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床下有人32
皮肉相撞的声音中, 楚母的声音简直要掀翻屋顶:
“啊啊啊啊啊———!!!医生打人了!!!”
“来人啊,医生杀人了!!!”
她仪态全无,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奔去, 屋内的几人却顾不上她了。
严楚一开始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时不时上去帮封欲补上一脚,但很快,他也发现了封欲的表情不太对劲,下手也越来越狠——再这么下去,真的会闹出人命的!
他赶快上去拉住封欲,楚娇娇着急地道:“封医生!封医生!”
封欲似乎已经陷入了魔怔之中,混乱中,楚娇娇看到附在他身上的晚上的封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了,但似乎也只有她能看见,严楚和楚父毫无反应。
晚上的封欲脸上也挂着血。他勾着唇, 在挥拳的间隙里,慢条斯理地用舌尖舔去唇边的血迹,将目光投向的楚娇娇, 似乎在问她是否满意。
楚娇娇的心脏狠狠地一跳。
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楚母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就是这里, 这个医生疯了!”
“你们快拦住他啊,他要杀人了!!!”
一大群医护和保安鱼贯而入,病房里闹哄哄的。
终于, 好几个人一起才制止了封欲, 有人扶起了满脸是血的楚父, 这个中年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皮高高地肿起, 眼下一片淤青,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封欲,像是想说什么,但看到封欲的样子,反而自己被吓了一跳——
封欲正被好几个人压着。他衣衫整洁,只有白大褂上沾着几滴血,喘着粗气,让其他人放开了他。身旁的人都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再暴起伤人,他却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挽起袖子,用一双黑漆漆的,野兽似的眼睛盯着楚父。
眼眸里的光,凉得像是一片薄薄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刮过他的面皮,如有实质般撕扯着他的血肉。
楚父被他这样看着,霎时间从额头掉下一滴冷汗,原本要骂人撒泼的几句话硬是说不出来了。
“这怎么回事?!”保安科的医生姗姗来迟,一进门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吼道,“怎么能对病人家属动手呢?!”
他扫视一圈,点了封欲的名字:“封医生,跟我出来,把这件事来龙去脉说清楚。”
封欲表情冷淡地擦去了溅在下颚的鲜血,也不分辨什么,朝楚娇娇和严楚点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楚娇娇连忙追出门去,不顾身后人的惊呼,在门口拉住他的手,“封医生,你没有事吧?!……这位医生,我可以作证,是他们先动手的,封医生只是为了保护我!”
封欲却对她摇摇头。安保科的人在旁边看着,他没有说太多,只伸出手,拇指轻轻地抚过楚娇娇脸上的伤,低声道:“待会儿让护士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我没事。”他笑了一下,“回去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他也没有等楚娇娇回答,转身跟着保安科的人走了。
楚娇娇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身后的晚上的封欲的影子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封欲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温柔体贴,看起来是个再好说话不过的普通医生了。
但此刻,在他的白色的医生服衣摆下,几滴鲜红的血迹是如此扎眼……似乎已经有什么在开始改变了。
“娇娇。”身后的严楚牵住了她的手,“先上药吧……你的伤。”
两人回到了屋里,严楚接过护士手里的药膏,用棉签小心翼翼地给她脸上的伤涂药,身旁,缓过神来的楚父楚母却忍不住了,开始在屋里大声地斥责,大意是抱怨封欲的“暴力倾向”还有女儿的不听话。
楚娇娇一点儿也不想理他们,根本没搭话。
严楚擦完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却转身面对着楚父楚母,慢条斯理地说:“伯父,伯母。其实昨天拜访两位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本来想说,只是感觉太过仓促。”
“今天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就直说了。”
他微微敛容,正色道:“伯父伯母,我喜欢你们的女儿,请把她嫁给我吧。”
“……”楚父楚母目瞪口呆。几乎以为面前这个人在开玩笑。
严楚表情严肃,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房车三金彩礼,我绝不会亏待她。伯父伯母还有什么要求,也尽可以提。”
“嫁给我之后,她就离开楚家,跟我住在一起,您二位也可以放心娇娇的病了。”
半晌,楚母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严楚,又指着他身上的裙子:“开什么玩笑,你可是精神病!”
“精神病就不能结婚了?”严楚反问。他平静地说出真相,“而且你们不就是想甩掉她吗?让我成为她的丈夫,让我来照顾她。你们想要什么,也可以提出来。”
“不行!”楚父厉声说,“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神经病!”
楚娇娇和严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荒唐之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做手术?
楚父从地上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皱巴巴的,却已经签好了字的《脑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恶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显而易见,比起女儿嫁给神经病,他更受不了自己的权威被自己的孩子挑战和忤逆。
恶狠狠地说:“我们已经约好了,让陈主任来给你做手术!陈主任昨天调走了,我们也跟今天来的新主任说好了,让他来给你手术!”
话音刚落,楚娇娇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一瞬间,像是彩色照片褪色了似的,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斑驳而陈旧。
白墙开始脱落,沾染上了血迹,白色的窗帘变成了灰扑扑的老旧帘子,外面的阳光被挡住了,找不来,只有昏暗的一盏灯在头顶照亮。
楚娇娇眼皮一跳。又来了……幻觉,或者说,封欲杀人前的预告。
她看到眼前的两个人,忽然身体抽搐,紧接着,脑袋落了地……
再接着,是手脚脱离了身躯……
被分.尸的光秃秃的躯干一下子掉在地上,两个血淋淋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那脑袋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甚至还在说话:
“听到没有,楚娇娇!马上就给我做手术,听到没有?!”
楚娇娇恍惚地将视线投向了门外——门外的血,甚至已经涌入了门内,那些血几乎在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许多人的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
又滑稽,又恐怖。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恍惚,身旁的严楚伸出手来:“娇娇?娇娇?你没事吧?”
楚娇娇骤然转头——
严楚白皙而细长的脖颈上,忽然多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鲜血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
他的唇在动,楚娇娇还能听到他说的话,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得僵硬扭曲,死尸似的惨白。
片刻后,就在楚娇娇的注视下……严楚的头变得僵硬无比,在她的眼前掉了下来。
血色在眼前弥漫开,如此诡异又如此怪诞的一幕,仿佛她正身处一个炼狱,只有她是唯一正常的人。
楚娇娇骤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晚上的院长封欲不是向来只杀作恶的医生吗!?严楚可是病人啊!
等等、等等……
楚娇娇忽然想到。她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晚上的封欲只杀医生而不动病人?
而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清晰:因为有白天的封欲医生在。
现在,他不在了。
你床下有人33
严楚的手还握着她的手。楚娇娇反手握紧了那双手,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严楚……”
铺天盖地的血色袭来,楚娇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她也像他们似的, 脑袋掉在了地上?想到这一幕, 她感到有些滑稽,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死死地攥着严楚的手,她的意识开始恍惚。
“娇娇?”严楚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脸色苍白,瞳孔涣散,神情仓皇而无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发出重重的喘.息。
严楚试着反握住她的手,却猝不及防地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她身上。
“娇娇?娇娇!你怎么了?”
楚娇娇听到了楚母的尖叫,她又跑出去叫人了:
“来人啊!来人!医生快回来!她发病了!”
“按住她!快按住她!”
七八个没有脑袋的躯干涌入房间, 整齐截断的脖子上冒出鲜血,把那些诡异的躯干变得像是泡在血里的人似的恐怖。
“喊医生来!”
“镇定剂,给她上镇定剂!”
“……”楚娇娇有些茫然。她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后退了几步而已。
可是也由不得她反驳, 七八个诡异的躯干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她抬到了床上, 医生进来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她只感觉到,严楚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严楚似乎在说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 就这样闭上眼, 在一团混乱中陷入了沉睡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再次恢复清醒后,楚娇娇首先听到了身旁传来的交谈声。
“发病……又……手术……”
“我们早就说过要做手术了……都怪那个不负责任的医生……”
那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楚娇娇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楚了。说话的人是楚父和楚母,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是医生。
“是的,是的。”
“您女儿的各项指标都很合适。等她醒来就可以手术了。”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顿了顿。
“这个要看楚小姐的情况。手术这边随时都能做,就怕楚小姐今天情绪不稳定,还会再次发病。”
楚父急切地问:“那怎么办?!”
“这手术随时都能做。”医生耐心又轻描淡写地说,“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您放心把病人交给我们就行。”
“让我们怎么放心?”楚母立刻急切地说,“我们可是听说你们医院的医生专业又尽责才把女儿送来的,结果呢——我们交了那么多钱,你们就把我女儿交给一个庸医!庸医也就算了,他还打人!”
“你看看,你看看——”
“女士您先别急。”医生耐心地安抚她,“封欲医生已经被安保科的人叫去问话了,我们一定会给两位一个交代的,您放心。还有您女儿,她现在已经转到了我这里,以后不会再由封欲医生负责了,你们说的手术和治疗方案,我都会考虑。”
楚娇娇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听到楚父说:“考虑什么考虑!都这么久了,还考虑什么!”
“今天我们过来就是来送她做手术的,无论你们怎么说,今天一定要把我女儿的手术做好!”
她心说不好,紧接着,那医生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楚父楚母态度坚决还是因为封欲伤了人,医院也自觉对不起楚父楚母,他十分顺从地说:“这手术不难,您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今天我们就是加个班也给您女儿把手术做好。”
楚父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医生走过来,看了一眼床头连着的机器,又看楚娇娇还昏睡着,有些奇怪地发了一声,从胸口袋子里掏出手电筒,扒开楚娇娇的眼皮往里照。
楚娇娇终于装睡不下去了,刚张开眼,医生朝外唤道:“醒了。”
“你们……”她挣了挣,却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严严实实地被捆在床上,“你们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她周围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有楚父楚母,有医生也有护士,却都对她的挣扎和惊慌视若无睹,几个护工跑上来,确认了她身上的束缚带十分稳固后推着她的病床往外走。
“放开我!”楚娇娇大喊,却根本没有人理会她,一路被推出了病房,她不断呼救,走廊路过的人也并不少,有医生有护士也有病人和家属,却都对她的挣扎视而不见。
“救命!”她的手还有小幅度的活动空间,抓住了一个路过的病人家属,“救命,他们要逼我做手术,我不是自愿的!能帮我、帮我报警吗,我不是自愿的!”
家属却扯开她的手,随口朝旁边的人道:“又一个发病的。”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
病床下的滚轮咕噜噜地响着,最后被推上了五楼。
“手术室”的大门合上,断绝了她最后的希望。
楚娇娇完全挣扎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大门合拢,身前盖下一片阴影,医生已经换上了手术费,带着蓝色的橡胶手套,他连口罩都没带,随手给锥子消了毒,走过来。
阴影如同一条巨兽,缓慢地,随着他的脚步长大了深渊巨口,楚娇娇在床上动弹不得,清晰地闻到了缓慢逼近的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恍若死亡的阴影覆盖而上。
眼皮被粗暴地翻开,尖锐的锥子抵着她的眼眶,医生的眼神漫不经心,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角度。
生理性的眼泪像断了线一般落下,眼角的余光,却仍能瞧见寒光熠熠的锥尖。
死亡的阴影覆盖而下,近在咫尺。
她从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但在这一刻,楚娇娇清楚地意识到,她要死了。或者是变成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尖锐的疼痛缓慢刮过脆弱眼球,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没有人理会。
“咚咚咚。”
紧接着,见门里没有回应,外面的人突然开始砸门了!
