
小皇子在他怀里激烈地挣扎着,极度排斥他的接触。
古锦月只得放开他,整理好他的衣服,又把摔得稀烂的木雕小心翼翼捡起来。
他听见他自己发出沙哑的一声。
“我现在就滚。”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上文,师父救的阿焰,然后具体内容是吻和葫芦,没有doi哈,师父比较羞涩。 薛琳琅:你杀了鬼王。 裴准:其实我没有。 薛琳琅:你杀了苏安晏。 裴准:其实我没有。 薛琳琅:你杀了我! 裴准:其实也没有。 薛琳琅:…… 薛琳琅:????
第26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二十六天
今日是大周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不止京城里处处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各式各样的漂亮灯笼,就连皇宫里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息。
在这森冷寂寞的宫闱之中,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内心深处也渴望着能有个伴与自己相依取暖。祖宗留下的规矩里,后宫原则上禁止太监与宫女结成对/食,但谢皇后却似乎对此甚是开明,只要不光天化日之下败坏风气,私底下的事私底下另说。
这不,梅香宫里的花琴,就是薛琳琅身边那个鹅蛋脸的大宫女,便特意向小主子告了假,悄悄与御花园里管采办的太监幽会。
她性子沉稳,就算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去见自己的心上人都不敢打扮得过于出挑,只一身绀蓝色的小袄配上同色系绣着梅花的马面,这也太素了些,惹得薛琳琅都看不过去了,便笑嘻嘻地折了两枝绽放正美的梅花插入宫女的发鬓,小嘴甜滋滋地夸赞,一双漂亮的凤眸里满是打趣的笑意,臊得她脸都红了。
其实若论起对五皇子的心疼怜爱,在梅香宫中花琴排不进前三位,也绝对能排进前五位。她也算是同梅贵妃一起看着小殿下长大,说句极其大逆不道的话,不知何时起,花琴便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弟弟一般看待。
“花琴,你今天可真好看,比画上的仙女还美。”
那管采办的太监名为马宇,薛琳琅见过他的气云,当真就是一匹靠得住的大马,踏实肯干,花琴与这人来往,他是放心的。
花琴羞涩地拢了拢鬓发,正想答话,忽然看到马宇的脸一下子变得垮白,被他猛地拉住跪在雪地上。
“裴、裴仙师,我与她,我与她……”马宇声线颤抖。
裴准面无表情打量他们,好似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冰天雪地之中如同一尊玉人。
半响后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到处都挂上了灯笼?好吵。”
“回禀仙师,今日是大周的花灯节,情侣们都会在这个时候出去游玩赏灯,有说有笑的,增进感情,对、对了,在民间今夜还会举办花灯会,灯会上要选出最登对的情侣打扮成花神与灯神游/行,可热闹了。”
裴准瞥了他们一眼:“情侣?一对?那你们也是?”
他本是九天之上的仙尊,就算为了自家徒弟落入凡尘,也改不了这副高不可攀、不近人情的作态,那冷冰冰的眼神仿佛浸在寒泉里的刀子,嗖嗖地扎进他人的心底。
花琴顿时被裴准吓得花容失色,以为他看不惯对/食,连忙否定:“不不不,奴婢与马宇情同兄妹,今日我见佳节时分,他独自一人,便心生同情,所以送来些温热的吃食,真的没有半点其他肮脏的关系。而且既然是热闹的节日,这家人、朋友……还有师徒都是可以一起过的,没有什么不妥。”
“师徒也能一起过?”
“对!”
“你家殿下现在何处?”
“奴婢方才走的时候还在梅香宫。”
裴准扔下一句起来,便如风一般的离开了。
花琴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抖落了下衣裙上的白雪,这时才发现身旁的马宇还跪在地上,便伸出手去拉他。
“快起来,他都走了。”
马宇却没有搭理花琴的手,失望地看她一眼,兀自站起来,神情寂寥,眼神悲伤:“我竟不知咱俩的关系在你眼中竟然是肮脏不堪的?情同兄妹?心生同情?花琴,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鹅蛋脸的大宫女露出震惊的神色,目光呆滞地望着心上人渐渐走远,那孤单的背影拒她于千里之外。
雪花纷纷落下,花琴手脚冰冷,在一年一度的情人节里,她,失恋了。
不过没关系,总感觉有人又要背锅了。
而这边的梅香宫正是热闹繁忙的时候。
小卓子和小宁子正在收拾薛琳琅出宫要用的东西,小凤凰在自己的小窝里懒洋洋地睡觉,它到底年纪小,做了一次烤全狐后就有些精力不足,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快快长大,多为主人做几次烤全狐。
小卓子问:“救心丸带上了吗?”
“带了带了。”小宁子翻出一包药瓶表示完成。
小卓子又说:“银两银票都拿一些,哦,对了还有碎银铜板什么的,小殿下毕竟是个孩子,难免要买些街上的小玩意儿。”
“拿了,过年时发的金瓜子都塞了一些。”
小卓子怒了,推他一把:“你塞这个干嘛啊,笨死了,这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赶快拿走,换成碎银。”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马上换。”小宁子被他吓了一跳。
没想到换了银子还没完,小卓子又念叨起来:“再拿一把防身的匕首,锋利些,等会贴身放在殿下的衣服里,今天这么混乱,万一出了问题,没有自保的武器可就糟了。”
这么说着,小卓子不放心他似的,抿着唇自己就找出了把宝石匕首,还生怕上面冷硬的装饰膈着薛琳琅,用锦帛细细包了一圈才作罢。
小宁子彻底不耐烦了:“哎呀,我说小卓子,殿下是跟着谢侯爷出去,我可听说了啊,这谢家的家卫侍从都是从军队里退役下来的精兵,杀人不眨眼的,有他们护着,旁人都不敢近身,总不能窜出个什么妖魔鬼怪吧?”
他比小卓子更活泼更年幼些,还笑话小卓子是被上次刺客的事吓破了胆,搞得现在神经兮兮的,不就是出去看几个时辰灯会嘛?能出什么事?
“你们两个,准备得怎么样啦?快走吧,别让谢凛等急了。”
薛琳琅走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几册书,两个平日里看惯他的小太监都眼前一亮。
今日小皇子难得,不,第一次出一趟皇宫,不得不出卖“色相”,被母妃好好打扮一回才能得到出宫的允许。
他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织金锦袍,外罩了一件雪白的呢子大氅,肩部的位置用粉白棕金四色丝线交叉绣了低低垂落的俏丽花枝,淡粉色的花朵花瓣从门襟一路飘落到衣摆,竟是一副柔和浪漫的春景图。
小皇子冲他们莞尔一笑,雪白绸带扎起的高马尾微微晃动,发带尾部的玉片发出玎玲的声响,他精神也不错,容彩焕发,盈盈如月,小小的年纪,雌雄莫辨,看起来简直像位可爱的小公主。
他们有理由怀疑梅贵妃趁机过了一把拥有女儿的干瘾。
“万事妥当,走吧,谢凛在东门等我们。”
结果薛琳琅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禀告,裴准来了!
不仅来了,还想和他一起出去过花灯节!
“哈?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哎呀,好烦啊,快快快,小卓子,把包袱藏起来,小宁子去门口拦着些。”
薛琳琅边说边把大氅的系带一松,头上的发带一扯,随手藏到旁边,极速蹬掉两只鞋子,足袜都来不及脱掉,一个猛龙入江,钻进了被窝,因为剧烈运动还咳嗽了两声,脸蛋绯红,眼角也有了几分湿润。
裴准走进来,就看到小殿下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紧紧裹住小被子,墨发披散更衬得肤白如雪,时不时咳嗽一声,眼泪汪汪的,像极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儿。
“怎的突然病了?不应当如此。”
裴准果然不是好骗的,他坐在床边,直接捉过薛琳琅细细的手腕,查看起了脉搏,虽说和往常一样,但又看他面上着实难受,便忍着天雷的惩罚,又输了不少灵气给薛琳琅。
“呜…疼…我疼得很…好难过啊…”
薛琳琅抓紧被子的边缘,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望着裴准,口中呜呜地喊着痛,像只踩奶小猫似的撒娇。
输灵气也没用?
裴准的手掌心落在他的额头,疑惑道:“奇怪,也没有发烧,你到底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我就是…嗯…哪里都不舒服,哪里都疼…可能这个病睡一觉就好了,你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身体就舒坦了吧…”
闻言,裴准慢慢站起来,狐疑地盯着裹得像只猪儿虫的薛琳琅。
“你怎么在床上还穿着袜子?”他问。
糟糕!露馅了!
薛琳琅踢了一脚锦被,想把突兀的小jiojio藏起来,结果被裴准像抓住证据般的一把抓住。
太尴尬了,薛琳琅活鱼扑腾似的蹬了两下腿,没蹬开。
“因为…因为我体寒,咳咳,体寒的话流血不通,四肢冰冷,不论在床上睡多久脚都是冰冷的,所以就穿着厚袜子睡觉。”
这个薛琳琅倒是没撒谎,他这辈子尝过的最多的滋味便是寒冷。
此话一出,好似一把杀手锏,裴准立刻沉默下去,半响没说话,薛琳琅还以为他放过自己了,正要松一口气,忽然感觉他在脱自己的袜子。
“喂喂!你干嘛!裴仙师!你脱我袜子干嘛!”
