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在看着你20
整个广场都响彻着他们的声音, 那由各色人声组合而成,却又诡异地步调一致的声音,过了许久许久, 仍然盘旋在众人的头顶, 经久不散。
三人的耳边一时嗡嗡作响,但说完这些话后,渔民们又闭上了嘴,一言不发,甚至连声音也放轻了许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连呼吸也放轻了。
楚娇娇微微地抬起头,用视线的余光,悄悄地看着广场前台阶上的男人。
她的目光从下往上。
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只奇怪的眼睛,一只挂在长长银链上,垂在男人胸前的项链眼睛……
眼睛?楚娇娇眉头一跳, 是错觉吗?她好像看到……那只眼睛眨了眨,像是有生命一般注视着底下的人群,像是圈养羊群的牧羊人注视着自己乖巧地聚集在一处的羊。
视线再往上, 落到了男人的领口。
他穿着一身……并不算诡异, 但在渔民千篇一律褴褛衣衫中显得格格不入的衣袍。内里是衬衫和西裤, 但外面是一件长袍,款式有点像是医生穿的白大褂,但上衣的两侧用银色纽扣扣住, 下摆则更为长, 流畅的丝绸领口绣着奇异黑色花纹, 一直从领口蔓延到到膝盖。
再然后是他的脸……
一张俊美又冰冷的脸。
鸦羽般乌黑的眼睫低垂,却遮不本文由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欢迎加入住眼睫下冰冷的黑色瞳孔, 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便显得下颚线条锐利异常,薄唇微抿,对着眼前这些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没有显露出半分的情绪。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
在他的视线下,广场鸦雀无声,空气近乎凝结。
又过了片刻,在他身后的大门忽然发出一声沉重异常的声响:“嘎吱——”
门开了。
男人缓缓地伸出右手,握住了挂在胸前的眼睛。
他的声音醇厚而流畅,有种莫名的,像是水流动的声音:
“主将宽恕。”
广场上的人跟着呼喊:“主将宽恕!”
“主将庇佑。”
“主将庇佑!”
“主将降临。”
“主将降临!”
男人放下手,缓步退到了门的一旁。渔民们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许似的,重新两两挽起手来,排好队,走进了门里。
男人就站在门的一旁,每有一对夫妻从他身边过,他就微微颔首,低声说一句什么。得到男人反应的渔民就像是获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喜笑颜开地走进了门里。
谢双安和林恒在人群走动起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拉住了她,三人再次落在了人群不显眼的尾巴上,但渔民们进门的速度又快又有条理,没有骚动,如果再留在广场上,他们这三人一组的异端,很快就会被发现。
谢双安极其简短地问:“走?”
“走——不,等等,你们看!”楚娇娇低声说,“是安安!”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门前已经轮到了李安安和孙云两人。他们跟其他渔民似的,手挽着手,像是一对亲密的伴侣。
他们在门前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其他渔民要长一些。隔得有些远,他们听不到门前的对话,但可以看到那个奇怪的男人跟他们说了什么,李安安和孙云连连感谢。
楚娇娇的脑袋里冒出之前安安跟她说的话:古老同盟会的兄弟姊妹答应帮他们在渔村置办一艘船,还答应会帮他们在这里安顿下来。
这个地方……这个奇怪的悬崖和建筑,就是那个‘古老同盟会’?!也就是说……这里就是邪.教的大本营?!
“安安他们进去了……”这栋诡异的建筑的内里是什么样的?安安进入建筑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些邪.教徒又在建筑里做什么?
想知道这些问题,只能……楚娇娇看向林恒和谢双安:“我们要进去吗?”
“进去?”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渔民们都安静有序地排着队,他们三人在其中更显得格格不入。
显而易见的,想进去只有一个办法:像安安他们那样,伪装成夫妻。
但是……他们有三个人,无论怎样,都会有一个人落单在外面,这对于落单的人来说太不利了。而且谁也不知道诡异建筑里会发生什么,如果出事,他们两边也没有办法互相支援。
因此,三人都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然而眼看着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们多想了!
要放弃吗?但都已经跟到了这里!
楚娇娇眼尖,在广场上的人变少了之后,她忽然看到这座类似于塔的建筑侧面是没有护栏的。不像是一些被篱笆包围起来的教堂,这栋建筑孤零零地立在悬崖之上,两侧露出巨大的窗户。
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拉了拉林恒和谢双安,低声:“我们从侧边绕进去。”
两人迅速地抬眼一看,三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都觉得可行。侧边没有人,所有人也都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和男人身旁的大门,不会注意到这里。
打定主意,他们迅速地避开人群,伏下身子,借由稀稀拉拉的人群的遮掩,靠近了建筑的侧边。
“……”
“小心。”林恒拉住了她。
前方的人群正在涌动,他们一边避开人群,一边还要依靠人群的遮掩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楚娇娇差一点就被冲散了。
林恒拉住了她。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一条通向侧面窗户的小路,趁着没有人发现,三人加快脚步偷偷地溜到了侧面。
这栋建筑的窗户非常巨大,是一个几乎有两人高的扇形窗,推拉门。
谢双安把窗户推开,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谢双安略一点头,二话没说,扒着窗户就身姿轻盈地翻了过去。
片刻后,他的声音从窗户里传进来:“走廊没人,可以进来了。”
“你先进去。”林恒对楚娇娇说,“我抱你进去。”
窗户很高,楚娇娇有点儿够不着。她吸取了在枕边人世界的教训,没有异议,扒着高高的窗户,正等着林恒从后面抱起自己,忽然,窗户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后,谢双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儿慌张:“等等,别进来!”
“怎么了?”
“……”谢双安的呼吸声很轻,但紧贴着窗户,似乎在面对着什么强敌。害怕惊动对方,他轻声说:“……有狗,不,或许是狼……”
“娇娇,别看!”林恒立刻说。
但已经晚了。
楚娇娇扒着窗户,还维持着一个贴着窗户往里爬的姿势,千钧一发之际她根本没来得及闭眼或者主动去看,完全是被迫,却也避无可避地看到了眼前那无法理解的景象……
一只像是狗,又像是狼的,足有半人高的生物,从屋子的拐角处凭空地出现——就像它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那样。它的双眼在昏暗的走廊里像是两盏永不熄灭的灯,尖嘴的上下颚是交错的,一只血淋淋的舌头从那只奇异的嘴里伸了出来,湿哒哒地垂在地上,留下浓重的血痕和血腥味。
那是清醒状态下的人难以理解的生物。在看到它的第一瞬,楚娇娇的脑海里竟然不是对于它诡异形象的错愕,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感知。
她感受到恐惧,仿佛来自远古人类,自千万年前的先祖的血液中流淌的恐惧,那是脆弱的人类对于尖牙利爪的猛兽的恐惧。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来自那只诡异生物的狂躁与饥饿。
是的……它很饿。
饿到会立刻冲上来,撕碎他们!
祂在看着你21
“回去!!!”谢双安立刻吼起来。
但在他的声音还没有传到楚娇娇耳朵里的时候, 那只似犬又似狼的生物已经高声咆哮,朝他们冲了过来!
就在巨犬奔跑的时候,从它巨大的爪子底下凭空生出了浓雾, 伴着它的奔跑, 浓雾被搅动,像离弦的箭一般,带着磅礴的气势,几乎是立刻就到了谢双安的身前,伸出巨大的舌头朝他咬来!
那舌头上还含着血,像是一把狼牙棒般横生突出的尖刺,几乎不能用“舌头”来称呼。
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林恒抱着她的腰要把她抱离窗台,楚娇娇的第一反应却是猛地弯腰,探身,一伸手抓住了谢双安。
巨犬嘶吼:“吼——”
楚娇娇焦急道:“谢双安!抓住我!快上来!”
巨犬似乎撕咬住了他的脚, 楚娇娇看到他的脸上全是扭曲的痛苦神色,但来不及多想,她拉着谢双安, 往后一带!