“咚!咚!”声音震耳欲聋。
“谁啊?”医生不耐烦地说,外面的声音太大了,他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吩咐护士, “去开门。”
护士也满脸的不耐烦,跑过去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句“谁啊”还没问出来,门外的人就推开门,猛地一拳砸在她的脸上,把她整个人打倒在地!
“啊!”尖叫声瞬间响起,但还不等屋子里的人反应,门外的人就冲了进去,又是一圈砸在了医生的脸上!
那医生攥着手里的锥子,竟就这样一圈被打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楚娇娇的眼眶里还挂着泪,却忽然情势调转,来人转过脸来,一言不发地解开她手脚的束缚,把她拉下了床——正是严楚。
屋里的几个医护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他握了握拳,转头看向楚娇娇,终于还是放弃了再补上几拳的想法,拉着楚娇娇下床:“咱们快走!”
拉着她一路往外奔逃。
楚娇娇踉跄了几步,还没回过神来,踏出手术室,只见手术室外的医护几乎都倒在地上,看来严楚是硬生生闯进来的。
还有几个护士尚有意识,拉着检查台上的座机,对着座机那头大吼道:“有病人闯进五楼手术室!快来,多叫几个人来!”
“嘶。”严楚不耐烦地啧了声。但他们来晚了,只听到护士呼救的后面几句,来不及打断她。
他一掌砍中护士后颈,见护士没了意识,挂断电话,拉起楚娇娇的手。
“咱们去哪儿?!”楚娇娇下意识问。
他拉着她往外跑,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掌心里还有一层薄汗。像是要从世界末日奔逃。
“带你走。”他头也不回地道。
你床下有人34
沿着昏暗的消防通道一路往下。
楚娇娇紧紧地牵住了严楚的手, 她们才下了两层楼,消防通道里就响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严楚压低了声音,带着她直接从三楼的大门往外走, 随意找了一间没有人的空屋子, 把楚娇娇塞进了床底下,自己也蹲了下去,“嘘。”
楚娇娇点头。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还伴随着护工和保安们交谈的声音:
“人呢?!”
“不知道!已经去调监控了!”
“他们应该是走消防通道离开了,五楼的护士看到他们往下走了。”
“废话!还能往上走不成?”
“……”
床单垂到地上,完美地遮住了他们的身形,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躲在这里。但他们迟早会查到监控的,这里也不是久呆之处。
“四楼五楼不能再去了。”严楚在她的身边,凑得很近,咬着她的耳朵, 说话时候的呼吸声扑进她的耳朵里,“这个医院里到处都有监控,现在不是放风的时间, 病号服会很显眼, 我们得想办法换件衣服。”
楚娇娇又点了点头, 表情有些紧张,但没有多问。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精致的五官有些发皱, 显出一些不合衬的严肃来, 严楚看了, 忽然就有些想笑。他顿了顿,话音未落, 忽地用唇瓣抿了一下她的耳垂。
“……!”楚娇娇转头过来,表情又变成惊讶。
严楚没抿住笑意,露出一个笑来:“就那么相信我?”
楚娇娇没有说话,表情是:不然呢?
就好像是一只猫,娇娇地靠过来,贴在脚上便往地上一躺,等待人类给她解决难题。人类说往哪里跑,她就贴着脚,跟着走,软乎乎的一团,是十万分的依赖和信任,让人忍不住想逗弄。
“就不怕我把你拐走。”他的呼吸冲进耳廓了,声音很轻,气息却重重的,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猜想,“无父无母的小女孩,被变态精神病拐走……”
“被变态圈养在家里,不许出门不许见人也不许穿衣服……”
“会有人发现你被我拐走了吗,娇娇?”
“他们一定以为是你不听话逃走了。没人知道你被我藏在家里。”
严楚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侧身压着,沉甸甸地,含着她的耳朵,弄得她痒痒的,楚娇娇打了个颤,严楚注意到了,他顿了顿。
“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拐走你。”严楚说。“我就是想想——想想也不可以?”
他拍了拍楚娇娇的背,没给她留下回答的时间,转而装可怜道:“谁叫之前跟伯父伯母提亲被拒绝。这让我好伤心的,娇娇。”
……意思是严楚被拒绝之后真的这样想过?
但严楚的语气又很轻松,就像在说一个玩笑似的。一定是看她太紧张,在开玩笑吧?
他又拖长了声音,他现在不用之前那个中性的声线了,声音沙哑而低沉,显出分明的男性特征,但拖长声音时,又是轻车熟路地撒娇语气,黏黏糊糊的,“他们嫌弃我是变态精神病,娇娇,你也会嫌弃我吗?”
楚娇娇呆愣愣的,只知道摇头了。
他低低地笑,低下头,有意无意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更喜欢你了。”
没多久,门外的脚步声就小了许多。
严楚找准时间,拉着楚娇娇从床底下出来,又钻进了消防通道。
他们要去一楼,一楼有医生们的更衣室,在那里可以找到医生和护士的衣服换上,用这个身份可以想办法混出去。
走廊和消防通道一直有人,整个医院几乎全部动员了起来,护工、保安甚至医生们都倾巢而出,楚娇娇和严楚小心翼翼地躲着他们,时而钻进楼道里,时而躲在门的后面,短短的两节楼梯硬是走了大半个小时,而拖得越长,遇到的人就越多。
严楚也发现了不对劲,神色凝重起来:“咱们得快一点。”
一楼的更衣室是单独的一间,在走廊的最里面,似乎是为了方便进出,门是固定在外面的,只有一张白布挂在门上做遮挡。
楚娇娇刚掀开白布往里走,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似乎是走廊的那一头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等一下!站住!”
严楚回头看了一眼,神情一凝,转手放下白布,打开面前一个铁衣柜,不由分说地把楚娇娇塞进了衣柜里。
衣柜不算大,但挤一挤,两个人也够了。
楚娇娇在衣柜里站稳了,往外伸出手:
“严楚!”她低声道,“快进来……”
说着,伸手出去就要拉他,却被他的手轻轻盖住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身后的衣柜,快速地说:“你先进去。”说着,直接把柜门关上了。
柜门一关,楚娇娇就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了。衣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狭窄的空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而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人数众多。几乎是前后脚,白布就被掀开了,楚娇娇从没有关死的柜门缝隙处看到,好几个护工走了进来,手里似乎还拿着电棍,他们一进门就紧盯着严楚,警惕地问:“你是病人?”
“嗯。”严楚答。
“哪个病房来的?”
“三楼。”他眼也不眨地撒谎。
“三楼?”听到这个,护工们没有那么警惕了,“不在病房里好好休息,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有外出许可证。不用遵循医院里的放风时间。”严楚说。不等护工们询问,他就毫不客气地反问,“我还想问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多人在外面。”
“有两个女病人打伤了医生和护士。”护工也没有多说,因为严楚是独身一人,穿着病号服,声音又是明显的男声,虽然他留着长发,但他们也没有怀疑什么,“医院现在在找那两个病人,你有没有看到她们?”
严楚问:“是不是一个高的一个矮的?刚刚我好像在消防通道看到了她们,应该还走远。”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姿态闲适,几乎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说辞,那几个护工显然也没有多想,互相交谈了几句,为首的人指着严楚说:“现在没人管你,不要在外面乱跑,回你的病房去!小王,你带他回去。”
严楚没有多说什么,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们的安排,做出一副乖乖的样子,跟着往外走。
一门之隔的衣柜里,楚娇娇悄悄地松了口气。他们能被支走就好,严楚会找机会下来跟她汇合的。
但这口气还没松到底。
不知是谁别在腰间的通信器“嘀嘀”地响了一声,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忽然从里面传来了焦急的男声:
“监控显示那两个人进了一楼的更衣室!就是你们面前那个!快抓住他!”
所有人皆是一愣。
严楚最先反应过来,他没有犹豫,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一拳砸在了身边人的脸上!
“啊!”
惨叫唤醒了其他人,严楚一手一个,一边接招一边往后退,他用手肘顶开一个护工挥过来的电棍,另一只手拉开了身后的柜门,拽着楚娇娇:“跑!”
楚娇娇咬着牙,看清楚了外面的几人——五个男人,穿着护工的衣服,有两个人拿着电棍,好在没有通电,她来不及多想,面前有人挥来一棍,抬手用手臂招架后转头朝外跑去。
“严楚!”她大喊。
“来了!”
五个人不算多,走廊宽阔,很容易就能突出他们不算严密的包围圈,但楚娇娇往外跑了几步,才发现更多的人从外面涌来——监控!还是监控!监控那头的人通知了医院的所有人,现在他们是在跟整个医院的人赛跑!
前面是人后面也是人,楚娇娇往后面望去,严楚就在她身后半步,她抓起他,转身冲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窗户!这里是一楼,可以从窗户翻出去!
严楚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两人找到窗户,他先把楚娇娇推了出去,后脚也跟着跳出去,外面是一片草坪,医院只有一个大门,要去往那个大门,得绕过整栋楼,穿过宽阔的广场,势必会有无数人在等着他们,而且那里还有保安亭。
楚娇娇一时有些犹豫了。是跑,还是继续躲藏?
严楚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他低声道:“到处都有监控,不能继续躲了,咱们得冲出去。”
严楚看穿了她犹豫,拉着她的手,埋头往外奔去!
“严楚!”
“别等了。”严楚在快速地奔跑中开口,他有些气喘吁吁,但声音出乎寻常地冷静,“人只会越来越多的。”他们只能离开,而且要越快越好。
“人很多……”
“那就杀出去!”严楚厉声说,话音未落,面前,已经有人影扑了过来。
他抬手挡住,飞起一脚踹开对方,手还紧拉着楚娇娇不放,带着她往外跑。
楚娇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不上说话,眼前又蒙上了层层阴影,她抬头一看——
医生、护士、护工和保安,穿着各种衣服的人潮正朝他们涌来,手上拿着各种武器,防爆叉和防爆盾牌。
严楚正深陷于缠斗之中。
他侧身躲开了一个保安的电棍,却被人从后面敲了一记闷棍。
“唔……哈。”
“严楚!”
“你先走!”严楚抬起头来。楚娇娇看到,血和汗液正顺着他的额角滑下。“冲出去!”
楚娇娇眼见着眼前蒙下一层阴影,她低下头,飞快地躲过这一记,像滑手的泥鳅一般在人群里穿行,但很快,她发现这是徒劳的。
人太多了。或许整个医院的人都倾巢而出了,楚娇娇甚至看到,在大楼上,有许多病人探着头,脸上挂着或笑或哭的表情,冷眼看着他们。
忽然,身后的铁棍猛地敲来,一下砸在她的背上!她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人抓住了手,死死地按在地上。
汗从额头往下流,滴进眼睛里。楚娇娇眨了眨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眼前晃动的人影。
只听到嘈杂的人声:
“在这里!我抓住她了,来人按住她!”
