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间14
封欲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额上骤然跳出青筋。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手里的测量表,眉头皱了起来:“……从测量表上来看,她还真没有问题。”
“测量表不能算数。”梁熹微说, “你这人, 刚刚还说楚小姐要看病,现在又出尔反尔?”
封欲:“怎么说我也是个医生……我只是称述事实。”他把测量表塞给她。
梁熹微满脸怀疑地接过表格,定睛一看——果然就像是封欲说得,从测量表上看没有任何问题,显示楚娇娇的精神状态很健康。
“不能这么说,”梁熹微说,“有些过分内敛的病人会下意识按照她希望的模样来填写表格,误导医生。心理测量表的主观成分很重,不能作为判断依据。”
封欲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像是头一次正视这个人:“……你很专业。”
梁熹微额头上的青筋“砰”一下就跳了出来:“我没另一个封欲专业但也至少比你专业!总之我才是楚小姐的医生,楚小姐的事情就不劳您大驾了!”
“……”封欲的脸微不可查地僵住了, 半晌,眉头一皱,仿佛很无所谓一样, 轻描淡写地, “无聊。”
他甩下两个字, 转身就要走,刚走出没几步,身后门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娇娇?”
封欲的脚步顿住了。
“娇娇?”那头半晌没有回复, 门里男人的声音有些急切起来, “刚刚好像有什么声音, 你怎么了?你在里面吗?”
屋里忽然想起小狗激动的叫声:“汪汪汪!!汪汪!”
楚封记得那个小东西,是楚娇娇带过来的电子宠物, 一直乖乖地趴在她怀里,没有叫过;此刻它的叫声却非常激动,像是在与谁对质一样。
步秉开始撞门了:“娇娇,娇娇?!”
“开门!”
封欲回头,梁熹微往屋里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哐!!!”内间卫生间的门被踹开了,封欲也是脸色一变,拔腿往屋里跑去!
卫生间的大门被步秉踹开,里面一个黑发的男人勒着楚娇娇的胸口,做挟持状。他抬眼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用肩膀猛地撞开了侧面的窗户,抱着楚娇娇轻巧地跳上去,站在窗沿上。
步秉半惊半怒的声音响起:“林恒?!”
那个被称作林恒的男人微微一笑。窗外的风顺着破碎的玻璃涌进来,呼呼而响,吹起他怀中女孩的长发。
“我来拿走我的东西。”他最后留下一句话,抱着怀中的人,转身跳下了窗户。
步秉薄唇紧抿,面沉如水,三两步翻到窗边,二话没说,也跟着跳了下去!
梁熹微目瞪口呆:“等等!!!这里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身侧一个人影风一般卷过,封欲紧跟着步秉的步子,徒手攀住带着碎玻璃的窗台,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里是顶楼!一百零五层!你们疯了?!”她这才来得及吐出后半句话,连滚带爬地奔到窗边,握着窗台往下看去。只见三个身影已经模糊着远去,这一整栋楼都是玻璃结构,整体平滑没有突出的可供借力的地方,但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正在大楼外围坠落、奔跑追逐。
小狗绕着她疯狂地转圈,梁熹微只能蹲下身来,按住它:“等等!你想碎成零件吗?!不许去!”
“汪汪!”
屋内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全副武装的保安终于姗姗来迟,冲进屋内:“梁医生!发生了什么?!”
梁熹微终于想起了什么,颤颤巍巍像是马上要晕过去:“去——去拿——”
“拿什么?”
她深呼吸,抱着小狗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拿监控器来!”
“还有,让人去通知皇室和军部,他们今早送来的病人被通缉犯林恒劫持了,快快快快快!如果咱们这咨询室还想开的话!”
她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脸憋得通红,周围的人被她的表情吓到了,手忙脚乱地去救人和拿监控器。
梁熹微接过监控器屏幕一看——
五分钟前,坐在沙发上的女孩侧头跟步秉小声说话,把怀里抱着的机械小狗递给步秉,步秉说了句什么,她面色通红地拒绝,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梁熹微若有所感,拉着监视器的进度条直接跳到了今天早晨。
早晨六点五十,咨询室还没开门,屋内空无一人。
片刻后,大门忽然开了,一个黑发的男人走进来,环视一圈后,直径走进了卫生间。
他……一直在这里等她?!