小皇子炸毛了。
下一刻,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他的脚掌,那双赤足又嫩又白又小,还未长开,像是羊脂白玉做的物件,摸上去也冷冰冰的,透着股寒意。
好冷。
原来这一世的薛琳琅时时刻刻都这么冷,从足底到心底都好冷。
不知为何,裴准突如其来的沉默比刚才他那副紧紧探寻的模样更让薛琳琅心慌。
“仙师?裴仙师?你怎么不说话了?那也别一直抓着我的脚不松手啊,好奇怪啊,别是心疼了吧?害,我自己都习惯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冬天冷,夏天也凉快嘛,咱们有话先把脚放下来好好说!”
恍惚间,有什么湿润的液体落到了他的脚背,薛琳琅正想去看,裴准却终于依言松了手,轻轻地为他穿好足袜。
裴准又坐回床头,两人诡异地对视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
“罢了,那你一个人去…睡吧。”
裴准刚准备伸出手揉揉小皇子散乱的头发。
薛琳琅神情严肃地阻止他:“你的手,刚刚摸了,我的脚。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裴准:“……”
裴准:“呵。”
裴仙师当场展示了修真界一流的清洗术,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对着小皇子的脸蛋就是报复性地一顿猛搓,好像在弥补什么遗憾,搓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转身离去。
他走得很快,如薛琳琅所愿地马上消失了。
“人走了吗?”
小宁子踮着脚尖跑出去望了几眼,又跑回来说:“走了,走远了。”
薛琳琅马上咸鱼翻身,噌地从床上爬起来:“快把衣服拿来!耽搁好长时间了!哎呀,希望谢凛不要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
裴准——一个靠眼神就能背锅的男人。大家不喜欢看这种配角戏(但还是围绕宠爱主角的)记得和我说哦,我好自己调整。
第27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二十七天
夜幕初临,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所有街道几乎都悬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游人如织,摊贩熙攘。
大周民风开放,花灯节这天更是有许多年轻姑娘结伴出游,好不热闹,讲究些的官家女郎则会以轻纱遮面,惹人遐想。同样一番好好打扮的男子们更是多了。
花灯节表露心意的方式也颇为特别。
若男子对女子有意,便送灯给心上人,女子如果接受便回之以花。所以女子提灯,男子簪花,是花灯节最常见的场景。
当然了,两个男子一起提灯,或者两个女子一起簪花似乎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在大周,超过界限的兄弟情称作提灯之情,姐妹之间又称簪花之谊。
华灯初上,宫门方向远远驶来一辆奢华的马车,朱漆宝盖,鎏金兽首,车内显然坐的是极尊贵的人物,惹得行人驻足观看。
先下来的是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谢小侯爷。
谢凛今日难得没有佩刀,而是一副特意捯饬过的贵公子打扮,显腰身的朱红色锦袍上用金线别有心机地绣着梅花纹样,英姿挺拔,面容骄矜,只真可惜这样好的相貌,偏偏是个混不吝的霸王,寻常女子谁敢近他的身?
可今日吧,小侯爷似与往常格外不同,那唇角竟罕见地扬起,眼神炽热地望着车门,静静地等候着,教人不由好奇——
能让谢小侯爷如此耐心等待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众人用探究的眼神望去,却只见一个身穿雪白大氅的小小少年掀开帘子,慢吞吞地下了车,本一时间失去了兴趣,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被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容颜扼住了心房,惊艳到呼吸滞住。
他似乎极其畏惧寒冷,耳朵上还戴着一对白狐毛的耳罩子,毛绒绒的,鼻尖有些微微红,很是可爱,更衬得整个人犹如珍贵皮草包裹着的一颗明珠,好看得移不开眼。
旁边的侍从见他大氅的系带松了,连忙走过去为他系上,谢凛英气的眉毛一竖,不耐地推开,自个儿冲上去帮薛琳琅系好带子,末了打了个漂亮的双花结。
薛琳琅道过谢后忽然想起什么,把手上的书递给谢凛。
“这是你的书,接着上次的看。”
谢凛的脸色一下变了:“还、还有?”
“不想看么?”他略微露出个失望的表情。
谢凛忍痛道:“当然不……是不想看的,你给我吧。”
薛琳琅瞧出他的勉强,明明一脸难受嘴上还说着答应,唇角弯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给他一个承诺。
“你若学业上进,今年太学小考里能得一半的甲等,过了年关到乾院读书去,我便许你一个愿望,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这年关将至,太学小考也快到了,想来今年因着储君之争,胜帝乃至整个朝堂也会对这次小考结果格外关注,谢凛要是考得额……全是末等,这也太过出挑,绝对要被当成典型严肃教育,别想好好过年。
“当真?”谢凛却没他想得那么七拐八弯,只听到“愿望”两字,眼睛就一下子亮了。
薛琳琅颔首,正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凛心想你这么个小不点还君子一言,不过这样的话他是决计不说出口的,因为有了这个承诺感觉又能精神满满挑灯夜读了呢!
收好了书,两人肩并着肩闲逛起来。
街道两边的各式摊位,商品陈列,应有尽有,极其热闹。有卖温热吃食的,有卖时兴脂粉的,有卖绢花提灯的等等等等,本来逛起来该是极为惬意,奈何谢府的侍卫确实如传闻般的凶神恶煞,走在街上,旁人见了别说是走近,就是看两眼也不敢,所以薛琳琅一行人走哪哪没人,让他心里很是无语。
这还不算,如果他在哪个摊位上多站了一会儿,对哪样东西多看了一会儿,下一秒那些东西绝对会被一买而光,再由侍从尽心尽力地带回马车上,拦都拦不住。
薛琳琅:“……”
倒也不必如此铺张。
他有些好奇,如果他不盯着摊位看,而是盯着一个人看会怎么样?难不成这些忠心的侍从还会把人也给打包回皇宫?
所以薛琳琅随意盯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瞧了一会儿,然后被一张眼冒火星的俊脸挡住了。
谢小侯爷满脸不爽:“你看那个女的做什么?生得那么丑!”
“小侯爷,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她明明戴着面纱。”薛琳琅无奈道。
谢凛更有理了:“对啊,她连脸都没露,你一直看她做什么?倒不如看一看我,我就在你身边,也没面纱,还长得俊俏,随你怎么开心怎么瞧。”
小皇子听了这话,觉得着实好笑,当真拉着他到明晃晃的灯笼下,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起他来,退了一步忽地说:“小侯爷这话倒不是自夸,生得的确英俊呢。”
生得的确英俊呢。
的确英俊呢。
英俊呢。
谢凛的脸蓦地就红了,在明亮的火光下,眸子像盛着太阳般灼热,眼神又像黄金杯中的澄澈酒液般的摇晃。
看着他这样,薛琳琅轻笑一声,想着他到底是个没张开的小孩,看上去再怎么大大咧咧,真计较起来还是脸皮薄的呀,不经夸呀。
“走吧,承天门那边的烟花庆典快开始了。”
看到薛琳琅转身离去,谢凛赶快跟上,手不着痕迹地去捉他的,薛琳琅疑惑地躲开了,继续走了一会儿,那锲而不舍的手又来了,他直接给谢凛打开。
“你怎么了?”薛琳琅不解地问。
“呼~好冷啊,你不觉得吗?牵手可以取暖。”谢凛吐出一口白气。
薛琳琅还真以为他冷,心中犹犹豫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那对暖乎乎的耳罩子取下来给谢凛戴上了。
“唉,走吧。”
薛琳琅还颇为幽怨地看他一眼,意思是怎么这么健壮的体格,还要他来接济,既然怕冷,能不能出来多穿一点。
谢凛:“……”
谢凛咬牙切齿道:“还给你!谁要你的耳罩子了?自己好好戴着!冻坏了算谁的!”
他就不信他今天牵不上这手!
谢凛转转眼珠,凑近薛琳琅小声提议:“这群侍卫太烦了,想不想更自由一点?更好玩一点?”
“嗯?你想跑?我可跑不过他们。”
薛琳琅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对于这种事倒是明白很快了呢。
谢凛趁机贼兮兮地握住他的手,为那沁凉的温度感到一惊,旋即把那手握得更紧一些。
“哥哥带你啊。”
他眨眨眼对他笑。
“我数一二三,我拉着你一起跑。”
一。
二。
三!
“公子,你要的东西买回来了……哎!?殿、公子!公子呢?”
“小侯爷你快回来!使不得!使不得啊!”
“快追上去,不要让他们跑太远!更不要声张!”
“小公子跟着谢侯爷都学坏了!他平时很乖的!”
跟丢小主子的侍卫们惊慌失措,却又不敢大声叫喊,只得卖力追赶。
而逆着人流前进的两个少年却像在春野上欢快奔跑的小鹿,牵着手,带着笑,一溜烟地钻进了家灯笼铺里。
“哎,等等,这花灯真好看,小兔子,像你。”
谢小侯爷拿起那盏雪白色的兔子灯笼,细细玩赏,他算是有眼光的,这店铺在京城里专门做定制灯笼,手艺自是不凡。
他随手摸了摸衣襟,发现没有碎银,只有几个银元宝,便也不打算找零了,一股脑儿都放在了老板面前,把灯笼递到薛琳琅的手边。
“送你了,我的殿下。”
薛琳琅还是第一次过大周的花灯节,又因为表面年龄过小,也没有人和他讲过提灯之情是什么意思,只想着有送有还的道理,便从一排琳琅满目的架子上挑了一盏画着小狼图案的提灯送给谢凛。
“送你了,小侯爷。”
他也摸了摸身上,除了一把防身的匕首再无其他,便把头上的发带取下来给老板抵账,上面的玉叶子还是值钱的。
小皇子却不知道,这发带最终还是落到了谢凛的手上,毕竟黄金换发带这样的好事,谁不上赶着买卖?