“过来,过来!”
她微微地侧头,想找严楚的身影,却被眼前重重的人影挡住了,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只感觉他们乱糟糟地叫喊着,天旋地转,她似乎对上了一个人的脸,对方嘴角高高地咧着,挡不住的得意。
忽然,那脸上得意的表情顿住了。
像是全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乱糟糟的声音停住了,那脸上得意的表情也停住了。
高高的嘴角往下掉,眼睛像是死鱼一般瞪着,最后定格在一个惊恐的表情上。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天黑了!”
你床下有人35
“……”楚娇娇有那么片刻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天黑了?
现在不是才中午吗……
但人群又惊叫着, 像是嗡嗡不停的苍蝇一样轰然散去了,人群褪去之后,她才看到, 头顶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在这个地方, 只要封欲想,从正午到深夜,只需要一秒钟。
嘴角火辣辣地痛,似乎是刚刚被摁在地上时擦破了,她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远处,严楚倒在地上,她走过去,发现严楚的脸上竟都是血,额头破了一个大洞,血汩汩地往外流, 他紧紧地闭着眼,看不出胸膛的起伏。
楚娇娇脸色瞬间苍白下去,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伸手探住他的鼻下——然后松了口气。还好, 他还有呼吸。
她撕下一边衣袖, 压在严楚额头的伤口上, 做了简单地止血包扎,包扎好后,她低头看了一眼——严楚还没有醒。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脸色有些苍白, 呼吸变得清晰了许多, 血好歹是止住了。
楚娇娇环顾四周,周围的人都像是惊起的鸟一样散去, 医院门前的广场变得又空空荡荡的,没有灯,四下一片漆黑,只有身后的医院大楼亮着,像是捕食者在黑暗中放置的陷阱。
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但她根据记忆判断这里离门口并不远。与其回医院,不如一口气离开这里。
封欲什么时候会来?封欲会不会离开医院?这些她都不知道,严楚也昏迷着,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她咬牙拉起严楚,用一种半扶半抱的姿势拖着他往外走,不知走了多久,楚娇娇气喘吁吁地站住脚,往前张望——
一个小小的保安亭,在夜色中静静地伫立在前方,保安亭里似乎没有人,也没有开灯,低矮屋子的轮廓在夜色里很模糊。
楚娇娇松了口气,三两步把严楚拖了过去,保安亭的门没有锁,只是轻轻地扣住,她往里走了两步:“有人吗?”
小房间静悄悄的,没有回声。在夜晚,就算是保安也躲了起来,此刻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瑟瑟发抖。
楚娇娇打开门,让严楚平躺在地上,然后趁着夜色悄悄地溜了出去,把门关上。
如果记得没有错,大门应该就在这附近……
记忆中,封欲带她来过一次,大门和保安亭的距离不会超过一百米。
但楚娇娇在夜色中跑了许久,久到额头布满汗珠,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通向外面的路……根本就没有尽头。她不可能走出去。
反而是身后,无论走出多远,保安亭朦朦胧胧的轮廓都依然矗立在不远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跑。这一次,反而很轻易地回到了保安亭的位置,她往外跑了十几分钟,回来却只用了一两分钟。这不正常,看来晚上是不能离开医院的。
她往身后望了一眼,忽然发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自己身后浓浓的黑暗中,直径朝医院而来——这个方向,他不是从医院里出去的,而是从外面回来的!
楚娇娇瞬间屏住呼吸,沿着门缝回到房间里。幸好她之前没有开过灯,那人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她蹲在窗户下面,悄悄地探出头,从窗户往外面看去——
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楚娇娇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一个穿白大褂的高大男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和表情,但这个身形楚娇娇很熟悉——是封欲!
他从她的窗前路过,甚至有那么几秒钟两人就隔着一扇薄薄的透明的窗户玻璃,楚娇娇心脏都要停跳了,她看到他穿着的白大褂都被血染红了,而那些血还在往下滴落,砸在地面,变成了一种奇怪而诡异的脚印。
封欲杀了人。楚娇娇想,是谁?
他从医院外面回来……他杀的应该是楚父和楚母。他们在楚娇娇做手术的时候离开了,夜幕降临时,两人并不在医院里。
但离开医院也没有用,封欲还是找到了他们。
楚娇娇屏住呼吸,看着封欲忽然站住了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直直地窗户这头看了过来!
“!”楚娇娇赶快低头。她心跳如擂鼓,祈祷封欲别发现她,别进来。
稍顷,窗外的脚步声有些急地远去了,不知道封欲是不是没看到,或者他看到了,但医院里的其他人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他今晚确实很急,楚娇娇在白天的时候,在幻觉里看到医院里的人,不分医生和病人,都掉了脑袋。
所以,今天封欲又是提前上班?
楚娇娇笑不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严楚,她和严楚都穿着病号服。穿病号服的人,会被封欲感应到位置……所以封欲刚刚才会看过来。
不过,或许在他心里,得先去解决了自己的“工作”,才能来找楚娇娇。
楚娇娇咬着唇想,她得回去,给自己和严楚,找一套医生服来。
……
夜空中的乌云短暂地散去了一会儿,月亮从乌云后面探出头1,月光洒满大地,让黑暗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医院的大门仍旧敞开着,在门口的瓷砖地板上,能清晰地看到一滴一滴的血迹沿着门口伸向了长长的走廊,最后消失在一扇门的后面。
封欲应该就在门里。
楚娇娇放缓了呼吸,贴着一边的病房往尽头的更衣室跑,一路都非常顺利,或许是封欲在这里,病房里的病人们害怕撞上封欲,都不敢出门来,都趴在门上的探视窗上看她。
楚娇娇从他们的读出了态度:哪里来的送死鬼?
还有人面露不耐,害怕楚娇娇路过他们门前会把封欲也吸引过来。对她努嘴:“去去去!”
楚娇娇一概没管,冲进了更衣室里,从柜子里抓出两件医生服就往外跑,快跑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忽然身边的病房门打开了一道缝,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抓住她,一把拉了进去!
“唔!”
她猝不及防,一下被拉进门里,还没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就被推搡在地上,眼前一道阴影,有人用力抓走了手上的医生服:“给我!”
“……”楚娇娇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那是我的!”她起身想抢回来,又被屋子里另一个人按住了,“那是我拿到的!”
抢走她衣服的是个男人,抢到衣服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站在她面前喜滋滋地笑着:“谁拿到就是谁的。”
“你!”
她瞪着屋子里的两个男人:“有本事就自己去拿,抢我的算什么本事?!”
两人却完全不理会她,像是没听到她的骂声一样,他们一人摁着她,一人拿着水果刀,寒光闪闪的刀尖正对着她,让楚娇娇不敢轻举妄动。
每当楚娇娇要爬起来的时候,就会被他们像是戏耍一样重新推到在地上,两人嬉皮笑脸地看着她狼狈的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满是轻蔑。
忽然,没人注意到的时候,门轻轻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从男人身后的黑暗中伸出一只手,自上而下的抓住了男人的头发,旋即寒光一闪!
嬉皮笑脸的男人的猛地顿住了。寂然中,又过了片刻,没了脑袋的身体才轰然倒地。
封欲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形状优美的手指抓着男人的头发,提着他的头。
白大褂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他垂眼。
“你说得对,谁拿到就是谁的。”
“你的脑袋,现在是我的了。”
你床下有人36
楚娇娇愣愣地看着他。
她还维持着半身趴在地上的模样, 鲜血从倒在地上的尸体断掉的脖子里喷涌出来,溅在她的脸上和身上,转瞬间就浸透了薄薄的衣衫。
那些血还是温热的……浸透了衣衫, 打湿了她的皮肤, 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楚娇娇打了个冷颤。
身边忽然一身清脆的“咔嚓”声,楚娇娇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屋里另一个男人忽然双膝跪地,两股战战,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甚至盖过了他求饶的声音:“放过我,放过我……”他一边神经质地念叨着,一面飞快地当着封欲的面往床底下钻,像是掩耳盗铃,企图用这种方式逃脱死亡的命运。
“我穿着医生服,我是医生, 我是医生!你不会杀我的!”他念叨着,还推了一把身边的楚娇娇,把她推向封欲的方向, “她是病人, 你杀她!”
楚娇娇被推得一个踉跄, 她也不甘示弱,直接拽住了男人的裤腿,不让他爬进床底下。
男人惊恐地转头, 楚娇娇咧着嘴, 恐吓般地冲他笑了一下。
男人脸色发白额头上顷刻间就布满了冷汗, 丝毫看不到之前耀武扬威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她恐吓的表情吓的, 还是被她身后的封欲吓的。楚娇娇觉得自己是在狐假虎威,但看到男人惊恐的脸色心里还是很爽快,不管她今天会不会死,至少还有这两个坏家伙给她垫底。
“拿了我的衣服就想跑?你出来!”她说,手上用力,想把半边身子都躲在床下的男人扯出来。
而封欲的刀比她更快。眨眼间,寒光一闪。
她还没有用力,一柄手术刀就直接插.进了男人的后心,男人的哭叫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长长的惨叫,像是被拉长的号角声,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在惨叫声中,竟然显得无比清晰。
男人挣扎了一下,后背溢出鲜血,片刻后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楚娇娇手上的力没能用在男人身上,反而是猝不及防地让自己向后倒坐在了地上。
面对着尸体,背对着封欲,愣愣地坐在地上。
封欲就在她身后,拿着刀。她不可能当着封欲的面跑掉。
楚娇娇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尸体身上的血汩汩地往外冒出的声音,楚娇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的声音。
不知为何,身后的人始终没有动静。楚娇娇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冒出许多恐怖的猜想:
封欲会杀了她吗?
她会死吗?会像是这些人一样死吗?掉脑袋会痛吗?还是穿心死会好一些?
会不会像他们一样,脑袋滑稽地滚出去好远……她不想这样死,很恐怖……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和猜想自己的死亡方式。
楚娇娇坐在地上,也不敢回头去看封欲,肩膀因为脑海中的恐怖死法而微微颤抖。
所以在冰凉的手搭上肩膀的时候,她惊叫了一声,肩膀缩着往前一扑,却被人抓着肩膀,往外一扯!
“唔!”
她被掀翻在地上,正对上封欲的脸。
封欲微微地勾着唇,笑着。这笑意在白天的封医生身上总是显得温和善良,此刻那张俊俏的脸却半掩藏在黑暗中,露出一些阴森和可怖的味道来。
鲜血也溅在他的脸,滴滴答答地,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颚往下落,砸落在地。
他没有管自己脸上的血,却蹲下身来,用一只手捧着楚娇娇的脸,令她仰起脸,拇指擦拭过她脸上残留的血迹。
“封、封医生……”
他纤长的眼睫微垂,落在一旁的尸体上,声音淡淡的,张口就是:“笨蛋。”
“嗯?”