两个人都瞬间翻过了窗台。楚娇娇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谢双安的裤脚几乎被血染红了, 没有时间给她反应,林恒几乎是拖着她往后跑,楚娇娇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又惊又急的声音:
“跑!!!”他也在嘶吼, “快跑, 别看它, 跑!”
林恒拖着她,她又拽着谢双安, 三个人踉踉跄跄地跑出几步,才勉强站稳了,往悬崖下狂奔。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广场上的渔民们,他们惊呼,大叫,窃窃私语,还有人朝他们跑来,但正在逃命中的三人哪里顾得上这群人,林恒的态度太不同寻常,楚娇娇和谢双安虽然还没有搞清楚情况,但也跟着他狂奔逃命。
身后的巨狼紧跟着就追了过来,狂风如影随行,雾气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三人没跑几步,楚娇娇便感觉自己拉着的谢双安已经跑得越来越慢了。
刚才慌乱中楚娇娇没有看清楚他的伤,现在她才终于发现,谢双安的右腿一瘸一拐,上面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几乎一半的小腿肌肉都被撕扯掉了,随着血越流越多,他额头上满是冷汗,面色却惨白无比,透露着一种失血过多的死白。
“谢双安!”
谢双安忽然站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甩开她的手,大喊道:“你们先跑!”
他转头,面色毫不畏惧地迎上巨犬,楚娇娇一下就明白过来:他这是想用生命来换取他们逃生的机会!
跑在最前头的林恒也愣了一下,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抓着楚娇娇,怒吼:“别停下来,往下跳!”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口就说:“谢双安,跳海!”
“它是来找我的!你送死也没有用!”
话音未落,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抓着楚娇娇,把她往悬崖下一推!
天旋地转,头晕脑胀,大睁的双眼被呼啸寒风刮地生疼。楚娇娇闭了闭眼,在失重感里,视线终于归于清晰。
另一个阴影跟着她坠落下来,鲜血比人先一步落在她的脸颊上,几秒钟之后,她感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拉住了她,但视线的尽头,林恒遥遥地站在悬崖边上。
他没有跳下来!
“林恒——唔……唔!”
铺天盖地的海水淹没了她的疑问。
冰冷的海浪撕扯着他们,在入水的瞬间楚娇娇勉强憋了口气,但入水时巨大的冲击力立刻把她拍到了晕厥,黑暗缓慢地爬上眼睫,她眼前昏昏,无可抑制地滑入了黑暗之中……
昏迷前刻在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林恒……谢双安……他们去哪里了?
……
海浪哗啦啦地翻涌着,永不止歇地拍打着沙滩,月光静静地下落,把金色的沙滩映得银光闪闪。
“醒醒。”
一个冰冷的声音,混合着海浪的翻腾传入她的耳朵里。
“醒醒。”
“……”
“呕——咳咳咳!!!”
楚娇娇伏在沙滩上,剧烈地咳嗽着,试图把肚子里潮腥的海水吐干净。
她咳得太用力了,嗓子尖叫着提醒主人自己的脆弱,火辣辣地疼,带着咸意的黏腻海水却还在喉头盘旋不去。
她忍不住伸手扼住自己的喉咙,被水泡得发白的细瘦指甲在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她浑身上下都随着咳呛而儿剧烈地颤抖,水珠从发尖滴下又被震碎,顺着她白到虚弱的脸颊往下滴落。
乌黑眼睫上也沾着透明水珠,湿成一簇一簇的,眼尾潮红,漂亮的乌黑瞳孔放大涣散,意识模糊。
好半晌,她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终于停下了咳呛,雪白的脸颊上却又染上病态般的红,鸦羽般的眼睫扑闪几下,缓缓地抬起。
“啪嗒。”
皮鞋在沙滩上走过的声音很明显。
她颤巍巍地抬起头,眼见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长睫低垂,冷冷淡淡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夜风吹气他的长袍和长发,那一枚单边眼镜在月光下闪过一瞬间的反光。
这是……刚刚那个,站在门前的奇怪男人。
他胸前挂着的那只可怖眼珠,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浑身上下都湿了,轻薄的裙摆贴着大腿,发丝散乱地贴着脸颊上,脸颊上还狼狈地沾着沙粒。
“你……咳咳……”她想张口,但脸颊被夜晚的寒风吹痛了,溺水时的濒死感仿佛还残留在脑海里,她双唇微微分开,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男人的眼神平静无波,像看着一具尸体似地,冷冷地看着她,透着一股可恨的无动于衷。
“呼……呼呼……”她剧烈地喘息着,想要支起身却如何也站不起来,只能往前挪了两步,却因为颤栗的身体不受控制摔了下去。
她没摔在沙滩上,却踉跄着倒在他身前,下意识抓住眼前被夜风吹起的裙摆:“呜……”
她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跌坐了下去,扯着他的衣摆,整个人……
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贴着他的腿,跌坐在他冰冷的鞋面上。
“嘶……”她抓着衣摆,挣扎着呜咽了一下,惨兮兮地抬头。
男人却毫不留情地后退了一步。
“呜!”楚娇娇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冰冷的鞋面毫不留情地刮过腿心,刮得她生疼,不用看,肯定已经红了——说不定还肿了。
她嘴唇都被咬得发白,眉头可怜地蹙在一起,小巧的鼻尖发红,双眼含着泪珠,眼睫颤动。
男人低下头,瞧着她。
开口,声音如同海水般冰冷,却无孔不入:
“猎犬只会追杀遗落在时空缝隙中的人。”
“外乡人,你的同伴做了什么,让他被猎犬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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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什么是‘遗落在时空间隙里的人’?
她没有听懂。懵懵地, 不明白林恒和这些字眼有什么关系。
她愣愣地抓住了男人的白袍边缘的黑色带子,跪坐在地上,低下头开始思考起男人话里的含义,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可以把它们串联起来, 但却仿佛雾里看花般朦胧不清,一时难以回想起来。
正想着,忽然,腿下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呆呆地抬头——
奇怪的男人,又忽然用鞋面抵进了她的腿下,稍微一抬脚尖,抵住了她的腿心软肉。一尘不染的鞋面都沾了水,湿漉漉的,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很是扎眼。可他恍若无睹, 仿佛做下恶劣行径的人不是他似的,白袍飘飘,冷淡而禁欲。
“你做什么……呜!”鞋尖仿佛不经意般碾过。
她浑身颤栗, 睫毛濡湿, 眼眶发红, 咬着唇。有些紧张害怕地看着他。
发着抖,还蹙眉试图叱责控诉:“疼,呜, 你弄疼我了!”因为害怕, 声音还有点儿不足。
男人只冷淡道:“你看到它了吗?”
“谁?”
“猎犬。”
“我、我当然看到它了……它也看到我了。”
她想往后退一点。但一抬起头, 视线就被男人胸前的那只诡异恐怖的眼珠摄去了——那是一只淡黄色的眼珠,足有人的拳头那么大,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能清晰地看到它瞳孔里不断变化的颜色,而且、而且还能看到……
楚娇娇清晰地看到,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因为太过恐怖以至于很像是死物,某种可怖的装饰,但——但莫名地,楚娇娇觉得它活着,它正在看着她。
她清晰地看到,它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狼狈的漂亮脸蛋上沾着沙子和发丝,眼睛红红的,眼睫湿成一簇一簇,脸色僵硬,显而易见的紧张,像是被谁欺负哭了似的。
“那你也会被猎犬追杀。”
“……什么?!”
“猎犬在时空里穿梭,只有试图穿越时空时才会惊扰它。”他漫不经心似地说,用鞋尖碾着她的软肉,又主动弯下腰,拉起她。“愚昧无知的人类,以为自己玩弄了时间……但时间从不为其所动。世界自有其规则。”
“猎犬只有被惊扰时才会出现在此世间,但其出现时,一切见到它的人,都会成为它的新目标。”
楚娇娇突然意识到了,在屋内谢双安说见到猎犬时,林恒的第一反应是让她别看。那是不是也代表林恒知道自己在被猎犬追杀?