这时,一个碧眼棕发的高大男人忽然走了过来,谢凛挡在薛琳琅面前,防范地看着他。
“抱歉……我认错人了。”
那男子说着一口蹩脚的大周官话,仔细看了看薛琳琅的脸,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谢凛可不是好相与的:“且慢,你若不说清楚,就不要想着走。”
那外族人认得他,连忙赔礼:“小侯爷误会了,在下没有任何恶意。在下是来往大周与北狄之间的草药商人,很偶然的一次机会下,见过北狄的可辛……不得不说,真是和这位小公子像极了,故而刚刚在下忍不住上来仔细端详。不过走近一看嘛,就发现小公子与可辛气质截然不同,瞳色也不一样,心中也就解惑了。”
谢凛先为薛琳琅解释:“北狄人称呼他们的王子为可辛。”
接着他不耐地摆了摆手:“行,你走吧,下次再敢乱看,当心我挖了你的眼。”
北狄草药商忙不迭地跑了。
“等等,回来。”
草药商脸上堆满笑容:“是,小侯爷。”
“你手上怎么也拿着盏兔子灯笼?”谢凛问。
“哦,这是在下给家里的小女儿买的。”
谢凛扬起下巴:“换了。”
“啊?”
“本侯爷叫你换了,我看最右边的那盏就不错,送那盏吧。”
草药商擦擦汗:“可、可上面画的是一只老虎啊!”
“女儿为何不能拿老虎灯笼?快去。”
旁边的薛琳琅则一直在想北狄的事。
北狄乃是大周北方最为强大的游牧部落。
狄人尚武,个个生得高大魁梧,加上族内盛产良马,战力非凡,十年前战败后臣服于大周,岁岁朝贡,近些年来,日渐强大,又有了故态复萌之势。
谢凛笑着与他卖弄自己的见识:“我听闻那北狄可辛,天生有神力,今年十四五岁的年纪,就是草原上的狼王也徒手打得死,只可惜啊,据说他生下来就患上疯病,脑袋有问题。”
“疯病?怎么个疯法?”
谢凛见小殿下好奇,更加得意道:“他睡不着啊——正常人一天总要睡三四个时辰吧?可如果没有大量的安魂香,他连一个时辰都睡不下去。这哪行?于是那可辛每日每夜头痛难忍,痛到发狂,只能靠打猎杀人排除苦闷,最后愈发嗜血。别人都说我性子差,你如果听了他的那些事迹啊,就觉得我是个顶顶好的了。”
薛琳琅听完怔怔道:“我身体有病,他脑袋有病,这一点倒是像的。刚才那草药商说见过可辛,大抵就是进献安魂香的时候吧。安魂香的药引安魂草只在我国川蜀地区有生长,他们可辛的命就等于掌握在敌国手上,怎能安心?恐怕等那人长大,边境就要遭殃了。”
他是个成日泡在药罐里的病秧子,所以一听到安魂香立刻想到这点。
谢凛本是把这一段当作奇闻异事给他说着解闷,却没想到薛琳琅的思维直接快进到了边境安危上,才疏学浅的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嘴,不由恼恨自己平时玩得多学得少,这样怎能与小五并肩而行呢?
而彼时薛琳琅还把这个传说中的疯子可辛当作一个暗处的隐患,却不知道,在不久以后他们的命运将会深刻地连接在一起。
夜色愈发深沉,今夜最为精彩的烟花盛会即将拉开帷幕。
距离承天门不远的地方,背靠着星月湖早早搭起了华丽的台子,届时扮演花神和灯神的男女将在上面表演,与一些幸运的观众做互动。
花灯会的传统来自于大周一个经久不衰的爱情故事。
其中花神为男,灯神为女,掌管灯火的灯神与天庭第一美男子花神堕入爱河,他们的爱情为天道不容,遭受了接连不断的阻拦,为了永远在一起,灯神打翻了长明灯与花神的原身千盈花共焚而死。
那扮演花神的男子刚好姓苏,此时正在后台着装打扮,忽见细绢做成的假花上停着一只微微颤动的猩红色蝴蝶,翅膀上的花纹他也从未见过,呈现大小不一的肉色圆形,好像还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
“奇怪,这种时节怎么还有蝴蝶?”
他不由奇怪地走过去驱赶。
蝴蝶翅膀翻飞,飞停到男子的鼻尖,一双漆黑的毛茸茸的眼睛与他对视。
这时他才看清楚,那翅膀上面的圆点,是一张张哭号的人脸,每一张人脸都狰狞而恐惧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女子的呼唤声。
“苏公子?苏公子?你换好衣服了吗?”
她推门而入,看到面前着雪羽百花袍的美男子,惊艳得几乎发不出声。
那人肌若初雪,眼下一点红痣有如洁白画卷上的点睛之笔,烛火映照下,浑身仿佛晕着圣洁的微光,仿佛谪仙降世,最清贵不过的模样。
他对着她微微一笑:“我是花神,而你不是我想要的灯神。”
第28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二十八天
命运就是这般神奇,或者说冥冥之中皆有注定。诚安街的一头,谢凛和薛琳琅正提着灯笼随波逐流,而街的另一头古锦月和古灵月双手空空走在路上,正好对着他们走来,两人虽不是十分亲密,倒也和谐。
古锦月身着绛红衣袍,饶是将一双璀璨金瞳变化为普通凡人的深黑色,这般姿容也引得不少女子红着脸偷偷打量,心中暗暗猜想这是京城里哪家公子,怎生得比姑娘还漂亮?
他旁边的古灵月依旧一身青衣,戴面纱,着额饰,不管面纱下的容颜如何,露出的狐狸眼依旧是招人的,旁人都以为他是位清丽脱俗的姑娘。
古灵月近几日本来十分惧怕古锦月。
自那天从梅香宫回来以后,古锦月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般,成日对着一堆木雕碎片也不知在念叨什么,时笑时哭的,像个疯子,还亲自动手用宿名胶把那些破烂一片一片拼好。
只可惜人像胸口处的机关已经彻底被薛琳琅砸得粉碎,怎么也修不好了,古锦月却不甘心,竟然红着眼眶,不顾流血的手掌,用钉子穿透狐狸雕像的身体,把它死死钉在了仙君身上。
也是这个诡异至极的举动,让古锦月意外发现狐狸雕像的尾巴上还刻着阿焰最初,也是最后赠予他的爱语。
古锦月很平静,出乎意料地平静,可这平静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谁也不知道下面汹涌澎湃的到底是什么。
他开始时不时盯着古灵月看,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古灵月起初以为他这是终于对裴焰死心了,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还觉得欣喜——
直到他发现,妖皇陛下的目光从来,从来都没有放在他的脸上,而是停留在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里有什么?
裴焰的玄火。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自他们做局坑害裴焰已过了百年,这团永不熄灭的玄火也在古灵月的胸口温暖有力地跳动了百年。
古灵月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古锦月不会因为心疼这一世的裴焰,要把他身上的玄火挖出来送给一个凡人吧?!!
不、不会的!
但凡古锦月有脑子就不会这么做!
他的灵田早已支离破碎,数百年来全靠这来之不易的玄火维持生命,薛琳琅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死古灵月不知道,但他知道,被挖出玄火后,自己绝对会极其痛苦地死去!
再怎么说,他古灵月都是世间唯二的雪狐妖族,上一世堕妖的裴焰已经死了,如果古锦月杀了他,就相当于绝了雪狐的种,绝了自己的种——
这定会惹来狐族的滔天怒火,古锦月将被视为整个狐族的罪人、叛徒,届时莫说这至高无上的妖皇之位,恐怕暴怒的狐族将永生永世地追杀他。
所以绝对不会。
古锦月就算一点也不在乎他,也应该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虽然心中用各种理由安慰着自己,古灵月近日仍旧一副心事不宁的模样,他怕啊!那些曾经发生在裴焰身上的又发生在他身上怎么办?!正因为他是始作俑者,亲眼目睹过嘲笑过天之骄子的堕落与狼狈,他才更怕啊!
古灵月的恐惧都被古锦月看在眼中,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便笑意温柔地邀约竹马逛逛人间的花灯会。
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出。
“灵月,你看这灯笼,上面的白狐狸真是画得栩栩如生,和你一样可爱,我送你吧?”
古锦月眼睫弯弯,随意又亲昵地递了一盏提灯给他,上面的白狐狸果真与古灵月有些相像。
因为狐妖一族唯剩下他们两只纯血,古锦月和古灵月从小就被族内长老洗脑他们必须结合为雪狐延续血脉。古锦月成年接管狐族事务还好说,古灵月却一直以狐妖新娘为狐生目标,所以他得到古锦月的一点点好,就开心得不得了。
“谢谢锦月哥哥,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送给你呀?我可是听说过‘提灯之情’四个字的,让我来好好挑一挑~”
古灵月笑意盈盈地接过灯笼,转身在灯笼架上精心地挑选起来,却没看见他背过身后,古锦月顿时冷淡下去的神色。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灼热,盯着古灵月的背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露出个古怪的微笑——
他知道眼前的人在提防在怀疑,不过事实可比古灵月想象得残酷许多,他如今图谋的不仅仅是阿焰的玄火,还有古灵月那颗,尚且能使用的妖心。
“我就说狐狸不是什么好畜生吧!又贪又坏,你还不信,你若真想要宠物,哥哥给你整只狗,和狼一样威风,还比狼听话。”谢凛的声音传来。
薛琳琅失笑道:“我没有想要宠物的意思,只是多看了一眼。说起和狼一样威风,还比狼听话的宠物,你说的是你自己吗?小侯爷?”
“阿焰!”