“被人欺负了,不知道打回去?”
“……”那两个人手上有刀,楚娇娇哪里敢激怒他们。但是,封欲手上也有刀,她敢怒不敢言。
“不是在外面等我吗?”封欲又问,声音辨不出喜怒,“怎么又进来了?”
“……”
“呜……”封欲往前挪了几步,几乎是压在她的身上。楚娇娇倒在地上,封欲就跪下来,双腿跪在她身体两侧,俯下身来,近得几乎是贴在她的身上。
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之前在屋里发生的一切。
“回来拿衣服?”封欲抚着她的脸,血已经擦干净了,但拇指还不肯离开,摁在她的脸颊上,他连连追问,“给谁拿?”
不等楚娇娇回答,他又嘲弄地说:“拿给那个喜欢穿女装的变态?”
“严楚不是变态!”楚娇娇脱口而出,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熄了火,弱弱地说,“他只是生病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没有明白为什么敢跟封欲顶嘴,慢慢地低下头去,忽然,头顶封欲的声音又响起来:“所以是给他?”
脸颊旁边的手又开始用力了。楚娇娇被他的手掌握着脸颊,被迫抬起头,看到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帮你去。”他笑了笑,“亲自去送。”
他把“亲自”两个字咬得很死,语气中透着一股扭曲的酸味。
楚娇娇却听得头皮一炸。封欲亲自去送,严楚还有活路吗?
“我……唔。”
她刚想开口说话,嘴就被抵住了。封欲的拇指顺着开合的唇抵进了她的嘴里,顶着牙关,不让她说话,不让她给严楚求情。
楚娇娇的唇都被他压得发麻,嘴巴没法闭上,说话的时候,声音含含糊糊的,涎水也顺着唇边往下落:“我……呜呜。”
又被抵住了。拇指伸进了更深处,扫过她的上颚,唇边的涎水滴滴答答,划过下颚,又落到男人的手掌上。楚娇娇睁大了眼看着他,他却不为所动,在她再一次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将另外两根手指也伸进来,轻轻地夹住她的舌尖。
三根手指连带着大半个手掌都挤了进来,楚娇娇只能张开嘴,呜咽着。
鲜红柔软的舌尖甚至被他的手指带出来了一点,搭在湿漉漉的唇瓣上,就像是她自己被抵得受不了,小狗似地吐出舌头。
他不许她说话,却也不去拿衣服。楚娇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过了好久,久到楚娇娇嘴巴都有些发麻了。她呜咽了一声,只能就这这样的姿势,小声又可怜地说:
“封、封医生……”
她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封欲倒是听清楚了,“我不是医生。”
“我嘴巴疼。”楚娇娇也不管他反驳,含混道,她将嘴唇分开一条缝,从里面呵出小口小口的喘.息。她的双手摸索着,搭在他手背上,握着他的手挪到自己的唇角,像是小兽讨好般地示弱,被迫瘫着毛绒绒的肚皮蹭着人的脚跟。“之前、之前被人弄伤了……”
封欲顺着她的手摸到了,她的唇角有一处擦伤,没有好好的处理过,还有些渗血。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黏腻又暧昧的啧啧水声:“你不要弄我了……我嘴巴很痛……”
现在、现在只能期待封欲心软了。她皱着漂亮的小脸,在心里想。封欲心软一些,别杀她,别杀严楚,让这个夜晚好好地过去吧。
可是封欲不为所动。
他只是用拇指蹭着她嘴角的伤,纤长的眼睫垂下来,叫人看不清楚他眼里的情绪,嘴角拉得平平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不出喜怒,整个人显出一种冰冷的,可恨的无动于衷。
“呜……”楚娇娇只能分开唇,吐着舌尖,可怜兮兮地,主动暗示:“封欲……”
她眼睫乱颤,像挣扎的蝴蝶:“你舔舔我……用口水给我消毒好不好?”
封欲只是冷冰冰地垂下眼,瞧着她。任谁在这里都能看出来,他因为楚娇娇要给严楚拿衣服生气,因为她给严楚求情而生气,楚娇娇这个笨蛋却看不出来。
楚娇娇真希望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封医生……她开始想念他了。至少封医生很温柔。如果封医生在这里的话,他肯定不会吓自己的,而且还会帮她教训弄伤她嘴巴的坏家伙……呜。
正想着,眼前这个封欲忽然开口:
“我帮你教训过他们了。”
“……诶?”
封欲俯下身。楚娇娇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越靠越近,那张英俊的脸在她的眼睛里不断放大,最后贴着她的脸颊停住了。
嘴角被湿润又冰冷的软舌舔过。
舌尖小心翼翼地扫过她的伤口,舔去上面的血迹,楚娇娇抖了一下,但随即就被按住了,冰冷的唇瓣紧跟着贴了上来,吮吸着她的伤口。
就像是之前那样,小狗似的舔着她的伤口。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鬼魂的舌尖都是冰冷的,像一块镇痛的冰,却又湿漉漉的,暧昧地纠缠着,楚娇娇不由得联想到了湿漉漉的水鬼,她想了想,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被水鬼的头发缠住了似的。
“呜……”封欲咬了下她的唇。
小心翼翼的安抚开始变味了。
封欲先是用犬齿含住她的唇瓣,那一小片擦伤被用力地吮吸着,带来些微的刺痛,但那一点刺痛很快消散在狂风骤雨的亲吻里,他咬着她的唇瓣,舌尖搔过上颚,擦过湿软的口腔,亲得楚娇娇呜呜地低呼。
口腔里的氧气都被他吸走了,楚娇娇无法吞咽,无力地张着嘴,含不住的涎水被他抵着唇抿进嘴里,大口地吞咽,甚至故意发出吞咽的声音来给她听。
楚娇娇脑袋晕乎乎的,两腮因为缺氧而涌现出一片红晕,漂亮的脸蛋上挂着生理性的泪水。
全身的感觉都汇聚到了唇上,唇瓣被同样柔软却冰冷的唇含着,窒息的感觉令她反应迟钝。足足过了一刻钟,楚娇娇才发现,封欲在擦她的眼泪。他亲吻的动作那么凶,手指却很轻柔。
他的手指蹭着她的眼睫,擦干净了眼泪,却揉得她眼睛又红了。
“哭什么?”他轻轻地问。他的声音也是含糊的,带着黏腻的水声。清晰地传来,“我帮你教训过他们了。”
楚娇娇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亲哭的,只听着封欲往下,慢条斯理地道:
“你的嘴受伤,所以我也划开了他们的嘴。”他撤开一些,歪着头,食指顺着自己的嘴角慢慢地划到耳根,示意着自己对那些人的惩罚,像是对自己处理方式非常满意似的。“从嘴角划到耳根。”
他仍然能想起那些人的血的温度,那些一张张脸上的嘴角被划开,一路往上勾到耳根,像一个咧嘴大笑的表情,眼睛却瞪得很大,这样扭曲的表情叫他心情很好。
“我这样教训他们,你开心吗?”他问怀里的女孩。
自然应该是高兴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受了欺负就十倍奉还,是世界上最快意的事情。他理所当然地想,等待楚娇娇夸他。
可是,他低下头,却发现楚娇娇也睁大眼睛看着他——就像是那些死人的眼睛一样。
“……你不开心?”他后知后觉,“为什么?”
楚娇娇抿着唇。
“不喜欢这样?”封欲问,不知为何,这样睁大眼睛的表情出现在那些死人的脸上,会让他感到兴奋,出现在楚娇娇脸上的时候,他却只感到烦躁。“还是你想让他去死?”
楚娇娇震了一下。她下意识缩了缩,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明显是被封欲过于直白的描述吓到了。
封欲又开始烦躁了。他不由伸出舌尖,顶着自己的犬齿厮磨,仿佛那里长出的新的牙齿,变得瘙痒难耐,必须要咬着舌尖,让一点痛意来刺激自己的神经。
理智像是一条紧绷的线,随时都会被拉扯断裂,而紧绷的源头是她害怕的表情。
“怕什么?”他问。“不怕那个医生,不怕严楚那个变态,就怕我?”
封欲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娇娇不怕其他人,就怕他?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这不公平。而封欲对待不公平的事情的唯一方法,就是撕碎它。
可是,他又不能撕碎眼前的人,他舍不得。
头一次,封欲意识到,好像暴力也不难解决所有的事情,有时候还会适得其反。
他只能低下头去,又用手指擦了擦楚娇娇的眼睫。
不太熟练地哄着:
“……我又没杀他。”
“教训一下欺负你的人还错了?”
骗她的。他早杀了。那些脑袋都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楚娇娇就喜欢白天那个自己的样子。
他不是白天的封欲,但他可以装作温柔善良的样子。
反正楚娇娇不会发现。
只要他装得够好。
他低下头去,甚至连脖颈都连着一起下弯,做出顺从的姿态,乖乖地跪在她身侧,像乖巧的狗低着头等待主人抚摸。
果然,楚娇娇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给他擦了擦脸颊上的血。
封欲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察觉到楚娇娇被他的飞快的动作吓得缩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太用力,他放松了抓住她的手,低声哄骗:
“因为他们欺负你,我才教训他们的。”所以他很乖——可以装得很乖。
“我又不杀无辜的人。这个医院里的医生,哪一个不是沾满鲜血?”所以他不是在滥杀无辜——假的,有时候也杀病人。
“是他们先害死我的。”所以他才是可怜的受害者——这个倒是真的。
楚娇娇低声说:“嗯,我知道。”她主动伸手,摸了摸封欲的脸。她的声音低低的,显然是因为想起了封欲生前的事情而态度松动,她并不同情那些人,只是有些害怕这样恐怖的杀人手法,真要说同情,她更同情封欲,他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于是封欲更卖力了。
“娇娇,你知道的。我曾经也是个医生。”
“如果不是他们害死我,我就是白天的封欲医生。”
如果不是他们害死他,他的人生不会走上岔路,他会成为医生,会成为白天那样温柔耐心负责任的医生,那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他大大咧咧,把自己过往剖开给她听。
他早已不在意,但他可以装得很在意。
所以,娇娇,快同情他吧。他都那么可怜了,不要怕他,快可怜他,摸他,亲他,安抚他。
不然,他会嫉妒得发狂的。嫉妒得,想杀了严楚和另一个自己——不,他已经准备好杀了他们了。
脑子里转过许多杀人的方法,他面上仍然保持着微笑和可怜的表情,看着怀中的楚娇娇。
“娇娇,这不是我的错,不要怕我。”
怀里的女孩抿着唇,眉头也蹙着,水润的眼尾湿漉漉的,眼睫也被打湿,一簇一簇的。
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样子。
想亲。想把她柔软的唇亲得红肿充血。
但他不想楚娇娇再怕他了。明明对其他人那么好,为什么要怕他?
只要他装可怜就好了。
封欲把手上握着的刀往身后藏了藏。
只要他藏得够好,娇娇不会发现的。
只要他装得够好,他甚至可以摇尾乞怜。
封欲眼睫翕动:
“娇娇。”
“你能亲我吗?”