可是……林恒到底做了什么?!
楚娇娇被拉得一个踉跄,但好歹是站起来了。她一抬头,发现男人已经沿着沙滩走远了。
她追了上去,想起了什么,问:“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头,但脚步放慢了一下。他的腔调永远是不紧不慢的:“这里的人叫我神父。”
楚娇娇问:“你是‘古老同盟会’的人吗?”
“我是神父。”男人说。但对于她的问题,却也没有否认。
这种邪.教的头子,不都是称呼自己为教.主教.父的吗?神父……听起来有些像是教堂里虔诚的信徒,楚娇娇再仔细地想想,又觉得这个称呼形象极了。
那座悬崖上的高塔,确实很像是古老的教堂;而男人的装饰也像是神父袍。
楚娇娇觉得他似乎很熟悉猎犬,便追问道:“神父,你为什么知道猎犬?你也见过它吗?可是见过它的人不都会被它追杀吗?”
神父握住了胸前的奇怪的眼睛,道:“主告知于我;主保佑于我。”
“你们的主是谁?”
“便是伟大的主。”
“什么叫伟大的主?”楚娇娇问。她不信神,但关于各式各样的神还是知道一些的,如果男人能告诉她神的名字,她或多或少能猜出来一些,但男人却不明说,她只好追问,“神明不都有神号吗?”
男人却不肯说了。他一言不发地踩着沙滩往外走。皮鞋在沙砾上踩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楚娇娇只好问:“神父,你知道我的朋友都去哪里了吗?你看到他们了吗?有一个人跟着我一起跳海了,另一个应该还在悬崖上……他们都差不多跟你一样高,都是男性,还有一个是跟我一样大的男孩子……”
“……”
“神父?神父?你看到他们了吗?”
她滔滔不绝地问了许多问题。但男人脸上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一点儿笑意,仿佛这些询问并不会引动他的情绪,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像尘埃或蚂蚁。
“或许死了吧。”他平静地道。
“什么?”楚娇娇说,“不可能,我还活得好好的……”她有自知之明,就她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如果出什么事,那也是她最先当这个炮灰——林恒和谢双安可都很有男主相呢!
“那东西被叫做猎犬。”
“呃?有什么问题吗?”楚娇娇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它长得很像狗啊……”
说到这个,男人才稍微站定。他挑了挑唇角,但那不过是很微小的弧度,转瞬即逝,即使被楚娇娇看到了表情的变化,却也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半点情绪,仿佛是僵硬的尸体做出的本能举动。
“它不是狗,也不像狗。你觉得它像狗,是因为你的潜意识让你看到它的模样像狗。”他平静地道,“人没法用肉眼看到猎犬。你的灵魂看到了它,它给你的感觉唤起了人类意识里对于鬣狗的恐惧,所以你看到的形象是狗。”
“它一旦锁定猎物,便永恒追猎,不死不休。所以它才被命名为猎犬,跟外表无关。”
楚娇娇听得几乎呆住。按照他的说法,如果被猎犬追杀,几乎是无解的,难道只能原地等死吗?
“如果被猎犬追杀,岂不是只能等死,或是杀死猎犬?”
男人看了她一眼:“猎犬是不会死的。”
楚娇娇“啊?”了一声:“为什么?就算它很强,难道它不会老死吗?世间万物都有生命的尽头,难道猎犬没有吗?”
男人低声道:“那些永恒的存在不会死去,而在那诡异的永恒之中,连死亡也会死去。”
“……”
楚娇娇又有点听不懂了。但她能听明白的是,被猎犬追杀,好像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她还想再问点什么,忽然,在视线的尽头,她看到那只巨大的猎犬,从悬崖上一路狂奔而下,直直地冲向了他们!
祂在看着你23
猎犬巨大的身影迎面朝人冲来, 那仿佛小山一般的躯体带着腥臭的血风,脚下踏着雾,完全是神话中才会有的景象, 足以骇得人呆立原地。
再一次直面这样的生物, 楚娇娇只觉得神父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来自基因深处的恐惧,避无可避,仿佛渺小的人类抬头看到山脉在大地上行走,或是道路旁的蝼蚁看到车轮碾压而下,而来自本能的恐惧会让人像是面对天敌的兔子,动弹不得。
她想逃跑,但猎犬的速度远比她快,快太多。几乎像是一阵带着血腥味和雾气的风,在她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卷过了她的身边,只留下从那只奇怪的舌头里滴出来的, 满地的血液。
楚娇娇被那阵风刮得几乎站不稳,但等那风过后,抬头一瞧, 却发现神父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纹丝不动, 表情依旧冷淡, 只是握着胸前的那只眼睛,低声喃喃着她听不懂的话。
……就这么过去了?
恐惧感仿佛还残留在骨髓里。但那只可怖的生物,的确就这么结结实实地从她身边擦过, 却无视了她。
楚娇娇攥着胸前湿哒哒的衣服, 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海水的液体濡湿了鬓角, 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
——但这一口气还没喘到底!再抬起眼,就见着如风般刮去的猎犬直直地冲向了远处的房屋, 那边正是林恒的屋子的位置!
谢双安和林恒现在在哪里?楚娇娇没敢细想,急急地跑了起来,追着猎犬冲回了屋子。
她还没赶到屋子附近,便听到一声巨大的,震动天地的吼声:“吼——”
紧随着竟还有开枪的声音:“砰!”枪声顿了顿,接连响了三声,“砰!砰!”
房屋在猎犬的对比下显得很渺小,因此也让巨大的生物变得分外明显,比房屋还要渺小的人连开的三枪,居然真的让猎犬动作一顿!
但紧接着,猎犬便挥下一爪!
它巨大的爪子都远比人要宽大,隔得远,楚娇娇看不清楚,但能看到猎犬再抬起爪子时,带出了一捧鲜红的血,她心里一惊,但还没来得及叫出来,便听得远远的,谢双安的声音传来:
“林恒!你死没?!”
“……”林恒的声音里掺杂着粗重的喘.息,但至少听起来并没有大碍,“失望了,我还死不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响,林恒的声音在枪声的间隙响起:“会用枪吗?!”
“不会!”谢双安恶狠狠地说,“我是守法公民!”
话音刚落,楚娇娇终于跑到了目的地,看清楚了眼前的惨状。
林恒和谢双安浑身都是血,但还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林恒一只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软软地搭在身侧,另一只手则硬扛着□□的后坐力,依然在瞄准射击。
两人在猎犬的攻击下都显得无比狼狈,肉眼可见的是如果这样下去,两人的结局将没有任何悬念。
但随着她的到来……猎犬忽然行动迟缓起来。先是动作放慢;紧接着迟疑起来,最后,猎犬仿佛找不到目标似的,几次扑了个空,好像忽然瞎了眼又聋了哑了似的。
楚娇娇身后,脚步声比神父低喃的声音来得快些。
她转头一看,才发现神父不知何时居然跟上了她。依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衣袍不染尘埃,握着胸前可怖的眼珠,薄唇微张,低声絮絮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
面前这场景,不就是方才的再现吗?猎犬路过她的时候,也像是看不到她似的,直直地略过了她——难道都是神父念的咒的效果?!
谢双安和林恒也看到了她——他们。
场面骤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林恒和谢双安踉踉跄跄地立在屋前,四人的中间隔着一只庞然大物,楚娇娇的身后,神父念念有词。
片刻后,猎犬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找不到锁定的目标,它仰天长啸,然后狂躁地绕着几人来回走了几圈,那几乎看不出鼻子位置的错位的上颚抽了抽,又过了半晌,才不甘心地转身离去,随着突然出现的漫天的雾气,消失在了屋子的拐角处。
三人如释重负,在猎犬消失的瞬间,谢双安就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
楚娇娇这才看清楚他腿上的伤口。原本在悬崖上就被猎犬咬过的伤口,落入海时被海水冲得更加狰狞,伤口处还被泡得微微发白,皮肉外翻出来,可怖的伤口几乎占据了整个小腿,露出森森的白骨。
注意到楚娇娇的视线,谢双安稍微用手遮了遮伤口,但不知是触及了哪里,他反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倚靠着木屋,整个人脸色苍白无比。
“谢双安!”楚娇娇焦急道,“你没事吧?!”