古锦月一见是小皇子,立刻把还在挑灯笼的古灵月抛掷脑后,穿过人群跑到薛琳琅的身边。
“锦月哥哥,我挑好了,你看这盏红色的怎么样……锦月哥哥?人呢?”
挑好灯笼的古灵月露出疑惑的神色。
“姑娘,你在找刚才送你灯的那位吧,他跟着两个小公子走了。”一位好心的男子提醒他。
古灵月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到了极点,咔嚓一声,捏端了手中的灯笼柄。
“又是见到他的阿焰了吧,哼。”
那男子方才没听清他的声音,现在才听到竟然是个男人,不由好奇道:“你、你是个男的?!我见你戴着面纱,还以为是个姑娘呢。”
说罢,他做了今晚最不该做的一件事,略微探寻地打量古灵月的面纱,似乎想看清楚那面纱下的脸。
“看什么看?!”
古灵月下意识地捂住面纱,抬眸狠狠瞪了一眼那男子,心中恼恨,旋即施加惑术,语气温柔地说:“你今夜花灯节对我一见钟情,求而不得,害了相思病,在回去的路上跳河自尽了。”
—
薛琳琅看着阴魂不散的某人,扯了扯嘴角:“你不是滚了吗?”
“我、我又滚回来啦!”狐妖笑得阳光灿烂,上来想牵小皇子的手。
谢凛拦住他:“你谁啊?没皮没脸的,小五都叫你滚了,还要笑嘻嘻地滚回来,以为自己很可爱?”
啧。
又是这个煞星侯爷,烦死了,每次都打扰他和阿焰相处。
古锦月眼眸闪过一丝金光,又想要故技重施,让谢凛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但薛琳琅很快发现他的企图,不想让前世的孽债牵连到无关的人,便把小侯爷拉到身后,自己对上那双魅惑人心的金瞳。
古锦月立刻收回法术,表情有些委屈,若是脑袋上有两只毛耳朵,必定摇来晃去地撒娇了。
“你护着他,你老是护着他,阿焰,你这一世和他是什么关系?”
薛琳琅拉着谢凛径直向前走,冷冷扔下一句话:“你的阿焰早死了,我是琳琅,还有,今晚你要是破坏了我出游的心情,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眼前。”
古锦月听到他那么冷淡地说阿焰早死了,神情一下子灰败下去,又马上振作起来。
“等等我呀,阿焰,不,琳琅,琳琅?琳琅念起来也好听,我也喜欢,我最喜欢琳琅啦,小琳琅,要去哪里玩?我陪你去如何,等会儿想不想去天上看烟花?我带你去呀。”
谢凛见这奇怪的家伙对小殿下死缠着不放,嘴里不干不净,什么怜爱,什么喜欢,恶心死了!小殿下是他的!这个红衣服的男人胆大包天,竟敢和他抢!
他正要发作,却被薛琳琅主动拉住手。
薛琳琅对他歉疚地笑了笑:“忍一忍,别破坏了难得出来的兴致,我饿啦,一去那边买碗枫糖水吧。”
谢凛盯着他这歉意的笑,不知为何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
好像曾经也有这么个人,似乎是个温柔又明亮的少年,虽然笑着,却满是歉疚。
“将军,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为什么要歉疚呢?他明明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超度了烈/士们的亡魂,甚至杀了那个大奸臣,他为什么还要歉疚……他…他是谁……?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啊。
“发什么呆?喝吗?枫糖水,热乎乎,好甜。”
回过神时,谢凛眼神聚焦小皇子温温柔柔的脸上,视线晃动,倏忽定着在那略微沾有水泽的唇瓣,很润,又软。
确实看起来好甜的样子。
这时的谢小侯爷还没有胆量或者没有意识可以冲上去在那软软的唇瓣上舔上两口来止渴,瞥到薛琳琅的手里他自己的那份,立刻在他的荻管上嗦了一口。
“你干嘛喝我的啊,小侯爷。”薛琳琅苦恼道。
旁边,古锦月算是瞧出这小鬼的狼子野心了,他不是人类,妖自私自利,更没有什么伦理纲常的概念,只知道小皇子的确可口可爱,受到来自身边人的觊觎也是意料之中。
可意料之中,不代表他能忍受。
“喝我买的吧,琳琅,这一份可是加了银耳、桂圆和枸杞的,来,琳琅,张嘴,我喂你呀。”古锦月把最好的那份递到薛琳琅的嘴边。
因为他们三个人都生得十分优越,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打量他们,特别是古锦月,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很招少女的喜欢。
那些女孩儿看这么好看的公子竟然温柔地喂自己的弟弟喝糖水,又羡慕又爱慕地看过来。
薛琳琅盯着古锦月那双装满炽热情意的眼瞳,露出一个冷笑。
“啪!”
他把那糖水一下掀翻,微烫的糖水很快打湿古锦月的衣袍,还有几颗湿红的枸杞和几朵透明的银耳挂在衣襟上,十分狼狈。
古锦月却一点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容。
“我再去买一份给你,天气冷,你身体这么凉,还是要喝一点啊,阿……琳琅,嗯,琳琅。”
只可惜,再来一次,还是相同的拒绝,相同的狼狈。
古锦月还是一副你泼我我开心的样子,周围的人反而气不过了。
“这做弟弟的怎么回事,老是不听话!”
“看起来可爱乖巧的,原来是个惹祸精。”
“是啊是啊,他哥哥多好啊,又温柔又体贴,还长得那么好看,我才舍不得对那么俊俏的脸泼糖水呢,皮肤都烫红了。”
没想到薛琳琅还未说话,古锦月一听到旁人骂他,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那群多管闲事的凡人吼道:“你们再多嘴,就统统给我去死!我乐意被他折磨,我乐意被他使唤,管你们什么事儿啊?闭嘴!”
众人:“……”
哦,明白了,合着这是人家上赶着犯贱,他们管不着。
出了店门,古锦月才注意到小皇子和谢凛都提着灯笼,一个是小兔,一个是小狼,颇为登对的模样。而他两手空空,更衬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不行,你们不能一起提灯笼,我不允许,谢凛,把你的灯笼给我。”
古锦月生怕这一世小皇子又会先喜欢上其他人,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就恐惧得发抖,嫉妒得发狂。
薛琳琅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嘲讽地望着狐妖:“我想和他提灯,我就要和他提灯,关你什么事?”
“凭我是、是你的相公,你是我的新娘,我不准,我不准你和其他人是一对的,你和我才是一对的!”
古锦月说着就要来夺谢凛的灯笼。
那边的谢凛,要不是因为薛琳琅的嘱咐,早就想打死这个莫名其妙自信的男人了,自然也为了小皇子慨然迎战。
幸好古锦月还顾及着薛琳琅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抢灯笼,没有太为难谢凛。
“臭小子!把灯笼给我!他才十岁,他不知道提灯是什么意思,你都这么大了,你不知道吗?臭小子!居心叵测!”
谢凛眉目间戾气浮动,连连躲闪:“他愿意与我提灯,关你何事?你又是谁,在这里吃醋?新娘?相公?我看你就是个疯子!痴心妄想的疯子!”
抢着抢着,他们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琳琅……琳琅怎么没有拦住他们?
琳琅呢!?
谢凛望着四周涌动的人群,没有一张是他想看到的容颜,脸色一下就白了。
“琳琅?殿下?你在哪?”
古锦月鼻尖微动,本来打算用狐族灵敏的嗅觉追踪上去,却发现这里至少有数万人在四处走动,根本找不到薛琳琅的下落。
“该死!”
他恼恨地低骂一声,旋即化作一道蓝光离去。
——
薛琳琅其实是自己混进了不断前进的人流,随着他们到了最热闹的承天门附近。
唉,被人抢来抢去,夺来夺去的感觉好疲惫,看到古锦月就烦,不如溜了再与谢凛会合。
他相信没了自己在场,古锦月便会失去与谢凛纠缠的兴趣,至于谢凛,他只要记得他们之前的谈话,就知道他必然会来承天门这边看烟花表演。
不过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好像都有人在跟踪自己,薛琳琅留心了几次,发现都是些下盘稳健的壮年男子,那群人很奇怪,都戴着圆圆的帽子,似乎与上次珍妃的杀手不是一路的。
这是又冒出来什么势力要杀掉自己吗?
薛琳琅在心里苦笑摇头,果然气云差就是不一样,没什么权势,也会惹来杀身之祸。
既来之则安之吧,现在他独自一人,不如往最热闹的地方躲一躲。
好像毗邻星月湖的高台因为花灯节的表演,是最热闹的。
“让一让,谢谢,让一让……”
薛琳琅本来只想混在里面躲一会儿刺客的追杀,结果忽然被什么东西拉进了人群,他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只神奇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畅通无阻地往前,一直到最前面的位置才停下来。
“花神和灯神的表演要开始了!”
