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床下有人22
刹那间楚娇娇来不及多想, 她也不敢多看一眼那个医生,而是趁着封欲转身背对着自己的时候,顺着病床下的墙根, 悄无声息地沿着来时的床边爬了出去。
身后传来那个医生拼命挣扎的声音, 掩盖住了她的动作,楚娇娇顺着大开的门往外跑,一直跑到消防通道才停下来。
现在是三楼,往上还是往下?她没有太过多的犹豫,最终还是跑上楼梯——严楚还在四楼!
果然,一上四楼,就看到躺在护士站桌子后面的严楚,她紧紧闭着眼,似乎是陷入了昏迷,一只手的手腕有些不太正常地耷拉着,不知道是脱臼还是折断了。
环顾四周, 走廊依旧空空荡荡的,只有还未干涸的血液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些病人和医生, 想必都还躲在病房里, 不敢出来吧。
楚娇娇费力地拖起严楚, 她之前只觉得严楚太高,此刻又忽然发现她很重,到底是有那么高的身高打底, 而且严楚并不是那种轻飘飘的柔弱体格, 甚至能跟封欲过两招, 显然平常没少健身训练。
她把严楚拖回了严楚自己的房间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时间紧急, 又怕封欲上楼来,那样一眼就能看到她们。楚娇娇从床上扯下床单,草草地给严楚垫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不能和严楚待在一起,这样封欲来了两个人都跑不掉;这医院并不大,走廊和房间都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所以也不能乱跑,不断换地方只会更容易被封欲发现。
楚娇娇灵机一动,转而跑向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门轻轻关上,然后弯腰钻进了床底下。
医院的床并不低,楚娇娇钻到床头靠墙的地方,蹲坐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祈祷天快些亮。今天天黑得这么早,希望也能早点天亮吧……
床下暗淡无光,楚娇娇干脆打开了直播间,想看看观众都在说些什么。
本以为大家都会讨论剧情,但直播间的弹幕都是这样的:
【不!我的股呜呜呜呜】
【我的股破产了呜呜呜呜娇娇为什么要怕封医生】
【只要我all in 就不会破产!(猖狂大笑)】
【有一说一,封欲这样冒出来,真的还挺恐怖的……】
【有一说一,我真怕他把老婆头砍下来然后抱着老婆的头亲……就下就成绝世名场面了】
【嗯……这样怎么不算和老婆永远在一起呢……建议入选恐怖片T10绝美场面,跟丧尸世界里的楚夫人抽烟并列】
【握草楼上别说了我害怕】
楚娇娇更是:?!!!
她更害怕了。缩着身子,把自己圈紧了点儿,紧紧地靠着床头的墙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似又响起了脚步声,但没多久又离去了。一整晚,楚娇娇就在床下蹲着,腿都蹲麻了,最恐怖的时候,封欲甚至已经进屋来看了,他的脚步甚至就在床边盘旋,楚娇娇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但最终封欲还是离开了,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屋里唯一能够藏人的床底。
楚娇娇知道自己猜对了。
为什么是床底?为什么她遇到的那个医生躲在床底?——因为白天,病人们也躲在床底,所以晚上,医生也躲在床底,封欲更不会检查床底。
她没有穿着病号服,封欲也没有道理能找到她。
就这样,捱过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刺破云层,从没关紧的窗帘后洒下淡淡的金色微光。
楚娇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又酸又麻的腿,刚想从床底下出去,却忽然听到了自己的门被从外面打开的声音。
是严楚找来了吗?她还没问出声,又听到了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
还来?
楚娇娇又缩了回去,等待封欲离开。现在天已经亮了,想必封欲也不会呆多久。
可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按住了床沿。
那只手上还有一段刀痕,是楚娇娇划过的那只手。
然后,高大的男人慢慢地蹲了下来。他没有穿白大褂,下身的黑色西裤和上身的白色衬衫上已经全浸满了血。就像一幕无声的恐怖默片,楚娇娇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封欲蹲下身,钻进了床底下。
两个人猝不及防地面对了面。
楚娇娇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对了……封欲也是……额叶切除手术患者。
那些病人白天都会躲在床下,所以白天,封欲也会回到床下……
当时那张手术通知单掉在了地上,楚娇娇好像看到了通知单上写着封欲生前住院时的房间号,好像是……404。
404……那不就是她的房间牌号吗?!
她心下骇然,转身,拉住床头的床栏,反身钻了出去!可还没完全离开床底下,身后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脚腕,硬生生把她拖回了床底!
鬼魂的力量不是人类能抗衡的,楚娇娇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就被拖回了床底,直直地对上了封欲的脸。
“——啊!”
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满是鲜血。还未干涸的血从脸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楚娇娇一时被他骇然的视线摄住了。
封欲在笑。只是笑意未落到眼底。
那双漆黑的眼睛落入了外面的微光,却显得冰凉,像是黑暗中的一点灯火构成的漩涡,让人不知道是捕食者的陷阱还是黑暗中的温暖。
封欲拉着她的脚踝一路向上,把她拖回了自己身下,受伤的手摁着她缩瑟的身体,高大的身体沉沉地压了下来,压住了她。
视线的余光,是封欲抬起的手。
要、要死了吗?!
楚娇娇下意识地闭上眼,却忽然感觉唇上掠过蜻蜓点水般的水润痕迹,随即身上一轻。
她错愕地重新睁开眼,外边已是天光大亮,床边的轻纱根本遮不住外面过盛的灿烂阳光,那些阳光毫无顾忌地洒落在地上,也从床的边缘照了进来。
而原本压在身上的封欲,已经不见了踪影。
天亮了。
楚娇娇从床底爬了出来,恍如隔世地看着眼前明亮温暖的病房。她怔怔地跪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柔软而湿润的唇瓣……是错觉吗?是封欲脸上的血,滴到了她的唇边,还是……
一时恍然。
但很快,楚娇娇就反应过来了。
她拉开病房的门,冲去了隔壁,只见严楚静静地躺在床上,昨天被她扯下来的被子也完好无损地罩在床上,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她掀开被子一看,严楚换上了病号服,但手腕仍然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弯折着,耷拉在床边,而严楚也紧紧地皱着眉,额头上挂着一头的虚汗,脸上烧着不自然的红晕,嘴里喃喃着她的名字。
楚娇娇探手摸了摸——好烫!严楚发烧了!
“医生?!医生在哪里!”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严楚终于包扎好手,输了上液。
或许是因为昨天封欲在医院大开杀戒,今天早上时,医院里居然没能找到人给严楚包扎,楚娇娇跑了几个办公室,才找到医生。
看着透明管子里的液体一点点输入严楚的身体,楚娇娇松了口气。医生说严楚是受伤后发烧,但不知为什么还没有醒,又因为医院暂时找不到那么多护士来监视病人,楚娇娇干脆守在了严楚的床前,等她醒来。
床头柜上挂着一个时钟,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直到门外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楚娇娇扭头一看——熟悉的脸,熟悉的人。
封欲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大褂,手里提着一个早餐袋子,完全看不出昨晚浑身是血的可怖模样。他站在门外,瞧见她望来,干净的黑色眼睛微弯,似是笑了起来。
楚娇娇却是一颤。
封欲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把早餐袋子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问:“严楚这是怎么了?娇娇,你……”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楚娇娇下意识地往后躲一下。
封欲微顿。他脸上挂满了疑惑的表情:“今天这是怎么了……娇娇?”
为什么……楚娇娇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楚娇娇却反而为他脸上,真心实意的疑惑而顿住了。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是怎么进精神病院的?比如他为什么会做额叶切除手术?比如他知不知道晚上的自己?他,医生封欲和昨天晚上的患者封欲又是什么关系?
封欲还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就住在她的房间?
但她最后只问出了一个问题:“封医生,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我?”封欲指了指自己,脸上是纯然的疑惑,“我一直在办公室里睡觉啊。”
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楚娇娇依然满心的疑惑。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封欲推了推眼镜,彬彬有礼且主动地问:
“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有哎。
楚娇娇支支吾吾,洁白的贝齿咬着唇瓣,看了他好半天,又纠结了半晌,才道:
“……就是、封医生……”
“我能亲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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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娇娇看着封欲。穿着笔挺的医生服的温柔男人, 罕见地大脑宕机了。
半晌,他没有说话,床上躺着的病人却忽然挣扎起来。
楚娇娇忽然地严楚握住了手腕, 她惊讶地看过去, 才发现不知何时严楚竟睁开了眼睛,脸上烧红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嘴张了张:
“……不行!我不同意!”
楚娇娇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刚刚说的话居然被严楚听去了。
“为什么你突然说这种话,娇娇?”严楚的眼睛也瞪得老大,在她和封欲身上来回巡视,活像拆散情侣的封建家长或者老婆跟人跑了的悲情男子,“我只是躺了一会儿,你们就……”她没有说话,但表情写满了:我只是躺了一会儿,你们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下, 楚娇娇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退后一步,在封欲茫然的视线和严楚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说: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开玩笑的!”
她只是突然想到, 如果对白天的封欲使用金手指, 是不是也可以影响晚上的封欲?
所以……就脑袋发热, 说了这句话。楚娇娇悄悄地瞄了一眼自己的道具栏,上面【丘比特之吻】限定的使用次数还有两次,是进入这部恐怖片的时候, 系统帮她抽到的重复道具, 叠加了使用次数, 现在她可以用两次了,所以也有容错率, 可以试错了。
她只顾着道具,全然忘了,在其他人眼里甚至在封欲眼里看来,她没头没尾地突然说这句话,就像是在耍流氓一样。
楚娇娇有些窘迫。面颊羞红,紧紧咬着唇。
她匆匆地道:“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先去买个早饭……马上回来!”说罢,飞快地跑走了。、
只留下封欲提着早餐袋子,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
……
也幸好今天医院人手紧张,一时半会儿没有人顾得上她。楚娇娇一路跑到了消防通道,才停下脚步。
她沿着消防通道的台阶一步步地往下走,下了几层楼,才勉强冷静下来,双手插.在兜里一摸索,愣住了。
她没带卡……医院的食堂买东西要刷卡,她没有带卡,自然没法买什么东西。
楚娇娇叹了口气,又认命地沿着走廊往上走,准备回去拿卡,她随手打开直播间,果然,刚刚做了那么奇怪的事情,现在直播间里的观众已经笑得不行了:
【严楚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怨妇】
【封医生愣着干什么啊!给你机会你不抓紧,哎呀不中用的男人!】
【老婆请对我耍流氓吧!-3-】
【老婆调戏调戏我】
【楚小狗温馨提示您,珍惜当狗机会,把握幸福未来……】
她看着直播间,往楼梯上走了几步,却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抱歉!”楚娇娇赶快道歉,她低着头,也没有看到对面是谁,但只感觉是个高大且硬邦邦的男人,抬起头来,“抱歉,你没事吧……嗯?”