“……”楚娇娇睁大了眼。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在封欲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恐怖片里想要攻略的对象主动提出请求,这本该是件好事。
但楚娇娇,却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她说不上来,但似乎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她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还是晕乎乎的,好像因为刚才被亲得缺氧而一时半会缓不过气来,迷迷糊糊地让系统打开直播间,看了一眼自己的道具栏。
道具栏里最显眼的道具【丘比特之吻】依然金光闪闪,两次使用次数她一次都还没有用过。
现在可以用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亲了封欲之后,就能命令他给她找印章,拿到出院通知和无病证明,离开这部恐怖片了。
所以她很快把那一点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
她勾了勾手,又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勾手的动作就像是在召小狗似的,不太礼貌,但封欲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已经顺从地低下头来,挨着她,等待她的亲吻了。
封欲完全没有动,一副柔顺的、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
所以楚娇娇只能自己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让自己借好力。
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闭上眼,先是伸出舌尖,舔了舔他冰凉的唇瓣。
嗯……他的唇是湿漉漉的。楚娇娇想,那上面甚至可能还有她的唾液,两个人的涎水,不分你我地融在了一起。
楚娇娇有些不好意思,她乌黑的眼睫颤动着,鼻尖也泛着红,但还是努力伸出柔软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将他吞进嘴里,又试探着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生涩地将舌尖探进去,学着他的样子,用舌尖勾缠着划过他的上颚。
嗯……这样应该就行了。
楚娇娇看了一眼道具栏,上面道具使用的次数从2/0变成了2/1。
她喘着气,想撤出来,但却发现之前一直不动的,显得很乖巧的封欲,此刻正不那么乖巧地,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臂,不许她退开。
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不是很乖的吗?
她往后退了些,但封欲没有放手,甚至他用另一只手,摁住了楚娇娇的后脑,楚娇娇猝不及防,更深地亲了下去,两瓣娇气的唇都被挤得发颤。
她恍惚地睁大了眼,雾蒙蒙地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封欲没有闭眼。他那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表情依然是可怜的,眼神却像是嗜血的野兽,想要把她拆吃入腹。
楚娇娇好似被那个眼神剥皮抽筋了,她被无形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从鼻子里呼出了一声喘.息:“呜……”
这个姿势亲得太深了,楚娇娇忽然从他的嘴里尝到了一点儿血腥味。
非常淡,但很清晰地落进了她的嘴里,像是一滴墨汁落进清水中那样,在嘴里泛开奇怪的味道。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走神,尝到了嘴里的血味儿后,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今天白天时,封欲伏在封医生的身上,不知是教唆还是控制着白天的封医生的场景。
似乎那时……也有血溅上了他的脸。
楚娇娇眼睫颤动起来,白天时的猜测重新像是一个个小气泡般不断地浮上脑海。
当时封欲是在控制封医生吗?
还是,他在蛊惑他,两个人在渐渐融合,同化?
如果他们融合同化了,白天的封医生会怎么样?会消失吗?
楚娇娇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里,白天第一次提前到来,是因为封医生知道了楚父楚母要求她做脑额叶切除手术的事情。
后来白天越来越早,难道每一次都是因为封医生在为她动摇。
所以,如果白天的封医生因为她的遭遇而绝望,被晚上的封欲同化消失了……这个医院里的白天,是不是也会消失?
晚上的封欲是想同化白天的封欲吗?
不。楚娇娇想,他不仅是想,他已经在做了。
这是一部恐怖片,试想一下,如果来到这部恐怖片的主角,是另一个人,那么这部恐怖片的走向会是什么样?
如果晚上的封欲不来找主角,白天的封医生也会因为主角被迫做脑额叶切除手术,而为他奔走,试图拯救他,但他所做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他所说的举报也不过只是许多年前的故事的重演。
故事重演,白天的封医生也会变成晚上的封医生。
医院里的白天会消失,医院里没有就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了,封欲就可以……在医院里大开杀戒。
你床下有人37
楚娇娇兀自想着, 忽然唇上一痛。
“呜……”
封欲咬了她一下。像是在抗议她的不专心。
搞得楚娇娇刚理顺的逻辑又有些混乱了。封欲吮吸着她的嘴唇和唇缝里的样子,她的脑袋又有点缺氧了。她迷迷糊糊又认真地抗议:“不要、不要咬我啦……我在想事情……”
封欲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在想什么?”
呃。她在想什么不能跟封欲说。楚娇娇雾蒙蒙的眼睛转了转,脑袋也像是锈住了一样跟着转了转——不, 她其实可以问的。
楚娇娇又悄咪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道具栏。
道具栏上明晃晃的2/1给了她底气。
嗯, 用了这个就可以了……用了这个道具,封欲应该不会再撒谎了吧?
她呜咽一声:“先放开,我有话要问你……”封欲不是很乖的吗?
封欲顿了顿,似乎是从她的表情里察觉到了她的潜台词,乖乖地放了手,任由她撤开唇舌,发出轻微的“啵”地一声,两三条丝线从唇舌相接的地方牵扯开来,拉出暧昧的水光。
他眯着眼,在丝线被拉扯断之后,就又低下头去, 把漆黑的眼珠掩藏在纤长眼睫的下面,显出一种乖顺的小狗般的柔顺来,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楚娇娇的错觉, 她想要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楚娇娇不想让他低头, 这样她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她双手捧住封欲的脸, 让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因为姿势的原因,两个人还是挨得很近。封欲是没有鼻息的, 但他肌肤的冰冷依然透过手掌传过来, 楚娇娇打了个颤, 有些不适地想换个位置,刚一动, 就被封欲掐住了腰。
“别动。”楚娇娇小声地呵斥他,道具上的一行小字可太给她底气了,这下她不舒服就能换姿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担心封欲骗她了,“我不舒服,要换个姿势。”
封欲被呵斥了也什么反应。依然像小狗一样乖顺,双手还是放在她的腰上,一动不动,任由楚娇娇捧着他的脸,只是声音奇怪地哑了:“好。”
楚娇娇没有在意这种小细节,她皱着一张漂亮的小脸,神情严肃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捧着他的脸,像捧着小狗的脸让狗狗看着自己那样。
“封欲。”她问,“你和白天的封医生是什么关系?”
她紧紧地盯着封欲,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唇瓣上。
而封欲舔了舔唇。他本来想低下头装乖的,但因为楚娇娇的强迫,无可避免地对上了她的脸,那张漂亮的脸上泛着淋漓的水光,雪白的两腮蒸腾着艳丽的红色,柔软的唇瓣红彤彤的,又肿起来了。
看得他脑袋发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了:那是被他舔的。
他像狗一样,可耻、卑鄙又下流地舔她,留下了这些痕迹。
楚娇娇拍了拍他的脸:“问你呀?”
“……什么?”
“问你,你和封医生是什么关系?”
楚娇娇又开始惦记那个人了。她才跟他接吻,就要问别的男人。
封欲的表情微微扭曲。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就像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用暴力解决楚娇娇那样承认,比起自己,楚娇娇是更喜欢另一个自己的。
他可以眼也不眨就像说谎。说白天的封欲就是他自己——也不算说谎,等他同化或是杀死了另一个自己,他们就是一个人了。
可是嘴巴张了张,却不受控制地吐出了实话:
“他是我梦想中的我。”
等等。
“我活着的时候,幻想中的自己。”
封欲愕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因此一时怔住了,楚娇娇见他发愣,双手推着他的胸膛,反客为主,把他推倒在地上。
这下,变成了封欲倒在地上,楚娇娇坐在他的身上。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好像让她舒服了一些,她按着他的胸膛:“那你是不是想杀了他?”
封欲顺从地点头。
都怪白天的自己冥顽不灵。如果不是白天的封医生的存在,给他上了一个莫名其妙限制,他早就自由了。
如果不是白天的封医生限制他只能在晚上杀医生,他早就把这个医院杀光了。
楚娇娇低下头,想了想。似乎是窗外的月亮的光落在了她的眼底,一点淡淡的银色,摄人心魄。
他这个只存在于晚上的幽魂,好似一瞬间被她眼底的光灼伤了。但他怔怔地,只看到她眼里月亮的光辉。
然后月亮俯下身来,有些疑惑地问: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呢?”
“是不是,你也没有完全变成坏蛋?”
封欲摇头。不知道是回答的第一个问题,还是在回答第二个问题。
真幼稚。居然把他这样的杀人魔说成“坏蛋”,像小孩子一样的用词,天真得令人发笑。
她都见过那么多次他杀人的场景了,杀人、砍头、分尸,他什么没有做过?居然还只是坏蛋的程度?
这有点好笑,封欲却没有笑。
因为他发现,楚娇娇好像是很认真地在问他。
她抿着唇,唇珠被她抿得发白,柔软白皙的脸颊随着说话时的气流鼓起一点儿,显出几分天真的娇气来。
封欲看得出来,她更喜欢白天的封医生。
楚娇娇脸上那种依赖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神经。他眉头狠狠一跳。
她低下头来,慢慢地说:“我不想你变成坏蛋。所以……别杀他好不好?”
是不想他变成坏蛋,还是不想白天的封欲变成晚上的他?
楚娇娇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他,她只喜欢白天那个乖巧守礼的自己。封欲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颊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没关系。他可以装得很乖。
没关系。他可以装成她喜欢的样子。
他可以杀掉白天的自己,然后顶替对方。
反正,楚娇娇不会知道。她那么笨,他可以骗她。她不会发现的。
但是,他张了张嘴,却说:
“不行。”
“我会杀死他。”
他头脑发晕,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楚娇娇正瞪大了眼,愕然地看着他。她鼻头还有点发红,眼睛亮亮的,蹙着眉,唇瓣抿了又抿,眼睫颤了颤,欲言又止。
封欲被她看得脑袋发涨,他像是一根蜡烛似的,被她明亮的目光点燃了,浑身都奇怪地发起烫来,心脏像是被架在火焰上炙烤。
他忽地掀开坐在自己身上的楚娇娇,捡起地上沾血的刀,一言不发地,气势汹汹地,转身往外走。
你床下有人38
楚娇娇愕然回头:“封欲——”
“封欲?”
封欲头也不回, 表情阴沉,像头发了疯的野兽,只当自己聋了哑了。
他身上的白大褂和手上握着的刀, 都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血迹砸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
楚娇娇有些懵地追上了他,他走得并不快,但目标很明确,三两步走到一楼的保安科办公室,一脚踹开大门!
门里,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地上。
楚娇娇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封医生!
白天他为了楚娇娇动了手,保安科的人显然对他没什么同情,草草地绑住就扔在办公室里。
此刻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双眼紧密, 纤长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踹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唤醒他,高大的身躯蜷缩着, 竟显出几分白日里醒着的时候绝没有的脆弱感。
楚娇娇倒吸了一口冷气。
屋里惨白的日光灯投
铱驊
下将浑身鲜血的男人的阴影拉得太长太高, 几乎已经畸变。
楚娇娇冲到门前时, 只见那畸形而可怖的影子高高地举起了刀——
他要杀掉自己吗?!
