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娇目瞪口呆。
刺耳的警报声不断地尖叫着, 在耳边不断回响，楚娇娇还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只感觉到眼前一花, 紧接着, 原本跪在床上的林恒整个飞了出去，轰然一声巨响撞上了墙，步秉的身影紧随而至，在这刹那间两人就交手了好几回。
楚娇娇从床上爬起来，刚想要喊停，忽然，只见原本被林恒拿在手上的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脆弱的纸片发出了一声垂死的呻.吟，几个熟悉的文字划过她的眼角。
“……”
这是什么？楚娇娇弯腰捡起纸片。
【六月一日，核阴云加重了，雨一直在下, 裹挟着致命的辐射。不能出门。】
【今天，霍皓被带到地表处决，他们问我要不要去送他一程, 毕竟他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我拒绝了。他该死, 他们这些战争贩子都该死！我恨他, 我对他们这种人，只有恨。】
【……算了。不说这些晦气的事情。】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虽然没有办法为她庆祝节日, 但我应该申请一个假去陪她。虽然她是我用基因技术造出来的人类, 但我用我的姓氏给她取了名字, 娇娇，那个时候开始, 她就是我的女儿了。】
娇娇……？
纸张上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在这一页纸的最下方，隔着一段距离，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很稚嫩的笔记写了一句话：
【今天妈妈陪我过儿童节！妈妈送了我娃娃，妈妈最好了！】旁边画了一个简笔画的娃娃。
楚娇娇怔怔地看着那一段字，心脏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连一旁的林恒和步秉都顾不上了，她在地上捡起了另外一张纸，展开：
【八月二十九日，地表监视器因为过量的辐射停工了，不知道天气。】
【娇娇长得很快。是基因的问题吗？她出生才五个月，现在已经能走路了。】
【我没有过孩子，地下城也没有孩子，我不知道这是基因的问题还是辐射的问题。】
【我本来可以问研究所的陈博士的，但他也被处决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我们还能回到地表吗？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下面的字迹变得很模糊，看不清楚署名。楚娇娇展开下一张：
【九月十一日，或许太阳已经死了。】
【今天差点被发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也要被处决了……】
【幸好娇娇长得快。我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孩子，已经三岁了，他们才相信我。】
【傅文默……他帮了我。他帮我藏住了娇娇，傅先生是好人。】
【傅先生听说了娇娇的身世，他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娇娇是我和他的孩子，不会有人敢盘查他的孩子。傅先生真是好人！】
【傅先生问我为什么要让娇娇出生。我不知道，或许我只是害怕……害怕我活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傅先生说，战争会结束的。他是对的，战争会结束的。】
【娇娇，我的孩子……】
【你是为了蓝天和大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妈妈像期待战争结束那样期待你的长大。】
不知道为什么，她握着纸的手忽然开始发抖。她的目光扫到纸的最下面，那下面有一个模糊的落款。
——楚……后面的名字看不清楚。是楚夫人。
“我用我的姓氏给她取名……”“娇娇，我的女儿……”“傅云墨，傅先生……”
这是楚夫人的日记，是……恐怖片里的妈妈。
这是她的名字，这上面说的，是她。
楚娇娇握住几张纸，抬起头。林恒和步秉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两人的脸上都挂了彩，她却无暇顾及，声音带着颤抖开口：
“林恒……这是你从哪里拿到的？”
这时，门口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其他人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
林恒望着面前的这一群人，沉声道：“在那个‘伊甸园’的神父手里。”
……
几分钟后，楼下的桌前坐满了人。
知道出了什么事，认识林恒的，一脸凝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睡梦中被惊醒爬起来的，一脸茫然。
林恒环视一圈，轻轻抹掉唇边的血迹，似乎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能跟这群人和平地坐在一个桌子前面，楚娇娇拍了拍他的手，把他带来的纸张摊开放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林恒：……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开口：“这是我从那个神父手上拿到的，从里面的字迹看来应该是某个古人类的日记，似乎跟娇娇有关……那本日记放太久了，里面散了几页，我就偷出来了。”
“这些天，你们应该也发现了，有一伙人正在偷窥娇娇的踪迹。就是这群伊甸园的人。”林恒揉了揉额头，“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是……”
“但是？”陆长平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问。
“但是他们肯定盯上了娇娇。”林恒说，“而且我想，你们应该有办法。”
楚封从鼻梁上取下眼镜，放到了桌子上。金属的镜框与桌面相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等待着他的判断。
这一屋子的心理医生、军人、画家、政客和星盗，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他取下眼镜，俊秀的脸庞忽然多了一丝平日里掩藏在镜框下的锐利，脸颊的轮廓被夜灯照亮时却又有些柔软，这样矛盾的感觉在他脸上交织，少顷，微微一顿。
他捏着纸张的边缘，摩挲着：“如果这本日记跟娇娇有关系，它应该出自中庭遗迹，也就是娇娇出现的地方。”
“中庭遗迹……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是丛云在负责吧？”
众人一愣。
坐在楚娇娇身旁的陆长安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
“你是说丛云？前段时间他找过我。说有一个什么遗迹，希望皇室能保密对接……”
“但是当时好像出了事，就没有后续了。”陆长安想了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林恒：……
是他，当时是他偷走了楚娇娇。
林恒说：“我当时只带走了几个棺椁，没有看到过什么古书日记本之类的。”意思是这东西不是他偷走的。
陆长安说：“难道还有两波人来抢东西？……没想到干这行还是个力气活。”
他想了想：“我问问丛云就知道了。”
他翻出智脑，找到了丛云的联系方式，但打了好几次，却怎么也打不通。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陆长平拍板：“夜深了，明天再联系吧，总不至于失踪。”
楚娇娇怔了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很不妙的猜测，但她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见陆长平环视一圈，开口道：
“至于现在……这里被盯上了，已经不安全了。要联系简昊另换居所才行。”
肩膀忽然一重。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了下来，她转过头去，是陆长安。
兄弟之中的弟弟满是依赖地靠着她，用撒娇一般的语气说：
“这里太不安全了，姐姐。”
“你跟我住到皇宫里去吧？”
她的房间25
“你跟我住到皇宫里去吧？那里绝对安全。”
少年笑眯眯的, 看得出来是真心这样想。他有一张英俊的脸，稍显青涩，但跟沉默寡言的哥哥不同, 他笑起来总是像是太阳一般毫无阴霾, 撒娇也毫无负担：“姐姐，好不好嘛？”
毛绒绒的脑袋蹭着她，像什么大型动物一样，懒懒散散，嘴里乌咪乌咪地撒娇。
楚娇娇还没说话，楚封先开口：“我否定。”
“皇宫里外的人进出都很麻烦，我们很难进去，娇娇也很难出来。她需要更多的接触这个星球上的一切。”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把眼镜重新架回了鼻梁上，推了推眼镜，视线往旁边一偏, 落在梁熹微的身上，补充：“这是医生说的。”
梁熹微：……
她感觉到了来自两个皇子殿下的死亡射线！救命啊封欲为什么不在！
“我也否定。”步秉在旁边说，“皇宫里的卫兵难以受我控制, 但我不相信他们能比我更好的保护娇娇。”
“那我也否定。”林恒笑眯眯地, 双手的手肘撑在桌子上, 附和道，“皇宫难以进出，很不方便我偷情啊。”
“……”
一瞬间, 所有视线猛地射向林恒。林恒耸耸肩, 在几人的怒目而视里轻描淡写地好像刚刚说出狼虎之词的不是他一样。
圆桌的另一头, 严楚举手说：“那我也否定。”
“你又是为什么？”陆长安猛地坐直了，气鼓鼓, 阴测测地问。
“噢。”严楚说，“看情敌不爽，给你添添堵。”
陆长安：……
看起来皇子殿下很想把这个笑眯眯的男人拖出去治他个“不敬之罪”。
“咳咳。”陆长平咳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比起这个，更重要的应该是找出那些在暗中觊觎的人。古地球有句老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林恒接话，“这句话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的，你们也察觉到了什么吧？我看到简昊和顾觉去查‘伊甸园’那个组织的资料了。”
“……我们见过那个组织的人。”步秉沉思片刻后说，“当初去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在路上遇到过他们的集会，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被他们注意到了。”
“‘伊甸园’是极端的崇拜地球的组织，他们对古地球的一切都有兴趣，一定也包括娇娇。”
楚封也点头同意。他重新拿起那几张纸，垂眸：“根据古地球的历史，导致人类灭亡的大战争年代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相对和平年代很短的时间——大约是五年左右。所以，如果这本日记上写的一切都是真的，这就说明这本日记是在那个时期，由一个姓楚的研究员留下的。“
“这本日记中提到的几个人……”
楚封展开泛黄的脆弱纸张，从日记的内容详细分析着，周围一时陷入了安静，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他的推测。
楚娇娇突然有些恍惚。在此只之前，她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到了一个新的恐怖片里，虽然这个恐怖片里她的身份似乎有些奇怪，但这也不是第一次拿到身份奇怪的角色了，因此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今晚发现的一切却打破了她的认知。
从那个极度相似的直播间页面到熟悉的论坛帖子，再到上一部恐怖片莫名其妙的结尾、拥有逆转时空的力量却始终只装成普通的娃娃跟着她到这里的邪神和另外两个恐怖片里的鬼怪山神、莫名其妙消失的恐怖片里的男主娃娃却忽然用另一种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他们彼此之间似乎又有着某种关联、互相认识……
还有恐怖片里只有一面之缘，却熟悉又陌生的楚夫人；出现在日记本上，似乎是她的妈妈的楚夫人……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反复强调着她和这个世界的关联。不是恐怖片里的角色的设定，而是更本质的，关于她的来历。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幻？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谜底似乎隐藏在层层的迷雾之中，引诱人去探寻。
“……日记的内容比较散，对于遗物我也没什么研究，从外观上推测不出什么。我赞同陆长安殿下的判断，如果要更详细的判断，我们应该联系丛云先生，毕竟他才是中庭遗迹的负责人……”
楚封还在说着话，他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林恒忽然站起身来。
“？”
众人奇怪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只有步秉的耳朵动了动，几乎在林恒起身的一瞬间他也跟着起身，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出手——
“砰！！”一声巨响，林恒早有准备，往后退开一步，闪过了步秉的攻击，只有他原本坐着的椅子轰然倒地，四分五裂，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步秉已经旋身向上，两人迅速地交上了手。
陆长安反应极快，一把拉过身边的楚娇娇，说：“简昊回来了！”
——简昊回来了，所以林恒要走。