来人浅浅笑着扶住了她,一双深潭似的眼睛微微弯着,不是封欲还能是谁?
“封医生?你怎么来了?”
“看你走得急,不知道有没有带卡,给你送卡来。”封欲抬起手,指尖夹着一张熟悉的卡片,“刷我的卡吧,平常也很少在医院吃饭,里面的钱我一个人花不掉。”
“哦……嗯。谢谢封医生。”楚娇娇接过卡片,却又一时无言了,只默默地往楼梯下面走。
两人无言地走了几步,封欲忽然像是不经意般地开口道:“娇娇。”
“嗯?”
“今天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来了。楚娇娇倒吸了一口凉气,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没,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
她还在磕磕绊绊地想理由,那一头,封欲却只是笑了笑,道:“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楚娇娇骤然转向他,封欲知道些什么?!
却见封欲也担忧地看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着微光:“娇娇,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发病了?”
楚娇娇还在愣神,封欲便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楼梯下面,比她矮上一些,就这样自下而上地望过来。
“有时候,病人会对医生产生一些依赖也是很正常的。在病人眼里,医生是拯救自己的人,但是娇娇,拯救你,让你好起来的,只会是你自己的身体和求生欲。”
“你可能还没有想好,为什么要亲我。”
“等你病好了,再仔细地想一想,好吗?”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眼神像是一碰将化的雪。
他又垂下眼去,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扑上一层阴影,俊俏的五官半掩藏在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像是一个人生生地分出了两边,一边是白天温柔的封医生,另一边是晚上蛮横不讲理的封院长。
“等你病好了……我希望能成为你的追求者……”
没有病好了。等拿到出院证明,她就要走了。楚娇娇想。她迟疑了一会儿,问:
“封医生。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有病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你呢?”
封欲微怔,露出无奈的表情。
“那封医生,等我病好了,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你想跟我回家吗?”
楚娇娇往楼梯底下走了两步,“不用回答我!封医生,等你病好了,你再回答我吧。”
她顿了顿,快速地转移了话题,没给封欲留下回答的时间:“封医生,你在当医生之前,还做过别的职业吗?”——比如说,封欲患者那样?封欲他还活着的时候,肯定不是做医生的。
“没有。”封欲被转移话题了也没有不高兴,而是推了推眼睛,跟着楚娇娇往下走,“我毕业之后,就一直从医。”
“那封医生,你在从医之前就知道额叶切除手术了吗?”
“当然。”封欲说。“这是列入医学教材里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可能会做这个手术呢?”
“这是禁止的。”
“既然是禁止的,为什么这个手术还会存在?”
“有时候医学要走在科学前面。”
“可这不是走在前面,是倒退了。”
“医学有时向前,有时向后,但总体来说,是向深度发展。”
“封医生,你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你真的好像一个医生……”
“……说什么话呢,我就是医生。”封欲无奈。
楚娇娇想,恐怕你生前不是,死后才成为了医生。难道这是封欲生前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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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之后, 楚娇娇和封欲带着几笼包子、三杯豆浆回到了病房里。
严楚正靠着床头,百无聊赖地刷着自己的平板,看到楚娇娇回来了, 瞬间放下平板, 有些酸溜溜地道:“娇娇,你们怎么去那么久啊?”
自然是因为路上她都在跟封欲你问我答,浪费了时间。楚娇娇有些心虚地把包子放进她手里:“别急,包子还是热的。”
“不是说这个——哎!”严楚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一只手捧起自己那只被包成粽子似的断手,可怜巴巴地道,“娇娇,我手疼。”
“哪里疼?我去帮你叫医生。”楚娇娇睁大了眼,今早医生来时,说严楚的手有轻微的骨折, 这双手是为她受伤的,她自然又是愧疚又是紧张。
严楚垂着眼,眼尾和嘴角都可怜兮兮地往下耷拉着, 是一个令人怜惜的柔弱表情, 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女子, 完全忘了昨天她是怎么硬生生跟封欲院长过招的。楚娇娇自然也忘了,只觉得心疼。
“不用喊医生。”严楚说,“我就是手疼。”她顿了顿, “娇娇, 你能不能……喂我吃饭?”
楚娇娇略一犹豫, 严楚便勉强用断手举着包子,“哎呦哎呦”地叫起来。动作之浮夸, 脸色之苍白,活脱脱像个作精绿茶女友。
楚娇娇只能无奈地举起包子,递到她嘴边。
严楚立刻就开心了,美滋滋地咬住一口,嚼了两下回味还不够,一边招呼楚娇娇也吃包子,一边用得意洋洋的眼神,正大光明地偷看封欲的脸色。
她一个人,就把屋子里冷清的氛围鼓噪得热热闹闹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封欲始终很淡定。淡定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淡定地看着她闹,全然不像严楚想象的那样跟她争宠。
严楚又咬了一口包子,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哼,自命清高的家伙,心里不知怎么着急呢。
在心里腹诽几句,却看见封欲匆匆地接起一个电话。
“您好?……对,是我。”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看了她们一眼,点头示意,去外面接电话去了。
封欲离开之后,严楚动作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道:“可算是走了,他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还真让我想起昨天晚上的疯子院长……还真有点恐怖了。”
“娇娇。”她又看向楚娇娇,连送到嘴边的包子都不吃了,“昨天晚上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那个疯子院长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楚娇娇微愣,摇摇头:“没事,我好得很呢,昨天晚上把你送回病房之后,我就一直在床底下躲着。”
“床底下?”
“嗯。”楚娇娇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道,“我昨天在院长室看到一份文件,是一份《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上面患者的名字是封医生,封欲。而且就在两年前。封医生恐怕已经……”
她吞了口水,接着说:“昨天我在楼下看到很多做个额叶切除手术的病人变得躁动不安,他们都有躲在床底下的行为;晚上我又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医生躲在床底下,所以我猜……躲在床底下应该是安全的。”唯一不安全的是她的房间。
她把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问严楚:“你当时在封医生的办公室,有看过他的档案吗?”
“有。”严楚说,“那个档案上写着他的简历,就像是他告诉你的那样,他从医学院毕业之后就一直从医,不久前才被医院以高薪聘请来……等等,不久前?!对了,档案上写的是两年前!”
两人面面相觑。
那就是两年前,患者封欲死后,医生封欲才入职这家医院的。
“那个档案应该也是假的。”楚娇娇有些懊恼,“封医生暗示过我的,但我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或者说,是恐怖片里隐藏的提示暗示过她的,但她完全忽略了。
从封欲的下班,到那天她被封欲从五楼的“手术室”里带下来,那时候她问封欲,医院里还有没有别的被陷害进来的人,封欲在消防通道里说……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严楚这么幸运。”说这话时,他背对着她,双手推开了消防通道的大门,一丝光线从门外照进灰暗的通道里,却把他隐藏在门后的阴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我的猜想是对的。”楚娇娇叹了口气说,“而且封医生生前就住在我的房间……但更多的线索还不知道。我们还需要再找找封医生生前的线索。”
“等等。”严楚忽然打断她道,“娇娇,为什么要再找封欲的线索?”
楚娇娇微愣。
“寻常人见了这种,不是都拼命躲开吗?如果你想离开,也应该是想办法去办出院手续才对。为什么一定要了解封欲不可?”
楚娇娇语塞了。她总不可能跟严楚说,是因为这是一部恐怖片,在恐怖片里,BOSS才是最重要的。
严楚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好一会儿,她问:“娇娇,你是不是……”
“什么?”
“是不是……喜欢封医生?”
反倒把楚娇娇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又是哭笑不得:“没有……”难道她刚刚一时头脑发热问的话真的很容易误导人吗?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封欲才追上来说了一大堆话吗?
严楚眨了眨眼:“那你也太关注封医生了。……娇娇,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吗?”
当然关心!楚娇娇就差指天发誓了。她关心封欲和关心严楚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关心,封欲是恐怖片里的BOSS,严楚是某种意义上的战友。
严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慢慢地划过唇边,忽地展唇一笑,说:
“那娇娇,你可以亲我。”
……什么?
楚娇娇呆住了。
靠在床头的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笑吟吟地,像是等待亲吻的睡美人。
她摩挲了一下唇瓣,没有说话,却像是在催促。又像是……赤.裸.裸的勾.引。
楚娇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步伐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又被严楚拉住了。
严楚脸上只剩下无奈。好像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楚娇娇的错觉似的,她抿着红唇,有些抱怨地拉着楚娇娇的手,道:
“真不公平,娇娇。你能亲他,就不能亲我吗?”
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抱怨。楚娇娇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只把这当做严楚的玩笑话——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又喜欢作弄、喜欢闹腾别人的人。
楚娇娇没太把这放在心上。
严楚盯着她,眼神幽幽地,又要开口,楚娇娇却忽然想起什么,她“啊”了一声,说:“对了,我看一下昨天的裙子!”
说罢,无视了严楚的眼神,匆匆地蹲到床下,从里面拉出之前严楚给她的,装衣服的纸袋子——一到白天,所有的东西都会恢复原状,昨天晚上还被封欲的白大褂蹭得脏兮兮满是血的衬衫,此刻又恢复了全新的模样。
但她并不是为了看这些衣服的。楚娇娇把之前为了躲避房间里监控的而放在袋子里两个娃娃抓了起来,随手别在了腰间。
严楚看她突然这么大的反应,还以为是怎么了,结果楚娇娇蹲下去就为了拿两个娃娃,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么喜欢吗?”
楚娇娇冲她笑了笑。两个娃娃躺在她的手心里,栩栩如生又十分相似的容貌非常逼真,绣线在光线下闪着光,看起来竟然像是个瞪着严楚的表情,搞得严楚有些莫名其妙,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楚娇娇跟她说了几句,找借口去了卫生间一趟,在卫生间里把两个娃娃拿出来,使用了道具。
【■■的娃娃】 :■■说,最心爱的东西,一定要随时带在身边才行!可以从刚刚离开的恐怖片里随机获取你最心爱的东西,并且将其中一样带进下一部恐怖片里,使用一次它的能力。
楚娇娇捧住娃娃,两个娃娃霎时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两个娃娃不约而同地用毛绒绒的手抱住了她的手掌,两张一模一样,表情却又截然不同的毛绒绒的脸颊凑在一起,可爱极了。
两个娃娃抱住了她,却又不动了。楚娇娇低下头,又被一人一边地捧住脸,四只毛绒绒的手贴着她的脸颊,软乎乎的,又贴着亲了一口,正正好亲在脸颊上,一对双胞胎,连位置都没有分毫偏差。
两个娃娃亲完,一溜烟地从掌心滑了下去,躲到了门的后面。严楚的房间没有监控,等到无人注意的时候,它们就能偷偷出去找线索。
楚娇娇理了理衣服,走出去,看到封欲回来了。他还举着手机,不像是挂断了的样子,看到她出来,将手机递了过来:
“是你爸妈的电话。要接吗?”