……
时间倒退回五分钟之前。
梁熹微借口给测量表留档案,带着封欲一起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了楚娇娇和步秉。
屋内一时间冷清下来,只有小护士还没来得及推走的几个仪器发出“嗡嗡”的低声嗡鸣,虚拟的阳光从墙壁的显示屏上落下,将桌面上的水杯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楚娇娇抿了抿唇,下意识坐直了一些。
刚刚那个热情的小护士送来太多的水,而她没有留意,一边写一边喝,竟也喝了好多水。现在回过神来了,肚子有点鼓。
她侧身,把小狗放到了步秉的膝盖上,小声地跟坐在自己身边的步秉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步秉立刻要站起来:“我跟你去。”
他怀里的小狗叫起来:“汪汪汪!”也想跟主人去,
“我、我,”楚娇娇的脸一下涨红了。她肚子又很鼓,有点不舒服,咬着唇,“我是去卫生间——”
步秉表情巍然不动:“我跟你去。”
小狗:“汪汪!”
他一副要站起来的样子。楚娇娇立刻按住他的肩膀,急急地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屋里就有卫生间!”
这几天步秉几乎是跟她形影不离。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他几乎成了她的小跟屁虫,连浴室都要一步不离地跟着。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林恒的踪迹的原因。据那头的消息说,林恒已经偷到了那副画,按照行程他早就回了首都星,但不知为何,这位大名鼎鼎的通缉犯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蛛丝马迹。
楚娇娇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里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只知道步秉这几天变得过分的黏人,好几次她只是睡了个懒觉,步秉就直接撬锁进门看她还在不在房间里了。
这让她有些苦恼。现在在外面,她不想待会儿被其他人看到还要解释,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警觉地回头:“不许跟上来!”
步秉原本要悄悄起身的姿势骤然一僵。片刻后,在她的瞪视里,乖乖地坐了回去,顺便把膝盖上的小狗抱住了。
楚娇娇推开卫生间的大门。
这里是梁熹微工作的心理咨询室,医生们偶尔也会加班负责接诊一些紧急情况的病人,因此每个咨询室里都配备有床和浴室,也可以供病人放松心情。
浴室在卫生间的里面,掩着一张帘子。楚娇娇扫了一眼,可能是被步秉紧张的情绪影响,莫名其妙也松了口气,嘟嘟囔囔:“明明就没人嘛……步秉还那么紧张……”
她解决完,捏起裙角盖住露出的雪白腿根,微微俯下身,研究这个东西的清洁按钮在哪里。
“发蓝光的按钮……按钮……”她还没有找到按钮,“啊,唔!”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按下了按钮。
“唔——”身后一个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背上。楚娇娇被压得弯下腰,来不及呼救就被捂住了嘴。
“呼。”身后那人轻轻松松地说,“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
熟悉的声音。楚娇娇一愣。
但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又被往下一压,钳制在对方的怀抱里。努力侧过脑袋,却只看到身后人散落的发丝,还有发丝之间的金色耳坠,在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里闪了一下她的眼睛。
金灿灿的……一摇一晃,像是在勾.引谁。她只认识这么一个会戴金色耳坠的人。
他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手顺着腰线向下,掀开裙摆的边缘。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随即他拉住了雪白长袜的边缘,两根手指不由分说地挤进去,被压在娇气的腿肉和柔软的长袜之间,指尖那点薄肉被挤得变形。
“你的衣服够厚吗?”他带着笑意询问,抵着她的耳垂,甚至浅浅地含进嘴里,留下湿意,“顶层风可大得很。”
楚娇娇嘴唇颤了颤,想说话,忽然,“啪”地一声。
林恒把手指抽了出去。腿袜的松紧带打在她的娇气的皮.肉上,发出一声脆响。她吃痛,喉咙里吐出“唔!”地一声。
眼睫抖了抖,像是吃了苦头一样,原本害怕得颤颤巍巍的人,立刻就不动了。
她是认出了林恒,林恒却觉得她是害怕了。于是乖巧得过分,软软地贴着他的胸口。