“等等——封欲!”楚娇娇来不及多想,扑到了地上,温热的鲜血飞溅上她的脸颊, 尖刀已经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地从耳边传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 握住刀。
她咬着唇,一只手紧紧抱着躺在地上的人, 脑袋几乎不能思考,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准备迎接来自掌心的剧痛。
然后,刀尖险之又险地在她的掌心止住了。
“呼……”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劫后余生的气息,才发现自己此刻是半跪在地上的姿势。
而封欲就蹲在她身前,面色阴沉。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十分嚣张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感。
相比之下,身后气息微弱、双眼紧闭脸色惨白的封欲就显得脆弱又令人怜惜。
楚娇娇下意识地遮了遮他。
“封欲……”她小声的开口,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前的封欲猛地一推,“哇啊!”
猝不及防地倒在了身后人的身上,仰着头,茫然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封欲……”
封欲俯身,靠了过来。他毫不留情地挤着她,让她只能不断地后退,最后抵上身后的封欲。
他的脸也贴了过来。阴沉的脸色,像是一片厚重的乌云压了过来,极有压迫力,楚娇娇还来不及说话,又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他声音沉沉:“你喊哪个‘封欲’?”
“当然是——唔!”
话又没说完。
他满是血的手指,就这样顺着下巴塞进了她的嘴里。
纤长的指节压着她的舌头,抵着她,不许她说话。
血腥味从舌根传来,楚娇娇呜咽着想说话,又被封欲抵住了。
“呜……”
含不住的涎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落。
又是这样。每次封欲都这样。每次他觉得她要说什么他不乐意听的话,就这样抵住不许她说。真的……很坏。
她有些气。脸颊鼓鼓,用力地咬着封欲的指节。
可封欲不为所动。他好像不知道痛一样,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妒火中烧。
又咬牙切齿地逼问:
“你就这么喜欢他?!”
又要问她,又不许她说话,答案是什么,还不是他自己想?封欲的表情愈发扭曲。
“你就——”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楚娇娇的眼睛忽然红了。
她被他弄得鼻尖红红,眼睛也红红,眼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连同主人一样颤巍巍地发着抖,眼睛里的情绪,看起来是有些伤心的。
所以封欲就说不下去了。
而且,她看起来被他弄得很难受。脸颊被手指顶得鼓起来,嘴巴酸得含不住涎水,全流在了他的手上。
楚娇娇一只手抓着地上的封欲。这让他很生气。
但她的另一只手,又颤巍巍地抓着他的衣服。指节攥得太用力,以至于微微发白,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被他弄得难受。
封欲抵着她舌头的指尖,忽然就放松了。
楚娇娇咬着唇,娇气的唇珠被她咬得发白,眼神湿漉漉的,像雨天屋檐下被打湿的小猫。
“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自己呢?他也是你自己,难道你讨厌自己吗?”楚娇娇问。
她觉得,封欲讨厌自己,就好像是吃尽苦头后终于变成大魔王的坏蛋,讨厌提起年幼时天真善良的自己。
封欲对她很好,她不想封欲死。而且,她觉得晚上的封欲也很可怜。
“这又不是你的错……”
杀人,斩首,让医院变成这个样子,都不是他的错。是那些人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抿了抿唇,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又拽着他的袖子。
小小声地问:
“你们就不能……在一起吗?”
封欲面无表情,久久凝视着她。
忽然,伸手圈住她的腿根,往下一拉!
“哇啊——”
她被猛地一拉,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准确地说,是倒在身后封欲的身上。
封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在一起?”
“……”楚娇娇感觉到有些不妙。
因为,身后的封欲的温度在不断地传过来,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过来,就好像是环抱着她一样,触感清晰极了。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对上封欲的脸。那张和晚上封欲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闭着眼睛,衣服人事不省的模样,脸颊上的苍白,更给他平添了一种破碎感。
但她还没仔细看清楚,身前,冰冷的躯体又压了上来。
另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握住她的下巴,逼着她只能看着地上的封欲。
然而他却贴上来,尖锐的犬齿咬住她的锁骨,毛绒绒的头发擦过她的脖颈。
用力地、恨恨地咬着她。
“嘶——封欲!”
封欲就像是没有听到。或许他默认楚娇娇嘴里的名字并不是在喊自己。
他冰冷又湿润的唇舌一路向下,咬住锁骨下的扣子,叼在牙关,用力往外一扯。
“咯嘣”一声,断裂的声音非常清晰,还带着黏黏糊糊的水声。
毛绒绒的脑袋伸进了衣服里,她又被咬了。
“呜……”
他太不安分了。咬不够,还用舌头去舔。
水声啧啧地:“像这样在一起?”
“呜……别咬我……”
“还是这样?”
“……”楚娇娇是真的被弄哭了。她皱着漂亮的小脸,眼睫都被浸湿了,可怜巴巴地压着哭腔,说,“你不要咬我了……很疼……”
但封欲一点儿也不管她,楚娇娇想躲开,又被他坏心眼地按住,暧昧的水声不断响起,楚娇娇感觉自己好像他的掌心里颤抖,艰难地张开嘴,但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瞪着脚,想逃开,但又被身后的人的怀抱困住。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圈套是自己给自己设的。
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有人曾经说过,贪心是要吃苦的。
可是……这又不是她自己想选的。
脑袋好像又变成了一团浆糊,想什么都迷迷糊糊的。只有一种情绪很清晰,就是委屈。
她有什么错?
她只是不想对自己好的人死,有什么错?
而且,她本来就已经很难了。一个人在恐怖片里,她也好害怕。楚父楚母都想害她,医院里那些人追她抓她,把她的嘴巴都弄伤了。
封欲还吓她,逼她。
他怎么能这么坏?
封欲毛绒绒的脑袋埋在胸前,楚娇娇颤抖的手指拽住了他的头发。
声音带着哭腔,脑袋迷迷糊糊的,还没想清楚,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我不要你当我的狗了!”
你床下有人39
封欲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楚娇娇抓着他的头发, 柔软细长的发丝被她揪在手里,拉扯出疼痛。但他一动都不敢动。
楚娇娇抽着鼻子,委委屈屈:“你也太坏了……”
封欲僵硬地撤出来一点, 把脸颊挪开了她的胸口。他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里颤抖的身躯, 还有鼻尖浅淡的香,双手握着她的腰,眉头一跳。
她不要他?她要谁?封欲吗?!
但紧接着,他就抿起唇,为刚刚自己的想法后悔了。
万一楚娇娇真的不要他怎么办?
比起她喜欢另一个自己,他更怕这个。
因为他只是嫉妒,并不是真的……不想当她的狗。
头顶,楚娇娇哼哼唧唧,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拉远了一些,封欲心里一紧,怕她彻底把自己推开, 忙不迭地,跟狗似地把脸凑上去,楚娇娇又用力地推他的脸, 颤声:
“走开了……我衣服湿了……”
她嘟囔着, 胸前的衣服被打湿了一片, 粘稠透亮的液体一点点往下滑落,打湿了腹部,又滑进小巧的肚脐, 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难受极了。
“我都说了不要咬了, 都怪你……”
封欲仰起头来,就看到她低着漂亮的小脸, 眼眶红红的,蹙着眉,咬着唇,扯着衣摆擦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掉出眼泪来。
这些都是口水,她嫌脏。而且又黏黏糊糊地,就更讨厌了。
衣服的扣子也被扯坏了,他真的太坏了。
——封欲从她脸上读出这些话来,忙不迭地脱下外套,补救似地,用自己的外套擦干净她小肚子上的唾液,但这补救还没做到一半,楚娇娇又皱眉:“全是血。”
衣服上的血本来都要干了,这下一润,又擦到了她的身上。
不仅是外套,封欲穿在里面的衣服也几乎都被血浸透了,没一处好地。
他四下看了看,干脆抓起躺在地上的自己身上的衣服,粗暴地扯下来,给楚娇娇擦干净,又拢在她的肩上。
“下次不会咬你了。”他握着楚娇娇的肩膀,声音有些僵硬。杀人魔显然没有哄过人的,但他的声音里又透着僵硬的温柔,“对不起。”
楚娇娇的哭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还有下次?”
封欲一噎。他很想问,难道她不想跟他有下次了?
可是看着楚娇娇红红的眼眶,如鲠在喉却又不得不顺从地道:“没有下次。”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追问:“还会有下次吗?”
楚娇娇不答。她抿着唇,只问:“那你还会杀封欲吗?”
封欲磨牙。他目光阴恻恻地看向躺在一旁人事不知的另一个自己,薄唇微启,就要说话。
却被楚娇娇捧住脸,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不许说谎。”她眼睛依旧雾蒙蒙的,“小狗是不能撒谎的。”
所以封欲也不能对她撒谎。撒谎的小狗不是好狗狗。
于是封欲没有说话。
楚娇娇瘪瘪嘴,又说:
“小狗是不能杀别的小狗的……”
“你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带你回家了……”因为家里还有很多别的小狗呢。
封欲一言不发。
他连脸上的笑意都淡去了,那张英俊的面孔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是很可怖的。但楚娇娇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封欲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站起来,转身就走,只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楚娇娇愣愣地坐在原地,不知道封欲为什么又突然走了,直到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拒绝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传来了惨叫的声音,似乎还很熟悉,就是白天说要给她做手术的那个医生。
“唉。”楚娇娇叹了口气,抱紧了身旁的封欲。
严楚在外面,封欲应该不会去找他了。至于其他人……这个医院里也没有几个好人,按照楚娇娇的幻觉来看,今晚封欲应该还有得忙呢。
她在办公室里找了一把剪刀,把捆在封欲手脚上的绳子都剪开,那些人捆他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留情,绳索深深地陷入皮.肉里,封欲的手腕和脚腕都留下了红紫色的痕迹,看得楚娇娇有些心疼。
这一晚过得异常地漫长。
后半夜,天开月明,楚娇娇这一整天经历了被绑上手术台、被整个医院追又被封欲吓,整个人都已经精神不济,熬到后半夜,她趴在封欲的怀里,直接睡着了。
一觉起来,竟然已经天亮,一切复原,她穿着病号服,躺在病房柔软温暖的被子里,慢慢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后,她还有些晕。
外面天色早已经亮起来,再看时间,她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居然都没有人把她喊醒。
而且,外面似乎也过于安静了。
楚娇娇有些奇怪,她踩着鞋子跑到门口,从门上的探视窗朝外看去——
走廊空无一人。
她目瞪口呆地确认了好几遍。
往日里热闹非常,熙熙攘攘的走廊,即使在午休时间也能看到脚步匆匆的护士和医生,但此刻,在本该最热闹的十一二点,走廊居然安安静静,没有人声。
她打开门往外看,护士站里甚至连值班的护士都不见了,就好像所有人都忽然从世界上蒸发,只留下她一个人。
整个医院显出一种诡异到极点的安静。
楚娇娇心慌起来,赶紧打开门,跑到隔壁的病房,她顾不得从门口的探视窗往里看,直接推开门——
门里,严楚静静地躺在床上。
楚娇娇走过去,看到严楚虽然双眼紧闭,但脸色红润,气息平稳,额头上的伤口也消失了,应该只是因为太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她推了推严楚:“严楚?”