楚娇娇接过电话,“喂”了两声,却只听见对面传来挂断电话的忙音。
不是让她接电话吗?为什么突然又挂断?
楚娇娇举着电话,有些茫然地看着封欲。
一向温柔稳重的医生,此刻却抿着唇,眉头也紧皱着。他似乎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依然泄露出些许。
他了然地接过电话,摁灭了屏幕,却久久地没有抬起头看她。半晌,沉声道:
“娇娇。”
“刚刚你父母打电话来……催你做额叶切除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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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严楚就差从床上跳起来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封欲, 问:“刚刚他们给你打电话就是来说这个的?”
封欲点了点头,动作的幅度微不可查。
“这是什么父母啊——真是!”严楚骂骂咧咧地道,如果不是顾虑着楚娇娇就在旁边, 而她要骂的对象是楚娇娇的父母, 或许她就直接骂出声了。
她拉住楚娇娇的手,道:“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娇娇是不会做这个手术的!”
封欲再次摇了摇头,他脸上挂着苦笑:“娇娇的父母已经托人送了一份新的《脑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过来,他们已经提前代替娇娇签好字了。”
“娇娇自己没有同意,难道他们还能强行做手术不成?!”
“……娇娇是精神病患者。”封欲低声道,“精神病患者的行为能力界定很难判断。家属是可以代签手术知情同意书的。”
精神疾病即使在医学上都很难判断,更别说法律上了。即使楚娇娇自己拒绝又有什么用呢?家属依然能以病人拒绝治疗的理由,代签同意书,强制她住院和手术。
严楚也沉默了下来。她再清楚不过——她也是被强制入院的,也差一点被做了额叶切除手术。
封欲说的没有错。
“封医生。”忽然, 楚娇娇轻轻地拉住封欲的衣袖。她拽了拽,让封欲看向自己。
封欲微顿,视线沉沉地移了过来, 却在投向她面庞的那一刻, 无声地放轻了视线, 将视线轻盈地落在她的脸上,好叫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沉重。
“封医生。”她面孔皎白而沉静,一双眼清澈得像湖水, 眼睫却像那漆黑的鸦羽, 在湖面上扑动着翅膀, 扇起一圈圈的涟漪,又打破了这份沉静, “其实我真的没有精神病。”
封欲道:“娇娇,你的过往病例上说,你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并且因此产生了严重幻觉,除此之外,你还有焦虑、失眠、过度恐慌、情绪失控等症状。虽然没有身体检查出异常,但表现已经是典型的精神疾病患者。”
但是她现在没有了。楚娇娇想,那是恐怖片的画外音,是背景故事,或许是给她来到精神病院找的一个理由和方式——至于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谁知道呢。反正她觉得自己并没有。
封欲继续道:“你来到医院的第一天就发病了,你还记得吗?当时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还有后来的好几次在电梯里的时候。”
那是你搞得鬼。楚娇娇看着他,是因为封欲的灵魂被困在医院里了,他白天无法出现,但或许正在以另一种形式影响着这座医院,不然为什么总让她看到这样的画面?
然而这些,是不可能跟封欲解释的了。封欲一定会以为她的精神病又变严重了。楚娇娇有些苦恼。
她想了想,道:“封医生,我真的没有精神病,所以,你能给我开具无精神病证明,给我办出院证明吗?”
封欲微微一怔。严楚恍然大悟地道:“是啊!有没有病都不重要,封医生,你提前让娇娇出院不就好了吗?”至于出院之后是转去别的医院还是回家,那不都是楚娇娇自己说了算吗?
封欲看向楚娇娇,只见女孩蹙着眉,抿着唇,或许是上下唇抿得太紧,一点潮红翻滚着从唇瓣下透了出来,她猫儿似的清澈的圆眼也望着自己,像猫睁着眼睛看人,不言不语,却能让人看出恳求的意思。
楚娇娇说的,不失为一个办法。至少先离开这家医院再说。
封欲略一思忖,点头道:“我会先去试一试。”
“什么试一试,封医生你不是娇娇的主治医生吗?难道你不能出具无精神病证明,办出院手续吗?”
“医院规定,病人出院前,经治医师和上级医师必须要查房。我的上级医师……他也曾经在娇娇的手术单上签字。今天不知怎么,一直找不到他。”
楚娇娇想起来了,当时那个手术单上,还有一个科主任的签字——找不到人,是昨晚封欲把他杀了吗……当时封欲把她从五楼的“手术室”里带出来的时候,刻意问过护士和科主任的名字,想来是重点关注了的。
封欲道:“无论怎么样,总得试一试。如果科主任不在,我会想个办法去找院长。”
他决定了之后,叮嘱了严楚和楚娇娇几句,让严楚看好楚娇娇,别再让人带走她,说罢,便脚步匆匆地寻人去了。
严楚点点头,待封欲走后,便让楚娇娇在她屋里等候,让她则拿着手机,连续打了几个电话——之前严楚说过会托朋友去问楚娇娇家里的情况,现在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就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自然要打电话过去。电话一接通,便对那头的人一阵狂轰滥炸。
“什么?!!我昨天交代你的事情,你今天才去楚家?”
楚娇娇在旁边听着,模模糊糊的男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哎呦我的大小姐,这不是才约上人家吗,楚家两位都忙很得,这个机会我可是到处托人找关系才要来的——先不说了,楚先生和楚夫人今天下午又要去国外谈生意,两位大忙人可忙得很,去医院一趟都没有时间,还说要托我向医院转交一份文件。”
“什么医院?什么文件?”
“我哪儿知道,大小姐,我真的马上要到楚家了!不跟你电话了哈。”
电话那头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文件,楚娇娇和严楚可清楚得很——不就是封欲说的,她的父母重新签好的《脑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吗?
“等等,别挂!”严楚急匆匆地道,她看了楚娇娇一眼,又急匆匆地改口,“你先别进去,等我——不,你进去之后,不要挂断电话,让我也听清楚你们之间的对话。”
楚娇娇站在一旁,对严楚摇了摇头。
“你要去楚家那边吗?我一个人在医院没有问题的,封医生还在医院呢。”
如果能面对面沟通,显然对于如今的情况更有利。而且严楚的朋友什么都不知道,严楚却能自己过去,问个清清楚楚,还能拿到那份提前签好的手术通知单。
“放心好了。”楚娇娇对着严楚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都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有什么怕的。等你走了,我就把门锁上,谁来敲门都不开。今天医院这么忙,她们顾不上我的。”
她拉着严楚从床上起来:“倒是你还受着伤……”
“不过是小伤而已。”严楚不甚在意地说,她一脚踩进鞋子里,往外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向楚娇娇,“你真的没有问题?”
楚娇娇点头。
严楚也知道她自己去是最好的。再三询问楚娇娇没有问题之后,她还是留下了自己的手机给楚娇娇,让她遇到什么时候就打她或者封欲的电话——但这个电话也只能在她的房间里使用,所以严楚又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留在屋里。
楚娇娇乖乖点头,对严楚叮嘱一概应下来,把她送出了医院。
果然,就像是楚娇娇想的那样,昨天晚上封欲杀的人太多了,白天许多医生和护士都无缘无故地“被调走”了,虽然医护们并没有对此感到奇怪,但她们依然因为人少而变得手忙脚乱,暂时没有人注意到她独自待在严楚的房间里。
她坐在病房里一直等到了中午,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楚娇娇隔着探视窗往外看,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她了然地打开门,果然,两个娃娃从门缝里溜了进来。
她环顾四周,走廊依然乱糟糟的,人声、脚步声和呼喊的声音乱糟糟的,没有人注意到贴着墙行走的两个娃娃。楚娇娇关上门,蹲下身,把两个娃娃捧到了手里。
穿着卫衣的陆长安娃娃抱住她的手指,从毛绒绒的肚子里发出熟悉的声音:“姐姐!”
陆长平娃娃没有说话,但也紧紧地抱着她的手指,一双丝线绣的大眼睛看着她,显出百十分的可爱来。
“姐姐,我们去了院长办公室。”陆长安道,“就在五楼,不过屋子里没有人。我们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屋里的布置跟晚上封欲的院长办公室一模一样,办公桌上放着一些文件,但那些文件都没有签字,在屋里也没有找到院长的任何私人物品,没有办法知道院长的名字的信息。”
它说着话,另一头的陆长平娃娃从她的手心里跳出去,踩在床头柜上,毛绒绒的双手抱起一只跟它差不多高的圆珠笔,在旁边的意见簿上画了一个草图,正是院长办公室的平面图。
楚娇娇接过来一瞧,跟晚上的院长办公室的布置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一到了晚上,院长办公室就跟封欲的办公室交换了位置似的。
陆长平娃娃指着示意图上放档案柜的位置,即使变成了小小的又可爱的一只,他的声音也依然沉稳淡定:“这里放着档案柜,但柜子锁着,我们打不开,只能从玻璃往里看,里面好像放着一些之前的病人的档案。”
病人的档案……楚娇娇若有所思。
“还有一件事,姐姐,有点奇怪的是,我们在屋子里找到了这个……”也不知道陆长安娃娃从哪里变出的一个盒子,比它的脑袋还大,里面竟然放着一枚印章,上面刻着一行字:中潭市第五人民医院。
……医院的公章?!
“这公章就放在桌子上,所以我们就拿出来了。姐姐,这个你有用吗?”
太有用了!封欲刚刚才说过,如果科主任不肯给她开出院证明,盖院长的章也可以。真是想瞌睡就来送枕头,楚娇娇把公章握进掌心,捧起仰着一张乖巧毛绒绒小脸等她回答的陆长安娃娃,激动地亲了一下它的脸颊:“太好了,很有用!”
被“啵唧”一下亲在脸上的娃娃愣住了。另一头,陆长平飞快地跑过来扒着她的手臂,紧紧地贴着她,一双眼睛也盯着她的嘴唇,虽然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是自己也要亲亲。
楚娇娇捧起它,又是一下亲在它的毛绒绒的脸颊上。
她高高兴兴地,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手上的公章,思考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两个娃娃雪白的面皮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红。
过了一会儿,她把公章放到口袋里,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地,说:
“我要去院长办公室看一看。”
你床下有人26
寂静的消防通道又响起了脚步声。
楚娇娇抱着怀里的两个娃娃, 避开了门口的护士,顺着楼梯慢慢地往上走。
昨天在五楼“手术室”里的医生几乎都被封欲杀死了,今天的五楼就显得格外的冷清, 几乎没有人影, 昨天还人声鼎沸的“手术室”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医生,自然也没什么手术可做。
怀里的娃娃小声地给她指了路,楚娇娇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就是四楼封欲办公室的位置——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后,一闪身溜进了院长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没有人,也不知道是它的主人暂时出去办事了还是怎么样,门是开着的。楚娇娇轻轻地掩上门,直奔档案柜。
和晚上的院长办公室一样的档案柜,三面是铁一面是厚厚的玻璃,透过玻璃,楚娇娇清晰地看到里面放着厚厚的文件, 最外面的一张赫然写着《二零二三年六月病人入院档案》。
既然这一份文件是2023年,也就是说,应当还有一份是2021年的……封欲就是那个时候入院的!