“哇,花神,听说这次扮演花神的是清风公子呢,他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出来了出来了,小声点。”
薛琳琅一时也被热情的观众们勾起了兴趣,他这也是第一次看花灯节的表演,不知道到底有多精彩。
“咻——”
那男子出现时,天幕上炸开一朵又一朵五彩缤纷的硕大烟花,极快地绽放,又极快地消逝,坠落的火花化作璀璨的流星,落入湖泊,像是一场盛世幻梦。
薛琳琅不敢相信地看着台上的男子,或者说,他头顶上的气云,一朵漆黑冷厉的九幽蚀骨花。
魔种,种子。
当年他从秘境里带出来的,以为是自己恩人的那位公子,他的神仙哥哥,魔渊的主人,原身便是一朵以血海骨山堆积出来的魔花。
这样邪恶的造物,如今扮起了花神,不得不说,是天底下最诙谐的笑话。
那男人穿着雪羽百花服,头戴托满牡丹与莲花的华美花冠,两边鬓角垂下淡白色的丝绸方带,正随夜风轻轻摇摆。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花神低低吟诵了一首赞美灯神的小诗,嗓音柔和,语调悠扬,吟唱般的优雅,好似神秘祭祀里的大祭司,拥有让人臣服与沉醉的魔力。
他左半边脸覆盖着银色面具,烟花的绽放与凋零在上面投射出一明一暗的影子,右边眼下一点红色小痣,隔了百年,还是那般给人慈悲怜悯的感觉。
可惜,薛琳琅想,这只是一尊邪恶又残酷的伪神。
开场诗念完了,那扮演灯神的女子还未上来。
“今日灯神扮演者突发急病,所以我们准备在现场寻一位幸运的女子,扮作灯神。”负责人脸色惨白,想起花神扮演者凄惨的死状,心有余悸,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圆场。
薛琳琅立刻反应过来,按照他对苏安晏的了解,马上他就要让他当灯神,又要上演一场“我是你前世的恋人现在来寻你”的戏码了!
去他妈的前世恋人,前世的灾星还差不多。
跑!
马上跑!
谁知他一动,就在瞻仰神明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分外突出,那些寻他良久的刺客立即冲了上来,想要趁着混乱的场面一口气除掉五皇子!
转瞬之间,那凛凛剑光已到眼前!
薛琳琅知道自己躲不开,心中十分无奈,今日又是古锦月又是苏安晏又是莫名其妙的刺客,真是天要亡他!
“啧,好可怜的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多人想杀你。”
倏尔,薛琳琅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下一刻,他被那花神拦腰抱上夜空,风声呼啸,衣摆飞扬,那天上的明月,雾间的流云,不断绽放又凋落的烟花,就在身旁,触手可及。
或者说,连神都触手可及。
花神唇角弯起一抹柔和的笑,眼下的红痣竟有几分妖异。
“摘下我的面具,我允许你做我的灯神——”
看起来魔主似乎很喜欢大周的这个故事,与他本体相近的花神,属性为火的灯神,在传说故事里,是那么真切又热烈地相爱,似乎就是苏安晏与裴焰的曾经。
可惜,都是假的。
传说故事是假的,苏安晏与裴焰的爱情,也是假的。
噗呲。
那是锋利匕首扎进血肉的声音。
花神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血浸透了华美的衣袍。
薛琳琅神情冰冷地望着他,全然提防他的模样。
“谁派你来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行刺皇子。”
说罢,那刀锋又离心脏近了一寸。
作者有话要说:
薛琳琅对师父:避而不见薛琳琅对狐狸:踩碎木雕。薛琳琅对魔主:给你一刀!!!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出自明朝瞿右《烟火戏》下章大部分是替身回忆和当年苏安晏之死的真相~部分火葬这章重点主要是谢凛有点回忆起前世了,古锦月不仅准备挖玄火还要顺便把古灵月的妖心挖出来再来一次……,然后是魔主的正式出场~一点点火葬。上章的可辛就是分焰,可以叫他小可心~师父也要出现了,不急。还要妖和魔的区别,为什么本体为花的苏安晏是魔,后面讲到再解释~
第29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二十九天
凭借前世对苏安晏的了解,薛琳琅知道,九幽蚀骨花是一种依靠吸食生灵血肉作为养分生长的魔物,虽说杀伤力极高,但化为人身后又极其脆弱,特别是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苏安晏的□□就和稍微强壮点的凡人差不多。
这也是薛琳琅选择照面就捅他一刀的原因。
因为有效。
上天是公平的,它不允许世间任何一种生灵过分的强。
人妖魔鬼,都有各自的好处,各自的缺点。
人族大多数资质平庸,修行之道却十分坦顺;妖族天赋异禀,奈何血脉最为稀少;魔族彪悍善战,修道之法受诸多限制;鬼族可以操控死物,一生难见阳光。
裴准倒是这世间最接近“神”这一级别的人物,尽善尽美,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名副其实的天道代言人,但他拥有无上权力与神力的同时,也依旧必须按照天道的旨意行事。
可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天道管辖之内,求的便是一个制衡,一个稳固,而如果跳出轮回之外,就没有这样的束缚,也便没有任何死穴——
就如同前世的裴焰,因缘巧合之下,既有人族的修行坦途,又有狐族的摄魂天赋,既有魔族的杀戮之力,又有鬼族的操纵之术,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彻头彻尾的怪物,怎能不让天道忌惮?
只可惜那些因缘巧合,若给裴焰一个选择,他并不想要罢了。
—
时间回到此刻,庆典的烟花仍在一簇一簇飞上天幕,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响起,在薛琳琅与苏安晏脚下,蚂蚁似的人群中爆出恐惧的尖叫,原本热闹非凡的花灯会陷入一片混乱。
“杀了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杀了裴焰!杀了那个怪物!”
那些意图诛杀薛琳琅的刺客们见行踪已经暴露,便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望着凌空的两人,神情中既有愤恨又有恐惧。
苏安晏拔出匕首,唇角流下殷红的鲜血,眯了眯眼,气势不减:“就凭你们这群秃驴,也想伤害阿焰?”
上次在皇宫刺杀薛琳琅的江湖高手是珍妃的手笔,而这次竟是佛门派出的十二金刚。
奇怪的是,这群修为不俗的和尚怕的并非深不可测的苏安晏,而是他怀中那个病怏怏的、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小孩。
他们不停安慰自己,前世妖不妖、魔不魔的怪物如今还只是个十岁幼童,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要把这个隐患彻底消除,圣林的灾难便不会重演!
为首的大和尚走出来劝苏安晏:“这位公子,我乃灵泉寺慧深,你怀中的并非什么无辜的小孩,而是灭世的怪物,只要你把他交给我们,我们今日就不为难你。”
薛琳琅听到他这么说,略微一愣,喃喃道:“竟然真是和尚啊。”
他方才见这群人个个都戴着顶帽子,便猜想他们头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没想到真是光头的和尚。
现在看来,不仅前世的烂桃花追到现在,就连上辈子遗留的灾祸也不肯放过他。
薛琳琅记得,上辈子死前他被一只魔物操控着身体,犯了很多恶行,烧圣林,杀圣子,那些事情明明不是他做的,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虽然……邱谨的确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但裴焰并非那种血债血偿的人。
最令裴焰伤心失望的是,就连赶来的裴准,他的师父,也不信。
明明杀人的不是裴焰,而是那只不知名的魔物啊。
为什么就连师父也不相信他呢?
而这边,苏安晏听到这群和尚想杀掉转世的裴焰,冷冷一笑。
“怪物?阿焰怎会是怪物?还不是被你们这群不长眼的秃驴和邱谨逼出来的!我这就杀了你们,以解心头之恨。”
他说“阿焰”二字时,柔和缱绻,好似在念情诗,说到“秃驴”二字又突然冷下来,叫人背后一凉。
话语刚落,数百只猩红色的噬魂蝶疯一般穿行在人群之中,一只足有面盆那么硕大,十分可怖。
“糟糕!这男子来历不简单!竟是魔物!”
可惜他们明白的太晚了。
妖异的噬魂蝶紧紧吸附在慧深的脸上,那柔美的身体里伸出毛绒绒的吸嘴,破开西瓜般的轻而易举,一下子捅进他的脑子,吸吮起里面热乎乎的脑浆,那就是它们最喜欢的甜美花蜜。
那些和尚倒下时,脸上还带着震惊、疑惑的表情。
他们不明白,明明这一世裴焰已经是个凡人了,还是这般难杀。
血,流了满地。
“杀人了!杀人了!”
“快跑啊,有人行凶!”
“娘,娘呜呜呜,你在哪里……”
人们东跑西逃,自顾不暇,生怕被这些奇人异士连累,就在舞台附近,一个与亲人走散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糖葫芦,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苏安晏很满意这一幕,火光冲天之前他笑得优雅愉悦。
“看到了吗?阿焰,你刚才弄错了,他们想杀你,而我救了你,我并非刺客,而是……你前世的恋人,我不会伤害你,只会保护你。”
皎洁月光下,花神左边的脸被面具覆盖,看不清情绪,右边的眼眸呈现琉璃般的淡茶色,光与暗泾渭分明,一面是诡谲阴沉的魔渊之主,一面是风光霁月的神仙哥哥。
哪面是真,哪面是假,前世的裴焰已经领教得很清楚了。
薛琳琅冷冷道:“什么前世的恋人,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像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敢在京城撒野。”
听到他骂他,苏安晏不在意地一笑,握住薛琳琅的手,猛地往里面一带,他胸口本来就有一个大洞,竟是让薛琳琅往心脏的地方探得更狠更深。
“你、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薛琳琅没想到他疯狂到如此地步,有些惊慌失措,想要把手拔出来,却被苏安晏死死摁住。
他感觉到手下诡异的滑腻,好像是触摸到什么黏糊糊的肉块,还在一下一下地有力跳动。
那是……
苏安晏的心。
薛琳琅陷入沉默。
“你摸到了吗?这是我的心。你若不相信我,就来亲手辨一辨真伪,我没有对你说谎。”
苏安晏明明胸口被戳穿了一个血洞,却仍旧语笑晏晏的模样,对他的目光又爱又怜,好似这一刻小皇子真要了他的性命也是无所谓的。
薛琳琅:“……”
现在魔族表白都这么猛的吗?