从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发顶,发丝也又软又香,乖乖地贴着他的下巴。
“怕了?”林恒问。声音奇异地变了调。
他想,怕了就好。
怕了就不会跟人跑了。他这几天蹲在她的屋子外面,见她每天开开心心地迎接那几个上下班的男人,即使那些人走了,屋里也亮着温暖的灯光,传出细微的笑声。
他是来劫走她的。选择这种方式,就想让她害怕,害怕得只能乖乖地贴着他,怕得不敢离开他一步。让她知道自己是臭名昭著的星盗,是恶盈满贯的通缉犯。
但他却顿了一下,有些不太熟练地,又把手指插回了她的袜子里,揉了揉。暖融融的丰润腿肉,像是糜烂的暖玉一样融化在他的指尖,反倒是他手指冰冷,惹得她打个颤。
他听到自己有些僵硬的,变了调的声音在说:
“……别怕。”
她的房间15
一百层的高楼, 风大得能清晰地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
楚娇娇知道为什么出来之前林恒要摸她的衣服和袜子了——外面冷得几乎要在她的脸颊上结霜了。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睫上的霜像是泪珠似的凝成了薄薄的一片。
不知道林恒用了什么办法,在几百米的大楼外层如履平地, 借着下坠的势头往下狂奔。他把楚娇娇往怀里掩了一下, 挡住大部分的风,在狂奔的间隙还有心思低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身形微微一怔,伸出手来,轻轻地擦掉她眼睫上的霜。
风声呼啸而过,冰冷的寒冷随着无处不在的风包裹住他们,他指尖的一点点湿意很快就被吹散得无影无踪,但那奇异的触感却仿佛长久地残留了下来。
“……怕吗?”他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在问。
但紧接着,身后骤然传来一身破空声,常年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对于危险的反应何其敏锐,那瞬间林恒都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整个人就下意识地旁边一闪!
“咻!”破空声划过, 没有打中他,但擦肩而过的气流猛地划开了他肩膀上的衣服,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印子。直到这个时候, 林恒才看清楚那是一把银色的小刀。
他略微侧头, 在极速的下坠里往后看去, 身后传来的梁熹微的尖叫声已经远去模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追了上来!
他“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 唇角却桀骜地勾起, 抱紧了怀里的人:“你的狗还真难缠。”
身后又有破空声, 他看也没看,轻巧地在光滑的大楼外墙借力, 辗转腾挪,跃起闪避,一连躲过了几次袭击,在这间隙中还有空暇低下头,询问:
“怕吗?”
“……”怀里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但风声太大了,混合着身后的呵斥声,压过了她的声音。
从上往走,几千米的高空也不过瞬息之间,他们已经很接近地面了。
林恒感觉到,楚娇娇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那双细瘦的手圈着他,伶仃的腕骨压在他的后劲上,似乎在微微发抖。
林恒又问:“害怕吗?”
楚娇娇的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朝后看。
马上就要落地了,风声终于小了一些,不再呼啸,而是如同温和的潮水一般在他们之间涌动。就在那清晰的风声里,林恒听到她说:
“——很好玩!”
他蓦然一怔。只见她揽着他的脖子,笑着往他身后看去。
一张小脸冻得发白,眼睫凝着薄薄的冰,小巧的鼻尖通红,嘴唇柔软,两腮浮着一层红。还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显得生动极了。
就像是刚刚从游乐园的过山车上下来那样高兴。
她似乎在呼啸的风声里发现了什么,还伸出手,拨弄着他耳垂上,正随着风摇摆的金色耳坠。
——她一点都不怕死的吗?林恒的脑袋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又骤然明白过来。
她不是不怕死,而是……信任他。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受伤,就像小兽依偎在最亲密的大人身旁。那么依赖,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似的。
但这一切想法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就在他一怔神的刹那,身后的破空声再次袭来,这一次因为分神没有躲开,小刀划过他的腰间。
“唔!”