楚娇娇直奔办公桌而去, 她熟练地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 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钥匙——昨天晚上, 她也是这样找到封欲办公室档案柜的钥匙的。看来白天和夜晚是完全相对应的。
她打开档案柜,在档案柜里快速地翻找起来……2022年10月……2021年11月……
找到了!《二零二一年八月病人入院档案》!楚娇娇把那一叠文件夹抽了出来,正欲翻开, 却隐约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她心里一紧, 迅速地躲到一旁的更衣室里, 耳朵贴着墙,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似乎是两个护士结伴走过。
“哎——院长办公室的门怎么是关着的?”其中一个护士问,
“关着就关着了。”另一个护士不太在意地回答,“反正也没有人,无所谓。”
“也是。”护士也随口说,“院长又不在医院,开着关着也没什么区别,咱们还是快点下去吧,待会儿护士长又要骂人了。”
两人的脚步声又远去了。
楚娇娇思忖着两人的对话:院长不在医院?他是没来上班吗?娃娃也说,在办公室找不到院长的私人物品……
有着刚刚的教训,楚娇娇也没有多想,她不敢再久留,把文件塞进衣服里,抱着两只娃娃,迅速地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四楼的病房。
严楚还没有回来,楚娇娇关上门,坐在她的病床上,从怀里取出了文件,忽然有几张纸从文件的背后掉了下去,她有些奇怪,捡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上一个月的档案也带了出来——医院里住院和出院的人都不多,每个月的档案都是用订书针订好的,但纸就那么薄薄的几张,夹在后面就不小心混在了一起。
她没太放在心上,随手翻开,却愣住了。
在档案的第一页,简略地写着医院的简介和地址、电话,贴着一些照片,应该是模板。但令人瞩目的是一旁的照片——
照片上,医院是个小小的平房,臃肿、低矮,又被黑暗笼罩,像是垂死的病人卧在泥地上,呼吸之间都是沉闷的死亡的气息。
本该色彩鲜艳的彩色照片却硬生生被拍出了黑白照片的味道:墙壁和地面灰蒙蒙的,像是许多年不曾清洗干净似的,老式推拉窗户也灰蒙蒙,甚至有许多玻璃都破破烂烂,被人用胶布贴在一起防止漏风。
医院的大门敞开着,隐约能看到大门里面老旧的护士站的轮廓,灯光并不明亮,因此屋内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一片,像是怪物张开的巨口,在黑洞的周围,只能看到隐约的、血迹斑斑的兽齿。
——这不就是晚上时,医院的模样吗?!
楚娇娇把两份文件并排地放在膝上,另一只手打开了八月份的档案。
档案的第一页依然是医院的介绍模板,地址和电话没有变,连介绍词都一模一样,可底下贴着的照片,却是一栋高耸的大楼,窗明几净的五层大楼焕然一新,白色的楼房崭新得就像是刚建成似的,装修得十分精致。
连门口的泥地都铺上干净的瓷砖,花坛里满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俨然一副生机勃勃的美丽静谧之处。
为了把大楼全部纳入照片之中,拍摄的人站得很远,但即使是这样,依然能从敞开的大门处看到里面明亮而刺目的灯光,与干净的地板交相辉映,利落极了,隔着照片,似乎还能闻到医院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楚娇娇再次确认了一下两边的地址,依然是一模一样的地址。两栋大楼,时隔一个月,竟完全变了模样?!
即使是将旧大楼推倒重建,也不可能这么快。唯一的答案是在这一个月内,发生了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情……七八月份之内发生的事情,她只能想到封欲,封欲是就在八月份入院的。
她把七月的档案放在一边,翻开了八月的档案,很快找到了属于封欲的那一页。
个人档案的第一页是个人资料,大略地翻了翻,封欲入院时才25岁,旁边贴着他的证件照,画面上的男人唇角微勾,看着一副温柔端正的好样貌,和白天的封欲医生十分相像,跟晚上杀人魔一样的封欲却不沾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封欲?
再底下写着他入院的病因和过往病例:因精神分裂而导致严重的幻觉,并因此精神暴躁,过度紧张,总幻想有人会伤害他,甚至还有伤人的行为,袭击过自己的同事和病人。
楚娇娇又往后翻了一页,第二页写了一些生平简介的入院前的经历。
她仔细地一字一句地读下来,越读越是震惊。
按照上面所说……封欲原本就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他大学时主修临床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硕士毕业后来到这家医院实习,没多久就患上严重的精神分裂,被强制住院。
楚娇娇算了一下,25岁的医学生,也就是封欲刚从学校毕业,来到这家医院才几个月,就从医生变成了病人!他的手术通知单上的时间也是八月,也就是说,他仅仅入院几天,就被人强制做了额叶切除手术,然后死于这个手术……
而且封欲是不是真的患有精神病,也很难判断——至少根据档案上的描述来说。
档案上说,他来到医院之后,声称自己怀疑医院的医生在暗中为病人做额叶切除手术,说他“因为产生了幻觉而四处举报,甚至因此袭击自己的同事”,因此确诊精神分裂症,入院治疗。
短短的几行字,却又似乎是个别有深意的故事。封欲是真的患上了精神病,还是被陷害的?答应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楚娇娇紧紧地抓着白纸的边缘,正待翻开下一页,忽然……
一道冰冷的触感攀上了她的脊背。
像是一双手,慢条斯理地拂过她的脊背,沿着漂亮又流畅的脊骨线条,摩挲着往上,激起阵阵颤栗,又慢慢地攀爬,搭上她的肩膀。
两只冰冷的手,从身后把她抱住了。身后的人像是伏在她的肩膀上,跟她一起看文件似的,低低地笑了一声,呼吸之间,冷风尽数扑在她的脖颈上。
楚娇娇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却又在身后人的抚弄下,像摊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慢慢弯下了腰。那人暧昧又狂放地捏着她的后颈,像抓着小猫的后颈皮毛一样,小猫浑身僵硬,半晌,颤巍巍地叫了一声:
“呜……”
冰冷湿润的舌尖卷了一下她的耳垂,慢慢地含进嘴里,犬齿轻咬,带出啧啧的水声来:“翻页。”
那分明是封欲的声音。楚娇娇浑身僵硬,翻过一页。
“娇娇,为什么要看我的档案?你很……关心我?还是关心那个医生?”
她埋着头,整张脸已经红了,咬着唇瓣,乌黑的眼睫也是濡湿的。她呜咽了一声,咬着唇正要说话,忽然被封欲的手指探入了口腔里。
那手指冷得像块冰,却挤进柔软湿润的口腔里,搅动她的舌,她有些狼狈地吞咽着,却挡不住涎水顺着合不拢的唇瓣往下落,看不到无形的鬼魂,就好像是她恍惚着张开唇,仰着漂亮的面孔,等待亲吻似的。
“别咬。”他在身后说。也不知道是让她别咬唇,还是让她别咬自己的手指。
楚娇娇确信自己是绝对伤不到鬼魂的,她想要躲开,又被捏住了下巴,嘴角都红了,湿漉漉地浮着糜烂果子似的颜色。
“你说……要出院,让医生跟你回家,是什么意思?”身后的封欲问。
……原来他知道了自己跟封医生说的话。楚娇娇迷迷糊糊地想,是记忆共通吗?
他问了,楚娇娇却答不出来。冰冷的手指碾在她的舌上,让她舌根发麻,根本抬不起舌头来说话,想要说话,涎水就会落下来。
身后的人还在等她回答。
楚娇娇模模糊糊地说:“呜……我爸妈、要我做额叶切除手术……”不出院会死的。
身后的人淡淡地道:“我帮你杀了他们。”
“……谁?”
“那些医生。”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似地,“把他们都杀了,就没有人能给你做手术了不是吗?”
“……”
“你不喜欢这个医院吗?”封欲又问。他背着身,楚娇娇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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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楚娇娇有些茫然。她的笨蛋脑袋有些糊涂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 不明白封欲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话来。
过了一会儿,封欲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指,拉出粘稠暧昧的细丝, 又从身后捻起她的一缕发丝, 在指尖缠了几圈,半晌,他笑起来时呼出的气息扑在楚娇娇的后颈上:“不喜欢我,就喜欢他?”
他是……又过了一会儿,楚娇娇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个“他”应该是指白天的医生封欲。
她沉默太久,手上捏着的纸张忽然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最开始那一页,封欲的个人简介上。白纸上,封欲的照片严严实实地贴着,眼睛直视着镜头, 像是透过那张纸,直直地注视着她。
“娇娇,把脸转过来。”身后的男人忽然说, 声音低哑, 说着命令的句子, 声音却像是哄着人似的。
楚娇娇更是茫然了。她轻轻地扎眼,眼睫上挂着的一枚生理性的泪珠掉进了眼里,还没转头过去,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冰冷潮湿的舌尖舔过。
封欲他在……舔自己的眼泪。
可为什么?
楚娇娇还没有想清楚, 已呜咽起来, 被捏住下巴,仰着脸。
“呜……”
眼皮在被舔。灵活而柔软的舌尖卷过她的眼睫, 把鸦羽上挂着的泪水尽数吞进肚子里,却又留下淋漓的水痕,而他显然不满足于此,卷过眼睫、卷过震颤的眼皮,甚至还贪婪地用舌尖顶开眼皮缝隙,扫过眼球。
他动作很轻,但即使是这样,眼睛也受不了异物的刺激,楚娇娇的眼眶迅速地红了一片稠丽的颜色。
就像是被人横蛮地、不讲理地弄哭了一样。
而她也确实是被一个不讲理的鬼魂堵在这里,黏黏糊糊地贴着不放。
楚娇娇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些迷糊了。这种感觉有些可怕……被冰冷的无机物扫过眼球,无论经历多少次,身体本能的反应都会感到害怕。
她呜呜咽咽,颤颤巍巍,眼眶里的水越积越多,分不清楚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封欲的涎水,又或者是害怕地掉眼泪了。
封欲顿了顿,将舌尖稍微撤出了一点。柔软的东西随之抽离,黏糊糊的涎水却不肯离去,在两人中间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楚娇娇果然是个笨蛋,而且是个大笨蛋。只有笨蛋,才会在被鬼怪温柔以待的时候掉眼泪,还怕得要死。只是稍微地卷过眼皮,又红了眼睛,娇气得要命。
他昨天晚上被她捅伤的事情都还没跟她计较呢。只是亲一亲眼睛,又不是要她的命。
门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医生封欲回来了。
封欲“啧”了一声。他换了个姿势,用两只手捧住了楚娇娇的脸。
“晚上等我来找你。”他半是哄着,半是威胁着说,“昨天的伤都还没跟你计较,别乱跑,知道吗?”