糟糕,感觉自己的手脏了。
苏安晏看怀里的小家伙陷入无言的沉默,还以为他被自己的诚意震撼了,脑海里连怎么把人哄回魔宫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想到下个瞬间他的心口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
薛琳琅竟然把他的心掏出来了。
是的,他掏出来了。
薛琳琅看着手中的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魔的心与人的心还是有些不同,微微发着黑色的光芒,上面的血管还在颤抖。
啧,毕竟苏安晏给了他这个机会,感觉不掏一把,有点可惜。
苏安晏:“……”
这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不对,这差距着实有点大啊。
这是十岁小孩应该有的表现吗?
苏安晏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自己打个圆场,情话说到一半,就算心真的被挖出来了,也不能断。
“咳咳,你也看到了,这是我的心,它在为你而跳动——”
“就这?”
小皇子随手一抛,魔主的心以一个优美的弧度迅速飞落。
他旋即讽刺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不是?很有诚意是不是?嘁,谁稀罕你的心,丢去喂狗,狗都不吃。”
苏安晏:“…………”
关于狗吃不吃心脏的问题,薛琳琅还是想错了。
那团热气腾腾的心脏扔到地上之后,喜欢在节会上捡漏的野狗们闻着血腥味欣然赶上,非常乐意舔一舔,尝一尝。
苏安晏只好抱着他落回地面,他对除开薛琳琅以外的生灵都非常残酷,一道血光闪过,野狗们身首分离,死于非命,这般血腥诡异的场面吓得周围的民众四处逃散,一系列的变故让舞台附近立刻冷落下来。
而按照食物掉落地面三秒之内擦擦还能用的原理,魔主把自己珍贵的心捡起来拭了拭灰尘,又塞进胸腔,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望着满脸不屑的小皇子,他一时又觉得心痛(物理),又觉得头疼。
要不是知道这一世的裴焰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苏安晏几乎以为他在故意整他。
话说幼崽时期的阿焰原来是这样的吗……
虽然还是很可爱,但未免太生猛了些,叫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有前世的记忆。
不过薛琳琅接下来的话,成功消解了苏安晏的怀疑。
薛琳琅故意抱怨道:“最近可真奇怪,好几个莫名其妙的人都说我与他前世有缘,不是前世的徒弟,就是前世的新娘,现在还有个前世的恋人,你们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再来骗本殿下?我只想和母妃好好地过日子,不想掺和你们那些麻烦事。”
薛琳琅又说:“如果你是来找那什么叫裴焰的,我也没办法,他已经死了,早就死透了,你们找一个死人干什么啊?还有用吗? ”
“阿焰不是死人,阿焰,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
苏安晏见他用这么不耐、冷漠地表情说裴焰已经死了,冰冷的心居然罕见地一疼,像被针扎般的难受。
他难受到忍不住把心又掏出来看了看,确认上面没有什么伤口,才又放回去。
苏安晏垂下眼帘,又沉默了半响,忽地说:“我不仅是来找阿焰的,也是来找琳琅的。”
见小皇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他随即温柔地笑了笑:“我忘记了,这一世你恰巧也叫琳琅。”
薛琳琅没有忘记,他知道苏安晏说的琳琅是狐妖琳琅。
玉骨城后,他被抓到魔渊,做了自己的替身。
那魔宫总管见了他,眼前一亮。
“你算是众多收藏品里最像的一个了,发色和瞳色虽然差别挺大,但还行吧,你等会到思焰宫学着点,不论是走路的姿势,还是说话的腔调,学得越像对你越有好处。”
琳琅听罢,语气有些嘲讽:“既然这么喜欢裴焰,那为何不亲自去寻他?难不成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你一个低贱的狐妖懂什么?我们魔主大人与那仙君是情投意合啊,奈何他的师尊棒打鸳鸯,那上衍宫的天雷大阵难破至极,魔主大人也在想办法,你知道他为什么攻占玉骨城吗?便是为了得到足够的灵玉,制作破坏天雷大阵的法器。”
魔宫主管似乎十分相信苏安晏告诉他的爱情故事。
“是啊,我一个低贱的狐妖又懂苏安晏什么呢……”
狐妖琳琅低下头,不再说话。
思焰宫里既有人类,也有妖怪,统统都与裴焰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裴焰仙君乃是修真界千年难出一个的人物,无论如何寻找,如何模仿,这些替身也只有两三分相似罢了。
苏安晏为了裴焰竟疯狂到如此地步,居然专门办了一个模仿裴焰仙君的学堂,给替身们搞培训,真是可笑可恶又可悲。
狐妖琳琅一进去,便是替身中最像的一个,惹得众人艳羡不已。要知道因为他们模仿得太拙劣,都不太像,还没有一个人成功爬上魔主的床榻。
有替身酸他:“到底是狐妖,看起来妖里妖气的,还是没有裴仙君的正派。”
“对啊对啊,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不像,我看魔主大人未必能看上他。”又是一个替身,他的鼻子很像裴焰。
“大家都是当替身的,有什么好高傲?”这位是眼睛有略微的神似。
见琳琅至始至终不说话,思焰宫最像裴焰的替身挑起他的下巴,冷冷道:“你高傲什么?你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还有,你不要以为魔主就是什么良人,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恶心多变态!”
“恶心?变态?”
狐妖疑惑地望他一眼,金色的眸子闪着蛊惑人心的光芒,他明明是无心的,却还是能魅惑对方的心神。
那替身愣了愣,压低声音道:“有一日,我打扮成裴焰仙君的样子,陪魔主喝酒,使劲浑身解数勾/引他上/床,他也的确情动,有些心猿意马的模样,正要办事的时候,他却把我赶了出去,我心里委屈,便打开门偷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以为会引起狐妖美人的兴趣,没想到琳琅既没有反问,也没有露出好奇的表情,似乎对魔主全然没有攀附的意思。
他只好自己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一副夸张的样子:“魔主竟然在对着裴焰仙君的画像做那种事……就是用那东西在上面磨蹭……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弄脏了那画。你只要去到魔主的寝宫,就能看到那幅画,我从前见了都没什么感觉,自从那次见了他用画纾解,每次看到那画就觉得后背一凉,真是难以想象他会对裴焰仙君本人做出什么变态事来。”
琳琅第一次见到那副画的时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在魔宫总管的安排下,他穿上了雪白色的道袍,把披散的银色长发梳成端正的道长髻,除了秀美的容貌过分柔和,没有裴焰那种明亮温暖的气质以外,几乎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琳琅进去的时候,魔主正在喝酒。
雪衣墨发的翩翩公子伏在桌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捉着一只玲珑剔透的酒杯,指尖白到近乎透明。
他似乎有些醉意朦胧,一双半阖的眸子透过浓密的睫羽,盯着进来的狐妖,右边眼下的红色小痣分外妖娆,根本不像心狠手辣的魔渊之主,反而像是人间风流倜傥、折柳摘花的清贵公子,端的是俊雅儒秀,风月无双。
“阿焰…阿焰…是你吗…阿焰……我好想你……可是我进不去上衍宫,该死的裴准,他的天雷大阵真是叫我恶心至极!”
苏安晏踉踉跄跄地走近琳琅的身边,近乎痴迷地抚上他的脸庞。
按照正常的流程,合格的替身应该继续陪他演下去,以解他的相思之苦,可惜琳琅不这么想。
狐妖美人冷淡地扯下他的手:“魔主大人,我不是裴焰仙君,我是狐妖琳琅,你认错人了,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能认错,可见你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爱他。”
他真是小看了苏安晏,在上衍宫的时候,苏安晏表现得近乎一个完人,连酒都是不喝的,裴焰之前都没见过这么完美无暇的君子,内心十分佩服。
结果呢,真正的苏安晏,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又嫖又酗酒,长见识了,两幅面孔。
“谁让你这么说的,小东西,不要以为你长得像他,就能在我面前恃宠而骄。”
方才还暧昧不已的氛围一瞬间消失殆尽,似乎有一阵冷风吹过,消散了宫殿里的酒香,苏安晏那深情又暧昧的眼神如同火焰般的逐渐冷却,变得冰冷而无情。
琳琅有些微微走神,瞟了一眼墙壁上自己的画像,虽然上面已经被清理得十分干净,出于心理作用,他还是觉得上面似乎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心里很怪异。
以前与苏安晏相处的时候,他们都发乎情,止于礼,苏安晏从来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样,没想到竟然对他心里怀着如此……旺盛的肉/欲?他是真的没看出来,苏安晏装得实在太好了,在裴焰面前,苏安晏永远完美优雅,说是天上月,山巅雪也不为过。
爱一个人,或许是会忍不住隐藏自己心中的邪恶,但隐藏真面目而得来的感情,真的能够长久吗?
那画像上的裴焰,是未堕妖的样子,明明时间没有过去太久,琳琅竟然不知道从前的自己能够笑得那么坦荡,那么阳光,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叫他烦恼,裴焰只管无忧无虑地活着,一切的风雨灾难都由……裴准来阻挡。
可惜,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笑过了。
或许,他失去了笑的能力。
琳琅回忆起从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和昔日自己差不多的笑容,本来以为并不相似,苏安晏那边却给出了意料之外的激烈反应。
“好像……真的是太像了…你好像阿焰。”
苏安晏捏住他的下巴,翻来覆去地查看,然而这人又是的的确确的狐妖,不可能是裴焰。
琳琅闻言,倏忽坐到桌前,也拿起一个酒杯。
“我可以学裴焰仙君学到八/九成像,也可以与你逢场作戏,虚与委蛇,做一个完美的替代品,但你得告诉我你与裴焰仙君的故事。”
苏安晏问:“你为何对我们之间的事如此好奇?”