但他已经顺利落地。把怀里的人抱紧,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了缓冲的力,随后抱着她飞快地潜入了早已准备好的秘密通道里。
而这时,除了紧追上来,却在人群之中追丢了他们的步秉封欲之外,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星际海盗林恒的第一百三十五次任务,圆满完成。
……
十分钟后,得到消息的简昊与顾觉才赶到现场。
几队士兵迅速封锁了现场,将相关的人员带去询问和隔离,当时在路边目睹这一幕的路人也被暂留在路边接受询问。
“——是啊,我当时准备去广场看集会,那个人从天上跳下来,把我吓了一跳!”
“真是吓死人了,你说他是怎么从那么高的楼跳下来的?他不会给自己植入了跳跳蜘蛛的基因吧?!”
“那请问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士兵出示了林恒的照片,“是这个人吗?”
“对对对!”好几个路人一瞬间叫了起来,“就是这个人!他好像还抱着一个人吧……”
“……”简昊站在车边,嘴里咬着一只没有点燃的烟。这位总是神色不羁的元帅大人似乎是头一次表情这样阴郁,引得周围几个士兵路过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然后又在他难看的脸色下皮子一紧,低头赶紧溜走。
皇宫里这里远一点,陆长平来得比他们晚。他来的时候,刚好遇上顾觉向简昊汇报:“目击者的证词和梁熹微的心理咨询室里的监视器互相印证,带走她的就是林恒。他早就潜入了房间里的卫生间,而且早在几天前,监视器就拍到了他在这附近踩点。”
“再往前翻……他昨天就在这里等了一天。直到天黑才离开,应该是没有等到她。”
这证明他在这里埋伏了很久,这场袭击和挟持早有预谋。
陆长平问:“他怎么知道娇娇会来这里?这是只有我们和梁熹微知道的事情!”他姗姗来迟,华丽的衣衫来不及换下,单薄的衣衫上带着风雪,声音压着怒火。
楚娇娇从没有出过门,也没有接触外人的机会;而他们和梁熹微知道楚娇娇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往外说。
“……”步秉站在旁边听完到了全程,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大衣已经在下落的过程中甩掉了,头发被吹得凌乱,脸颊上还有被划出来的淡淡的血痕迹,“是蹲守。”他忽然开口。
“什么?”
“监视器有问题。”步秉简单明了地说,他薄唇紧抿,唇上一点血色也无,“我曾经让人查过房子外围的监视器,那个监视器……有时候会闪过一些乱流信号。”
但那是很正常的情况。许多监视器都有这个问题,无伤大雅。在此之前步秉并没有把这个小问题放在心上,因为李萌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监视器没有问题,他查看了前几天晚上的视频,也没有被修改覆盖的痕迹。
但如果是林恒干扰了监视器,用乱流打乱了画面,潜伏在屋子外面,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知道他们的行程计划了——为了让楚娇娇适应,梁熹微提前好几天就跟她说过出行计划。
简昊把嘴里咬着烟拿下来,握在手里慢慢地碾碎了。他站起身来,言简意赅:“走。”
“回去查监视器。”
他转身上了悬浮车,步秉和陆长平没有意见,指了几个人带走心理咨询室里的目击证人,带走了几个附近的监视器,转头也要走。
“……等等!”封欲从身后喊住了步秉,他的身体远不如步秉那样的军人好,因为从高楼追人下来,虽然没有受伤,但也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珠,因为过度的运动和紧张而气喘吁吁。“你们……呼。你们要查监视器?”
陆长平转头看着他。
“……我认识一个人,说不定可以帮上忙。”他站直了。
……
军部和皇室的车来了又走,卷起街道边的浮尘。留下来的士兵维持秩序,注意到一个人站在路边,久久地仰着头看着大楼,眼里似乎闪动着什么奇怪的光芒,像是某种镶嵌在眼睛里的拍摄和记录芯片,不由呵斥道:“看什么看?!现场已经被封锁了,无关人速速离开!”
“……”
“说你呢!”