“……嘶。”他抽着冷气,但脸上依然故作轻松,“没事,这点伤,死不了就行。”
在他身旁,林恒手上的伤也不轻,但他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反而用单手托着的枪换了一个方向,指着楚娇娇身后的男人,质问道:“你是谁?!”
楚娇娇回头看了一眼,焦急地解释:“他是这里的神父……刚刚是他救了我们。林恒,屋子里的医药箱你放在哪里?我去、我去拿!”比起神父,楚娇娇觉得,还是他们俩的伤更重要。
神父救过他们,至少看着是对他们没有恶意的。
林恒还直直地看着神父。他的表情里充满了不信任,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把医药箱的位置告诉了楚娇娇。楚娇娇连忙跑进屋拿了医药箱,再出来时,不知道神父说了什么,林恒已经放下了枪。
她把药箱放在地上摊开,林恒已经走过来,挑出里面有用的药和绷带酒精,娴熟地给自己包扎。
神父忽然冷冷地开口:“外乡人。”
“你们刚刚,在神庭做什么?”
楚娇娇洗纱布的动作一顿,眉心狠狠地跳了跳,一下子便抿住了唇——
她想起来了,他们——他们刚刚,是想偷偷潜入神庭来着……
做坏事被主人发现,还被主人救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林恒对她使了个眼色。
楚娇娇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面朝着神父那张俊美却面无表情的脸,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们……我们是外乡人来着……”
“但是,我一直在做梦……”这话不是说谎,楚娇娇说得还算顺畅,但紧接着,到了说谎的部分,她又开始打颤了,“所以我想和我的丈夫一起去神庭……”
神父的表情依然冷淡,他就保持着这样冷淡的表情问道:
“那么,谁是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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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你的丈夫?”
楚娇娇眼睫微颤。唇瓣微张, 就要说话的一瞬间——
“我是!”“我是。”
两道截然不同却又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语句响起。
分别来自谢双安和林恒。两人说话这话,也是一愣,下意识对视一眼, 意识到这个回答可能会在陌生人面前为楚娇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立刻改口:
“他是。”“他是。”
楚娇娇:“……”
场面一时陷入了寂静。
后知后觉的尴尬涌上来,楚娇娇不太好意思地抿着唇,琢磨着该怎么找补。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该怎么解释?真让人为难……
她咬了咬唇,小巧的贝齿抵在柔软唇瓣上,留下一点儿白印子:“唔……”
为难来为难去,她有点不抱希望地问:“你们、嗯,就是你们这个神……”
说话时,那白印又散去了,只留下一点儿潮湿的软红。
“祂允许教徒一妻多夫吗?”
说着话时,楚娇娇实在为难。可是, 她又不能放弃两个人其中的一个,这里可是恐怖片,两个人报团留另一个人单独走, 实在是太危险了。
神父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他的面庞如白玉一样毫无瑕疵, 表情冷淡而平静, 像是与人类隔得远远的一尊白玉神像,偏生眼睫乌黑而纤长,一点儿也不卷翘, 反而显得平直, 就这样淡淡地垂下眼时, 莫名像是神像垂下眼睫,毫无怜悯地俯视众生。
他又握住了胸前那只可怖而诡异的眼睛, 像是握住十字架般虔诚:
“神庭欢迎欲望。如果你足够虔诚。”
“不要再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了,祂在看着你,你瞒不过祂。”
最后,他顿了顿,把视线投向了楚娇娇。
明明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莫名地,楚娇娇觉得他的视线很专注,甚至像是有某种实体一般滚烫,就像刚刚那句话,是对她说的似的。
但声音还是冰冷的:“明天请从正门,接受指引后再进入神庭。”说完,他微微颔首示意,不等三人回答,便飘飘然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谢双安问:“这是让我们明天再去的意思?”
“听起来是。”林恒说。
紧接着,两人都转向楚娇娇,看着她:“我们三个一起去?”
楚娇娇“啊?”了一声,说:“去吧,说不定还有线索呢……呃?”为什么谢双安和林恒都那么看着她?
又过了片刻,在两人的目光下,她才有点迟钝的反应过来。
她刚刚说,他们俩都是她丈夫……
……虽然但是,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在这么多恐怖片里把BOSS和鬼怪哄来骗去,顺口极了,完全没有心理负担,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落在在两人的眼里是什么意思。
她连忙解释:“刚刚那是!那是骗他的,其实我的意思是……”
林恒抿着唇笑了一下,非常无奈地给了一个台阶:“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个一起去调查线索对吧。”
“嗯嗯嗯。”楚娇娇点头如捣蒜。
等两人清理好伤口,便回了屋。那只猎犬非常巨大,但好在战斗结束得快,除了破了两扇窗之外,它也没有对屋子造成什么破坏,现在正是深夜,三个人里两个人病号,也没法处理窗户了。
虽然碎掉的窗户都是客厅的窗户,但现在可是晚上,如果有人顺着窗户偷东西进来怎么办?
“放着吧。”林恒说,“这里的人都很淳朴,不会随意偷盗,他们相信神会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作恶的人会被赶出村子。”
他这么一说,倒让楚娇娇想起了刚刚神父所说的话,又想到了他挂在胸前的那只诡异眼睛,难道是那只眼睛在“看着他们”?这样说起来的话,连这部恐怖片的名字都是《祂在看着你》……
她没有多想,时间不早了,一晚上的奔波逃命,几人都已经疲惫不堪,林恒也催她早些去睡。
楚娇娇“哦”了一声,脑袋里想着事情,心不在焉地爬上了自己的床,忽然,过大的动作牵引到了腿根磨得红肿的皮肤,一阵刺痛沿着神经,瞬间爬上了脑袋。
她动作一顿,只感觉腿心有些刺痛,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因为被猎犬追杀的紧迫竟丝毫没有感觉,此刻放松下来,才觉出疼来。
不用想,肯定肿了,说不定还磨破了。
楚娇娇面朝下躺在被子里,感觉到了腿心里的疼,有些郁闷。神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说他是好人,他又莫名其妙弄得她疼,而且他应该是邪.教头头吧?邪.教头头能是好人吗?
说他是坏人吧,可是他又确确实实救了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对他们有恶意的样子。
腰间的两个娃娃动了起来,医生娃娃有些担忧地推了推她。楚娇娇解开吊链,娃娃接着黑暗从柔软床铺上站起身,看了看她的伤然后跑回来,细声细气地说:“上个药吧,不然会肿。”
那就是还没肿。楚娇娇松了口气。
她趴在床上,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床边,这一边睡着的是林恒,楚娇娇不确定他有没有睡着,小声地问:“林恒?”
黑暗中,那一头的被子动了动,片刻后,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清楚了,林恒已经坐了起来,他也凑近了些,半边身子靠在床沿,也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楚娇娇抿了抿唇。
“林恒,有没有治擦伤的药……”
“有。”林恒轻手轻脚地出门去,拿了一罐药膏回来,却没有递给她,而是自然地说,“伤哪里了?让我看看。”
楚娇娇披着毯子,蠕动着,挪到了床边边,她也翻身,慢吞吞地坐起来。床本就比地面高,林恒坐在地铺上,天然地就比她了矮一节,这个角度倒是刚好上药。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换了睡衣了,短袖的上衣配的是一套的短裤子,裤边缝着一圈白色的花边,受伤的地方就在花边下面。她低下头,掀开了短裤的花边,看到白皙柔软的皮肤已然泛起红色,边缘发白,果然是磨的。
林恒把冰冷的药膏在掌心化开,等了一会儿,等到药膏被捂得温热了,一抬头,却看她这样坐在,面对着自己。他微微一顿,视线落在伤口处:
“……谁弄的?”