步秉没有留住，林恒且战且退，转瞬间就退到了窗边，一脚踹开窗户，翻身离开，步秉还要再追，但对方的身影一闪而过，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步秉扶着窗沿，几乎在林恒身影消失的同一时间，门“滴”地一声打开了，简昊伸着懒腰率先走进门里，后门跟着一脸困倦的顾觉和傅云眉：“我们回来了——嗯？”
他骤然对上了大厅里众人的目光，看着破碎的窗户，散落一地的玻璃和滴滴作响的房屋警报系统，愕然：“……我只是一个晚上不在而已——发生了什么？！”
陆长平关掉了屋子的警报系统，平静地道：“也没什么。”
“就是……你要找的通缉犯，又跑了。”
简昊：？！
……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楚封冷静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简昊一脸像是被雷劈过的表情，“只是这样？！”
“就是这样。”
牛头不对马嘴的几段对话之后，简昊痛苦地捂住了脸。顾觉的笑容也有点挂不住，林恒在军部的生活区来无影去无踪，这跟把军部的面子踩在脚底下有什么区别？！
简昊打开智脑联系人加强监视和防护，顾觉推了推眼镜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陆长平：“皇太子殿下，我必须得提醒您，林恒不仅是军部的通缉犯，同时也是皇室与议会的通缉犯……”
“我知道。”陆长平淡定地说，“但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太子。”
言下之意就是，林恒要走他也拦不住。
几人的视线一同转向了傅云眉。
傅云眉：……
这里只有他跟林恒最熟悉，林恒做出什么事，他都要被问责。
傅云眉思忖半晌，开口：“让林恒离开，也不全是坏事……”
“哦？”
“他在追查那个‘伊甸园’组织对吧？”傅云眉拿起桌上的纸张，“或许他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信息……”
“我同意，但只要他别再这样潜入进来就行。”顾觉接话。他轻轻地皱着眉，暂时把这件事抛去，给另一个话题起了个头，“我们也查到了那群在屋子外面监视的人，他们没有伪装，身份很好猜，倒是和林恒带来的消息互相印证了。”
“就是‘伊甸园’的人。”
就像是步秉说的，伊甸园是个极端崇拜古地球的组织。他们拒绝基因改造，拒绝仿生义肢，拒绝更加便利的星际生活，而对于一切来自古地球的东西都极度狂热，盯上楚娇娇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傅云眉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纸：“但是，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中庭遗迹出土的遗物很多，但大部分是由丛云负责的，或许这一本日记也是从中庭遗迹出土的，但那就要去问丛云了。”
“比起这个，更让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
简昊顾觉和傅云眉三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然后对视了一眼。
气氛骤然凝重起来。半晌，顾觉低声说：“我们安插在伊甸园内部的卧底曾经传来过消息，据说那是一个传言，传言说，古地球曾经有人为星际人类留下了火种，火种被压在灰烬之中，但一见到氧气就会重新燃烧……那个火种是一个古人类。她会带领星际人类重回美好的时代……”
“因为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传言，所以最初这个消息并没有被重视。”
但现在……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一脸茫然的楚娇娇。
这个传言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那就是她。
“传言只是传言。”楚封冷静地道，“现在我们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等到明天联系上丛云再来讨论这个。”他想了想，又补充，“或者，等林恒再找到更多的消息。”
“到时候，他一定会再现身的。”
顾觉将手掌一合，幽幽地说：“只是希望到时候……别再用这种方法现身了。”
“……深夜闯进女孩子的房间，是很没有礼貌的做法。”他转向楚娇娇，“你觉得呢？”
楚娇娇：……
她难得有些心虚。毕竟步秉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林恒曾经躲在她的床下，还躲在她的被子里，而且是她主动让他躲的——虽然她觉得步秉一定猜出来了。
她低下头，含糊：“嗯……”
步秉见她低下头，主动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是被吓到了吗？放心，他不会再有机会潜入你的身边。”
“……”楚娇娇说，“其实是我开窗把他放进来的……”
步秉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楚娇娇抬头，正对上步秉的眼神，那深沉的目光中满是怜惜之意，没有责怪的意思：“我知道，都是他逼迫你做的，我不怪你。”
“……”就这么让林恒背锅，楚娇娇有点良心不安。她摸着自己的良心，小声地说，“其实是我让他躲的，他没有逼我，我应该一开始就喊你的，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
“你没有不对。”步秉毫不犹豫地说，“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啊。”她的话被骤然打断，步秉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
“你房间的门坏了。”步秉问，“你今晚想睡在哪儿？”
“我——”
楚娇娇环伺四周，众人的目光都骤然火热了起来，殷切地看着她。
陆长安率先开口，抢占先机：“姐姐——”
“等等！哇呜……”有人从身后迎了上来，试图从步秉怀里接过她，紧接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把她的身形都完全盖住了，只有一只手徒劳无功地从缝隙里伸出来，在虚空中虚虚地抓了一下，然后又被不知是谁的手接住了，像饥渴的兽群围着一块鲜嫩的肉打着转。
“……”梁熹微双手合十：楚小姐，祝你好运。
她的房间26
次日一早, 太阳还未爬上地平线，小楼里就已经亮起了灯。
几个小机器人咕噜噜地滚来滚去，在厨房处理着前一天晚上梁熹微预设的食材, 现在还有些太早了, 大家都还在睡梦中，屋里屋外除了小机器人的嗡鸣之外一片寂静。
楚娇娇揉着眼睛下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心里猜测的真相太震撼，整整一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好过，翻来覆去地做着短暂的噩梦，梦到一些零碎的片段，但醒来后却又忘了自己梦到了什么。
再一次从噩梦里满身大汗的醒来之后，她干脆坐了起来，拒绝了殷切递上热水的小机器人, 拿着杯子下楼接水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呼啊。”她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下楼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似的, 走下楼梯, 迷蒙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么早, 是谁在这里？楚娇娇疑惑地看过去，而那个人也恰好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青涩英俊的脸来, 他正在吃东西, 嘴里鼓鼓的, 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陆长平？”楚娇娇迷迷糊糊地问，她把水杯塞到水机里接满, 随口说，“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平常陆长平算是小楼里起得最晚的一批人了。有时候甚至比她起得晚，这屋子里许多人都习惯早起，简昊顾觉每天要去军部，楚封要去研究所，梁熹微和步秉习惯早起准备早饭，陆长平这位头衔最大的皇太子殿下倒是异常的悠闲，平常也不见他去皇宫打个卡上个班什么的，只偶尔有人送来文件让他处理签字。
她背对着他接水，因此没有发现他微微地一愣，紧接着咽下了嘴里的早饭，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小机器人跑过来问她要不要吃早饭，她点点头，接过盘子放到餐桌上，坐到了他身边。
星际时代的食材跟她在地球上见过的很不一样，今天梁熹微设定的早饭是一种拳头大的果实，黑色的外壳非常坚硬，但里面是牛奶一样的汁液，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敲开之后蘸着另一个软绵绵的海绵口感的蔬菜吃。
她拿小锤子对准果实，敲了一下：“今天起那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他声音低而沉，非常顺手的帮楚娇娇拿过了果子，一下子用力就敲开了，递回去给她，“只是今天要去议会。”
“议会？”
“嗯。”他把说出的话都控制得尽量简短，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冷淡，“有几个会要开。”
“是什么会？”楚娇娇有些好奇，她听陆长平说过议会，但从记忆里找不到对应的场景，这个词仿佛只属于上个世纪的古老国家，只存在于书上的遥远词汇。
‘陆长平’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似乎想做一个摇头晃脑的动作，但想起什么，又打住了：“其实就是去听他们吵架。”
“吵架？”
“嗯。”‘陆长平’咬了一口海绵蔬菜，声音有点郁闷，像是被迫上班打工的苦逼工作人一样：“我的工作就是和军部发言人吵架，和议会同僚吵架，和反对派吵架，和支持者吵架……和几百个议员面对面，无休止的从早上争论到晚上，然后第二天起床，再继续前一天没有结束的争论。”
楚娇娇想了想说：“那你之前签字的那个《帝国公民女性权益保护法》……”
‘陆长平’比了一个二的数字：“我们吵了两年才落实下去。”
楚娇娇：“……”她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陆长平’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擦干净手，看她盘子里还有一个果，顺手拿过来敲开递给她。
楚娇娇手忙脚乱地接了，果子里的汁液在摇晃中撒出来一块，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她没多想，咬住果子，吸溜了一圈挂在外面的奶液，舔得满嘴都是。
‘陆长平’顿住了，静静地看着她。
她伸着手，纤长的手指握住黑色的果子，凑在嘴边咬住，在黑色的坚硬里露出一点柔软的鲜红色，眼底下盖着点黑色，小巧的鼻尖泛红，奶液顺着她精致的下巴往下掉。
发丝散下来，落在她的肩膀和锁骨上，发尾随着动作摇晃。因为困倦，她眼底挂着生理性的泪水，雾蒙蒙的眼睛看过来时，漂亮得让人头晕目眩。
“怎么啦？”她含糊着问。
“……”他想揉揉鼻子。但想到这个动作他那个冷淡自持的哥哥可能不会做，所以忍住了。
但忍住了动作，却无法控制自己发晕的脑袋。
他听到自己哑声说：“……我能亲你吗？”
楚娇娇顿了顿，有点奇怪地看过来。于是他立刻又有点后悔了，或许陆长平亲她的时候并不会征求她的意见？……这不好，有点儿不尊重她。
但可能，相同的血脉之中总是流淌同样的恶劣……
他凑过去，缓慢地，舔掉了她下巴上的水。
近在咫尺的人“呜”了一声，他抬眼，水滴“啪嗒”一声从她的下巴上掉进了地毯里，她仰着头，分开双唇，柔软的唇瓣果然就像是他的想象那样……像一块颤巍巍的果冻，又像是冰淇淋最上头那点甜甜的尖儿，抿进唇里就化开了。
眼前的一切和他第一次见到她似乎没什么分别，唯一的不同是从哥哥腿上变成他怀里。
……好笨的老婆，她分得清楚他们吗？他这样想着，然后用力地咬了下去。
“嘶！呜……你、你干嘛咬我……”她的声音有点委屈。
“因为你笨。”他说。但还是软了态度，软乎乎地抿了一下她的唇瓣。
“……”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抗议，“又骂我笨……不许骂我！”
又？还有谁说过她笨？
是不是，那个人也像他一样，诱哄着傻乎乎的女孩，献上亲吻。
他本来已经软化的态度又僵硬了，再次咬住她的唇瓣。
“呜！痛诶……”她侧脸想躲，却被人掌住了后脑，扳过脸来，被迫分开双唇，在黏糊糊的声音里交换彼此的唾液。她蹙着眉，小鼻子都皱起来了，鼻尖和眼尾都是艳红的。
大脑在缺氧中变得更加迟钝了。只能迷迷糊糊地抗议：“不许……说我笨呜！”
“为什么？”
“就是、就是不行……我只是想事情慢了点，不算笨……”
‘陆长平’稍微撤出了一点。两瓣唇“啵”地一声分开，拉出一截煽情的银丝。他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迷迷糊糊的她。
楚娇娇：？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俯下身，帮她擦干净了唇角淋漓的水光，然后看了一眼时间，握着她的手，把她指尖的奶液舔干净，然后说：“我要出门了。”
楚娇娇“唔”了一声。他再次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招来小机器人给她倒牛奶：“晚上我回来吃饭。”然后就拎起外套离开了——按照他的说法，是去议会跟人吵架了。
楚娇娇呆呆地坐在桌前，小口小口的喝着牛奶，直到其他人起床，几人一一打过招呼，她昨晚没睡好，本来就迟钝，不想说话，坐在桌前喝完了牛奶，准备上楼去补个回笼觉。
就在这个时候，一楼的客房打开了。
楚娇娇：？