“严楚!醒一醒,严楚!”
严楚纤长的眼睫微颤。片刻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娇娇……嗯?我这是怎么了,头好晕……”他迷迷糊糊地低语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猛地一下从床上做起来,反倒是吓了楚娇娇一跳,“不对,娇娇!”
他抓着楚娇娇的手,彻底清醒了过来:“你没事吧?昨天晚上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楚娇娇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同时又很感动。严楚昨天受了这么重的伤,醒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问她怎么样了。
她按出严楚的手,低声道:“你昏过去之后,我被他们抓住了。但他们抓住我后突然天就黑了,那些人害怕被封欲看到杀掉,也不敢再为难我,就跑回去躲着了。”
“我带你往外走,想离开这里,但好像遇到了鬼打墙,怎么也走不出去……”
“是我忘了跟你说。”严楚道,“晚上的医院是走不了的,出去就会遇到鬼打墙。”
其实是楚娇娇忘了,晚上想要离开这个医院从一开始就是行不通的,如果晚上的医生可以随意离开,那些医生护士又何必在医院里躲藏,直接离开医院不就行了吗?
是她没有想到这点——她果然很笨。楚娇娇有些懊恼地想着。
“后来我就带着你躲在保安亭……”她把自己昨天晚上的经历省略的一部分,讲给了严楚听。又说,“严楚,外面有些奇怪……医院里的人都消失了。”
严楚听了她的话,也皱起眉。他下了床,跟着楚娇娇走到门口朝外张望,外面果然同楚娇娇说的那样空无一人。
他思忖道:“无论如何,这应该跟昨天晚上的封欲脱不了关系。”
楚娇娇心里也有些猜测,她没说话,心里却想,是不是封欲杀的人太多了……楚娇娇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但按照她的幻觉来看,几乎整个医院都是他的目标。
所以今天医院里没有,似乎也很正常……
“我们先去看封医生吧。”她建议,“他被保安科的人绑着,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严楚点点头,两人一起走消防通道下到一楼,无论是他们路过的楼层还是一楼,都空空荡荡,没有人。他们也看了三楼到二楼的病房,也是一个人都没有,似乎整个世界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似的。
走到一楼,楚娇娇还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一楼是多么热闹,那时正是放风的时间,护工推着病人,护士跟着医生,整个大厅都是闹哄哄的。
此刻,医院还是窗明几净,却像是被废弃的旧医院似的,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
楚娇娇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保安室,大门没有锁,他们推门进去,就像是昨天晚上楚娇娇看到的那样——
封欲躺在地上,双手双脚还是像昨晚那样被反绑着,手脚都勒出了血痕。
昨天被另一个封欲扯下来的白大褂,此刻也完整地穿在他的身上,他双眼紧闭,纤长的眼睫随着呼吸的弧度而颤抖,眼睫乌黑,脸庞苍白,下巴上,似乎还挂着一滴干涸的血。
严楚倒吸了一口气,转身在办公室里找剪刀给他剪开绳子。
楚娇娇则在他身边半跪下来,伸手摇了摇他:“封医生,封医——嘶。”
她眉头狠狠一跳。
那头的严楚回头:“怎么了?”
楚娇娇抿着唇,看着自己的伸出去的手。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摸上了她的手。
就像是、另一个封欲在搞鬼一样。
他扯着她的手,不让她去拽地上的封欲,像吃醋的小狗咬着主人的手一样,抓着她,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黏黏糊糊。
楚娇娇:“……”
她状若未察,甩开了他的手。
“没什么。”她说,“找到剪刀了吗?”
你床下有人40
楚娇娇感觉到那只被她甩开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随后, 根本不管她还在跟严楚说话,缠缠绵绵地,就贴上了她的腰。
严楚拿着剪刀回头, 就发现楚娇娇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楚娇娇忍着腰间冰冷掌心的触感, 给严楚让了个位置,“封医生手脚都发紫了……快给他剪开。”
严楚仔细一瞧,封欲的手腕和脚腕上的留下了几个非常深甚至还在冒血的勒痕,他“嘶”了一声,赶紧剪断那些绳索,拍了拍封欲的脸:“封医生?封医生?”
楚娇娇趁严楚不注意,用力拍开了另一个封欲放在她腰上,摸来摸去的手。
那双手被不尴不尬地拍开,也不气馁,像是被主人嫌弃的热情小狗,又凑着湿漉漉的小鼻子顶她。
撒娇?该他撒娇的时候他倒是一点不害臊, 转过身去该杀的人还是杀,一点儿也不听话。
这就是杀人狂式小狗吗?楚娇娇有些恼怒,对他的小动作视若无睹, 直径蹲下身去了。
严楚摇了摇封欲:“封医生是睡着了还是……”
话未说完, 就见躺在地上的封欲眼皮颤了颤。他纤长的眼睫颤动着, 没一会儿,缓缓地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封医生,你醒了!”楚娇娇惊喜, 她还以为封欲是昏过去了, 现在封欲醒了, 她终于放下心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脚还能动吗?”
封欲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顺着楚娇娇的话,活动了一些手脚的关节,摇头:“我没事。”
“倒是你们……你们怎么会过来?”封欲的视线转向了他们。
楚娇娇和严楚对视了一眼——
封欲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知道把这件事告诉他会发生什么。
严楚表情自然地说:“封医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我们一起来,整个医生里的人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封欲皱眉,“什么意思?”
严楚打开办公室的门,露出外面空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就是字面意思。医院里的人,医生护士和病人,都不见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封欲拖着还有些行动不畅的腿走到门前,往外一瞧。
空荡荡的大厅,格外的渗人。
“或许是有什么事……”他声音干涩,这样的借口连他自己都不信,最后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不管这些。”严楚说,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上面的信号格空空荡荡的,整个医院都没有信号,“我们出去看看,医院外面总有人,再借个手机报警。”
封欲也镇定了下来,医院里的人消失对于楚娇娇来说,未尝不算一件好事。
他看向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楚娇娇,主动伸出手,牵住了她:“娇娇,我们先出去。”
楚娇娇没动。她咬着唇,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娇娇?”
“啊。”楚娇娇这才回过神来。
严楚看着手机,封欲的眼镜又丢了。他不太看得清楚楚娇娇的小动作,只能看到她似乎伸出脚,踹了一下身旁的空气……是看错了吗?
“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封欲老来蹭她。
楚娇娇第一百次拍掉封欲粘在她腰上的手,她恼羞成怒地踹开封欲,牵上了封医生的手:“我们走吧。”
封欲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而另一个晚上的封欲,似乎是有些生气了,没有再来贴着她。倒是叫楚娇娇松了口气。
三人走到了保安亭,楚娇娇越过保安亭,看到通向外面的道路绵延向前,看不到尽头,似乎也永远没有尽头……她心里一紧。
身旁的封欲似乎也觉得奇怪:“这路之前是这样的吗……”
严楚问:“之前是怎么样?”
“之前过了保安亭就是医院大门,最多不过一百米,一眼就能看得到。”封欲的声音有些疑惑,他闷着头往外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像他们踩着的并不是马路,而是一条背向的传送带,前方的沥青马路看不到尽头,身后的保安亭倒是一直以不远不近的距离矗立在他们身后。
他们走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外面的大门。
终于,封欲停下了脚步,他额头上挂着汗水。
声音干涩:“我们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吗?”
楚娇娇跟严楚对视一眼。
楚娇娇收回目光,看向外面无穷无尽的马路和身后的保安亭。这肯定又是晚上的封欲搞的鬼,楚娇娇好像明白了封欲的意思:他不想自己离开医院。
“先回去吧。”严楚说,“封医生,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
……
“……”
“我?!”
“你的意思是……杀人狂,我?!”
一向温和冷静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在此刻一寸寸地碎裂了。
严楚隐去了他已死了部分,只跟他说,每到晚上,封欲就会回到医院,在医院内游荡,提着一把砍刀,见人就杀。
严楚说得很含糊:“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是精神分裂?”
“但是,每到晚上,都会像刚刚那样遇到鬼打墙,无法离开医院。医院里的人消失这件事可能也跟这个有关。”他看向封欲,摊手,“但我们也无法解释这件事。”
封欲一脸恍惚。任谁知道自己晚上会梦游,会杀人,甚至还可能会扯上奇怪的灵异事件时,都会一时不能相信。
然而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都由不得他不信。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脸色苍白:
“我杀了很多人?”
楚娇娇安慰他:“都是坏人,是他们该死。”
封欲呼了一口气出来,却并没有觉得轻松。他眼睫垂下,拉过了楚娇娇的手。问:“我有没有……伤害过你?”
“没有。”楚娇娇答复很快。在她心里,封医生是封医生,晚上的封欲是晚上的封欲——就算是晚上的封欲,也只是吓一吓她而已。
封欲松了口气。他将楚娇娇的双手展开,让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楚娇娇软声:“这不是你的错,封医生。而且白天的你和晚上的你是两个人,你不用为他做的事情愧疚。”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那一头,楚娇娇又感觉,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她这么说,另一个封欲明显不高兴了。缠缠绵绵地握住她的手,冰冷的触感让楚娇娇打了个颤栗。
似乎还有……湿乎乎的感觉……是错觉吗?不,不对。
楚娇娇感觉到,是另一个封欲也把脸颊抵进了她的手掌心。
只是,他可比封医生下流多了。
不仅用脸颊蹭着她的掌心,还用舌头舔舐她的掌纹。
楚娇娇咬着唇瓣,手指微颤,想抽出手来,又被他牢牢地握住了。
掌心被舔着,耳垂又忽然被咬住了,楚娇娇完全没有想到他能这样,她颤了一下,差点叫出声。
“小骗子。”封欲低声说,气息也是冰凉的。
“才没有……”楚娇娇下意识反驳。才没有!她就是这么觉得的,才没有骗封欲。
话一出口,封医生奇怪地仰起头,看着她。与此同时,另一个封欲在她耳边低低地笑。
楚娇娇这才反应过来,封欲是故意的。
但在封医生的目光下,她只能磕磕绊绊,心虚地找补:“才没有……封医生才没有伤害我。”
她顿了顿,为封欲的恶作剧又羞又恼,干脆不理封欲,故意说:“封医生,你们是两个人,我只喜欢你……不喜欢晚上的你。”
“所以,不要伤心了。”
“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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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娇娇明显感觉到, 封欲生气了。
具体就表现为,不再来骚扰她,也不总是在她跟封医生说话的时候来蹭她的耳朵。
楚娇娇反而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在重要的时候总被人干扰分心——比如现在。
因为没有办法从正门出去, 三人决定在医院里找一找有没有别的出口, 但最后显然是失败了,无论是正门、侧门还是后门,甚至是侧面栏杆的方向,无论是哪个方向,他们连门都找不到,只要离开医院大楼一段距离,脚下的路就绵延不断,没有尽头。
就像这座医院变成了世界上唯一的建筑,四周都是茫茫的陆地,以人力不可能走到尽头。
三人最后只得放弃。
此刻已经是下午三点过,他们醒得晚, 但跑了这么久都饿了,饥肠辘辘的三人又去了食堂,好在食堂里的人虽然没有了, 但食材还在, 封欲借用了食堂的锅碗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端上桌。
楚娇娇还是第一次在医院的食堂吃饭。因为她病情特殊,医院的护士从来不让她去人多的地方,吃饭也是从食堂打好送去病房里的。
而且封欲做的饭菜可比食堂的大锅饭好吃多了, 连严楚都夸封欲贤惠持家。
封欲只有苦笑。
夸一个杀人狂贤惠持家, 严楚到底是夸他, 还是恶趣味?