她掰开了腿,细瘦的手指陷在丰软白肉里,被拉开的皮肤一片稠丽颜色,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尖抵着唇,蹙着眉,眼睫颤抖着,声音有些郁闷,有些委屈,气呼呼的,像是告状。
“就是那个、那个神父呀!”
祂在看着你25
夜色下, 女孩儿鼓着脸颊。她不算瘦弱,但脸很小,下颚骨的弧度非常柔软, 薄薄的皮肉裹着那下颚骨, 就显得又柔软又娇气,漂亮得让人心惊。
就是这么一张漂亮的小脸,低着头看他,还蹙着眉头,嘴巴微微张开,发出气呼呼的气音,像是被欺负狠了似的,连伤处都在微微地发着颤,红着,肿着,柔软的小肉, 一看就遭受过毫不留情地冷酷对待。
林恒捂着药膏的动作一顿。他的视线落在伤处,只瞧见那软肉在视线下颤巍巍的。
药膏融化在掌心里,顺着手腕, 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林恒却毫无感觉似的。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漆黑的瞳孔, 也遮住了冰冷目光里难以遏制的怒火。
他轻轻地开口,语气竟拿捏得非常好,楚娇娇丝毫没有感受到异样:“……你是说……他?”
“林恒!”楚娇娇忽然小声地惊呼。“药膏……掉了。”她伸出手, 抓住了林恒的手, 低下头认真地把留到掌根的药膏推进他掌心里。
她的气息忽然环绕过来, 细瘦伶仃的指尖捏着他的手,让林恒的大脑都停滞了一瞬。
抬头看过去, 楚娇娇坐在床上。泛着粉的膝盖分开了一点儿,露出了里头的伤口。
“那个……有点痛。你快点帮我擦药呀。”
她还抓着他的手掌,或者说轻轻地托着,力道不大,但林恒忽然像是变成了一个只能听她命令的提线木偶似的,浑身僵硬。
只能用沾着药膏的指尖,缓慢地擦过伤处。粘稠的药膏抹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顺着丰软白肉的弧度往下落,脆弱的软肉发了疯一般颤抖起来。
“呜……”
耳边是她忍痛的呼吸。
林恒感觉自己有些耳鸣。或许他真的是个变.态,竟从这种举动里体会到一种比鲜血还叫他兴奋的感觉,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像叼回飞盘的小狗一样抬起头想看主人的反应。
而楚娇娇食指搭着下唇,半阖着眼,鸦羽般的眼睫颤抖着,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似乎觉得情况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有些慌乱地并拢膝盖,却被受到鼓励的小狗握住了脚踝。
受到鼓励的小狗如果有尾巴,此刻多半已经摇上天了。他完全沉寂在一种取悦她的兴奋里,可以想见,哪怕没有药膏,他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服侍到位,就算用口水给她消毒,也没有丝毫怨言。
涂完药之后,林恒还非常贴心地拿来纱布。
楚娇娇被他拉着从床上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再次半跪下去,拿着纱布绕着伤口缠了几圈。
“这个……有必要吗?”就是一点点伤啊。
林恒声音微哑,但脸上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这样就不怕晚上蹭掉了。”他包好了纱布,微微仰头,对她笑了笑。
楚娇娇则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笑容里的意味。
她点点头,迷迷糊糊地躺了回去,跟林恒互道了晚安,钻进被子里。
躺在床头的医生娃娃忽然站起来,贴在她的脸上,有些不满地咬了一口她的脸颊——毛绒绒的嘴巴,也没有办法张开,只是贴了贴,丝毫没有攻击性。
只有声音闷闷的:“娇娇。”
“嗯?”她有点困了。柔软的床铺几乎是拽着她沉入梦境。
“我也能给你涂药——下次别找别人涂药,你不知道,男人都是下流的东西。”
楚娇娇:“……”她意思是被它整得有点清醒了,好笑地提醒说:“你也是男人哦?”
娃娃说:“我是娃娃。”语气可以说是十分的理直气壮了!
楚娇娇哭笑不得,动弹间,忽然听到了枕头底下沙沙的声音,想起来自己睡觉前把那张奇怪的日记纸塞到了枕头底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拿出了日记纸,重新审视起来。
这是林恒给她的,林恒亡妻的日记。
【6月17日,晴。
和林恒一起进入了神庭……(这里划掉了,但依稀能看清划掉的字是)神父说要写日记,还说神会看着我们平常做了什么,真是奇怪的神……
但林恒说大家都要写,所以我也写吧。
今天,神父把我叫过去问了话,他问我林恒是不是我的丈夫。真是奇怪的问题,难道神庭不是只有夫妻才能进入的吗?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我不敢回答……(后面又是一长串被划掉的字句)】
之前她没有看懂这张日记,但现在,日记纸上的一些词跟今晚的经历对上了。
神庭——就是今天晚上看到的,悬崖上的奇怪建筑。
神父她也见过了。
写日记就是神父口中的‘祂在看着你’吧。
这样就能推测出这张日记纸当天发生的事情了——林恒的亡妻跟着他一起进入了神庭,神父要求她写日记,于是她就写了这一页日记来应付神父。
但是,她的疑惑依然没有解释:林恒为什么要把这页日记纸给她?
她想不明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但到底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因为床太过柔软,一不小心,就坠入了梦境之中。
……
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落在地上。
屋里的三道呼吸声逐渐归于平静,经过一晚上的疲惫奔逃,他们都累极了,没一会儿就都睡熟了。
楚娇娇的脸靠着枕头,她在做梦,睡得有些不太安稳,熟睡的安详面庞上浮起淡淡的绯色,额上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远山似的两道眉微微蹙起。
两个娃娃靠在她的身边,漆黑的眼睛直视着黑夜。
它们看不到的地方,在床头柜上,原本放在上面的水杯忽然震动起来,荡开一阵阵涟漪,透明的软体动物顺着杯壁缓慢地往上爬。
它太小,身体又近乎透明,在黑沉如墨的夜色里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只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迹,从床头柜一路蔓延到被褥上。
它悄无声息,伸着透明的小触手,蠕动着钻进了被褥下。
熟睡的楚娇娇只感觉一阵冰冷缓慢地沿着脚尖爬上了她的肌肤,冰冷而潮湿的小东西挪动着腕足,贴近了白软肚皮,然后一路往上,留下湿漉漉黏糊糊的痕迹。
前襟微微鼓起一块儿,细密的吸盘牢牢地吸住了肌肤。
“唔……”
她在睡梦中不安地翻了个身,但仍然没有醒来。
很快,一阵些微的刺痛传来……非常非常轻微。章鱼环绕食道和大脑的口器上有着尖锐的喙一样的牙,小小的身体上显得微小而锋利,立刻穿透了她的肌肤。
楚娇娇依然没醒,微量的神经毒素并没有让她感到疼痛,但在柔软的被子里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软体生物伸出了腕足,牢牢地缠住了比自己大百倍的猎物,开始拆吃入腹。
借着养分,它开始快速地生长,把睡衣顶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腕足也开始不断地生长……
祂在看着你26
楚娇娇睡得不太安稳。
她感觉自己再一次沉入了奇异的梦境之中, 深陷于无光的海底深渊。
这似乎是上一次梦境的延伸,当她再睁开眼时,已发现自己深陷于柔软的胶状触手之中, 像是无意中落进海葵中的可怜小鱼, 无力挣扎,也无法挣扎。
她蹙着眉,挣扎着呜咽了一声。整个人已经坐在了触手上,甚至无可避免地顺着触手滑入了更深处,濡湿的眼睫在水中像是一把沉重的蒲扇,费力地扇动着。
“……”
熟悉却又无可名状的歌声即使隔着厚重的海水也传入了她的脑海之中,那歌声难以描述,像是尖叫,又虚无缥缈,如可怖塞壬的歌声般搅动着她身为人类的理智。
一节漆黑的丑陋触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有些滑稽地在她眼前挥舞着, 她费力地抬起眼睫,已经半涣散的眸子注视着那只奇怪的触手……
从第一次见到时的诡异,难以理解, 她现在已经开始逐渐接受这种不可名状的事物的存在了……
那虚无的存在也察觉到了这点。触手殷殷地送到了她的唇边, 勾着那两瓣被她咬着的, 不肯放的柔软唇瓣。
坐着的触手忽然狂乱地摇晃起来。
“……唔!”