“……哦哦!”那个人似乎才回过神。他衣着普通,头发乱糟糟的,样貌平平无奇。不过,令人侧面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经过任何改造,肤色也是黄皮肤,看起来像是个古地球人一般。这种拒绝改造,坚持保留人类外表的星际人几乎都是古地球的狂热崇拜者。
他看了一眼士兵,陪了个笑:“不好意思啊长官,我就是在想,是什么人要从一百多楼劫持人,又是什么人值得星盗这么大费周章……”
他话没有说完,士兵直接打断了他:“想什么想!这是军部和皇室共同执办的大案,嫌疑人是通缉犯,不想死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哦……”那男人点着头,往后走,“这不是想着如果想出什么可以提供线索嘛……”他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边后退,转瞬之间就融进了人群里,再也找不到身影。
士兵收回了视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相普通的男人拿出帽子带上,往下一拉,遮住了大半张脸,慢条斯理地晃荡到了广场,在那里,有一群保留着人类外表的狂热人类狂热组织‘伊甸园’正在集会。
男人融进了集会的人群,走到为首的人面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哦?”为首的人低声说,半信半疑,“你能确定是真的?”
“多半。”男人嘴上说得并不肯定,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神父说,我们会等到一个人,她是旧时代遗留给我们的珍宝,她会带领我们重回那个美好的时代……”为首的男人垂眼,思忖,“可是,如果她就是那个人,为什么会跟丑恶的皇室、贪婪的军部在一起?”
男人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把自己今天看到的场景,事无巨细地跟为首男人复述了一遍。
为首男人沉吟半晌,开口:“我带你去见神父大人。”
“是真是假,请神父大人定夺。”
她的房间16
距离首都星不远的另外一颗废弃矿星上, 正在下雪。这颗星球曾是战争前线,战争将原本宜居的绿色星球彻底摧毁,人口尽数搬离, 地表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残垣断壁, 未曾褪去血色被白雪掩盖,残破的星球终于获得了遮掩伤口的外衣。
阴暗的地下,潮湿而寒冷,漆黑的地下暗道向前不断地延伸,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三四条分叉口,如果是不熟悉路的人,百分百会在这座庞大地下迷宫里失去方向。
一从火光幽幽地亮了起来。一个男人提着灯快步前行,正是集会之首;而另一个独眼男人手里捧着一只假的义眼,跟着他往前——这个男人天生瞎了一只眼,他给自己装上了可以摄像的义眼,像这样取下来, 就可以当显示器,播放一天之内他的所见所闻。
“见到神父之后,少说话, 明白了吗?”提灯男人低声吩咐, “神父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不要说多余的话,神父不喜欢愚蠢的人。”
捧义眼的独眼男人搓了搓手,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他是第一次见到神父, 即使是在‘伊甸园’这个团体内部也是极为神秘的, 据说他掌握着大量遗失的人类文献, 很少在外露面。
暗道走到尽头,豁然开朗。废弃的星球和残破的地表成了天然的掩饰,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颗星球的内部居然有一件巨大的实验室。
实验室内的高台上放着几个棺椁,旁边陈列的柜子里有密密麻麻的书籍,一个长发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专心地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神父。”提灯男人行礼执意,然后在神父抬起头之后,详细地把独眼男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同时用眼神示意男人。
男人会意,上前一步,把手中的义眼递给神父:“您看,就是这样……”
神父抬手,却没有接过那颗义眼,而是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垂下眼,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书。
独眼男人用完好的那只眼,大着胆子往下瞥了一眼。
那是一本很破旧的书,纸页发黄而皱巴巴的,处处都有被虫蚁啃食的痕迹,纸页盖着无法清理的灰尘,但保存的还是很完好,看得出来主人的珍惜。
神父小心地从他正在看的那一页,慢慢地往后翻。
独眼男人看到了上面的字迹,是一些古地球字——传说果然没有错,神父真的有很多古人类文献——书里的墨迹非常淡,几乎已经褪色了,但还是保留下来一下模糊的字迹。
这似乎是一本日记本。
【五月二十五日,核阴云很重,没有办法出门】
【我在地下实验室用培养皿和试管创造了她。……这不是我的工作内容,军部不会同意的……】
【但战争太可怕了。那些鼓吹战争的人都应该去死!他们随意发动了战争,却没有办法停下它,该死,该死!】
这里的笔记非常深,似乎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写下的。但紧接着,是一长段的颤抖的墨点子。
【不,他们都死了,人类真的能在这样的战争里活下来吗?不,我不该说这些……昨天,试图谈论战争的助理被处决了,这是这个月的第八个……我也不该谈论战争的失败。】
又是一长段的浅淡的墨色,字迹已经全部褪色,看不清楚了。
【我改变了她的基因,她或许能成为人类的遗孤。替人类看到未来。】
【……还是先给她取个名吧。】
【就叫……楚娇娇好了。】
看到这一句话,独眼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
“等等……那些人……就喊她这个名字!”