“做替身……总要知道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吧。”
狐妖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不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从苏安晏口中探得真相,他宁愿死也不愿接近这个假死两年的初恋,世间最虚假的白月光。
苏安晏本不愿与人聊起自己与阿焰的私事,可架不住这狐妖不仅长得像裴焰,连声音与笑起来的样子也像极了。说实话,他看不上思焰宫那些劣质的假货,可又实在太过思念阿焰,不得不讲究一下,如今出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替身,他着实心动不已。
这个时候,真是忍不住嘲笑一下自诩足智多谋的魔主大人,当眼前出现一个相貌相似声音相似笑容相似的替身时,不应该只想着拿他做替代品,也该想想这到底是不是正主……
“我的原身是一朵九幽蚀骨花,靠吸收万物血肉而生长,千年前我被一位大能打败,退变为一粒种子的状态,封印在秘境之中。日月如梭,沧海桑田,世人都忘记了秘境里的魔种,只以为里面都是宝物与秘籍,源源不断地进来送死,为我提供恢复力量的血肉之躯,阿焰进来的时候……那封印已经破损到最后的阶段了,我的花也快开了。”
苏安晏慢慢回忆起往事。
“我在迷情境里捡到了他,本来打算直接把他吃掉做养料,不过阿焰身上有一道极厉害的结界,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破坏了封印,没想到好巧不巧看守秘境的长明鸟忽然发现了我,当时我还没有完全恢复灵力,战得很狼狈,灵田破碎,连花都枯萎了。”
琳琅直接打断他:“你捡到的裴焰?他的……当时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不过看那结界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大能留下的,若不是遇上我,还解不开。当时我还不在乎帮他解咒的男人是谁,现在想来实在可惜,帮阿焰解开咒语的是我才最完美。”
琳琅的脸色变得苍白。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认错了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苏安晏:不抽不赌不喝酒不好色,世界上最敞亮的君子,一个清纯的好男人。 真实的苏安晏;抽烟喝酒,杀人越货样样精通,还每天想着对阿焰做黄黄的事。主人格没有副人格的记忆,所以上辈子的裴焰到死都以为自己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才会杀掉佛门圣子,最该相信自己的师父也不相信他,但实际上就是他自己做的哈,他身边的渣攻们出于各种原因也没告诉是他被虐出病人格分裂了…… 不过没那么狗血啦~副人格前世报复的都是对裴焰很坏的人,也算他们自作自受,在事情进一步恶化前,裴准就把两个人格分开了,但裴焰就觉得自己是被师父杀掉的,而且师父不相信自己。 另外,大家的评论渣作者都有很认真地阅读,很感动哈,觉得自己的作品能受到大家这么热烈的讨论,感到十分荣幸www,会加油写好哒!今天其实写了一万多字,为了保证以后准时更新,也为了保证更新的质量,所以留了一章在后台做存稿噢,亲亲,这章评论仍旧有红包~~
第30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三十天
烛火明亮,啪啦一声轻响,红色的泪滴沿着柱身缓缓流下,魔渊之主与狐妖琳琅的对话还在继续。
苏安晏眯起眼睛,似乎是想起什么十分有趣的事儿,薄唇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
“杀死长明鸟后,我身受重伤,没有办法再与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再战,于是故意假装成他的恩人。初出茅庐的小仙君很好骗呀,是我活了这么久见过的最好骗的人,现在想来,大抵是裴准自小便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太过单纯的缘故吧。”
苏安晏望着狐妖琳琅的脸,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知道吗?阿焰身体里的玄火,是修补灵田、增长修为的绝世宝物,对于我来说,他就好像一株随时走来走去的大补药,时时刻刻、随时随地都在勾引我去吃他……
哈,那不是你们狐妖以为的那种吃,而是真真切切地吃掉,阿焰啊,他的血肉好香,灵根的滋味好甜,连魂魄都干净得一尘不染,像是用阳光融化的初雪烹煮的茶。”
像用阳光融化的初雪烹煮的茶。
真是好用心的形容,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安晏有多爱裴焰呢。
狐妖气到极致反而变得冷静,继续问苏安晏:“那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吃掉他?堂堂的魔主,难道会爱上自己的食物吗?”
“……起初是因为我受了伤太过虚弱,在养伤期间,我也尝试过用偷袭下毒的办法去杀阿焰——这些全被他发现了,可你猜怎么着?”
讲着讲着,苏安晏眸子全是温暖的笑意,离裴焰记忆中的神仙哥哥近了些。
“他以为你因为灵田破损,修仙无望,准备用那些东西自/杀?所以还很关心你,天天陪在你的身边嘘寒问暖,生怕你想不开。”琳琅冷冷道。
苏安晏抿了一口酒:“不错,你竟然猜到了。阿焰甚至担心我心灰意冷,咬舌自尽,把我绑起来看管,每日鼓励我这个灵田破损的修士继续活下去。那段日子……应该是我自混沌诞生起最开心最平静的时光吧,我一生食人无数,只知道血是烫的,肉是温的,唯独与阿焰在一起后,才觉得自己也是暖的。”
狐妖冰冷地审视他:“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留在他的身边?”
苏安晏笑了笑:“因为裴准。”
“因为阿焰的师尊,上衍宫的道钧师祖发现了我,他虽不知我的本体是什么,但却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徒弟喜欢的男子是魔族,而非人族。
我记得,那日正好是阿焰的生辰,裴准偷偷找到我,威胁我离开阿焰,裴准确实有杀掉我的本事,他骂我阴险狡猾,根本不配与阿焰在一块儿,我又怒又恨,便心生一计。”
狐妖琳琅:“心生一计?”
“是的,我要用假死离间他们师徒的感情,我是战不过裴准,但他的软肋是阿焰,阿焰的软肋又是我,如此一来,既能狠狠挫败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尊,又能用死亡让苏安晏这个名字永远留在阿焰心上。”
魔渊之主微微一笑,烛光映在那柔和出尘的容颜上,显得右眼下的红色小痣,阴鸷而癫狂。
他回忆起当时裴准威胁他的神情,那道貌岸然的上衍师祖分明对阿焰也抱有肮脏的心思。
“我要让阿焰这辈子都别想忘记苏安晏,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裴准,他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他。”
哪怕那个人是阿焰的师父。
—
谁也没能想到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竟会以如此混乱的局面结束,扮演花神的神秘男子连连屠杀数十位佛门高僧,惹得民众惊慌逃窜,热闹喧嚣之后,留下无尽的狼藉。
苏安晏见这一世的裴焰对自己全是防备,心中虽生出几分失落与难过,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
他想,小孩子嘛,总是要哄的,哄一哄就好了。
“小琳琅,你要吃苹果糖么?很甜的。”
“吃个鬼啊,给本殿下滚。”
薛琳琅轻哼一声,嫌恶地侧过脸去,十分骄纵的样子,但他生得极为好看,这样做仍是可爱的。
“这一世你的性子变化倒挺大,怎的小小年纪就说脏话,阿焰从前可不是这样的,除了相貌,变化还挺大……”苏安晏紧紧盯着他熟悉的容颜,小皇子气质与神态却再没有阿焰的温柔与耐心,语气中不由得夹杂几分失望。
“本殿下素来如此,不像任何人,用不着你来教,再怎么样,总比你杀人如麻,心脏得跟污泥似的好。”
小皇子冷冷地瞥他一眼,把匕首捡起来握在手心,警惕地盯着苏安晏,要是他再敢碰他一下,就马上捅回去。
苏安晏长时间位居高位,从未与人类幼童相处过,看着小皇子油盐不进的样子,打不得骂不得,真是一阵头疼,只得耐着性子骗,不哄他。
“我知阿焰最是善良,看不得无辜之人受牵连,就只杀了不识好歹的秃驴,那些个普通凡人,莫说杀了,我连伤都没伤,当然他们自己胆小如鼠,吓傻了吓病了就怪不得我了……”
“大胆妖人,竟敢在街市行凶!还不快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负责守卫京城治安的禁军赶到了。浩浩荡荡,大约两百余人,皆着银色盔甲,事态严重,连射手队也跟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御林军统领名为赵腾,与三皇子的母妃珍妃乃是一家。
火光灼灼,赵统领眼力了得,第一时间便认出被花神当作俘虏的小少年正是五皇子薛琳琅。
方才谢小侯爷下令寻找走失的玩伴,赵统领见他神色慌乱无比,分明担心到极点,便立刻断定他口中走失的玩伴很可能就是与谢凛颇为要好的五皇子。
谢凛虽然难缠,但到底还是个未长成的小狼崽,很快被他哄骗到其他地方寻人去了。
赵统领盯着薛琳琅,心中冷笑。
这真是天赐的好时机!
若乱箭齐发,捉拿凶徒的时候一并射死那五皇子,再找个替罪羊补上,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一个心头大患,梅贵妃也只能怨自己的儿子到处乱跑。
而另一边,望着那数百人的精悍军队,魔主大人微微露出个头疼的笑。
当然,他并非烦恼如何顺利脱困,而是在思考怎么优雅地、不那么血腥地处理掉这些小麻烦。
毕竟这一世的琳琅还很怕他。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给对方留下一个恐怖的印象。
苏安晏是魔,不太懂怎么和蝼蚁一般的凡人打交道,沉吟了一会儿。
“一炷香,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逃跑。”
月夜之下,清俊出尘的白衣男子唇角虽勾起一缕柔和笑意,可那笑意却将他眼瞳深处的幽深衬得愈加可怖。
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士们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心中竟不由得发怵,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攥住心脏,面前的男子就如同披着一张人皮的怪物,谁也不知道完美的皮囊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哈哈哈哈!这人真是疯了!难道脑袋被驴踢了?!”