楚娇娇半是茫然半是恍惚,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她只感觉到自己茫然地点点头之后,唇边忽然被什么湿润的东西贴了一下……像是唇。
阴冷的感觉随之消失了。
楚娇娇坐在床边,有些发愣。封欲离开前说的话说什么意思?让她在晚上等他……
楚娇娇瞬间大惊失色:难道今晚他要找她算账了?是不是要杀她了……
那得想个办法藏起来……呜。她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想,今晚该往哪里藏。
过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门外传来两个人争辩的声音。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她很熟悉,正是封欲:“陈主任,病人没有精神分裂症!她的一切指标都正常,脑部CT和其他部位的扫描也很正常,没有实质□□官病变,不能认定她患有精神分裂!”
陈主任?楚娇娇想起之前的那个主任的名字……并不是这个姓。果然那个黑心主任也没有活过昨天晚上,在这个主任应该是刚刚调过来的。
楚娇娇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口,隔着探视窗往外望去。
只见走廊上,封欲正在跟一个样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从胸牌上看,对方应该就是那个新来的陈主任,只是表情冷淡,翻着手里的文件夹,跟封欲说了几句楚娇娇听不懂的医学名词。
两人似乎是发生了争吵,楚娇娇不知道这个新主任的为人,可是,听他的声音,明显他并不赞同封欲的观点。
两人都皱着眉,又争辩了几句之后,新来的主任有些不耐烦了。
“精神病不是医生说没有就没有的。”中年男人把手里的文件夹拍在封欲的胸口,冷冷地说,“她没有,她父母觉得她有,这个社会觉得她有,那她就有。”
封欲一时怔在了原地。探视窗内的楚娇娇也是一愣。
主任已没了兴致,丢下一句好好照顾病人,转身就离开了。
封欲抬脚欲追,他嘴唇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要说什么,楚娇娇在他开口之前,打开了病房门,先一步出声唤他:“封医生!”
封欲转头过来,楚娇娇对他招手:“封医生,进来说。”
封欲进了门,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娃娃找来的公章,问:“封医生,这个章能用吗?”
封欲:“……这是医院的公章,你是怎么拿到的?”
“就……”楚娇娇说,“我偷偷溜去五楼看了一下,你们院长办公室里,它就被放在桌子上。封医生,公章一般不是专人保管,还要上锁的吗?这个章不会是废弃的公章吧?”
封欲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不过,这章子上没有印泥的痕迹?今天很多医生都被调走了,签发调令是要盖医院公章的,有人擦过这个章子吗?”
楚娇娇也不知道,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封欲拍板,回办公室给她开了一个出院通知单和无精神病证明,分别签好字盖好章之后,便陪着楚娇娇走出了医院。
医院门口有个站岗的保安亭,见楚娇娇身上穿着病号服就把她拦了下来:“病人不可以出医院!”
封欲将两张纸递给他:“这是我的病人,今天出院。”他推着眼镜,在楚娇娇紧张的心情下,平静地笑了笑,“我来送她出院。”
“病人的家属呢?”保安问。或许因为这里是精神病院,院方请的保安也是长得人高马大,穿着全套的制服,腰间别着□□,屋内还放着防爆盾牌和保安叉,几乎是全副武装了,显然不是花架子。
“她父母忙,来不了。”封欲不咸不淡地说,“我送她到门口打车。”
保安这才看向手中的两张通知单和证明。楚娇娇紧紧地盯着他的表情,只见他扫过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果然,保安道:“医
忆樺
生,您的出院单有些程序错误,这个章是废弃的医院公章,咱们院早就不用了。”他的怀疑的视线上下扫过封欲和楚娇娇,最后停留在封欲胸前的医生名牌上。
“是吗?”封欲皱起眉,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背地里悄悄拉住了楚娇娇的手。“可能是新来的主任搞错了,我回去再问一下主任吧。”
保安怀疑地看着他们俩,但封欲的医生身份做不得假,最后他也只能点点头,说:“可能是主任搞错了,医生您去找院长吧。”
“院长?”封欲不动声色地问,“今天好多同事都被调走了,我也一直没有见到过院长。”
保安耸了耸肩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他做了个手势,“医生,没有正式的程序,病人不能出院,您请回吧。”
封欲叹了口气,跟他告别。
这一趟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了。楚娇娇也跟着叹气,两人回了严楚的病房,给严楚打了个电话。但电话一直没有接通,最后是严楚的助力接了电话,说严楚还在跟楚家父母谈判。
“谈判?”楚娇娇有些奇怪,严楚的助理为什么用这个形容词。
“好像是个严总认识的病人吧。”助理含含糊糊地说,听起来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严总说要让楚先生和楚夫人把人的监护权转给自己……”
转让监护权?可是楚家父母还没死呢。更何况她跟严楚非亲非故,严楚自己也是病人。
“那就不知道了……”助理说,“严总应该有办法吧。”
楚娇娇挂了电话,有些怔神。
封欲摸了摸楚娇娇的脑袋:“我再想想办法。如果他们坚持要强迫你做手术,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楚娇娇问。
男人淡色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举报。”
楚娇娇却是心脏猛地一跳,脱口而出:“等等!不能举报!”
封欲深色的眼珠转了过来,注视着她:“为什么?”
“因为、因为……”楚娇娇想到那张档案上,封欲的经历,“因为他们能这么正大光明地做手术和宣传,肯定是被医院所有人默认了的!去举报也没有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封欲反问她,“脑额叶切除手术是禁术。如果医院一眼不管,就向医疗协会举报,向媒体和市长举报……如果没有人管,就把事情闹大,这样也没有人能强迫你了。”
“不过。”他又顿了顿,手指顶着镜片捏了捏鼻梁,“举报这事得从长计议,你说得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楚娇娇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疲惫,却还是对自己笑了笑。她心里忽然浮起一个问题:
晚上的封欲和白天的封欲……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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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封欲和晚上的封欲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娇娇心头有许多猜测浮现。精神分裂?鬼魂作怪?死而复生?
猜测有许多, 线索却又少又模糊。
她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拿起那个废弃的医院公章:“我先把这个放回去吧,有人发现公章不见了就不好了。”
封欲也赞同。他伸手欲拿印章, 道:“我去吧, 你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而且楚娇娇也想再去一趟办公室看看有没有其他漏掉的线索,她站起身,没让封欲把印章从自己手里拿走,坚持道:“我去过一次,五楼没有人,我把它放回原位就行了。”
她坚持要去,封欲则坚持要跟着她,两人最终互相妥协,一起去。
这一次有封欲在前面带路,楚娇娇不用再躲躲藏藏地避开医护, 而是大摇大摆地跟着封欲坐电梯上了五楼,瞧着亦步亦趋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封欲,她莫名有种对方才是自己的监护人或者保姆的错觉……
……一定是白天的封医生太温柔了。嗯, 一定是这样。
楚娇娇没法想象晚上杀人如麻的疯子院长给自己当监护人或者保姆的样子。
她望着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的封欲, 对方的脸上挂着令人安心的微笑, 波澜不惊地应付着路过的护士和医生。
唉,如果晚上的封院长也能像是白天的封欲医生一样温柔好说话就好了……
两人到达了五楼的院长室,虽然马上要下午, 但五楼还是没什么人, 院长室还维持着楚娇娇离开前的模样, 连大门敞开的弧度都和之前一模一样,显然这一天之内, 只有她造访过这间办公室,而院长不知道是还没回来,还是根本没有来上班。
楚娇娇把印章放回了桌子上,视线胡乱地扫过屋子里的办公桌、茶几和档案柜。
依然毫无收获。也对,她自己来过一次不说,连两个娃娃都已经仔细地看过了,不可能还有遗漏的线索了。她还是有些泄气,转头看向站在门边放风的封欲。
“封医生。”她小小声地问,“你来过院长办公室吗?见过院长吗?”
“入职的时候来过。”封欲说,“当时见过院长一面,不过这么一说……好像也很久没有见过院长了。”只是之前从来没有觉得奇怪。
楚娇娇看了他一眼,心想院长会不会也被晚上的封欲杀掉了,所以才一直失踪。晚上的封欲杀了院长,然后自己当院长……这个逻辑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楚娇娇又问:“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熟悉?”
封欲有些奇怪她的问题,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明明每天晚上都坐在一模一样的办公室里,居然没觉得眼熟或者不对劲吗……楚娇娇又有些泄气了,可能晚上的封欲和白天的封欲的确不是一个人吧。现在看来白天的封欲没有晚上的记忆,晚上的封欲却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就很奇怪。
在其他人发现之前,两人回到了病房,楚娇娇一推开房门却发现严楚坐在床上。
她还没有换回病号服,穿着一件法式的短衬衫,下面是红色的半身裙,画着淡妆的脸上余怒未消,见到两人回来,才稍微缓了缓脸色。
楚娇娇问严楚:“严楚……你在生气?”
“别提了。”严楚说,她磨了磨牙,动作很明显地不爽,却还是看了楚娇娇的脸色,才说,“你那爸妈固执得很,又不愿意管你,又不愿意让别人管你,你说他们这是图什么?你跟着我,我能亏待你不成?”
这话说得好像求婚似的,楚娇娇想了想说:“可能怕外人说闲话吧……”说他们不管女儿,随便抛给外人……虽然实际情况也的确是这样,但就像他们嫌家里有精神病人丢自己的脸一样,也害怕被人说闲话。
她委婉地道:“毕竟他们还没有死,哪里有把女儿的抚养权交给别人的道理。”
她说完这话,却忽然发现严楚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那你嫁给我吧。”
楚娇娇:?!
“不是。我是说——”严楚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解释道,“你说得对,父母还健在,不能再给女儿找一对父母,但女儿嫁人之后也可以跟丈夫住在一起啊。女儿嫁人,总没有什么丢脸的吧?”
楚娇娇呆呆地:“可是你也是女生啊……”难道这个世界的思想已经先进到可以接受同性恋了?
严楚也是一呆。她的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一脸憋屈地把话尽数吞回了肚子里。
最后她郁闷说:“那我再想想办法……”
封欲在一旁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严楚叹了口气,拿起楚娇娇之前放在桌子上的出院证明,问:“那你们呢?你们刚刚去了哪里?”
楚娇娇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说:“那个保安说让我们去找院长,但院长办公室一直没人……院长好像已经失踪很久了,又去哪里找人呢?”
严楚却顿了顿,神色微妙起来。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跟她们又吐槽了几句楚家父母的惺惺作态,期间封欲被外面的护士叫出去一次,看到封欲走了,她才重新拿起桌子上的出院证明,说:“娇娇,你记不记得,这个医院还有一个院长。”
楚娇娇愣了愣。
“晚上的封欲,也是院长。”严楚一字一顿地道。
犹如醍醐灌顶。楚娇娇忽然意识到了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封欲也是院长!