然后，她就看到，刚刚出门的‘陆长平’从屋子里走出来，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打了个哈欠，顺便亲了亲她的脸颊。
楚娇娇目瞪口呆：“你……”
陆长平抬起脸。那张冷淡的脸上满是困倦，显然，皇太子殿下刚刚是从睡梦中醒来的，而不是从门外回来的。
楚娇娇颤巍巍：“……你今天不是早起去议会了吗？”
陆长平一愣，慢慢眯起了眼。他道：“我没有说过吗，我这个皇太子只是吉祥物，真正的实权议长是我弟弟陆长安。”
他说过，但她忘了。
楚娇娇：“……”
她现在知道陆长安离开前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他走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晚上回来吃饭是什么意思了。
陆长平拿起桌上的水杯，他喝了一口水，却没有急着咽下，就这样含在嘴里，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咕咚”一声咽下去，然后平静地陈述：“你认错人了？”
“……没有！”楚娇娇立刻说。她怎么会笨到认错人呢？她可熟悉这俩兄弟了，便嘴硬道，“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俩来！”
陆长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遥遥地跟陆长安离开前的表情重合了。
楚娇娇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陆长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敲了敲自己的智脑，说：“刚刚长安发了消息来。”
“什么？”桌上的几人的视线都挪了过来。
陆长安现在发的消息，只有可能是跟丛云有关——昨天他们都各自联系了丛云，但始终没有回应，陆长安说今天会去查一下丛云的行程。
陆长平看着智脑上的消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片刻的沉默后，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长安说……丛云，失踪了。”
楚娇娇瞪大了眼睛，所有困意烟消云散，从昨夜起始终盘旋在心头的不安感骤然变成现实，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陆长平说：“现在联系不上丛云，据说他最后一次跟人见面是一周之前……应该是他从古地球回来的时候。他失踪前最后一次在人前露面……”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梁熹微。
“……三天前，在梁熹微的心理咨询室？”
三天前，那是楚娇娇被林恒带走的第二天。
怎么会这么巧？丛云，是追查着她，才去到梁熹微的心理咨询室的吗？
她的房间27
丛云失踪, 林恒不知所踪，简昊和楚封试图联系追查和联系两人的努力都失败了，线索忽然就断在了这里。
就像是陆长安说的, 即使是这样, 该上的班该打的卡还是一天都不能漏下，简昊和顾觉颇有些焦头烂额地走了，时钟的分针转过一圈又一圈，楚封却还捧着营养液，坐在桌前不动如山。
被陆长平陆长安俩兄弟的真假风波一闹，楚娇娇彻底没了睡意，有些疑惑地看向楚封：“你今天不用去研究所吗？”
“今天请了个假。”楚封淡定地说。
看来当研究员比当皇太子和议长好多了，至少想请假就能请假。楚娇娇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封闲适的侧脸，他眼睛的边缘在晨曦下闪着微微的光亮，更衬得镜框下的眼睛细长而锋利。
少顷，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楚封下意识坐直了些，往外看去，只见小机器人打开门, 门外, 一个穿着笔挺衬衫的男人直径进门来。他满身的寒气, 就站在门口让小机器人帮自己吹暖，身形清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朝他们打招呼：“早啊。”
楚娇娇愣了愣。
不过楚封和封欲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微怔, 封欲走进来, 给了楚封一叠纸，楚封点点头, 似乎早有预料般接过，神态自若地翻动起来。
事实上，封欲给他的，是他新写的一版病情诊断书和治疗方案。今早他们在电话里约好了，也是因为这个，楚封才特意请假的。
封欲随时拉开椅子，坐在了楚娇娇身边，他一只手托着下巴，温和地道：“昨晚睡得好吗？楚小姐……娇娇。”
“唔……昨晚有点失眠。”楚娇娇下意识地说，她看着他，眼神有点奇怪，像是疑惑，又像是茫然。
“失眠的话可以让小梁帮你煮点花茶……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封欲笑着说，忽然注意到她奇怪的表情，“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楚娇娇蹙起了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久，直到楚封都察觉到不对抬起头，梁熹微也奇怪地从厨房伸出头来，看到封欲，“哎——”了一声，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找补：“封欲你回来了？”
“嗯。”封欲推了推眼镜，掩盖掉失态的表情，顺着她的话接口道，“昨晚回去办了点事，今天准备搬进来住——娇娇，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当然欢迎。”楚娇娇说，她歪头，在封欲在心里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忽然说，“可是……你不是昨天的那个封欲吧？只有你住进来，他不住进来吗？”
“……”
“哐当”一声，梁熹微手上的碗掉在了地上。封欲一时失声，楚封则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这样说？”
楚娇娇茫然了一瞬间，环顾四周，看到桌上其他三人都是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快了，挠了挠脸颊，小声地说：“是不是不太方便说……？”
“不，你说。”封欲飞快地说。
除了梁熹微和封欲，其他人也从她的表情里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楚娇娇就在无数灼灼的目光下，说：
“因为封欲医生……不是有两个人格吗？”
——她连封欲是医生都知道！
刹那间，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是这个。他们一直瞒着楚娇娇封欲和梁熹微的真实身份，但难道她早就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楚娇娇浑然不知自己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封欲神情显得有些僵硬，半晌他开口：“你……早就认出我们来了？”
“嗯。”楚娇娇说，“你们俩很好分啊。”
毕竟，另一个封欲也从来没有掩饰过。一个乖张，一个温柔，当然很好分——至少比陆长平陆长安俩兄弟好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陆长平陆长安两个兄弟如果要刻意扮成对方，那她是一点儿也认不出来。
似乎察觉到了她在想什么，身旁的陆长平忽然抬头，看着她，骤然一笑。
楚娇娇：……
看吧，她就说，陆长平笑起来，和陆长安真的没有一点不同。
“……你认识他。”楚封忽然说。
他把封欲给自己的一叠纸放到了桌面上，不再避忌着隐瞒她——楚封认定这些病情诊断书和治疗方案此刻都毫无用处了，现在他更赞同昨晚那个封欲的看法：楚娇娇很健康，她没有生病。
至于“认识他们”这件事，她有着比患病更令人惊讶，却又更合适的说法。
“你知道严楚是性别障碍患者，也知道封欲有两个人格，这不是简单的‘认识’能知道的事情，你跟他们有着更深的交集。”楚封道，“我曾经以为，你患上了某种心理疾病，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楚娇娇有些茫然：楚封在说什么？心理疾病？她？
其他人则面露愕然，陆长平和步秉露出不赞成的表情，他们都没想到楚封会这样直白地，毫无顾忌地突然跟楚娇娇坦白。
但楚封表情冷静，他接着说：“你认识我，认识步秉，第一次见面就能叫出陆长平和傅云眉的名字。你认识所有人，但我们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们的。”
他看着楚娇娇，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浸在山泉里的玻璃珠那样透明，分外澄净：“至少我可以确定，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认识我很久了。——可我不记得我曾经见过你，认识你。”
他把那一叠纸推到了楚娇娇的手里：“娇娇，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跟我认识的吗？”
楚娇娇愕然。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伸手拿起了那一叠纸。
那是几张身体检查单。而且很明显，是心理方面的检查项目，最下面的主治医生签字是梁熹微。
楚娇娇没想到，自己的隐瞒，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似乎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她想了想，有点奇怪地“咦”了一声，说：“梁姐……在这个世界，你是心理医生吗？”
梁熹微从厨房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借由这个微小的不同，她的叙述由此开始。
“我第一次见到梁姐的时候，她是一位警察……那是我参与的第一部恐怖片，我在这部叫做《小心枕边人》的恐怖片里认识了简昊、顾觉、丛云和梁姐，还有几个死在恐怖片里的角色……”
“……”
随着她的叙述，其他人的表情逐渐从认真变成了凝重。
漫长的叙述持续了很长时间，楚娇娇把自己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直到结束时，圆桌上陷入了一片寂静。
少顷，严楚咳了一声，率先开口：“你说的这些恐怖片，我都看过。”
“不过，剧情跟你所说的有很大出入。如果仔细想来……就是因为出现了‘楚娇娇’这个在原本的剧情里不存在的角色，整部恐怖片的剧情由此开始变动，最后的结局变得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就是……”他有些迟疑地打开自己的智脑，打开了一版还在测试中的系统：“你说的那个什么恐怖片直播系统……听起来很像是这个。”
楚娇娇接过来一看，严楚给她看到直播系统，比之前她在自己的智脑上看过的直播系统更为高级，内容也更为全面，已经和她后来所用的那个直播系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就是这个。”楚娇娇说，“有些小细节不太一样，但其他地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几人面面相觑。
半晌，楚封揉了揉鼻子，似乎被重塑了一回世界观，开口道：“听起来，这些恐怖片里的角色的身份各自都有着对应。但是我还是更在意最后一部恐怖片里，你听到的那个系统所说的话。”
“你说，最后一部恐怖片里，系统说过‘由简昊元帅主持的010号决议通过，已将通缉犯林恒作为NPC投放入此世界’……”楚封平板无波的声音像极了系统音，他说，“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名字都可以跟现实世界做对应，简昊是军部元帅，而林恒确实是通缉犯。”
“我是不是可以推测……在这句话背景下的现实世界里，你仍由军部监控，而林恒作为通缉犯被军部逮捕，最后作为囚犯，被强制执行‘在恐怖世界拯救你’这件几乎是必死的任务？”
楚娇娇瞪大了眼睛。
陆长平点头同意他的猜测：“军部是可以强制提审死囚执行高风险任务的，这是战时遗留下来的规矩。”
“那就可以说得通了。”
楚封思忖了一会儿：“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另一个真实世界的走向可能跟现在截然不同。”他的目光转向了挂在楚娇娇腰间的三个娃娃身上，镜片上的光一闪而过。
“……”楚娇娇有些迟疑，但她也怀疑过三个娃娃，便将娃娃从腰间解下来，放在了手心里。她才解开第一个鬼怪娃娃的链子，第二个山神娃娃就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动了起来，长长的尾巴扫过链子，自行解开了锁链。
邪神章鱼娃娃也在片刻后挥动触手，解开了链子，顺着她的手腕爬到了她肩上。
众人屏息凝神，几乎是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直到楚娇娇伸手，抓住了试图跟她的脸颊贴贴的章鱼娃娃，手掌拍在布偶上的沉闷声响唤回了众人的理智。
“这是……”梁熹微迟疑着伸出手，想试探着摸一下娃娃是不是真的娃娃，它们的身体里是否有着某种机械装置能让它们移动，但娃娃骤然伸出触手，抽了一下她的手，她嘶了一声，缩了回去。
楚娇娇惊呼一声，抓住章鱼娃娃：“不可以打人！”
章鱼娃娃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若无其事地挥动着触手贴在她的脸上，装傻。
半晌，傅云眉低声说：“如果……”
他只吐出两个字，话语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什么，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开头：“当时林恒带娇娇过来的时候，她陷在一种不同寻常的沉睡状态中，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幻想。我找过嘴严的医生来看，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如果她没有在拍卖会上醒来……现在，是不是另外一副光景？”