“啪”地一声。神父把日记本关上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扣在了日记本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抬眼:“哦?”
独眼男人回过神来,猛地点头!“我确定,就是这个名字!不信您看这个监视器——”
他打开义眼的投屏,一段视频被投影在虚空之中,就像是发生在面前的事情一样:
高耸入云的大楼上飞快地降下一个人影,混合着呼喊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孩从天而降,坠落后于地面一个翻滚,在一片惊呼声中飞速地隐入了人群之中。
神父忽然伸出手,拉动显示屏。视频往后倒退,紧接着准确地定格在了林恒落地的一瞬间,他怀中的女孩侧过脸来,在视频里露出了一张白皙而柔软的脸庞,惊鸿似的一面。
他覆盖着薄茧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点着虚空中她的面庞,像是抚摸一般。
“您觉得……”提灯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她是那个人吗?”
“那位研究员在日记里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希望……一个重返美好的伊甸园的希望……”
“您觉得,会是这个女孩吗?”
神父垂眼。片刻后,他轻轻地抚去古旧书本上的尘埃,动作熟稔而小心。他站起来,说:“看看就知道了。”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提灯男人愣了愣,随即飞快地跟上:“您要离开这里吗?去首都星找她?可是……”
“可是我们长期遭到皇室和军部的监视!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回应他的,只有神父离开的脚步声。
……
在首都星,挂在楚娇娇腰间的娃娃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地动了动,从她身上站起来,看向了遥远的天际。
没有人发现它们的动作。
这已经是他们换的第三间安全屋了,满大街巡逻的士兵和铺天盖地的通缉并没有那么好摆脱。
公寓内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灯,暖色的光晕落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屋内不大,只有一张床,床头柜上堆着药瓶和绷带,被床头灯映照出重叠的影子。
影子一个叠着一个,朝床边延伸,藏进更深重的,两个交叠的影子之中。
“林恒……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林恒坐在床边,怀里抱着楚娇娇。他像是抱着一个娃娃似的,并不理会她的询问。他低下头,给伤处上药。他呼吸有些急促,但总体还保持着平稳,冷静地给自己处理完伤口。
他把沾了血的绷带扔在地上,随后转头看向她。随着这个动作,黑色发丝间的金色在她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再一次闪了一下她的眼睛。楚娇娇有些好奇地伸手,把那个不安分的、总是跳跃着落进她眼底的小东西抓进了手里。
金灿灿、坚硬而冰冷。是一枚长方形的耳坠,大约有拇指粗细,上面刻着一些极其细小的文字。她不由得贴近了,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地查看:“596-人马星……这是什么?”
“海盗耳环。”林恒说,“带耳环是海盗古老的习俗,从海盗到星盗,我们用这个来证明身份和自由。”
在海盗的时期,皇室曾颁布法令,不允许贫穷的人家佩戴珠宝,海盗不相信这些无意义的法令,耳环是他们反抗和自由的象征,这个古老的习俗从遥远的古地球流传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变过。
“那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楚娇娇问。
“……”林恒冲着她的脖颈,短促地笑了一下,把笑意喷洒在她的锁骨上。他懒懒地道,“这是我的出生地。”
“如果我死去,有人找到了我的尸体,他就可以拿到我的耳环作为报酬,把我的尸体送回我的故乡。”
楚娇娇微怔。
“你想要这个吗?”林恒问,但还没有等到她回答,他就伸出手,一下子扯掉了耳垂上的耳环!