严楚和楚娇娇见过晚上的封欲,其实也并不很害怕, 特别是楚娇娇,她现在开始觉得晚上封欲也像是粘人的小狗一样——好吧,现在是生气的小狗了。
但封欲显得心事重重的。特别是随着他们发现无法离开医院之后,他就更是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楚娇娇担忧地问他。
“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封欲叹了口气,他望着外面的天色,“天快黑了。”
不过,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好一会儿,脸色没有像之前那么难看了。
楚娇娇想了想,说:“其实说不定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我刚来这个医院的时候,好像有个人跟我说,只要拿到医院的出院证明和无病证明就能离开医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努力装作认真的模样,但还是泄露了一些心虚,“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其实没什么人跟她说这话,这两份证明是她的通关条件。而且,她也不知道封欲和严楚能不能用这两个条件离开……
封欲问:“谁跟你说的?”
楚娇娇心虚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严楚“哦”了一声,站起身,把碗筷叠好:“那就去找院长印章吧。”
他笑了一下,表情比起刚才的凝重变得轻松了很多:“正好现在医院里没人,还方便我们行动。”
“万一这不行……”
“总比没头脑地乱转好。”封欲说。他的表情也轻松了很多。
楚娇娇说:“不是,万一只有我能出去……”
严楚已经把碗筷端走了,他似乎觉得楚娇娇这话有些好笑,回过头时对楚娇娇眨了眨眼:“能走一个是一个。”
楚娇娇微愣,片刻后感觉脸侧覆上来一只温暖的手。她愣愣地顺着那只手的力道抬起头,看到封欲已经站了起来,却微微地弯着腰。
他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捧住了她的脸,微微用力,撑得她白皙的脸颊鼓起来。
“?”
封欲垂眼。她白皙的面庞柔润,眼睛瞪大了,眼尾被拉长,水润眼睛里透出的疑惑就更显得清晰,又笨,又傻,又天真。
被人骗,被人追杀,现在在这样的境地里了,还要问其他人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表情是有些无奈的,但话出口,又忍不住想笑:
“娇娇,你真是个……”
语调轻轻地翘起:“小笨蛋。
她就不怕这话说了,他们两个不肯给她找印章了?
她就应该为着自己的事情,把他们都哄住,骗好,骗他们给自己找东西,让她离开这里。
楚娇娇:“?”
楚娇娇眼睛一下就委屈地瞪大了。
她做什么了,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笨蛋?
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如封欲和严楚聪明,想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让他们一起想想办法——楚娇娇后知后觉。这么想的她不就是承认自己是笨蛋了吗?
她又气得鼓起了脸。
严楚洗了碗,拿着湿巾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他显然也听清楚了封欲的话,走过来便把楚娇娇圈进怀里,亲昵地道:“笨蛋怎么了?笨蛋也有人爱。”
他语气充满同仇敌忾。楚娇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只听语气便忙不迭地点头,过了片刻,对上封欲满是笑意的眼睛,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耍了。
严楚大笑。
他捏了捏楚娇娇气鼓鼓的脸颊,伸了个懒腰,说:“走吧,去找找印章。”
楚娇娇气鼓鼓,但也气鼓鼓地跟上了。
……
要找院长印章,首先一定是先院长办公室。
之前楚娇娇就来找过一次,但当时医院里的人很多,她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现在医院里的人都消失了,自然是怎么找都可以了。
他们几乎把院长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
封欲找了钥匙,把档案柜挨个打开,楚娇娇把办公桌的抽屉挨个搜过,严楚直接把更衣室铁柜子的门都拆了下来,把柜子弄出来,在地上排成一排。
然而,除了那个没有用的院长印章之外,并没有找到别的印章。
不仅是印章,他们也没有在院长办公室里,找到任何跟院长有关的文件和私人物品,就好像这家并不存在院长这个人似的。
楚娇娇其实对此早有猜测。
晚上的封欲才是这家医院唯一的院长……以至于白天的院长办公室成了摆设。
但怀抱着些微希望,三人还是去检查了其他的医生办公室。其他的医生办公室倒是还保持着原样,医生们的文件病例本什么的都还在,甚至还有些水杯和没吃完的零食,但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干脆抓紧时间检查了所有的房间,但仍旧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色已黑,三人不得不放弃了寻找,封欲从最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忽然说: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他若有所思,“如果是出院证明和无病证明……除了院长签名,还有科室盖章……”
楚娇娇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此刻天已经马上就要完全黑了,他们不敢耽搁,回到封欲的办公室,封欲打印出三份出院证明和无病证明,签上名字,又从办公室里找出了精神科的印章盖好。
拿着那张出院证明,封欲和严楚都明显松了口气。
“走吧。”封欲说,“试一试能不能出去。”
楚娇娇没有说话,跟着他们往下走,心里却觉得很不妙。
因为……盖好章之后,晚上的封欲并没有来找她。
为什么?晚上封欲应该是不想她离开才让他们走不出医院的。
如果他们现在拿到的是可以离开医院的证明,封欲不会不来找她。
楚娇娇欲言又止,但这也没有办法跟他们说,只能跟着他们离开了医院大楼,直奔保安亭,往外走。
十分钟后,看着依然还在身后的保安亭,和身前走不到尽头的路,三人有志一同地沉默了下来,停在了路边。
“没有用。”楚娇娇说。她对此早有预感,因此并不诧异,只是到底有些失落,“还是只能用院长的印章。”
她说出这话,严楚没有遮掩地看了她一眼——他们都知道,这个院长只能是晚上的封欲了。
楚娇娇抿唇。
严楚看了看天色,道:“先回去吧,晚上不能在外面呆着。”
于是又回了医院,回到四楼,楚娇娇看着两人,忙了一整天,严楚的表情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他仍然说:“先去我那里睡一会儿吧,晚上我会喊醒你们,等熬过今晚,明天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他顿了顿,“如果我一直不跟外界联系,我的助手会来找我的,不用担心。”
这话显然是安慰楚娇娇的。
楚娇娇又看了一眼封欲——自从知道自己晚上会变成另一个人之后,封欲就经常陷入沉思。
此刻听到严楚的话,他扯着嘴角,明显是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我去睡办公室吧。”离楚娇娇远一点,才是安全的。
“封医生……”
其实他离得多远都没有区别。楚娇娇知道这一点。
但是不等她说完,封欲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意思是不要再说了。
严楚拉了拉她,把她拉进了病房里。
“怕什么。”严楚说,“明天又见到人了,封欲还能伤害自己不成?”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但楚娇娇笑不出来。她知道封欲是真的能干出干掉自己的事情的,而且如果没有她的阻拦,封欲做完就把白天的自己杀掉了。
“比起那个,咱们先想一想晚上怎么对付那个疯子院长吧。”严楚说,“我上次在晚上去他的办公室也没有找到印章,那个印章大概率被他放在身上的。”
楚娇娇轻轻点了点头。
“得想个办法。”严楚思忖着,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说,我们俩能打得过他吗?”
楚娇娇:“……”
楚娇娇觉得难——或者说,不可能。
她可是体会过封欲的力气的,鬼魂的力气和人类的力气是天壤之别,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和严楚两个人加起来就能打得过一个鬼魂。
而且,封欲杀人,向来是一个照面就掉脑袋的,他可从来没有说废话不补刀之类的习惯,一动手人就是死得不能再死。
她忽然感觉到身边一阵阵的冷风……那冷意她很熟悉,似乎封欲正以鬼魂的形式,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商量怎么对付他。
封欲一路都跟着他们。
严楚也发现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摊手:“打不过也得试试,最起码要想办法接近他。”
钥匙在他身上,他们不可能在封欲毫无知觉地情况下拿走他身上的东西。
他们也不知道晚上的封欲会怎么行动,现在医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所以他们其实没有办法提前准备任何计划。
楚娇娇想到了什么,“唔”了一声,含糊着说:“只能随机应变了。”
她又快速地转移了话题:“咱们还是先睡吧,不然晚上可没有精力对付他们。”
严楚也知道他们的窘境。他没有拒绝,只说:“你睡吧,疯子院长来了,我叫你起来。”
楚娇娇眼皮一跳。所以封欲也只知道严楚喊他“疯子院长”的事情……但他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
她拒绝了严楚的好意:“还是你睡一会儿吧,晚上说不定还要靠你,唔。”他们两个人中,不是严楚最能打,而是能打的只有严楚……
如果晚上封欲来了,就只能靠他了。
严楚默了默,他听懂了楚娇娇的言下之意,随即换了衣服,睡到了床上。
“睡吧,我看着。”楚娇娇坐在床边。
严楚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闭上了眼睛,快速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过了几分钟,眼看着严楚睡着了,楚娇娇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严楚?”
“严楚?”
严楚没有动静。他双眼微阖,呼吸均匀,已经陷入了沉眠。
楚娇娇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走出了门。
……
夜晚的走廊寂静无声。
之前医院人多的时候,楚娇娇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医院很大,相反她觉得这个医院里的医护比病人还要多很多。
但此刻,寂静的走廊却显得空空荡荡,白晃晃的照明灯把干净的地板映得闪闪发光,几乎闪得她眼睛发疼。
冷风也跟着她从病房里出来了。
楚娇娇目标很明确,她直奔走廊尽头,封欲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的门外,她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绳子在地面擦动的声音,楚娇娇皱起眉,觉得有些不妙,赶紧敲门:“封医生?”
门里一时没有回话。冷风停在她的身边,似乎在看着她的举动。
“封医生?”楚娇娇顾不得吵醒严楚,用力地拍门,“封医生?!”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里传来封欲沙哑的声音:
“娇娇?有什么事吗?”
“封医生,我来找你,你能开门吗?”
“天黑了。”封欲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回去吧,严楚怎么让你过来了?”
“严楚睡着了。”楚娇娇快速地说,“我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来找你……”
她知道这个借口很笨拙,但她的脑海中因为那些窸窸窣窣的绳子摩擦的声音闪过许多不太妙的想法,譬如因为害怕连累她而自尽之类……楚娇娇着急起来,脑袋就更转不动了。
这时,一声轻笑在她耳边响起,封欲在笑。冲着她的耳廓,把笑声吹进她的脑海里。
楚娇娇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我床下有人,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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