如果她没有醒来，她会变成什么样，认识什么人？这是否就是另一条时间线的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这个猜测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如果楚娇娇没有醒来，会发生什么呢？
唯一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娃娃们，摆明了一副装傻的样子。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步秉开口，他眉头紧皱：“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恐怖片里的角色，还有一个人目前还没有出现。”
“是谁？”
“……谢双安。”步秉吐出三个字，“我们之间，有一股奇异的关系线相连，彼此都互相认识。或许另一个时间线上，我们就是因此才聚集在一起的。”
“但是还有一个人，至今都没有出现——谢双安。这个人，应该也处于这条关系线上，也就是说，我们之中，有人是认识他，跟他有交集和关联的。”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开智脑，搜索起了自己的联系人。
片刻后，楚封急声道：“找到了。”
“是这个。”他把这智脑上的内容投影出来，“谢双安，谢议员的独子，皇家学院考古系学生，丛云教授的得意门生，中庭遗迹的清理工作人员之一……”
智脑投影上，青涩而英俊的少年微微笑着，正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模样。
“等等。”楚封的声音又顿住了。
“谢双安……失踪了。在两天前。”他骤然抬头，在其他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彼此惊愕的神情。
——两天前，那就是丛云失踪的第二天。
如果说丛云是追着她的踪迹消失的，那么谢双安呢？他又是为什么，消失在了世人的面前？
丛云和谢双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参与了中庭遗迹的挖掘。
“你们说。”傅云眉忽然轻声说，“丛云和谢双安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伊甸园’绑架了？”
她的房间28
“晚上我会回来吃饭的。”
陆长安离开前所说的话言犹在耳, 结果晚上他却没有回来，只是联系了陆长平说要加班，就草草地挂断电话, 投入到无休止的工作中去了。
楚娇娇疑：“他这么忙, 怎么你看着很清闲的模样？”
陆长平按掉了电话。他看了看楚娇娇，然后视线转向了桌子对面的简昊和顾觉。
似笑非笑：“早年间军部和议会势均力敌，不过前些年打仗，军部从议会手里接管了国家后一直不愿意还权，议会害怕帝国变成军政府执政，才允许长安进入议会——也只允许他。”
“至于我，只要一天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就一天不可能掌握实权。你们说呢？元帅大人？副官先生？”
简昊埋头乎乎地刨饭装傻。
楚娇娇似懂非懂。
到了第二天早晨，陆长安才终于回来。他垮着一张小狗脸，满身是加班到第二天早上的怨气，但那怨气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骤然烟消云散, 像跳起来扑主人的大狗狗一样一个飞扑过来——
“姐姐！”他靠过来，脑袋压在她的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回来了。”
楚娇娇没回头, 含糊着“唔”了一声：“陆长安, 昨天早上的事情……”
“怎么了？”陆长安急急地说，“姐姐，你生气了吗？”
“不。”楚娇娇说, “我没有生气, 但是……”
“但是？”
“但是。”她身边另一个人转头过来, 用一种死亡视线看着他，“但是, 我生气了。”
陆长安僵硬了一会儿，缓缓转头——正对上他哥的死亡凝视。
陆长安：……！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哥的大手就伸了出来，一把拎住了他的领子往屋里走。
陆长安伸手：“姐姐——救我——”
楚娇娇摊手，一脸才被陆长平说教过的心有余悸，戚戚然道：“帮不了你。”
陆长安挣扎着被他哥拖走了，只留下屋门掩盖不住的声音：
“……老古板……”
“……”
“我抗议！她又不是我嫂子，凭什么我不能追她！”
“我们都在同一个起跑线，哥——”
“……”
看来陆长安的工作能力是真的很出色——顶着熬了一夜的脑袋和哥哥的冷脸还能据理力争。
楚娇娇捧着脸听。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因为昨天开诚布公地谈话，屋里的人都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楚封和封欲去找丛云，步秉去找林恒，严楚去了公司查系统，现在屋里除了一对兄弟就只有傅云眉，忽然，楚娇娇听到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嗯？”
现在屋子里也没有别人。难道是其他人落了什么在家里？楚娇娇没多想，踩着鞋子啪嗒啪嗒地跑去开了门。
“谁啊——唔！”嘴里的话在看到眼前人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对方穿着一件长长的大衣，带着帽子和口罩一样的面具，看起来像是个毫不起眼的普通路人，却在开门的一瞬间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那人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快速地说：“别说话，我带你逃出去！”
“什么？唔……”
他的身形和声音都很熟悉，但楚娇娇来不及多想，对方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和嘴巴就要带着她往外跑，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动作比脑袋还要快，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用空余的手抓住了怀里的东西，然后——
“哐！”一声沉闷的响动。
身前的人睁大了眼睛，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但表情惊愕的脸，像是没有想到楚娇娇会突然给了他一下……然后他就软倒在了楚娇娇的身上。
“……呜哇！”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高大的男孩，屋里的傅云眉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冲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然后他就看到楚娇娇一手拿着步秉走前给她防身的凶器，一手拖着怀里的男人：“快——快来帮我！”
“这是……”
“是谢双安！”楚娇娇焦急地说，“他、他好像被我敲晕过去了……”
傅云眉愕然：“……”
……
“所以就是这样……他蒙着脸，我还以为是奇怪的人！他一来就对我说奇怪的话，什么‘带你逃出去’……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半小时后，昏迷的谢双安脑袋上包着绷带，被暂时安置在沙发上。
楚娇娇把凶器——步秉给她防身用的，一个机械折叠的小锤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他怎么样？我不会把他敲傻了吧！”
“敲傻也没事。”陆长平平静地说，“换个脑袋就没事了。”
“……”星际的仿生义体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傅云眉把包扎的药箱推到一边：“比起这个，谢双安不是失踪了吗？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他是丛云的学生，又是谢家的独子，能找到这里来似乎不奇怪。”陆长安头也不抬地戳着智脑，“我联系了谢家，但是谢家的态度很奇怪啊。”
“怎么？”
“谢家说谢双安几天前失踪了，他们已经报警了，但是……谢家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昨天今天我还在议会看到了谢议员，还能有闲心跟一堆老头子吵架，不像是丢了孩子的父亲啊。”
四人的视线同时转向了闭着眼的谢双安。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片刻后，谢双安的眼睫颤了颤，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但就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又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扑向了一旁的楚娇娇，把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别过来！”
楚娇娇眨了眨眼。听起来像是挟持，但实际上，谢双安把她护在怀里，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狗一样，龇牙咧嘴地对着面前的另外三个男人：
“你们做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了！囚禁帝国公民是犯法的！偷盗遗物也是重罪！让我们离开这里，还算是将功补过……”
他似乎已经忘了，刚刚把他一下子敲晕的，正是他怀里的女孩。楚娇娇伸手，拽了拽他的领口。
“只要你们放我们离开这里，我就——呃？”他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拖拽打断，低头，正对上怀里女孩的脸，“等一下你别怕，我肯定救你——呃？”
楚娇娇又拉了拉他的领子，迫使他弯下腰。
她想了想，找了一个最适合的解释：“你好像弄错了什么。”她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对面的三个男人。
“他们没有囚禁我，也没有偷走我。”
想了想，补充：“嗯……我也没有囚禁他们。”
谢双安微微怔住了：“什么？”
“……”
“老师失踪之前我就发现了不对。老师说他联系了陆家，陆家会来接海拉。但星舰在路上遇到了星盗抢劫，虽然老师说没有丢重要的东西，但星舰落地之后我没有看到陆家的人来。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
“我是参与挖掘的人，如果海拉有后续的研究或是分析，老师都应该让我参与才对。但是并没有，从古地球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师了。也没有人再提起海拉，好像一切都不过是我的错觉……”
“后来有一段时间，经常有奇怪的人在学校里晃悠，似乎在打听丛云老师的踪迹，我觉得这三件事之中应该有什么联系，就大着胆子跟上了其中一个人，跟着他们进到了他们的驻地。”
“我藏在里面，听到他们在外面说，他们的神父最近盯上了一个古地球的遗物，似乎是一个活着的古人类，我就猜到是你，海拉。”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双安转过头来看着她：“他们说神父绑架了丛云老师，从老师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要来抓你。我想报警，但出了点意外，我暴露了。他们追着我，我只能先‘失踪’，然后找到了你……”
他咬唇：“……我以为你也是被绑架了，还想来救你。”
——结果被想救的人一锤子放倒了，现在脑袋还疼呢。
楚娇娇摸了摸他脑袋上的纱布：“你没事吧？还疼吗？要不要让楚封的医疗机器人给你检查一下？”
没事，不就是脑袋嗡嗡地响，又麻又疼嘛。问题不大，主要是……实在太丢脸了。好面子的男大学生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丢这个脸，咬牙做轻描淡写状：“没事，我不疼。”
“……真的吗？”血好像透出来了啊。
“真的。”谢双安咬牙，抬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海拉你才睡醒，就那么点力气，我一个大男人抗揍得很，伤不到我。”
“……”可那是星际最新款的防身武器，据说自动开启无需用力就能自己使力，广告词上说可以敲碎一切坏人的脑袋，若防卫过当本公司还提供免费辩护。
“我不叫海拉，你为什么叫我海拉？”楚娇娇问。
谢双安显然是大吃一惊，放下了手：“海拉你有自己的名字了吗？谁给你取的名字？叫什么？”
楚娇娇想了想，也不知道是谁给自己取的名字，从她有记忆起她就叫这个名字了，如果那本日记上写的都是真的，给她取名字的人应该是楚夫人，也就是她的妈妈：“我叫楚娇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叫我海拉？”
谢双安有些呆地看着她：“海拉是代号，中庭遗迹是以古地球神话命名的遗迹，里面的每一处都是用神话里的神明来命名的，你的‘房间’是039号遗迹，因为你在房间里，所以那里被老师命名为hel海拉，这是神话中死亡之□□号——但这不重要，海拉，你睡了两千年……难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过去？”
“什么？”楚娇娇歪了歪头，听得有点迷糊。
“——那个遗迹里，你的棺椁上！”谢双安的声音激动起来，“那个房间里遗留着一些残破的文字和标记，它属于一个姓楚的女人！你就是那个人对不对？”
“……”