她下意识地惊呼,伸出手抱紧了触手,却在一瞬间, 被触手钻进了口腔里。她来不及收住牙齿, 洁白的贝齿就撞在了胶质的触手上, 狠狠擦过触手的表面,她后知后觉想闭嘴, 却再不能了。
吸盘剐蹭过上颚,牢牢地裹住了淡粉的黏膜,她鼓着脸颊想用舌尖把不速之客驱逐,却因为体型差,在呜咽了一声之后,小小地吃了个苦头。只能举旗投降,任由对方在口腔内肆虐。
这算是吻吗?
或者是巨兽蚕食自己的猎物。
粘稠的液体顺着漆黑丑陋的腕足滑下,她只能狼狈地吞咽,但更多来不及吞咽的液体一股脑地灌进脆弱的喉管里,她甚至被呛了一下,舌根被吸盘吮吸到发麻,柔软唇瓣被压得发红发肿。
她唯一能发出的,微不足道的呜咽声都被掩盖在了无尽的海水之下。
“呜……”
但紧接着,触腕竟然开始脱落,深深地抵进喉腔,说不清楚是因为海水的压力,还是因为那些触腕在离开躯壳后仍有自主意识……楚娇娇感觉到,它在往自己脆弱的喉腔里钻。
喉腔,食道,胃……像是不由自主地吃下了什么似的。
但在吃下这一节触腕后,她的神智竟逐渐开始清明了,是错觉吗?
来不及细想,脚踝被触腕抓住了,粗大的触手拉着她,整个人往下一沉,彻底坠入了无数触手黑暗的的怀抱里。
“唔!”
……
“……呼。”
她醒了过来。和昨天一样的梦,但梦里没有恐惧,更没有崩溃。
白皙的脸颊埋在枕头里,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感知像是离体的魂魄,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但也就是这么一回过神来,她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劲的感觉来自于胸前。胸前有些非常细微的痒疼和麻肿,但被更诡异的触感覆盖住了,几乎察觉不到——因为她发现自己胸前湿漉漉的。
一只透明的软体生物,隔着睡衣紧紧贴在她的胸口,打湿了胸前的一片衣服。
再定睛一看,这生物不正是昨天的那只小章鱼吗,它怎么变成这样了……?楚娇娇看了一眼昨天晚上睡前放在床头的水杯,水杯已经空了,而趴在自己胸前的章鱼,已经从拇指大变成了拳头大小,身体依旧透明,湿漉漉的很是可爱。
两个娃娃也从床头跑了下来,试图把章鱼拽掉,但章鱼紧紧地趴在她的衣服上,怕太用力会扯坏她的睡衣,两个娃娃因此也一时拿它没有办法。
楚娇娇伸出手,握住胸前的小章鱼,刚刚牢牢地吸在衣服上的软体动物发出“啵”地一声,就自己掉了下来,落进她的掌心里。
透明身体上漆黑的眼珠像是在与她对视。
两个娃娃在旁边说:“这东西突然从被子里爬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这么大……拽都拽不下来!”
楚娇娇也有些惊愕,但她举起小章鱼,左看右看,怎么都无法从它那一对黑豆似的眼珠里看出什么来,一只章鱼自然也不可能有表情,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苦恼地把它放回了被子上,拉起自己胸前湿透的衣服。
放眼望去,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明亮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一长条的光,微微照亮了室内。林恒和谢双安都还没有醒,毕竟是两个受伤了的病号,楚娇娇没打算去喊醒他们,就让他们接着睡好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换件衣服,身后的两个娃娃忽然低声喊道:“喂!”
楚娇娇拉着衣服回头,刚好看到小章鱼急匆匆地挥舞着透明触腕从被子上往下爬,似乎是想跟着她,但它的小身体爬到床边,忽然踩了个空,直接头朝下摔到了地板上,“啪叽”一声在地板上滚了几圈,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楚娇娇:“……”
小章鱼被摔得发蒙。它顿了顿,慢吞吞地用触手给自己翻了个身,乖巧地坐在地板上,黑豆眼再次跟她对上了视线。
她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再次放回了被子里。
小章鱼却跟着她抽离的手指爬出被子,可怜巴巴地贴着她的指尖,蠕动着吸盘,像是牢牢地抱着她的手指一样,紧贴着不放。
楚娇娇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耳朵一动。
她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那声音很近,应该……就在窗前!
她觉得不对,立刻奔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正看到原本停在外面的,林恒的车被发动起来,从敞开的车窗可以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是本应该昏迷的杜远生!
发生了什么?!她打开了窗户,高声道:“杜远生?你在做什么?”
声音惊动了屋内熟睡的二人,也惊动了车上的杜远生。
只见他缓缓地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扭曲而又疯癫,嘴角咧得很高,像是在笑,但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他没有回答楚娇娇的话,而是喃喃着:
“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我要离开这里,对,离开这里,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该死的章鱼!我不会被它抓到的!我不会死的!”
在冲到窗边的三人的注视下,汽车嗡鸣,开足马力,突然像风一般冲了出去!
“杜远生!”
祂在看着你27
“杜远生!”
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明亮的时辰, 不知道该是庆幸路上没有人,精神崩溃的杜远生不至于撞到人;还是该懊悔现在太早,路上没有人能拦住他。
三人跑到屋外的时候, 杜远生已经开出很远了, 他们一直追到了集市上,但车子越来越快,基本无法追上了。
楚娇娇只能叹气。站在集市口面面相觑,才发现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的,本来就是睡得乱糟糟,又追了一路,很是狼狈。
谢双安气道:“杜远生在发什么疯!”
显然杜远生是自己醒来之后,默不作声地拿走了林恒的钥匙,把车开走了。
如今他们没有车了,想离开这个地方更是难如登天。
三人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一阵沉默。
忽然, 楚娇娇“咦”了一声。
车子忽然在往回开!那辆车的路线轨迹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真的在往回开!楚娇娇抬脚就想继续追, 但身旁林恒忽然拉住她:“等等, 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车子掉了头, 在他们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车正面的大玻璃——能看到杜远生坐在驾驶座,神情惊讶又害怕, 看姿势很像是在谁争方向盘, 但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但紧接着, 在三人的注视下,方向盘忽然被杜远生狠狠地一打, 扭头直接冲进了大海里!
“轰——”
车轮滚起巨大水花,海水瞬间漫入了车子内,但杜远生却没有停下车子,远远地,只听到他的惨叫声,没过几秒,车子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海水里。
楚娇娇:“……”
三人再度沉默下来。
谢双安声音变得晦涩起来:“杜远生他……”
他还能活下来吗?其实答案已经很清晰了,早知道就应该拦住他……不,其实也没有早知道。他们不可能用肉体凡胎去拦一辆全速行驶的车。
海面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恒盯着海面,默了默,道:“……我的车……”
楚娇娇和谢双安同时一呆。
他们这行人被林恒救下也才一两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占了林恒的屋子,又是把林恒的车开进了海里,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两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垂着脑袋跟着林恒回了屋子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恒和谢双安也不可能再睡了,林恒拿着手机开始给外面打电话,谢双安又去看了昨晚杜远生住的屋子,楚娇娇胸前还湿着,直接去换了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床头两只娃娃少了一只,杀人魔娃娃不见了……
医生娃娃趁着林恒和谢双安不在,顺着她伸出去的手爬上她的肩膀:“它去追车了。”
楚娇娇:“……”
她想起刚刚看到的,杜远生那仿佛跟空气搏斗一样的姿势,和突然开回来的车,不会就是娃娃做的吧?!车开进了海里,娃娃不会也沉进去了吧?!