“一炷香?!哈哈,我没听错吧?!”
“皇城气运旺盛,一般的妖魔是进不来的吧,这个小白脸还挺有友情?
御林军中传来不屑的笑声,人恐惧到极致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薛琳琅不禁为他们捏了把冷汗。
这简直是在生死线上反复试探。
“他不是人类,而是大魔!那些和尚全是他杀的,你们快跑吧——”
赵腾担心他当着众人说出自己的皇子身份,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立刻打断他。
“好啊,我看你这妖人执迷不悟,还口出狂言,放箭!射死他们!”
他根本不关心这男子到底犯了什么罪行,是个什么人,只关心如何在谢凛赶到前杀死薛琳琅。
可惜苏安晏根本不是人,是上古时期遗落的大魔。
“咻——”
成千上百的燃火箭矢有如流星飞逝,划过夜空,天罗地网般袭向苏安晏与他身边的薛琳琅。
“谁敢伤害琳琅!”
一道蓝色的冰盾瞬间阻挡流箭的攻击。
来人竟然是个红衣墨发的美少年,这美少年实在不凡,居然能释放如此厉害的冰盾。
赵统领与禁军惊呆了,这他妈又是谁?这冰盾?!冰盾??这么玄幻的吗?
夜风吹过,当空高悬的皎洁明月冷眼旁观这一出闹剧。
自从薛琳琅走丢,古锦月便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小皇子,生怕他出什么事,虽然小皇子现在看起来还毫发无伤,却在另一个陌生男人,不,魔物的身边。
很不爽,特别不爽。
“你是谁?把琳琅给我。”
确认没有箭矢飞来后,古锦月转过身,充满敌意地看向这个奇怪的男子。
薛琳琅转了转眼珠,连忙热情地为他介绍:“他说自己叫苏安晏,是裴焰上辈子的恋人,你们之间认识吗?不认识也没关系,现在认识一下还来得及。”
“苏安晏……”
古锦月愣了愣,表情错愕。
“苏安晏不是早死了吗?”
苏安晏也盯着古锦月,浅色眸子中略有疑惑。
薛琳琅也马上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古锦月,说上辈子我是他的狐妖新娘,嗯……我上辈子到底有几个男人?你们两位要不要先交流一下再和我说?”
情敌见情敌,打起来打起来。
“一个男人,”妖皇立刻回答他,“那就是我。”
“一个,是我。”魔主也如此回答。
薛琳琅闻言点了点头:“大家的答案都是一个,没分歧,看来没有什么问题。”
旁边的禁军:???
这问题很大好不好!!
苏安晏很快反应过来,心知古锦月就是害得裴焰变成狐妖的罪魁祸首,一个妄图取代自己的蠢货,先不急着处理他,还是抓住幼崽阿焰的心更为重要。
于是他半蹲下去,视线与薛琳琅的平齐,含笑的浅色眸子有如光华流转的琉璃,藏着深切的情意,直直望进薛琳琅的心底。
他信誓旦旦地说:“琳琅,你要信我,我们前世本就是一对快活眷侣,我若撒谎,必定遭天打雷劈。”
“轰!!!”
一道天雷劈落,正好劈飞苏安晏的肉身。
苏安晏:“……”
他妈的,为什么。
薛琳琅眼前一亮,不禁脱口而出一声:“师父!”
“现在知道喊师父了,你要是真在寝宫睡觉,哪遇得上这些畜生玩意儿。”
来人雪衣墨发,长眉入鬓,狭长凤眼犹含冷意,挺鼻薄唇,看上去颇有疏风朗月的味道。
正是裴准。
裴准语气虽淡,动作却极为迅速,他把小皇子抢回自己的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薛琳琅并未受伤后,才不着痕迹地放下心来。
薛琳琅不喜欢裴准是真的,更讨厌苏安晏也是真的,现在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幽冷香,似乎是梅香宫内五瓣红梅的味道,本来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稳下来。
古锦月见裴准先对上了苏安晏,本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身后准备偷袭,没成想裴准右手抱着薛琳琅,一点儿也没耽误他左手扔天雷,轰地一声,现场又多了一只烤狐狸。
古锦月:他妈的,这又是为什么。
“是你啊,你竟然还有脸出现在阿焰面前。”
苏安晏被他劈了一道天雷,表面强撑着,体内却血气翻涌,喉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他眯起眼睛,动作优雅地擦掉唇角鲜血。
“裴仙师,你不在上衍宫好好管你的修真界,来这人间掺和什么?你可别忘了,前世是你杀的阿焰,如今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说罢,他不甘心地向薛琳琅伸出手,俊美的面容上虽有几分狼狈,却依旧温柔。
“琳琅,你信我,抱着你的那个男人,自称是你的师父,实际却是前世杀害你的凶手,裴焰死在裴准的——”
“轰!!!”
还未等苏安晏把话说完,裴准一记灵力爆满的天神鞭挥了过去。
苏安晏却只冷笑一声,同样的招数他可不会中两边。
不知何时,他的面前已然结成一个神秘复杂的黑色法印。
“上辈子阿焰的命债,我今日便尽数讨回来!”
魔主挥动衣袖,从法印中飞出无数可怖触手,狂风骤起,杀意凌厉,叫人不寒而栗。
一时间,天雷与触手打得不可开交,电闪雷鸣之间又有污血飞溅,连大地都为之颤抖。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远处的禁军一见他们这般厉害的斗法,马不停蹄地都撤了。
“撤!快撤!”
“跑啊!这谁顶得住?”
“统领大人等等属下,那是我的马!”
薛琳琅为他们一骑绝尘的逃命速度感到震撼。
他纳闷道:“等等,倒是带上我啊,我这么大一皇子还在这呢……”
“琳琅,没事,哥哥带你走,让他们两个慢慢争去,我带你去酒楼吃好吃的。”
红衣美少年眼睫弯弯,笑眯眯地去牵小皇子的手。
嚯,这是战局中的捡漏大王。
“轰!!!”
顷刻间,光柱般强大的天雷砸落狐狸的头顶,与此同时巨大粗壮的触手化为锋利的刀刃直击他的心脏。
为了保命,古锦月只好迅速逃脱,可仍挨了几下,灵力溃散,头上的狐狸耳朵都长出来,绛红色的衣袍后摇曳着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苏安晏的状态也不算特别好,衣袍破损,墨法披散,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鞭伤,腹部正在不断渗血。
可他的笑却愈加肆意张狂,目光粘着,死死地看着小皇子,充满了偏执的渴望与欲/望。
很明显,他好不容易等到裴焰的转世,哪怕是死,哪怕是万劫不复,也要再次得到阿焰的心。
阿焰的心,明明一开始就是他的,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说实话,那样从地狱里脱困的恶鬼般的眼神,看得薛琳琅有些发怵。
忽地,有人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很温柔。
雪衣墨发的仙人护在薛琳琅身边,眼神亲昵,好似在折花抚雪,语气却冰冷得叫人呼吸一滞。
“这辈子,谁也别想伤害本尊的徒弟,狐妖不能,魔主更不能,与我作对,便是与天道作对,与天道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他杀人的目光有如雾气中的两点寒星,饶是苏安晏和古锦月看了都有些犹疑。
苏安晏倒不是害怕自己打不过裴准。
只是今天晚上,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他人身脆弱至极,方才受了薛琳琅当胸一剑,战斗这么久已到了破损的边缘……
最重要的是,他最强大的魔花形态丑陋至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他并不想展露,特别是琳琅还在场的时候。
他真担心自己在十岁的小殿下面前显露原形后,把对方活活吓死。
九幽蚀骨花以亿万生灵的血肉为食,根本不是什么漂亮的柔美的花朵,而是一大团肉块组成的类似花的活物,足有一头成年象那般巨大。
恶心的肿瘤块状物是花蕊,中间密密麻麻生着亡者的眼睛,不断蠕动的触手组成花瓣,散发着尸体腐烂的臭味,也正是这样恶心的味道才能吸引噬魂蝶的到来,对于这些追逐血肉的造物来说,九幽蚀骨花的确是世间最香甜的花朵。
虽然苏安晏很厌恶自己的本体,但人身一旦彻底毁灭,他就不得不暂时变回魔花。
丑陋的、恐怖的触手魔花,那才是真正的苏安晏。
所以说心中有所爱,便有了顾虑,有了顾虑,便有了软肋,裴准如此,古锦月如此,苏安晏也不外乎是。
于是魔主离开了。
裴准没有追,他心中的顾虑更多一些。
裴仙师毕竟不是他们那样杀人如麻的妖魔,如果苏安晏真在这里变成魔花与他惊天动地的一决死战,整个京城都会在一夜之间变为虚无的荒土。
说到底,仙尊、妖皇与魔主,他们都是不应该出现在凡尘的人物,现在却为了同一个人在凡人的地盘抢得大打出手,连累无辜的生灵。
全场寂静无声,半响过后,裴准环视一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皱眉道:“古锦月呢?哼,没骨气的狐狸,下次本尊非扒了他的皮做围脖不可。”
薛琳琅:“……咳,还是做地毯吧,九条尾巴拼起来还是足够的。”
狐狸这么精,才不会一个人与裴准打呢。
裴准把天神鞭收起来,想和小皇子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没想到,不由生出苦闷来,方才明明那般凶险的打斗,都未能让他皱一皱眉头,如今却笨拙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就在这时,杨腾带着更多的禁军与驻防修士们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家火葬,专业团队,另附天雷,打折不退……尝试一下虐身渣攻,其实我很不擅长这个,还是虐心好写一点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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