四人同时望向他。谢双安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这样奇怪地看着，激动渐渐冷却：“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傅云眉开口，“你说的那个姓楚的女人，她叫什么？”
“不知道，那些文字很散乱，只能看出个大概。”谢双安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不过……好像有一个残破的文字，似乎是别人留给她的信。信纸已经烂了，只能看到信封上的两个名字，写信的人叫做傅文默，他称呼收信人为楚夫人。”
——楚夫人！日记上的那个楚夫人！
她又出现了。在有关楚娇娇的身世上反复地出现，如同一个暌违已久的幽灵，站在她的身后，又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从只言片语间露出些许破绽和真相，供他们探寻。
“除此之外呢？”楚娇娇着急地追问，“还有什么线索吗？”
“那个遗迹很乱，似乎经历过洗劫和战争，但那个房间倒是保存得很好……”谢双安想了想，“里面有很多东西我们都没能带走，因为太脆弱只能保留在原地。”
“如果你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
楚娇娇一愣，茫然地张了张嘴：“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
“丛云被绑架了吧？我们不去救他吗？”
其他人这才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醒悟过来。
“别急，我先问问学院那边。”陆长平当机立断，顿了顿又补充道，“‘伊甸园’那边明显也惦记着你……的身世。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他一边打开智脑，一边拎起同时开始联系谢家的陆长安。往日里总是显得不太正经的少年忽然认真了起来，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敲着智脑，惹得楚娇娇多看了一眼——此刻他不需要伪装，也像是自己那个因为过分的沉默内敛而显得万分靠谱的哥哥了。
她侧着头看他，忽然侧脸被人轻轻捧住了，转过脸一看，是傅云眉。
“唔唔？”她的脸颊都被挤得嘟起来了，只能发出模糊的疑问。
“娇娇，比起你的身世，你觉得丛云更重要吗？”
“唔？”当然。她用疑惑的眼神说，身世什么时候都能查，但是丛云要尽快救出来呀。
傅云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跟他很熟？”
楚娇娇再次点头点头。大家都是在恐怖片认识的。
傅云眉微微颔首，放开了她。但什么也没有说，反倒搞得楚娇娇莫名其妙的。她站起身，拎着药箱准备把药箱放好，顺便去偷听一下陆家两兄弟的对话，她先去了趟杂物间放东西，正准备鬼鬼祟祟地去偷听，转身时忽然发现身后跟进来了一个人。
是谢双安。他紧紧跟着她的后脚跟，刚刚楚娇娇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她一进门，就被谢双安堵在了门里。
楚娇娇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紧紧地抿着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开口。
楚娇娇往左边走了一步。谢双安也往右边走了一步。
她又往右边走了一步，谢双安也依然如此。
狭小的空间里一瞬间形成了一种密不透风的包围感。
楚娇娇：？
谢双安微微站直了一些，挺胸抬头，还在成长中的青年身形已然非常高大了，阴影盖住了屋里的她，把她堵得死死的。
他往后看了一眼，看到傅云眉并没有看过来，才抿着唇，低声问：“海拉……不，娇娇。”
“你和他们……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可以……”他偏了偏头，又踟蹰了一会儿，红着脸，“可以靠你那么近？”
她的房间29
……诶？
谢双安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脸红红的男大学生, 把她堵在屋里，别别扭扭的说：“你让他们住进来，你很信任他们吗？”
楚娇娇点了点头。她有些奇怪谢双安为什么要把她堵在这里, 但比起这个她更想去听听陆长平和陆长安俩兄弟的对话, 她推开谢双安，随口说：“当然啊，我当然相信他们。”
谢双安被她推到一边，却反手抓住她的手，不许她走。
楚娇娇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跟他们关系那么好？”谢双安的声音里压抑着莫名的情绪，“海拉，我是第一个见到你的人，我把你从棺椁里抱出来，你……为什么……”
他还是太年轻了，说不出质问的话，只觉得这样太丢脸, 好像他变成了一个丢盔弃甲、举手投降的可怜虫。但是，他想问的其实是：
为什么不亲近他？明明他才是先来的。
就因为一个可恶的盗贼搞出的风波，阴差阳错, 第一个见到她的人却最后才能得知她的消息。他当然觉得不公平。
楚娇娇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回过头去, 还没开口, 忽然又感觉身后投下一个人影，那个人拉住了她另一只手。
楚娇娇：？
“因为我已经是我老婆的狗了。”身后的傅云眉说。他半靠着门框，把楚娇娇拉到他身边, 在楚娇娇看不到的地方挑了挑眉, “她当然相信我。”
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傅云眉忽然弯下腰, 把下巴放到了她的肩膀上，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侧过头来, 黏黏糊糊的贴着她，暧昧地把嘴里的气儿吹进她的耳朵里：“娇娇，你今天都忘了给我带这个……”话音刚落，楚娇娇就感觉到手里一重，被塞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她低下头一看，只见手里放着一个熟悉的……似乎是之前楚封送来机械小狗时附赠的项圈。
再抬起头时，对面的谢双安脸色难看。
傅云眉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把项圈扣在自己的脖颈上，垂下眼，带着点笑意：“笨蛋不会忘了这个怎么带上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掠了谢双安一眼。在心里冷哼：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咔哒”一声，项圈扣上，谢双安的脸已经涨红了，他指了指楚娇娇，又指了指傅云眉：“你……你们……”
楚娇娇不明所以地抬头，傅云眉含笑：“怎么？”然而，不等谢双安回答，他就揽住怀里的人，往外走：“陆长平好像出来了，看你在这里好久，我才过来找你……我刚刚把消息发给了简昊和步秉，他们应该也要回来了……”
走出了几步，他才状似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谢双安？你还要呆在里面吗？”
谢双安：“……”卑鄙无耻！他握紧了拳头，跟着走了出去。
稍晚一些，简昊和步秉几人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之前在智脑上不方便说太多，他们回来之后，傅云眉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几人重新复述了一遍，简昊有些好笑地看着谢双安，招手：“小孩，你没事吧？”
谢双安坐在一边。刚刚他的质问被傅云眉打断之后，他就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一边戳自己的智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被简昊问了，才抬起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看起来还在生气。
简昊只以为他是被打得头晕，也没太计较他的脾气，招手说：“瞧你这伤……还是去检查一下，找个人带你去好了……”他环视了一周。
楚娇娇自觉这事是自己干的，心有愧疚，积极举手：“我去！”
谢双安本来还想拒绝，但看到楚娇娇举手，神情稍缓，刚想开口答应下来，忽然只见旁边一直沉默的步秉也沉声说：“那我也去。”
陆长安不甘示弱：“我也去！”
“……”陆长平默了默，“我也……”
“嘶……”简昊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笑道，“那我也不得不去了。”
谢双安：“……”
他本就难看的脸色更臭了。
然而这件事容不得他拒绝，他就这样垮着一张臭脸，八个人就这样几乎是浩浩荡荡地到了医院门口，临下车前他才说：“医院去不了那么多人。”
“就两个人去就好了！”他说，指了指楚娇娇，“我要她陪我去！”
楚娇娇刚要点头，步秉说：“不行，她不熟悉医院，而且我要保护她。”
谢双安臭着脸，左想右想，勉强答应下来，他刚松口，一旁的陆长安飞快地说：“那我也……”
“不行！”
眼看着马上就要重蹈刚刚的覆辙，谢双安一手拉起楚娇娇，飞快地下了车。
星际时代的人基因都经过改造，大部分人还装着仿生义肢，生病和受伤在星际人中非常少见，所以医院非常冷清，几乎没什么人，特别是检查身体的地方，人就更少了。
楚娇娇在医院内看到的大部分人都是来做义肢手术的，医院的全息投影也不是什么常见的花草树木，而都是改造义肢的广告，来来往往的人在全息投影下驻足，眼带羡慕地看着投影里的高级义肢。
“啪嗒。”“啪嗒。”
她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光滑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非常熟悉。
步秉去拿报告单了，楚娇娇下意识想转过头，但熟悉的声音先一步在她的身后响起：
“你一直看着那些显示屏。”是神父的声音，优雅而低沉，不紧不慢，像是缓慢奏响的大提琴，“你也想给自己换个义肢吗？”
楚娇娇摇了摇头。她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给自己换义肢？
身后的人轻轻地笑了笑：“又见面了，楚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只是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你呢？”
“……”楚娇娇想转头质问神父把丛云带到哪里去了，但她还没回过头，就被神父从身后轻轻按住了肩膀，“不是你选择来见我的吗？”
身后的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神父，你为什么要绑架丛云？他现在还好吗？你们把他带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被通缉……”
她一连问了好多声，身后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缓慢地说：“那个小孩把他听到的全部告诉你们了。”他用一种陈述的语气，仿佛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楚娇娇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没来得及细想，神父便紧接着道：
“你看，这里的人都想要抛弃自己原本的身体，换上仿生的义肢，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神父的声音柔柔的，声线平静，但就是那是死一般的平静，更令人胆寒：“两千年过去了，人们的科技在进步，生产力越是进步，欲望越是复杂，但发动战争的理由却越是简单。”
“基因学，仿生学，你看，他们多么热衷如此。科技的发展并没有让人类在星海间遨游，反而将战争带进了无垠的宇宙。这些坚不可摧的义肢，最终又将刺进谁的胸膛呢？”
“你想说什么？”楚娇娇警觉地问。她已经看到了步秉在往回走了。
身后的神父又笑了一声。和恐怖片里的那个冷酷的神父不太一样，他似乎常笑，但笑声中却没有多少笑意，反而是十分冰冷的：
“……我想问你。楚小姐，作为唯一的人类，伟大纯洁的人类，你想回到地球吗？”
“回到没有战争，没有欲望的地上天国，我想邀请你，回到……我们的伊甸园。”
她的房间30
“……我想邀请你, 回到我们的伊甸园。”
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的一刻，楚娇娇看到不远处的步秉似乎发现了什么，正快步往回走。她也下意识往前一步——就在这个时候, 神父忽然从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动。”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但动作却带着不容挣扎的力道，“把你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不用报警，这里的信号已经被屏蔽了。别担心，我并不是想伤害你。”
“你也不用拿怀里的凶器对着我。”他轻声说，“我只是想来同你说几句话罢了。”
楚娇娇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地球是没有战争的地方，可是你有那本笔记本，你应该也学过古地球历史，知道地球就是在战争中变成废墟的，为什么你还相信地球是没有战争的地方？”
“那是不一样的。”神父微微笑着说，“你还没有见识过星际时代的战争, 成片的星球被毁灭，连同上面的所有生物都一同麻木地死去，对于我们的战争来说, 你们的战争就像是小孩子拿着棍子玩过家家。”
“在这个星球上, 你只是一个孤单的外来者, 你不想回到故乡吗？回到那黄金的时代，在那里有你熟悉的一切。”他伸出手来，更加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 “跟我来吧, 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你想要什么？”
“我……”