可她却面露难色。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盯着严楚坐着的地方,低声地道:
“可是……我刚刚遇到院长封欲了,那个应该是封欲。”她吞了吞唾沫,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下意识地咬住唇,两腮浮起红色。她把刚刚遇到封欲时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下,省去了部分内容,重点交代了封欲离开时说的,让她晚上别走,等他的话。
又颤巍巍地道:“……他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又瘪瘪嘴,“我昨晚刺伤了他……”所以不用问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严楚的神情也有些凝重。她其实没怎么见过晚上的封欲院长,只昨天晚上打过照面——一照面就昏了,人类和鬼魂的差距实在是太明显,没法正面对抗。
“别急。”她说,声音一反常态地冷静,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咋咋呼呼的,给人的感觉非常可靠,“我想想,我想想……”
“你说过,躲在床底下,就不会被找到?”
楚娇娇点点头。
严楚思忖片刻,道:“今天晚上,你就在我房间的床底下躲着。我会想办法去拿印章,等我拿回来了,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
拿不到呢?那就只有想办法躲了。至少昨天晚上的经历证明院长封欲不是不能躲开的。
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等再晚一些,封欲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三人草草地聊了一些明日要做的事情,楚娇娇便急着催他下班。
封欲有些奇怪:“昨天不是还让我留下来陪你吗?”
楚娇娇找了个借口:“我今晚想和严姐姐睡在一起。”
当然要催他走,楚娇娇现在还不知道昨天提前降临的夜晚是因为封欲留在了医院,还是因为他昨晚要杀的人太多——因为工作量太大而提前上班,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地狱笑话了——总之,楚娇娇是不敢再把封欲留在医院里“加班”的了。
谁知封欲却微微变了脸色,道:“男女授——咳。我的意思是,你房间里还有监控,晚上护士来找人就不好了,还是回房间睡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害怕我可以留在房间里陪你——我打个地铺。”
楚娇娇更是哭笑不得,她哪里敢让封欲陪自己啊,嫌自己死得太快吗?
严楚在旁边懒懒地道:“我也可以打地铺啊。”
封欲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们俩睡在一起,搞得楚娇娇有些莫名其妙的,又发现严楚看她的表情充满了奇怪的怜爱,好像在看一个迟钝的笨蛋似的。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楚娇娇答应封欲晚上回自己房间去睡——房间里有监控也更安全些——封欲则是满脸不甘心又幽怨地被迫下班了。
想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封欲还是一副着急下班的样子,也不过过了两天,怎么如此天差地别,现在是想加班都被拒绝了。
夜幕很快降临,严楚叮嘱楚娇娇在屋里待着,自己出门,没过几分钟,便找来一件白大褂让她穿着,随即又出门去了。
楚娇娇知道这会儿出去也是给她添麻烦,便按照她们说好的,躲在床底下。
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惨白的灯光穿过门外的探视窗,静静地落在地上。
她靠着床柱子,看着那扇监视窗,尽量平复自己混乱的呼吸和心跳。忽然注意到床柱子上有什么东西微微地反着光,是挂在床柱子上的床头卡,上面记录着一些简单的病人数据和病症,方便医护随时观察和护理。
说起来……楚娇娇忽然想起,严楚似乎也是精神分裂导致的认知错位——封欲和她自己也是。在这个医院,精神分裂就像个口袋病似的。
她拿起床头卡,借着门外的微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然后表情凝固了。
只见那床头卡上,赫然写着:
姓名:严楚,性别:男。
性别认同障碍患者。
你床下有人29
楚娇娇完全愣住了。
那张床头卡还握在手中, 冰冷胶质的皮套提醒着她这不是她的错觉。那张床头卡上的资料和病症都是手写的,翻过来背面写着一个护士的签名,证明这上面的资料不可能是错的——就算医生误判严楚的病症, 也不可能连性别都搞错。
楚娇娇想起了前几天他们在一起时, 封欲和严楚的种种奇怪之处。
封欲偶尔奇怪的坚持、总是意味深长地跟严楚交换的眼神;严楚脱口而出的嫁给他,还有更早的时候,掉在地上的硅胶胸垫……
还有、还有,当时严楚被几个混混堵在消防通道时,楚娇娇听到的男声——那应该是严楚真正的声音。
原来不是她,而是“他”?!
她脑袋一时乱糟糟的。严楚为什么要骗她?
也不对,严楚好像没有骗过她。她——不,他,他甚至经常暗示她,是她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这下楚娇娇也知道,为什么每次她说自己和严楚都是女生的时候, 封欲和严楚都表情微妙,而直播间都是一片哈哈哈哈了……
她打开直播间,果不如其然, 直播间又是一堆哈哈哈:
【掉马我爱看哈哈哈哈哈】
【这怎么能叫掉马呢, 明明是老婆太笨】
【娇娇一款我的笨蛋老婆】
【没关系智商和幸福没有关系, 笨笨的也很可爱(怜爱)】
【没关系智商和幸福没有关系,笨笨的也很可爱(怜爱)】
紧接着,下面就刷满了这一行字。
……又骂她笨蛋!楚娇娇, 不知道骂多了真的会变笨吗?
楚娇娇忽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是谁?是严楚回来了, 还是封欲?
她屏住了呼吸, 望向门上的探视窗。
门外人影幢幢,昏暗的灯光打下一片影, 楚娇娇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往侧边去,他身上穿着白大褂,却不是严楚,而是封欲!
以往他几乎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不同的楼层寻找那些医生,但今晚不同寻常,楚娇娇眼睁睁地看着他目标明确地往隔壁房间走,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
那是她的病房!封欲是来找她的!
楚娇娇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底浮现出不妙的念头。
隔壁的门开了又关,楚娇娇以为自己会听到封欲的怒吼,但过了半晌,隔壁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做响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封欲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就在楚娇娇的注视下,他竟然直接走到了门前,伸手要打开门!
就这样躲在床底下一定会被发现的!
门把手被人扭动,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楚娇娇来不及多想,双手撑着地面迅速地顺着床底下爬了出去,趁着屋里的黑暗,钻进了外间的卫生间里。
关门也会发出声音,她没敢关卫生间的门,因为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卫生间里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楚娇娇小心翼翼地躲在了门后面,寂静而黑暗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外面的人走路的声音,
又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
似乎应和着她心跳的节奏。
她屏息静气,却无法控制自己狂乱的心跳,那声音实在是太响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声会让封欲听见。
为什么封欲会知道她在这个房间?难道是巧合吗?可是他选房间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犹豫。
一定是遗漏了什么……楚娇娇躲在门后,脑袋转得飞快。
是什么呢?她的思绪在各种线索之间跳来跳去。
门外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啪嗒。啪嗒。啪嗒。
到底是什么?
她紧紧靠着门。
是白天的封欲的记忆吗?不对,她跟白天的封欲说自己会睡在房间里的!晚上的封欲也没有道理知道她躲在严楚的房间。
那会是什么……
……等等,是监控!
楚娇娇忽然想到自己离开前,无意识地往严楚的门上看了一眼,严楚的门上也是有个监控的,但是从来不开,她也几乎没有注意过。
但是……走廊上是有监控的。
她来的第一天,封欲也说过,医院的监控,都是有专人监视的。
晚上的监控器会自动关机,但是这样也够了,走廊的监控一定能看到,她在天黑之前都没有离开过严楚的房间。
黑暗中,一双手忽地按住了她!
“啊——唔!”很快被捂住了嘴。
黑暗中,楚娇娇睁大了眼睛。一双手冰冷的手忽然袭击了她,把她摁在了身后的墙上。
封欲……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
但来不及多想了。
她被抵在墙壁上,身后是冷硬的墙壁,身前是同样冰冷却柔软的触感。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抵着她,身躯和墙壁形成的两道墙把她强行夹在中间,无处可逃。
强横地、不讲理地抵着她的腰。
“呼……”
身前的人轻轻地松了口气。又像是故意对着她的耳朵吹气似的:“说好的在房间里等我呢?”
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楚娇娇想说。然而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无论是理智还是直觉都在她的脑袋里尖叫,仿佛在警告她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远一点。
“呼……”他又往她的耳朵里吹了口气,“小骗子。”他说话的时候,舌尖扫过她的耳垂,继而含住,尖锐的犬齿抿了抿,咬出轻轻的刺痛。
楚娇娇的身体一下绷直了,颤巍巍地抖了抖,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言而无信。”他慢条斯理地道,“该罚。”
视线的余光中,似乎看到封欲抬起了手掌——
要、要被打了?还是封欲终于决定杀了自己?!
她可怜得像一只被按在墙上的、被野兽的牙齿抵住咽喉的无辜人类,眼见着野兽要张嘴,蹬着腿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封欲的手却落在她的领子上。
黑暗的空间里,只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身躯所带来的强势和入侵性。
“脱掉。”他说,“换我的。”
……熟悉的一幕。
楚娇娇眼睫微颤,套在脱掉了外面的白大褂。手指紧张地抓着脱下来的外衣,等待封欲给自己他的外衣。
封欲却没有动作。
“怎么……”
封欲接着说:“再脱。”
“……”楚娇娇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一会儿。
什么?
什么意思?
她沉默着,封欲显然误会了什么。
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我今天没杀人。”
“所以没有血。”
楚娇娇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的衣服上没有血。
就这么一句解释好像耗尽了凶神恶煞的疯子院长的耐心,他把她抵在墙上,伸出一只腿插.进她腿.间,一手抱着她的腰,竟然就这么硬生生地把她架了起来。
楚娇娇被架在空中,找不到落脚地也没法平衡身体,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紧接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抵住了她的肩头和脖颈。他没有看她——或许是出于礼貌,可他手上的动作,就没有这么礼貌了。
冰冷的手自衣衫下摆钻了进来,楚娇娇打了个颤:“呜……”
顺着衣摆往外一拉。
啪嗒。是扣子崩开的声音。
裤子边缘被强行地挤进去了,拉着往下一扯。
这下她彻底坐在封欲腿上了。
“封欲……”她挣扎起来,腿上丰腴的软肉娇气得要命,只感觉裤子的布料太粗糙,磨得疼。“疼……”
他本来,还是有些不满的。
不满楚娇娇没有等自己,不满她又穿别人的衣服。
然而这一点不满跟她呼痛的声音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就像一滴水坠入滚烫的火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本来说要罚,这会儿简直是火急火燎地脱下外套,把她裹了进去。
冰冷的手在她沿着腰往上,滑过细瘦而线条优美的脊骨,也逼得她像天鹅般仰起头。
楚娇娇两只手更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几乎嵌入他的皮.肉里,封欲却浑然不觉。
虽然身处黑暗,但他的视线却很明晰。他几近贪婪的视线牢牢地锁在怀中人的身上,那张漂亮的脸仰着,眼睫微颤,眼角泛起薄红。
柔软的唇在开合着喊了他的名字之后就紧紧地闭上了,贝齿咬着唇瓣,深深地陷入娇气的唇瓣中,留下一道齿痕。
就是这样,连唇珠都颤巍巍地立着,娇气得要命。所以他伸出手去,抵住她的唇瓣。
楚娇娇颤了颤,注意到他抵着自己的手,正是昨天晚上被她划伤的手。现在那手上的伤还没有愈合,明晃晃地怼在她的眼前。
她有些犹豫,但看着封欲没什么反应的样子,还是慢慢地伸出手,捧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
抵着她的男人咧着嘴笑了笑:“怎么?”