她急匆匆地跑到屋外,却正好看到浑身湿透的娃娃,顺着沙滩往回走。她捡起娃娃,娃娃在她的臂弯间抹了把脸,问:“娇娇?”
“你没事吧?!”楚娇娇着急地问。
“我就是个布娃娃,我能有什么事。”娃娃不太在乎地说,但看到楚娇娇着急的模样,它又开心起来,扒着她的手,“不过杜远生死了。”
它的模样有些惋惜:“本来想把车开回来的,但杜远生疯掉了。”
楚娇娇抱着它回了屋子,把它放在浴巾上擦干。
娃娃乖乖地仰着头任由她擦自己,低声跟她描述杜远生死前说的话:“本来好好的都要把车开回来来,结果他突然疯了,嘴里说着什么‘我主’、‘呼唤’、‘降临献祭’什么的,就把车开进了海里。我游了回来,但是他多半死了。”
“对了,他好像还说了什么……他应该也在做梦。他说主在梦里召唤他。”
李安安,孙云,杜远生,还有她。他们都在做梦。
楚娇娇蹙眉把娃娃擦干,把两个娃娃都别回了腰间,去找谢双安。
谢双安在杜远生的房间里。房间的锁已经坏了,绳索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杜远生是怎么把这绳子解开的。
林恒也拿着电话回来了。他试了许久,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自从他们昨天遇到鬼打墙之后,这地方就像是与世隔绝一般,这里的人也像是完全生活在另一个时空。
楚娇娇问他们:“你们昨天晚上做梦了吗?”
“什么梦?”谢双安问。
楚娇娇看看他,又看看林恒,从表情确认了,两人昨天晚上都没有做梦。
她把自己做的梦和娃娃的发现跟他们说了。她有些担忧,到现在为止做了梦的人,要么像是安安那样,要么像是杜远生那样,总之无一例外都疯了,只有她还好好的……这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疯掉的感觉更令人害怕。
谢双安想了想,问:“‘我主’……是昨天那个神父嘴里的神吗?”
昨天他们也听过这个词。从神父嘴里,从那些渔民嘴里,甚至从李安安的嘴里。
三人琢磨着这个词,忽然又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但他们还没有去看,旁边的房间就忽然开了门。李安安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直径去开了门,三人在门口,看到外面站在一堆渔民。
这些渔民他们在昨天晚上的神庭前见过,很是脸熟。但神父并不在这些人之列。
一见到渔民们,李安安显得非常开心,就在门口同他们聊了起来,言语之间十分亲昵,互相的称呼都是兄弟姐妹。
几人聊了一会儿,似乎说定了什么,李安安又返回来,回屋子里一阵捣鼓,没一会儿再出来时,孙云也跟着出来了,两人手上拿着行李箱,就要跟渔民们离开。
楚娇娇叫住了她:“安安?你们去哪?”
李安安回过头,她拎着行李箱,表情轻松,上下打量着楚娇娇,一撇嘴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买一艘船在这里住下来。”
“跟他们一起吗?”楚娇娇指了指她身边的渔民。
“当然。”李安安笑着说。她又打量着站着楚娇娇身边的林恒和谢双安,“神父说今晚你们也会来,我们今晚见吧。”
她说着,又顿了顿。视线在三人之间滑过:“所以,今晚你跟谁来?”
楚娇娇迟疑了一瞬,安安有些微妙地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你们三个一起来?”
紧接着,她朝楚娇娇抛了个鼓励的眼神:“区区两个,你值得更多。”
楚娇娇:……
祂在看着你28
安安一脸“别说了我都懂”的的表情, 像是学生时代喜欢八卦哪个男生在追自己闺蜜的小姑娘——如果她不是拎着行李箱,准备跟一堆邪.教徒走就更好了。
楚娇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腰间的娃娃忽然动了动,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 悄悄地解开了挂着自己的链子,往安安身上藏去。
楚娇娇心里一动,拖延道:“嗯……嗯,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昨天神父跟我们说了。”安安随意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好朋友勾肩搭背说悄悄话那样,“我听神父说,以前也有你们这样的,所以让教徒们不必大惊小怪,只要真诚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即可。”
她“嗐”了一声,笑楚娇娇脸皮薄:“宠爱男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有两只手, 一边一个男人怎么了?”
楚娇娇:“啊……”
她看起来很像弹幕里那些激动的观众,话题已经从区区两只手飞快地进化成了区区两根,楚娇娇猝不及防地就上了车。
还好没过多久, 外面的渔民开始催她了。安安笑了笑, 对她挥了挥手, 又贴过来,猛地亲了一下她的侧脸,嘿嘿笑道:“等你玩腻了这两个, 也可以来找我。”
楚娇娇:……
她完全插不上话, 就看到安安飞快地跑走了, 好在娃娃已经偷偷地藏进了安安的口袋里,对着她挥了挥手, 意思是让她放心。
楚娇娇的心刚放下去一点儿,忽然意识到——林恒和谢双安不就在自己身后嘛?!那娃娃岂不是被他们俩看到了?!
她飞速地转头,果然看到林恒和谢双安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娃娃,但两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有些颤巍巍地问一句:“你们……”都看到了?
林恒有些阴沉的表情顿了顿,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从容,他不等楚娇娇说完,便微笑着反问道:“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
谢双安也顿了顿。但他却用舌尖抵住了齿关,有点咬牙切齿:“娇娇,你别听她乱说。”
看来是只听到了安安的话了,楚娇娇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哈哈哈】成一片和附和安安的弹幕,觉得安安估计也会是在弹幕刷一排的那种观众。
杜远生,孙云和安安都离开了,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杜远生把房间砸得不成样子了,孙云和安安离开前倒是把房间收拾了一遍,但短时间内有没有人想住过去了。
林恒提起要去集市看一看,刚好买今天的食材,楚娇娇和谢双安不好意思坐着白吃饭,跟着去了。
集市就像是他们昨天见过的那样,没有任何区别,楚娇娇甚至能看到几个眼熟的摊位,似乎是昨天就是这个人在这里卖鱼,今天也没有任何变动——连塑料盆里的鱼都没什么区别。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集市,安静地令人心里发毛。村民之间很熟悉,买鱼的人话不算多,卖鱼的人也没有吆喝,每个人都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袍子,看起来像是黑压压的一片海洋。
林恒找了个看起来还算新鲜的铺子买了虾和扇贝,问起来:“老板,你们这衣服是在哪里买的?”
那老板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听到他这样问,似乎也不觉得奇怪:“我嫂子给我的。”
林恒一下笑了。他半是玩笑着道:“老板,我听说这里的人都是从外面迁徙进来的,您还有哥哥嫂子呢?”