楚娇娇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忽然从斜里伸出来, 按在神父的手上，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她想要你离她远一点。”
话音未落，劲风猛地扫过，拳头险之又险的擦过神父的脸！但神父似乎早有准备，飞快地退开了去，林恒不甘示弱，旋即追了上，侧身挡住他的去路，飞身一脚踢了下去！
与此同时，步秉也赶了回来，两人极有默契地封住了神父的退路，但神父却不为所动，他不出手，只一味地躲闪，不过几息之间，眼看着就被两人逼到了墙角，楚娇娇眼尖地看到了身后围上来的人，叫道：“等等——”
那些人原本都是站在显示屏下面的路人，但不知何时围了上来，楚娇娇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什么：神父在被通缉，他不可能一个人过来！这些人分明都是他带来的人！
但那些人的动作远比她的反应要快，几乎是瞬间就从身后袭击了步秉和林恒，但步秉和林恒两人对于危险的直觉都是从生死之间历练出来的，根本不需要提醒，在身后人袭击的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反手与那些“路人”交上了手！
“哐！当啷！”“咚咚！”身后墙壁上大片的显示器在几人交手时被打碎，从墙角剥落下来，露出下方大片的金属墙壁。
警报器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尖叫了起来：“警报！非法入侵！警报！非法入侵！已报警，已报警！”
“出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报警音终于引起了注意，谢双安像是飞一样从检查室里跑出来，还没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往楚娇娇身边跑：“娇娇！你没事吧？！”
楚娇娇愣了一下。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神父的身影忽然从人群中消失了，而她手心一凉，就在刚刚，神父从她身边而过，只留下了……
她看向了手心里的黄纸。
那是一张她非常熟悉的日记纸。
【十二月三日，晴】
【娇娇又长大了好多。现在即使说她是七八岁的孩子都有人信。傅先生把她的身份瞒得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今天是……晴天。我看到了，今天是晴天。】
【前几天，陈博士的丈夫找到了我。我原本以为陈博士是因为谈论战争被处决的，但他告诉我，那只是虚假的罪名，陈博士其实是因为私自上到地表才被处决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以为他疯了！】
【即使绕开那些守卫，该怎么去地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只有辐射！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亲眼见到一个疯了的男人跑到地表，几分钟后就昏迷被卫兵拖回来了……在隔壁实验室里，他的肌肉和内脏都化成了血，一周后就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但他说，他有离开的办法，也有防护服。】
【他真是疯了！……相信他的我，也一定是疯了。】
【防护服不能完全隔绝辐射，我们只能在地表呆一个小时就必须回到地底。即使只有一个小时，也会受到污染。但我还是去了……】
【然后我看到了。今天，是晴天。】
……
“还在看那个人给你的东西吗？”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打断了楚娇娇的思绪。转头一看，是封欲。
他们在医院要遇袭之后，封欲和楚封几人也赶了回来，刚刚才在桌上看完神父塞给她的日记纸，楚娇娇借口接水来到厨房想理清思绪，封欲也握着水杯，似乎也是来接水的。
——但肯定是来找她的。这房子里的人，只有楚娇娇还不习惯用那些小机器人来帮忙做事，总是自己端着水杯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接水。
闻言，楚娇娇点了点头。
“那你想到了什么吗？”封欲温和地笑了笑，像是随口一问，但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些日记就好像是被人为筛选过似的。”
“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真正的日记一般很琐碎。日记主人‘楚夫人’也似乎有记录琐事的习惯。”封欲道，“但这些日记，包括林恒偷回来的那些，里面记录的事情不仅连贯，还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说明它肯定是被人为筛选过了。”
“所以……”
“所以？”
“所以我猜，他还会再给你日记。”封欲微微一笑，端起接满了水的水杯，“今天的这一张纸只是一个故事的开头，这个故事还有下半部分。他想用这一半的日记和这个故事把你吊走。”
不愧是深谙人心的心理医生，即使没有见过对方，也能根据他的行为推测出他的想法。
“如果是你的话，你希望这个故事是什么结局呢？”
此刻太阳垂死的余晖恰好地穿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那张粉扑扑的脸蛋鼓起来，想了想说：“我希望它是个好结局！因为，我好像认识楚夫人。她是我妈妈，对吧？”
……这个小笨蛋，似乎忘了故事的走向早已经被岁月镌刻进了废墟了，无论故事的结局是好是坏，故事里的人都不出意外死在了两千年之前。
封欲没有忍住，伸出手，用手背贴在她的脸颊上。
楚娇娇疑惑地看着她。
他追着她进来，本来是想问问她对于神父的邀请是怎么看的。可是她似乎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手背顺着她的脸颊贴了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追问，对她笑了笑：“简昊和顾觉还在外面审人，结果出来之前你想喝点什么压压惊吗？试试这个怎么样。”
他蹲下身，打开了橱柜，在小机器人的身体里翻找了一阵掏出一个透明的方形瓶子，里面盛着半瓶澄黄色的液体，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像是晃人眼的宝石。
“这是仿造的地球酒，”封欲摇了摇玻璃瓶子，漂亮剔透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瓶子里摇晃，发出轻微的水声，“没什么味道，但还算好喝。要试试吗？”
“不过味道可能跟你们古地球的酒不太一样。”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然后伸手沾了点酒，在她面前晃晃，“先尝尝？”
楚娇娇也蹲了下来，两个人头凑着头，像是准备干坏事的小孩子一样蹲在一块儿，她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一动，像是被逗猫棒吸引的猫一样，眼睛慢慢地瞪大了，眼看着一滴水就要从他指尖滑下来，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然后“嗷呜”一声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
封欲反而怔了怔。纤长的眼睫近得似乎能随着她微颤的动作拍打在他的脸颊上，不知道是指尖的温热还是眼睫的拍打，他的心脏一瞬间就狂跳起来，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她伸出鲜红的小舌，小猫崽儿似地，捧着他的手指，含在嘴里。
指甲抵住了柔软的舌肉，他轻轻地弯起手指，分开她的唇瓣，只见涎水勾勾缠缠地，顺着鲜红的舌尖滑落到唇瓣上，再顺着唇瓣往下落，她“呜”了一声，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呛了一下。
“……”封欲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楚娇娇含着手指，脸颊一侧鼓鼓的，说话也含糊着：“怎么了？”
“我……”封欲表情变了几变，他皱着眉头，似乎在跟什么用力争夺似的，表情因为过度的用力显得有些狰狞，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另一个我……”
他忽然往前一扑，单膝跪在地上，原本含在楚娇娇嘴里的手指也猛地抽了出来，指甲划过脆弱的口腔，有些痛，但此刻她被吓了一跳，顾不上这些，他们原本就是面对面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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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封欲往前一扑，就刚好扑进了她的怀里，她伸手接住封欲，才发现他在不断地，快速地眨眼。
“回去、你……回去！”他低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但紧接着那话又变成了另一个和他声音一样，语气却截然不同的，“你想赶我回去？”
楚娇娇意识到这是两个封欲在争夺身体，但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封欲的表情就忽然变得平静了很多，似乎已经有一个人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反手抱住了楚娇娇的腰，就着半跪的姿势，忽然用力地压了下来，直直地把她压在身后的橱柜上。
“封欲？”
她的疑惑还没有完全出口，就被怼在橱柜上，用力地握住下巴。他的表情变得乖张而愤怒，阴影覆盖下来，他似乎是要亲她——
但动作又在贴上她的瞬间戛然而止。那张俊秀的脸，就好像变脸一样，忽然又换成了一副温和隐忍的表情。
“……封欲？”
“……”封欲喘出一口炽热的气息，小心地问她，“疼吗？”
“什么？”
“……嘴疼吗？”他的手指缓慢地划过下颚，“刚刚好像划伤你了……”
楚娇娇张了张嘴：“其实还……”好。
但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封欲忽然压了下来，唇瓣贴着唇瓣，他不由分说地将舌尖压了进来，像是巡视领地一样扫过她口腔的每一寸，好像极度渴求的野兽，狂躁地圈地盘似的。在唇齿相依的缝隙里呢喃：“我帮你……嗯，检查一下。”
楚娇娇被亲得几乎缺氧，脑袋发晕，艰难地吐息，模模糊糊地想封欲都不需要换气的吗？不对……现在是哪个封欲？
在她窒息的最后一秒钟，封欲才撤开了一些。但他的舌头伸得太深了，撤出时舌尖缓慢地收回去，拉出清晰的丝线，暧昧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被亲得舌头发麻，嘴角都红了，然而还责怪他，他又忽然换了一个神情，先是微怔，然后又换回了之前的那种温柔的笑颜。然而，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两个人紧贴着，唇瓣上还挂着彼此的涎水的时刻，这种温柔却带出了莫名的病态。
他伸出手，掌心握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划过她柔软的唇瓣，将那些本是出自他的涎水轻轻拭去，拇指揉着她发红的唇角。单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妒忌的痕迹，然而，他又温声开口：
“刚刚，是他在亲你吗？”
“……呜？”
他俯下身来，垂着眼睫，表情隐忍而失落：“你更喜欢他亲你，还是喜欢我亲你？”
“我……”楚娇娇刚从缺氧的迷糊中回过神来，就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她还有点迷糊，“你们不都是一样的吗……呜。”
“不一样。”他笑着说，“我没亲过你——要试试吗？”
于是又被亲了。又被抵在橱柜上，被细细密密地，充满侵略性的吻亲得脑袋发晕，浑身发烫，嘴角又红又肿，雪白的脸颊变得比窗外的落日还艳丽，又像是融化的冰淇淋，被人一抿就全化作了水淌在了他嘴里。
虽然第一次不是他亲她，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以后的，别的东西……他都会拿到手，在另一个自己之前。
至于另一个自己……
封欲温柔地，将舌尖探过她的每一寸口腔。
另一个自己，就让他看着好了。
她的房间31
“……”
外面的人在叫封欲。似乎是梁熹微。
“……等一下呜、别亲了…！”
封欲撤开了一些。两张面孔抵得极近, 她几乎能看到他眼睛里倒映出的幽深的情绪。
“梁姐在叫你……”她晕乎乎地说。
封欲一言不发，垂眸看来，眼看着又要亲上来, 楚娇娇“呜”了一声, 张开嘴巴：“不许亲了！我、我嘴疼……”
她用半涣散的眸光望来。花瓣似的唇微微分开，已经肿了起来，颜色鲜艳而糜烂，张成一个圆形，有点儿窘迫。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柔软口腔内乖乖卧着的小舌，水液聚集了小小的一汪，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门外喊声渐近。
瞳孔里碎的光勉强地聚了起来，她抿住了唇，想起了什么：“我是……我是来接水的！”才不是来亲亲的。现在又没有道具可以用，虽然封欲亲得很舒服, 但他有点太用力了，她觉得晕乎乎的。
“我帮你。”封欲立刻殷切地说。
现在帮忙接水，一会儿就帮忙喂水, 再然后就又要亲她了。
狗狗的小花招罢了, 她懂。楚娇娇脸颊鼓鼓地说：“不用。”
但没过一会儿, 又被嘴对嘴地喂了水，抵在水机上亲得涎水都含不住，流得下颚都是。
“说了不许亲……呜！出去出去！”
梁熹微开门的时候, 封欲才出去。楚娇娇一只手按着唇, 背对着门, 听到封欲跟梁熹微说了几句话，脚步声逐渐远去, 厨房归于平静。
她拿起水杯放到水机下面，整个人都是红的，几乎要从头顶冒出烟儿来。