害怕了?愧疚了?想补偿他了?
虽然这手是他自己怼上去的,可是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点儿不可言说的微妙得意,来自她的关心。
他又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
小小一个缩在他怀里,只穿着他的医生服,领口露出一截锁骨来,柔软的发丝柔顺地贴着纤细的脖颈,有些仓皇和紧张,顿了顿,低下头来,将唇贴在他的伤口上。
——幼稚得像小动物咬了人,又小心翼翼地舔一下伤口以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封欲摁住她的后脑,不让她抬头,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伤口传到已不再跳动的心脏,鼓噪的欢.愉让人轻微地眩晕。
然后他就听到楚娇娇埋着头,嘟嘟囔囔地说:
“白天的封欲……好像没有这个伤口。”
“你和封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床下有人30
封欲微愣。紧接着, 咧开嘴——是被气笑了。
这笨蛋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现在,她,穿着他的衣服, 被圈在他的怀里, 低着头像小动物一样舔他的伤口。
她还想问别人?!
封欲被这笨蛋气笑了。他说:“我和那个蠢货是什么关系……”
楚娇娇一个激灵,抬头,耳朵立了起来,像个敏锐的小动物。
封欲咬牙切齿地低头,一口咬在她的脸颊上:“你猜?”
“嘶……痛!”他一点儿也没有留情,楚娇娇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浅色的整齐牙印,“做什么啊……”
封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可怕表情。
楚娇娇小声地说:“你们明明都是一个人……”哪有说自己是蠢货的。
封欲:“谁告诉你我和他是同一个人的?”
难道不是吗?虽然性格截然相反,但是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最大的证据是一个白天出现一个晚上出现。
“那是什么关系?”楚娇娇问,“你总不会是他的什么孪生兄弟吧……”
封欲直直地盯着她, 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能牢牢地把人吸进去。
楚娇娇茫然:“不会真的是……”
男人的脸上,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伸手捏了捏她耳垂, 又问了一遍:“继续猜?”
楚娇娇猜不到, 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封欲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说:“如果我和他不是一个人……”他拉长了声音,“那你喜欢谁?”
楚娇娇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但在封欲的眼神下, 还是怂怂地说:“都、都喜欢?……呜!”
脸颊又被咬了一下。
“不许贪心。”他说。
都是一个人了, 怎么就贪心了……楚娇娇委委屈屈,又迷迷糊糊地想。
而且、而且明明是他逼她选的。她也不想都选的。
楚娇娇张了张嘴, 又要说话,这一次,封欲却截断了她的话头,道:
“不许选他。”这个他,自然是指白天的那个封欲。
“为什么?”楚娇娇问。
“因为他又笨又蠢,是个傻子。”封欲嗤笑,“他自以为是悬壶济世的救世主,其实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保不了自己,也保不了你。”封欲微微扬起下巴,一副傲慢的模样,“他不如我。”
楚娇娇的脑海中闪过在档案上看到的封欲生前的故事。
为什么封欲这么讨厌白天的自己?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封欲才是正常的封欲,按部就班地毕业实习,最后成为一个温柔的医生。
楚娇娇想了想,忽然凑上脸去,小心翼翼地贴了贴他的脸颊。
“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她抿着唇,做贼似的心虚,心脏砰砰乱跳,悄咪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道具栏和任务栏,“所以……”
“所以我能亲你吗?”
雪白的两腮透出红色。
封欲低头瞧着她,那两双乌黑的眼睫正颤抖着,像被捉在掌中的蝴蝶翅膀,一眼可见的心虚。叫人一眼就知道她的想法,但笨蛋本人依然感觉良好,悄悄地看着他的表情。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低头,高大的身形压下沉沉的阴影,像是要亲吻过来——
等、等等!楚娇娇着急地想,不能他来亲,得她主动亲他才行……
冰凉的脸颊贴下来,却没有落在唇上。楚娇娇忽然感觉耳垂一痛,急促地喘了一声。
干嘛又咬她?
封欲叼着她的耳垂不肯放开,声音含含糊糊,又带着点儿黏腻的水声:“你跟他也说过这话。”
“……”
“你还说要带他回家。”
“你到底,”他顿了顿,声音里含着一点警告的意味,又好像是酸溜溜的味道,用力地咬住她的耳垂,“想亲谁?想带谁回家?”
楚娇娇道:“当然是……唔!”
沉沉的阴影压下来,冰冷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唇瓣贴了过来,止住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
楚娇娇被迫仰着脸,在亲吻中,迷迷糊糊地想:
晚上的封欲,对白天的封欲的态度好奇怪。
他难道不喜欢那个自己吗?可是为什么呢?
人会讨厌过去或者未来的自己吗?
她感觉自己好似抓住了什么关键的要点,却又不甚明晰。
唇瓣忽然又被咬了一下:“呜!”
封欲咬人时绝不留情,很快,唇瓣上就留下了淡淡的牙印。但她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冰冷的舌顺着齿缝伸进来,像某种冷血的兽一样舔舐她的上颚,她呜呜地叫了几声,想把他推出去。
舌尖却被毫不留情地卷住了,涎水顺着舌尖滑落,带着她吞咽不及的液体,只能狼狈地吞咽,无法控制地发出咕嘟的声音。
楚娇娇的脸瞬间红了。吞咽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但更多的水液还是顺着形状优美的下颚往下滴落,砸在地面,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又爱骗人又爱咬人的笨蛋。”封欲的声音也是含含糊糊的,她的唇珠被他抿在唇间,细细地数落。
但是,他是愿意被这个笨蛋骗的。
就像这样,耳边清晰地回响着她的呜咽和啧啧的水声,心脏酸涩,唇齿依偎时,柔软触感传来的酥麻感觉令人头晕目眩。
又或者不仅止于此,她的涎液是甘甜的,又是温热的,顺着喉管滑进胃里。蜜液滑进胃里,就让肚子烧了起来;甘美的滋味顺着神经传上大脑,就让脑袋眩晕;顺着脊骨滑落尾椎,就长出尾巴来,摇摇晃晃。
她的两腮都烧红了,鸦羽般的眼睫被泪水沾湿,沉重得抬不起来,好半晌,才费力地抬起来,用蕴着水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那朦胧的一眼竟让他感到一股窜上脊椎的颤栗兴奋。封欲顿了顿,勉强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因为取悦到她而兴奋。
“呜……疼。”她忽然说,小声地呵气,委委屈屈地撤开了一点,嘴角被他咬过的唇瓣嘟起,一个牙印在蔷薇色的唇瓣上很明显。“被你咬破了……”
封欲微凉的舌尖舔舐过伤口,声音微哑:“小骗子。”又在这里骗他呢,脸上的心虚都掩饰不住了。
楚娇娇呜了一声:“不是骗子……”她分开唇又抿起,抓着封欲的手摸上去。
“是真的痛……”
其实只是有点肿而已,封欲自己咬的,用了多大的力、伤口是什么样的,他心里清楚得很。
更何况,就算真的破了,又能怎么样?
指尖在柔软得堪称滑腻的唇瓣上摩挲,他舌尖抵着上颚,犬齿刺破了舌尖,尖锐的疼痛刺进脑海。视线落在那个柔软唇瓣的牙印上,无光的眼瞳沉沉地看着她唇上的齿痕——他今晚,还没见过血呢。
这给他一种无端的冲动,想含进口中,舔.舐厮.磨,刺破后,将唇瓣上的血吞进肚子里。
是不是她的血也像她的口水那样甜蜜、令人沉醉和快乐?
楚娇娇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她心虚了。她确实是骗他的。之前她就用这种办法骗过傅云眉……呜,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却见封欲顿了顿。他忽然低下头来,伸出冰冷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的伤口——就像她之前做的那样,像大猫爱怜地舔舐小猫的绒毛。
——因为他是愿意被这个笨蛋骗的。如果这能取悦她的话。
楚娇娇眨了眨眼,趁机问:“封欲。”
“嗯?”
“你为什么不喜欢白天的自己?”
封欲垂着纤长的眼睫,专心地舔舐着她的伤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含糊不清,懒洋洋地道:
“你就当他是我的另一部分好了。”
“嗯?”
封欲扯着嘴角,非常凶残地笑了笑:“如果不是那个家伙守着白天,这个医院里的人早被我杀光了,你也不用在这个医院担惊受怕了。”
楚娇娇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白天善良温柔的医生,晚上的杀人魔,都是同一个人,都是他。封欲说的不用担惊受怕,则指的是额叶切除手术这件事……
晚上的封欲之前就说过,杀光医院的医护就不会有人再做这个手术,相比起白天近乎天真地提出要举报手术的另一个封欲……显然一个更粗暴一个更温和。
白天的封欲,是灵魂中更温和的一面;晚上的封欲则是更残暴的一面。
白天的封欲并不知道晚上的自己,晚上的封欲却明显清楚白天的自己做了什么,甚至能以鬼魂的形式出现在白天。
楚娇娇陷入了沉思。
丝毫没有注意到,封欲抬起眼皮,瞧着她——他磨了磨牙,心知这笨蛋又走神了。
旋即毫不客气地照着伤处狠狠地吮吸了一口。一点点小伤,只是红肿而已,自然没有血,唯有一点甜蜜的液体落进他的喉咙里,却成功地唤回了楚娇娇的注意力:
“嘶……干什么——呜。”惊呼声又被吞进他冰冷的唇舌里。
夜色在寂静的屋里翻涌,黑暗中只有非常细微的水声响起。
……
晨光微曦,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了屋内。
严楚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定睛一看,只见楚娇娇正半躺在床头,视线落在空中,没有聚焦,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唇瓣泛着水光,微微有些红肿,但又好像是光线的错觉,脸颊也红红的,紧紧地抿着唇,纤长的眼睫低垂。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一脚踏进门里,长时间的奔跑导致脚酸脚痛,差一点就跪在地上了。她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重重地摔进了床上:“娇娇。”
“严楚?”楚娇娇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她,往日里精致的大美人脸上的妆都花掉了,像是被汗水洗了个脸似的,气喘吁吁,倒在她的腿上躺着。
“呼……”严楚道,“我回来了——娇娇,你没事就好。”
“发生什么了?”楚娇娇问。
昨天她和严楚明明商量好,她在床下躲着,严楚去封欲的办公室找印章,找到后就回来找她。可严楚一直没有回来,反而是封欲在屋里呆了一整晚。
封欲的办公室不大,东西也不多,找个印章无论如何也用不了一个晚上。她正担心着,终于等回了他。
“别提了。”严楚说,“封欲的办公室里什么也没有,没找到印章,之后我去了五楼的院长办公室,那个办公室在晚上就是个普通的办公室。没有印章,却有几个医生躲在里面,看到我穿着白大褂,就一直追着我要抢我的衣服。”
她有些郁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松了口气:“说来也奇怪,那个疯子院长昨晚好像没有杀人。我一直没有遇到她,娇娇,你看到他了吗?”