“入了教就都是兄弟姐妹了。”老板见怪不怪地说,“你如果想要衣服,你也可以入教啊。”
“您这说的。”林恒说,“我早就入教了,有个姐姐给我拿了衣服,只是我的衣服破了,你看我这一大男人,也不不会做针线活,看你身上的这衣服挺新……”
老板“哦”了一声,听到他也是教徒,表情不再显得那么冷漠了,只是也不算热切:“集市东头有个大姐可以帮忙缝衣服,你要是衣服破了去找她就成了。”
林恒道了谢,多给了些钱,转头就对两人使眼色。
三人也没多话,拎着东西就到了东头,果然像是老板说的那样,集市东头支着一个小木摊,摊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粗布,完全把里面给蒙住了,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
林恒让谢双安和楚娇娇在门口等着,独自进去了。没一会儿,他笑吟吟地出来,手上拎着三包衣服,显然是聊得很到位,老板卖了他三件衣服。
他把衣服拿出来,小声地对他们说:“今晚出门,穿这个会更方便隐蔽。”
回了屋,楚娇娇把衣服拿出来看,是一件粗布裙,制作很粗糙,没什么版型可言,一块布缝着两个绳,就算是一件吊带裙了。上身倒是多给了一块长布,折一折披在肩膀上,再拿别针别上,也不用担心夜晚风大。
林恒拿着一根别针,帮她别上了披肩,笑吟吟地评价:简陋,但很实用。
到了晚上,楚娇娇才发现,这件衣服最实用的是,穿上它就能完美的隐藏进人群里了。
男人的衣服也跟女款差不多,短袖短裤,一个粗布长布条别着别针做斗篷,和女款的布料都是用的一样的,黑漆漆的粗糙麻布。
套上之后,跟周围同样穿着一样款式的渔民们融为一体了,还得拉着手才不会散开。
白天去集市的时候,楚娇娇特意看了看海边,确认这里并没有什么突兀高耸的悬崖,但到了晚上,那悬崖再次出现了。它静静地矗立悬崖和海的尽头,在银白的月色下像是一道漆黑的,连接天地的桥梁。
三人坠在人群后面,跟着人群上了悬崖。
聚集着人群的广场上鸦雀无声,片刻后,钟声响了三道,在这诡异的悬崖上的诡异建筑里,男人再次走出来。
人群跪拜,高呼声。
一切都如昨天那样——
楚娇娇看到,男人胸前挂着的眼睛巡视着广场上的所有人,最后,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
那只巨大的眼睛里没有人性化的情绪,楚娇娇一时竟看不出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那视线,沉沉地压了过来,摁在她的肩头。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直到听到神父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今日,我们迎来了新的兄弟姊妹。”
身边的渔民推了她一把。她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才发现,在跪了一地的人群中,只有他们三人和孙云安安站了起来。
而前方,神父正对他们伸出手,示意他们走上前去。
祂在看着你29
楚娇娇明显感觉到, 在神父说完话之后,广场上的众人都对她投来了视线。
那不算是特别热切的眼神,但也不像是看陌生人。就像是神父宣布了她的身份之后, 她就突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地, 成为了他们亲切的姐妹。
神父表情依然淡淡的,就维持着一个伸手的姿势。胸前挂着的可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身后林恒轻轻地推了她一把。低声道:“过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三人一同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同他们一同走出来的还有李安安和孙云两人,一起停留在低神父一截台阶的地方,抬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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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近了,神父胸前的那只眼睛更清晰了,甚至能看到眼睛里的血丝和水光,显得尤为可怖。那只眼睛足足有寻常人的拳头那么大,难以想象是怎样的生物才会拥有这样巨大而诡异的眼睛。
神父正在看着她。单边镜片下,那双冷淡的眼睛往下移,黑如墨色的眼睫低垂, 像神明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愚众。
他的语气里没有情绪,但声线冰冷得像是雪山之巅的一块冰:“请跟我来。”
他转身过去,白色的袍子随风扬起, 卷过她的小腿, 楚娇娇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穿过乌黑的大门,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钟声。
“咚……”
“咚——”
她心下腾起了些不安。四面望去,惊讶地发现, 不知何时, 身侧竟然已经空无一人!原本在她身边的四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前方的男人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清脆的脚步声同钟声混杂在一起, 在静谧的大厅里荡出令人不安的回音。
这个大厅的布置看起来有些像是教堂,中间摆着一排排的椅子,而最前方是一张祷告台。楚娇娇注意到,有水流般涌动的光线落在地上,但她抬头望去,头顶却只是一片漆黑,像是站在漆黑的夜空之下,无法看到和感知到头顶的天穹。
男人在祷告台前转过身来,垂眼,表情冷淡地注视着她。
他很高。楚娇娇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但头一次,她觉得身高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压迫力,不,那种压迫感也有可能是来自于他的视线——他冷淡的视线,像是注视着蝼蚁一般的视线。
他闭了闭眼,握住了胸前的眼睛:“愿主宽恕。”
楚娇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学着他的样子说:“愿主宽恕。”
“愿主降临。”
“愿主降临。”
男人直视着她。薄唇微动:“若你虔诚,主将宽恕。”
楚娇娇意识到,这是对自己说的。
“若你恭敬,主将庇佑;若你发愿,主将降临。”
“祂在看着你,你瞒不过祂。”
这些话,似乎昨天在广场上时他也说过。
他往前走了一步。“啪嗒”。逼近了她。
压迫感更强了。
他再次握住了胸前的眼睛,冷淡地开口:“那么,楚小姐。”
“林恒和谢双安,谁是你的丈夫?”
楚娇娇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告诉神父自己的名字……林恒和谢双安也是如此。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名字?
神父无视了她的沉默,冷冷地道:“请回答我,楚小姐。”
楚娇娇:“我……”
“不要说谎,祂在看着你。”
楚娇娇猛地一颤。她忽然感觉到……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潮湿而冰冷的胶质生物,顺着她的脚跟往上爬。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才回头,身后空无一物。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她想象中的怪物,可是怪异的触感如此清晰,几乎将理智和直觉分成了两份,一份告诉她一切无事,另一份却告诉她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那东西爬上来了!
留着粘液的软体生物,顺着雪白的肌肤一路蜿蜒,吸盘一张一合,细细密密地吮吸着白肉,在柔软的皮肉上留下一道湿淋淋的印记,又像是带起了一团火。
她小声地惊叫着,往前踉跄了一步。
本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男人的胸膛。
蹙着眉,眼睫微颤,漆黑的睫毛都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挂着晶莹的泪珠。慌乱地提起衣摆,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就在这个时刻,神父冷冷地追问:“谁是你的丈夫?”
“什么、呜……”
她还埋在他怀里。漂亮的小脸蹭在神父的柔软袍子上,眼尾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红,像是被欺负了似的,面上覆着一团红晕,双眼失神,意识模糊,不住地往他怀里倒。
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那是一种看蝼蚁似的冷淡,一种油盐不进的可恨的冷淡,更衬得怀中羔羊柔软而无辜。
“请告诉我,你的丈夫是谁,楚小姐。”
“别说谎,祂在看着你。”
她鼻尖红红的,轻咬着下唇,柔软的唇颤了颤,小脸发白。
“我、不知道呜……”
“不知道?”
她意识模糊,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是想跟男主谈恋爱的……可是,呜,他们都好像男主……”
她说了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话,神父却没有丝毫疑惑的表情,还是那样死人似的冷淡:“你不知道还带说谎,还把他们带来神庭?”
“我、我也不想的……我又分不出来……”她分不出来,一直都分不出来。语气委委屈屈的,还很沮丧,眉头蹙起,眉尾不住地往下掉,“所以就只能一起……”
即使是意识模糊之中,楚娇娇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回答不会令人满意。但出人意料的,神父只是略一颔首。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
他微微低下头,那漆黑的眼睫抵近了些:“乖孩子。”
“你没有说谎,这很好。主会宽恕坦诚的孩子。”
他话音刚落,楚娇娇又是一颤。随着他的话语,她似乎感觉到了那来自神明的,虚无缥缈的宽恕。血流一瞬间涌上大脑,她因为神明的垂怜而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快乐,飘飘忽忽,如坠云端。
“呃,呜……”
脆弱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她的大脑,视线天旋地转,似乎是倒在了地上,但身体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托举起来……
视线的最后,她似乎看到,在冷淡神父的洁白长袍之下,钻出无数漆黑而丑陋触腕,向她伸来……
……但那一定是错觉吧。她明明正在被至高无上的神疼爱着。
她嘴角含着一丝微弱的笑意,在幻想中沉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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