脚步声远去又临近，她端着水杯放在水机下面，听着水落在杯子里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音，气鼓鼓的，头也不抬地问：“不是说让你出去吗！”
“……”
身后没有回答。水接好了，楚娇娇端起水杯转身，却忽然撞上了身后的人：“哇啊！水、水撒了……！”
水杯里的水洒了一身，但还没来得及看，就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人抱进了怀里。
两个怀抱里，硌着撒了半杯的水，还有一个硬鼓鼓的盒子。
她一抬头，看到了谢双安的脸。少年的脸还带着些青涩，挺鼻薄唇，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脸部线条是一种混合着英俊和青涩的别样味道，是这个年纪的少年独有的风华。
水沾湿了他们的腰，有点儿凉，但楚娇娇蹙着眉还没有反应过来，谢双安就紧贴着靠了过来。火气旺盛的半大小子挨着她，紧贴在一起的衣服蹭过彼此，热度随着湿漉漉的衣服传过来，没一会儿就捂暖了她的衣服。
水撒了一地，水滴顺着他们的衣服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谢双安握着她的腿，轻轻地一抬，把她放到了水机上。他总是不敢看她，明明动作那么强势，不由分说地把她抵在水机上，却又偏着头，有点别扭，声音里带着点沉沉的鼻音：“我问了楚封老师……”
“他说你喜欢小狗。我，我买了一只机械小狗，送给你。”
“唔？”
谢双安看她不动，伸手，打开两个人中间的那个硬盒子，里面放着一只和楚封送她的小狗一模一样的小狗。”
“所以……”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腿，炽热的温度顺着睡衣传过来，烫得几乎要在她丰润的腿肉上留下印子，“……我不当狗可以吗？”
“我想、当你男朋友。”
“……”楚娇娇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这是谢双安今天出门的时候找机会托人送来的，他一拿到就火急火燎地过来找楚娇娇了，也没有拆过盒子，但他看过这个研究院推出的小狗套装，里面有一系列的装饰和维修工具。
当然也有……
谢双安抿唇。
楚娇娇还是不说话。他来找楚娇娇，是为了要一个答案的。他本来决定如果楚娇娇拒绝，他就也要拒绝她。但是……
他看向别的地方。因为楚娇娇不说话，所以他还是只能咳了咳，说：
“……其实，当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要当唯一的那个……”
当老婆的狗怎么能算狗呢？那分明是老婆的忠犬……
然而他还没有完成自我说服，楚娇娇忽然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谢双安。”
谢双安……谢双安被她连名带姓地一喊，心脏忽然砰砰地跳起来，他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脸上严肃的表情：“那个……其实、其实……”
他不就是、就是正常的要求，请求吗……有、有必要这么严肃吗？是他太过分了吗？
“其实当狗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要拒绝我这个礼物你也要收下……我、我……”
“谢双安。”楚娇娇说，她抬起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叠黄色的纸，“这是你从哪里买来的？”
谢双安语无伦次的话语忽然一顿，往下看去——一叠眼熟的纸捏在她的指尖，依稀能看到上面几行模糊的字。
谢双安这下是真的目瞪口呆了——这不是楚夫人的日记吗？！
……
几分钟后，脆弱的日记纸被放在了桌上。
楚娇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张：
【一月三日，晴】
【娇娇又长大了好多。如果在我出生的和平年代，她现在应该去上学，在教学楼里和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
【……但现在已经没有学校了，只有军事培训基地。十几岁的孩子们被带去培训，三个月后就被送上战场，而家人可以得到一笔抚恤金，和几个月后领回家的裹尸袋。】
【我去看过那些培训，不过是最简单的军事训练，他们就把这些连枪都没有摸过的孩子丢到战场的最前线！在那里几乎没有人能活过三个月！】
【娇娇长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她明年夏天就会被带去军事培训基地。……不行，我要想个办法。】
……
【一月十五日，晴】
【……陈博士疯了！她真的疯了，她丈夫也疯了！】
【他们怎么可以……他们这么敢……他们……他们骗了我！他们带我去地表，就是为了拉我入伙！】
【今天陈博士的丈夫又带着我去地表了。我是为了测试新型战斗型机器人的，但他……他却带着我去了他们的庇护所。】
【那些庇护所里……都是逃兵。他疯了！他怎么敢收留这些逃兵，他不仅收留逃兵，他居然还主动帮那些士兵逃跑！他怎么敢做这种事，被抓到就完了！我们都会完蛋的！】
【但他对我说，为什么要害怕被惩罚？我们已经生不如死，像老鼠一样在地底苟且偷生了；我们已经一无所有，连所生存的星球都要失去了。一无所有的人为什么还要遵守那些富有且掌握权力的人们所制定的规则？】
【我很想骂他，他老婆死了，可我还有女儿！】
【但是……看着那些孩子的脸，我想他说得是对的。】
【我现在还有女儿，但很快……或许就没了。】
【我要帮他。】
……
【一月二十九号，没有去地表，不知道天气】
【……出大问题了。】
【我把娇娇带去研究所让她自己玩，结果她跟着机器人学了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回来就抱我亲我。我问她为什么要亲我，她说这是表达喜欢的意思。】
【她还说她亲了我我就要亲她，因为如果有人对自己好，也要对对方好才行。】
【我问她是跟谁学的，她说是D5688教她的。】
【……可是D5688是陪伴恋爱型机器人啊！！！完了，我的女儿不会变成笨蛋吧……】
【傅先生看了直笑，让我把娇娇留在家里，他去问问同事的女儿能不能来陪她。】
【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傅先生，傅先生平常已经很忙了，还要拜托他这么多事。可是傅先生却说他早就把娇娇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他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告白吗？】
……
【二月十三号，不知天气】
【今天是情人节，傅先生……】
【他向我求婚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我真的了解他吗？我只知道他似乎在战时政府任职，平常可以指挥那些卫兵，身份应该大有来头吧？可是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答应他不是坏事。答应他，娇娇的身份就能隐藏得更好，我也就不用总是提心吊胆的了。】
【我不是讨厌他，其实我……】
【我只是还要再想想。】
……
【四月一日，不知天气】
【审查越来越严了。很多人都被处死，而我现在已经明白，他们并不是因为谈论战争而死。】
【……我没有通过测谎仪的测试，也被关了几天。傅先生接我出来的时候，我还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月的审查顺利通过了。】
【但我后来才知道，是陈博士的丈夫替我顶罪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现在他死了，我活了下来。他说我活下来是最好的，最新一批的机器人是我研发的，我在它们的程序里植入病毒帮助那些士兵逃跑，以后我能做到更多事。】
【……我跟傅先生大吵了一架。顶罪这件事事关重大，陈博士的丈夫做不到，只有傅先生能做到。】
【傅先生也很生气，他说我不应该参与到他们的谋划里去。】
【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到底是什么人？】
【但不管怎么样，新一批的机器人已经送到了庇护所里。我修改了它们的程序，可以借助它们的力量离开这里。夏天就要到了，我不能再等了。】
【我要跟娇娇一起逃出去。】
【我们一起，去地面上生活。】
她的房间32
“这是从哪里来的？”
圆桌上, 众人齐聚，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几张纸。
“研究所买的……”谢双安开着智脑，正在联系家里的智能保镖, “这里没有通行证不能随意进出, 我让家里的保镖送来的……没有里通外敌，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神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里面会被放进这个东西……等等。”他点着智脑的手忽然一顿。
“怎么了？”楚娇娇问。谢双安的表情忽然沉了下去：“……机械保镖，失联了。”
他把智脑投屏在面前，上面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异常显眼，显示着保镖的定位已经丢失，无法联系，还询问是否需要报警。星际时代的很多工作都由机械来完成，谢双安的保镖也不例外，是个高大魁梧的机器人——没有人形，看起来像个长了两只手和两个轮子的门。
楚娇娇在医院还见过它, 坚硬的金属看起来极有安全感，也不知道是谁能把这样的保镖放倒……
“不用想了，肯定是神父。”林恒点着纸的边缘, “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一旁的顾觉也表示赞同——很难想象林恒出现在顾觉和陆长平眼前还没有被第一时间抓捕归案的场景, 但现在“外敌”虎视眈眈, 他们总不好内讧，顾觉表示给林恒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当然，这件事完结之后按照林恒犯下的事情他还是要坐牢的, 但简昊和陆长平会考虑他的功劳, 为他减刑的。
说这话的时候, 林恒似笑非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说不好, 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简昊没有多余的时间管他，他们抓到了在医院时跟着神父一起出现的几个人，正加班加点地提审，简昊急匆匆地就敢去盯人了，务必要在他们之中审出神父和丛云的下落。
陆长平神情微凝：“线人呢，线人怎么说？”这些大型的反.政府组织，军部和皇室都有安插线人监视他们的动向。但线人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神父亲自带人潜入医院袭击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风声，这些官方的耳目，就像是瞎了聋了一样。
冥冥之中，众人都感觉到，危险的阴云已经笼罩到了他们的头顶。
“所以……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把这个给我呢？”楚娇娇翻了翻纸，里面还有一张。
【四月二十五号，阴天】
【最新一批机器人搭载了智能芯片，可以根据机器人自主的判断行动。但芯片似乎有些不稳定，我上到地面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变多了。这似乎引起了一些怀疑，但还好，他们暂时还不能确定，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暴露一些也无所谓。】
【更让我担心的是娇娇。她越来越大了，但……】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禁止她跟同龄的孩子接触，我怕他们怀疑。她从出生开始就呆在实验室，接触的都是我研究的机器人。她缺少生活常识，比起人类甚至更像是机器人！天啊，当初是谁说的‘由于人们常年在地下生活需要一批陪伴机器人’，让我研究陪伴恋爱型机器人的？我真想回到过去一枪毙了他！】
【我也有错，我错就错在不应该让她跟陪伴恋爱机器人待在一起！早知道就把战斗型机器人带来给她玩了，但是说真的那些机器人比起人类更像是怪物……】
【唉，希望能快点回到地表。我会教好她的，她会在阳光下长大。】
【……还有五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要去向傅先生告别吗？他帮了我很多，他知道我的计划，却始终帮我掩饰，不告而别似乎有些不太好。】
【好吧，好吧。如果他今天来接我下班，我就告诉他。】
【说真的，虽然我们还没有分别，但我已经开始想他了。只比想念地表的阳光少那么一点点。】
【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我会和他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
这一页只最底下，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他没有来。傅先生，真为你感到遗憾。在逃到地表之前我没有需要记录的事情了，我离开后，这本日记就留给你吧，再见。】
……看来，他们错过了最后的告别。楚娇娇蹙起眉，不免感到了一丝怅然和遗憾。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各种角度来说，他们都能算她的父母。
她的指尖划过纸页，忽然感觉到这一张纸的触感有些奇怪，似乎比其他页要厚一点？
她捻了捻纸页，发黄的薄脆纸张发出了一声脆弱而清脆的“咔嚓”声，紧接着，居然从纸页的背面分出了另外一张！
两张纸几乎是紧紧地黏在一起，如果不仔细地摩挲根本看不出来，两张纸分开的时候，中间还有一些黏连，似乎是打湿之后粘在一起，不分彼此。而那些粘住的地方小而圆，紧紧地连在一起，像是……眼泪的痕迹。
【四月三十号，逃离日。】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还有一个小时，设定好的程序就会自动开启。】