楚娇娇眨了眨眼。她“唔”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你没事就好。”严楚说。他翻了个身,凑到了楚娇娇的面前,表情夸张地唉声叹气,用那张花了妆也依然美丽的脸蛋朝她撒娇道:“娇娇,你不知道,昨晚那几个医生跟疯了似的,还有几个病人也跟着追我,我跑了一晚上呢,又担心你,幸好你没事,我现在脚疼死了。”
“你摸摸我的心跳,现在都砰砰地停不下来。”他伸出手,捉住了楚娇娇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楚娇娇愣了一下。她慢慢地把手抽回来,欲言又止:“嗯……”
“男女授受不亲……”她小声,迟疑地说,“我就不摸了……”
你床下有人31
“……”
严楚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他抬起眼, 跟正好垂下眼的楚娇娇对上了视线。
漂亮的脸上闪过慌乱:“娇娇?”
楚娇娇“唔”了一声,想把手抽开,却被严楚更紧地握住了, 拉着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胸前。
“娇娇。”他顺着被子往上靠了一点, 脸颊几乎贴在楚娇娇的鼻尖,声音的腔调拿捏得软软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你摸摸,我的心真的跳得好快啊。”
楚娇娇摸到了那一处胸膛。隔着病号服,手掌下的心脏几乎是一下一下地撞着她的掌心,又快,又乱,又慌。
“娇娇。”他又说,“你不要生我的气。”
见楚娇娇不说话,他又凑上来,用脸颊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 但高大的身躯挨过来,楚娇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很高——高不是男人的专利,但严楚的肩背比例也未免有些太宽了, 只是从身形来看也完全不像是女人, 只是他的脸实在是太漂亮, 见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到他的脸上,而不会注意到他的身形。
这样高大、漂亮又气势足的美人,此刻却努力地做出小鸟依人、伏小做低的架势, 可怜兮兮地靠着她的肩膀。
所以楚娇娇完全生不起气来。她早就知道严楚是病人, 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病而已。而且, 严楚才为她跑了一晚上呢……
她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严楚额头上的汗珠。不仅是汗珠, 严楚的衣摆上也有些血迹,那张漂亮的脸都有些发白了,想来昨天晚上绝对没有他说的那样轻松。不然他也不会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严楚趁机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可怜兮兮地说:“娇娇,你生我的气也别不理我好吗?”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握着楚娇娇的手撒娇。
“我怕你觉得我是变态……”
楚娇娇被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又被他撒娇一般抱着手,她恍惚中感觉这像是什么美人计,但确实又生不起气来,反而心软软的:“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就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
就像往日里一起玩的美丽漂亮又热情的大姐姐,忽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硬邦邦的男人,楚娇娇一时间还消化不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总觉得无论怎么样都怪怪的。
严楚又凑了上来。巴巴地说:“就像之前那样不行吗?”
他按住了楚娇娇摸在自己胸前的手,态度非常大方:“你可以随便摸我的。”
楚娇娇:……
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严楚被惊了起来:“什么事?”
那吵闹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封欲说话的声音。楚娇娇跟严楚对视一眼,严楚打开了门:“封医生,出什么……呃。”
他的话,忽然顿住了。片刻后,稍稍往旁边站了些,露出了门外的人。
门外,站着一对衣着光鲜亮丽,神情高傲的中年男女,女人挽着男人的手,两人是一对夫妻。
[这是你的父母。]系统在楚娇娇的脑海里说。
楚娇娇看到了他们,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她,透过一扇门,三个人就这样无言地对视,旁边站着封欲和严楚。
女人高傲地昂着头,男人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两人都一言不发,像是等着楚娇娇主动去问好,等着他们生病的脸色苍白的女儿主动从床上下来,服从而讨好的询问他们怎么会来医院。
楚娇娇没有下床,也没有说话,她直直地看着他们,也是一言不发。
场面陷入了一种荒诞的怪异之中。路过的医护都投来奇怪的眼神。
终于,两人无法忍受路过的人的奇怪眼神主动走了进来,女人上下打量这间房,问:“娇娇,你刚刚醒?”
楚娇娇“嗯”了一声。楚娇娇才入院三天,这间病房明显不是她的病房,她昨天晚上是跟严楚一起睡的,封欲一进来就注意到了,他们俩却没有注意到。
男人咳了一声,皱着眉说:“怎么现在才醒?说过你多少回,要早睡早起,你就是老熬夜又不吃早饭才会生病的。”
他端着架子,用教训的口吻说话,显然想用“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压倒她,楚娇娇却只觉得好笑。如果早睡早起就能不生病,还要医院做什么?
封欲在旁边说:“楚先生,熬夜不是生病的原因,而且现在才九点。”
男人噎了一下,但又装出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一声不吭。
“好了。”女人在旁边说,她看了看手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娇娇,爸爸妈妈这次过来是来看你的。”
楚娇娇不知道什么人会这样看望病人,一进门就教训病人?她想起昨天严楚的助理说的,今天楚父楚母要去国外谈生意,忙得连去医院一趟都没有时间,还要托别人来转交手术同意书,今天怎么会来医院?
她终于姗姗地问:“爸,妈,你们怎么来医院了?”
闻言,女人稍感满意,说:“还不是助理不靠谱。昨天让他交个文件,结果竟然在路上丢了。”
她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严楚,意思很明显:虽然她嘴里说的是助理,但其实是因为严楚昨天的拜访,扰乱了他们的行程。女人瞪了严楚一眼,严楚却毫不在意地冲她一笑,反而把她气了个踉跄。
“好了。”楚父说,“娇娇,这次我们过来,是为了你的手术。”
三人同时皱起了眉。
楚娇娇问:“什么手术?”
“就是额叶切除手术!”楚父说,“刚刚还在外面,我们还在跟封医生说这事。娇娇,听陈主任说,你很不配合。但是你早一些做手术,爸妈也可以早一点放心。”
封欲狠狠地皱眉,他刚刚才在外面跟两人吵了一架,此刻动了动唇,还是尽量克制而礼貌地说:“伯父伯母,我刚刚在外面就说了,娇娇不适合做这个手术。她才入院第三天,治疗方案我还在做……”
“行了!”楚父打断他,斥责道,“年轻人,你懂什么!我们已经跟陈主任商量好了,今天就——”
“我不做手术。”这次,是楚娇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在医院就听医生的,我听封医生的。”
楚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楚娇娇,似乎是第一次被女儿违逆似的震惊:“好啊楚娇娇,你胆子大了,知道反驳你爸了!你个小孩子懂什么,爸妈好不容易帮你约上陈主任的手术,你现在不做手术,之后要后悔的。”
楚母也帮腔道:“是啊,爸妈能害你不成?娇娇你听话点,我们都打听过了,我有个朋友的儿子也跟你一样,做完手术之后病就好了。”
楚父再接再厉,苦口婆心地说:“你一个病人不好好做手术治病,爸妈都被其他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多丢人啊,爸妈这辈子就希望你好好的,治好病找个人照顾你。”
他掏出一份文件,是另外一份已经签好的手术知情同意书,拉着楚娇娇就要把她拉下床,“通知书我们都签好了,你给我起来,今天不去做手术我们也不去赶飞机了!”
楚娇娇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一对十分陌生的父母。同为父母,但他们给她的感觉跟丧尸恐怖片里的楚夫人截然相反:
“你们也不是怕我不治病,是怕自己被人指指点点吧?希望我好好的?是希望我去死吧?”
她用力扯回了自己的手:“我说过了,我没有病——放开!”
严楚见状也来帮忙,他抓住楚父的手,楚父却像是被激怒了一样,死死地拽着楚娇娇的手腕往外拖:“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呢?!”
楚母也在身后尖叫:“楚娇娇!爸妈一心为你好,你居然,你居然!!你还有没有良心!”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非常!
“嘶……”
楚娇娇本来就半靠在床头,不好用力,忽然被用力地扯,她猝不及防,整个人连带着被子都摔下了床,一方死死地拽,另一方又拼命地收手:“放开我!”
封欲也拉着楚父,他又惊又怒:“等等!放开她!”
推搡,尖叫,拉扯中,掉在地上的被子绊住了她的脚,她摔倒在地上,天旋地转。
混乱间,楚娇娇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拽住了,她吃痛地大呼,楚父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弱点一般,猛地抓着她的头发扇了她一个巴掌!
继而拽着她的头发,几乎是把她拖着往外走。
嘴里说着:“我们都已经约好了主任来做手术,今天这个手术,你不做也得做!”
楚娇娇只感觉天旋地转,脸颊火辣辣地痛,她被人拖着走出了几步,挣扎起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忽然,又听到一声沉闷的、皮肉相撞的声音。
拉着她的楚父骤然放了手,他被打得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摔在地上,一时顾不得楚娇娇了。
楚娇娇懵然抬头,有些惊讶地发现,打人的竟然是……封欲。
文质彬彬的医生,此刻还维持着出拳的姿势。看到对方放开楚娇娇,他才甩了甩手。
冷淡地道:“楚先生,请尊重我的病人。”
“……”在短暂的沉默后,楚母尖叫起来,楚父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打我?!你敢打我?!!”话音未落,他就冲了上去,在楚娇娇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和封欲扭打成一团。
但让楚娇娇目瞪口呆的,不是封欲打人这件事。
而是……
她清楚地看到,封欲的身后,有一个颜色浅淡的、几近透明的人影。那人几乎是附在封欲的身上,跟他做着一样的动作,不断地挥拳、打出、挥拳再打出。
几滴鲜血溅到封欲的身上,落在白色的整洁的医生服上,泅开点点扎眼的鲜红。
而他身后的那个人,正是晚上的封欲。
就像是他附在封医生的身上,又或者是他操纵着封医生,做出了完全不同于封医生性格的事情。
他附耳对封欲道:
“就是这样。打他。打到他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不敢再伤害她。”
“用暴力解决问题,你也会喜欢上这种方法的。它很有用,不是吗?”
他是在蛊惑封医生。楚娇娇骤然醒悟。
封医生是灵魂中温柔的一面,封欲是灵魂中残暴的一面。
而现在,他们在渐渐同化,归于一体——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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