【还有一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
【傅先生去战时政府大楼了。我……我决定去跟他告别。】
【傅先生，虽然你很不幸的错过了机会，但是你很幸运地拥有我的爱。为此，我决定大人有大量，不跟没空来接爱人下班的大忙人计较。】
接下来是一大段的空白。但紧接着，下面有一些散乱的墨点，似乎是在极度慌乱和愤恨地情况下写下的，用力之大几乎穿透纸背，字迹非常凌乱。写下它的人甚至没有注意到笔在漏墨。
【……（一些不成句子的断字）他（又是一些墨点）去死吧！】
写下大片的断字后，执笔的人似乎才找回了一些神智，笔迹重新归于清晰。
【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不，我早该想到的！他为战时政府工作，权利又那么大，好几次帮我逃过审查，还能在系统内修改娇娇的年龄和出生地。】
【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才是政府首脑，发动战争的人？霍皓只不过是他金蝉脱壳的皮子罢了！】
【可笑，我居然还想过要不要带他一起走！】
【……我恨他。我恨一切战争贩子！无论是霍皓还是傅文默，我是不会去给他们收尸的！去死吧。】
【我会离开，和娇娇一起走到很远的地方。我不会再回来了，这本日记我留给你，傅文默，好让你知道我有多恨你。】
【再也别见面了。抱着你的枪和弹去死吧！我会拥有阳光和女儿，而你，除了满地的尸体之外你什么也得不到。】
日记戛然而止。
楚娇娇惊愕地看着最后那一段凌乱的字迹，怎么也想不到故事会以这样急转直下的结局做收尾。
而在日记的最后，有一行非常小的字迹。楚娇娇拉近了些，才勉强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或者说，不是字迹，这似乎是一行打印出来的数字，每一个字都紧紧地挨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明显不同于纸张上的字迹，这是后面才印上去的，从痕迹来看还非常新鲜，应该就在不久之前。
“咦，这是……”
步秉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坐标。”
“什么？”楚娇娇疑惑，“这是什么的坐标？”
步秉单手捏着纸，似乎也有点疑惑：“前面是星球代码，后面是坐标数字……等等，这个代码，是古地球？”
这张纸毫无疑问是神父塞给她的。上面的坐标应该也是他留下来的，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坐标？
与此同时，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啪！”地一声推开，简昊带着一身寒风和血腥味大踏步进了门，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人招了。”
“……”
“他们是自愿跟随神父的，神父离开前并没有告诉他们要做什么，他们也以为神父不过是普通地出一趟门，所以我们的线人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简昊坐到了桌子面前，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喝了口水重新开口：“那个神父也查清楚了，他是来自K8132星球的孤儿，K8132星球已经在帝国战争中消失了，只剩下他。”
“消失是……什么意思？”楚娇娇皱起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就是整个星球都已经变成宇宙里的尘埃了。”简昊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原本在星球上的人并没有得到撤离的指令，所以他们都已经随着这颗星球的覆灭消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活下来，可能当时他并不在那颗星球上吧。”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没有人认识他。那些‘伊甸园’的小喽啰从认识他开始，他就已经以现在的形象和‘神父’这个名字现身了。”
“我们询问了丛云教授被他们绑到了哪里，但很遗憾，这些人能接触到的部分很有限，他们并不知道丛云教授的去向。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我们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张纸条——一共八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搜出了一样的纸条，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更大的可能是，这些纸条是被人为地放进去的。”
简昊拿出一个证物袋，隔着透明的袋子，能看到里面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印着一行清晰的数字。
——那数字，和楚娇娇从纸张的背面看到的字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坐标，坐标指向古地球，更准确一点，是中庭遗迹。”简昊说，“我们高度怀疑丛云就在此处。”
很明显，这是一个邀请，目的地是她的来处，中庭遗迹，而邀请人已经不言自明。
他是这样的殷勤，亲自出现，“邀请函”更是送了一封又一封，丛云的失踪，身世的迷题，楚夫人没有下落的故事……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那么，在目的地，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现在，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等待着她做出决定，无声地询问：
要去吗？
她的房间33
星际时代各个宜居星球上的往来都非常方便, 但古地球既不是宜居星球，也不是旅游星球，恰恰相反, 因为古地球上的众多遗迹, 现在通往古地球的航线是绝对禁止通行的，只有少部分学者得以申请前往。
因为人数众多，且个个都身居高位，生怕这么多人同时离开会引发骚乱，他们没有选择专属的航线，而是选择混入民用旅游星舰，再转乘早已经设定好航线的皇室专列。
出门时，楚娇娇裹得很厚实。天气愈发的冷了，而且她的身份也需要遮掩。没有办法带面罩，步秉给她裹了一个围巾，把就娇小洁白的下颚遮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和鼻梁。她呼了一口气：“……有必要包得这么严实吗？”
“有必要。”傅云眉语重心长地说，“你看我们也穿得很严实。”
为了隐藏身份，众人都戴着围巾面罩, 用长衣服遮住身形。
楚娇娇在围巾下的嘴张了张：可是……这样好像更显眼了。
七八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个个捂得严严实实, 像保镖随行似地站成一排，一副气势非凡的模样，引得周围的人往这里一直看。
没等她提出疑问, 简昊从旁边走过来, 把她的围巾往上一拉, 遮住了周围人的视线，然后单手一推快要滑下去的墨镜, 一副酷哥的模样：“要登舰了，咱们走吧。”
楚娇娇咽下疑惑，跟在众人身后。周围的人似乎也被他们的造型所震撼了，视线如影随形地追随者他们，她尴尬得快要冒泡，匆匆用围巾遮住脸，躲在了其他人中间。
因此，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些人并不是在看简昊他们，而是在看她。
被围在中间的小小个子，就像篱笆里一只娇然绽放的玫瑰，在纯质金属的星舰下像是一抹惹眼的艳色，似乎带着天然的吸引力，夺人眼球。
他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然而却还是不自然地被她吸引。傅云眉往旁边看了一眼，眉头一跳，想起当初在拍卖会被举报的事情。
这条航线途径很多个星球，排队的人不少，他们就在星舰下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人群就聚焦了起来。排在前面的是几个朝气蓬勃的学生，穿着皇家学院的制服，频频地看过来，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推出来。
“……那个。”男学生的脸上浮着一团红晕，也不知道该说他太有勇气还是太没眼色，无视了其他人，直直地走向了楚娇娇，“请问你也是星舰的乘客吗？你是去K68星球旅行的吗？我们可以一起……”
楚娇娇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他们这次出门是伪装成旅行的样子，但不好随意告知其他人自己的目的地，当然也不好跟别人结伴同行。
男生被拒绝了也不气馁，他看了周围的几个男人一眼，咽下口水，试图站得离她更近一些：“这些人好凶，他们是你的同伴吗？你和他们是什么……”
“小兄弟。”傅云眉从身后拎住了他的后脖子，微笑，他们尊重她和任何人的交往，所以没有阻止这个冒冒失失的男孩来搭讪。但靠得太近引起可能的危险，又是另外一码事了。“没有人跟你说过，搭讪女孩的时候要注意距离吗？特别是……”
他把话在唇齿间一顿：“特别是她男朋友在的时候。”
“……”男学生愣了一下。他指指傅云眉：“你是她男朋友？”
“嗯。”傅云眉挑眉点头，语气轻飘飘的。
“我不信！”他说，环视一圈，指指沉默的步秉又指指微笑的顾觉，再指指吊儿郎当的简昊和一脸冷静的楚封，“难道你们不是她的保镖吗？哪有男朋友跟保镖走在一起的！”
“……哦。”楚娇娇从他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所以他们都是我男朋友。”
“……”男学生的表情有些宕机。过了一会儿，眼珠才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像是启动后在转缓冲圈的电脑，好半晌他伸出手，像是点兵点将一般把周围的人都点了一遍，颤颤巍巍：
“……都是？”
楚娇娇忍俊不禁，艰难地控制住笑意，严肃点头：“都是。”
如果说这话能让男学生知难而退再好不过，他们这趟旅程可不是什么快乐美好的旅游。
“……虽然一打多很艰难，但是，好吧。”出人意料的，男学生咽下口水，再次环顾四周，然后骤然扭头，用力之大几乎让人怀疑他会把脑袋扭下来，“这位美丽的女士，想必你的男朋友也不会介意多出一个……”
楚娇娇：？
他没说完，傅云眉扭住他的后颈皮，皮笑肉不笑地把他拎起来：“不。我介意，而且很介意。”
他拎住男学生，像是丢猫一样轻轻松松地把他从包围圈中丢了出去，然后才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楚娇娇看。
楚娇娇：？
“没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摇着脑袋笑起来，“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我觉得……你看。”傅云眉望向不远处。巨大的星舰横亘在玻璃舷窗之外，往上是无垠的宽阔星河，在那样磅礴的气势之下，星舰仿佛只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而星舰往下，无数人拎着行李，排着队有序地走入舰船，又像是小小的蚂蚁叼着一点儿白色的粉末，缓缓地涌入河流。
而在那无数的人里，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他们的方向。
“你看，他们都在被你吸引。”
民用航线花了整整一天才到达地球附近，而转乘皇室专列之后就快了不少，也再没有那些莫名其妙来搭讪的人了。
星舰降落在干枯龟裂的大地上，激起一阵飞扬的浮土。透过舷窗往外看去，天边晨曦初降的微光被漫天尘土挡住了，如果不是时钟转到了早上八点，大概会让人以为现在还是黄昏。
楚娇娇趴在舷窗往外看去，远方遗迹的轮廓隐没在暗色的尘土之中，只剩下颓然和萧索，影影绰绰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兽。
“地外舰队已经就位了。”顾觉扶着耳麦一边通知那边的人一边低声跟楚娇娇交代，“皇室卫队也已经在遗迹外等着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伊甸园的踪迹。遗迹残破，上次丛云来只带走了一部分的古人类遗物，如果可能的话，在这里最好不要交火，地外舰队只是威慑作用，而卫兵武器的杀伤力很难控制，打起来的话，这一片都会被夷为平地。”
“还有这个……”顾觉半蹲下身，将一把形状有些奇怪的，像枪却又比枪方一些的武器放到她的手里，随即靠了过来，把这她的手，按开了一个按钮，“你不会用星际时代的东西，但这个很类似古地球的枪，你应该会用。这是保险，这是开关，开枪的时候要用两只手，从这里瞄准。”
“……不用担心瞄不准，只要不伤到自己你可以随意开枪。”
顾觉的手有些薄茧，搔在她的手背，她蜷缩了一下手，刚想开口再问几句这把枪怎么用，忽然，整个星舰内部骤然暗了下去！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星舰外隔着一层厚玻璃传来的沉默爆炸声：
“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可以清晰听到，那声音从远处连连不断地传来，由远至近，与此同时顾觉的耳机里传来即使是她都能听清楚的怒吼：“警告，重复一遍，警告！”
“受到攻击，对方有备而来！”
“防御模式，反攻击模式……”
爆炸声音巨大，隆隆的声响几乎像是山岳倾颓，整艘星舰剧烈地摇晃，楚娇娇一瞬间没有抓紧身边顾觉的手臂，转瞬之间爆炸已经到了近侧，一侧的玻璃骤然碎裂，她整个人都向外倒去。
“娇娇！”“娇娇！”
最后一瞬间，她抓紧了手里的枪，紧接着，漫天的灰尘扑面而来，笼罩了她的视线，似乎还有一个人影随着她从破碎的舷窗一跃而下，但她没有看清楚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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