血从耳垂上流下来,啪嗒一声落在楚娇娇的白袜子上。他看到了,那双对于一个星盗来说过于文秀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舒展开。
他把那枚带血的耳坠放在楚娇娇的手心里,一点冰凉的触感落在掌心,触感非常明显。他低下头,在她的惊呼声中帮她收紧了掌心,让她紧紧地攥着那枚耳坠。
“给你。”他说。
他轻描淡写,楚娇娇却差点从他腿上跳下来:“你流血了!”她手忙脚乱地要去拿药,“为什么要扯下来……”
但还没说完,林恒就收紧手臂,把她圈在了怀里。他的手臂像密不透风的牢笼,无法挣脱,只能依偎在他的怀里。
血从耳垂上流下,随着距离的缩短,落在她的锁骨上,又顺着肌肤往下滑落,隐没在领口中。冰冷的空气,冰冷的房屋,唯独那滴血炽热鲜明。
“你流血了。”楚娇娇说。
“……”林恒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说,“那你帮我……舔一下。用口水帮我消毒,好不好?”
“唔……”
昏暗的屋子里,冰冷的空气中,响起了一点点细微的水声。
楚娇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感觉有点奇怪,但很快就散去了。
她眼尾发红,雾蒙蒙的瞳孔睁得很大,像是小兽舔奶一般,努力地去抿耳垂上的血迹。她的嘴唇太柔软了,舌尖颤巍巍的,像小猫的爪子,怯生生地被人从藏身的地方拉出来,还发着抖。
她很认真,认真到嘴巴都有点发麻,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湿漉漉的涎水沾在他的耳垂上,又顺着耳垂掉下来,在啧啧的水声里滑过她红润的唇面和下巴。
弄得到处都湿漉漉的……
她很为难地蹙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后只能舔着他的耳朵,努力地吞咽,喉咙滚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把血和涎水都吞进肚子里。
谁叫她是笨蛋,被坏男人骗得对于口水能消毒这件事深信不疑。
她的房间17
“……”
“咕啾……”
啧啧的水声回响在寂静的屋内。
已经是第四次了, 这几天,林恒总是说自己耳垂疼,要楚娇娇给他咬一咬。
楚娇娇双手撑在他肩膀上, 因为姿势的原因, 整个人向前倾,凑在他脸颊旁边。她不算瘦,脸颊上有点鼓鼓的肉,抿着唇的时候就更明显,从林恒的角度可以看到微鼓的柔软脸颊,花瓣似的唇上沾着亮晶晶的涎液,划过精致的下巴。
顺着下颚的弧度往下,线条流畅的脖颈收在衣领之中,又细又长的指尖抓着他的肩膀,粉色的指甲陷入衣料里,抓得肩膀处皱巴巴的, 她腰身纤细而挺直,两只手握着,大拇指落在腰上一个小小的凹陷里, 那是她的腰窝。
“……”楚娇娇嘴巴都舔得有点麻了, 哼哼唧唧地抗议了, “不是说……今天要出门吗?”
林恒垂下眼,慢慢地摩挲着她腰后的凹陷,声音沙哑缱绻:“你想去哪里?”
这几天, 林恒常带她出门, 虽然街上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巡查士兵, 但他总能躲得很好,有一次他们被士兵发现了, 林恒抱起她跑了三条街,一长串的人在后面追,她趴在他肩膀上朝后看,还对着那些士兵挥手。
对她来说,林恒在一起不是被追捕,而是一场刺激的冒险。
所以,林恒相信她一定也是愿意跟着自己的。
但今天,在光线昏暗的屋内,楚娇娇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落在她微微鼓起的侧脸上,勾勒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半晌,她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反倒是让林恒一怔。
回家?回……哪个家?
楚娇娇从他身上坐直了一些,说:“当然是回那边那个家,我离开这么久,有点想我的小狗了。”她小声地说,“不知道步秉有没有给它充电……”她说的是楚封送给她的那只机械小狗。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是玩够了孩子一伸懒腰说太阳下山,该回家了。
不知为何,林恒的心底却并不意外,他沉默着叹了口气。
他以为她会跟自己离开,但其实她是自由的。从她醒来后他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是独立的个体,从她醒来那一刻起,她就只属于自己。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决定她的去留,他们所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去留。
林恒把她抱了下来:“去换衣服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换衣服的女孩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她身体的线条流畅而优美。
他走到门前,用智脑拨通了一个联系号码。那是他的二把手的电话,原本,他计划在今天带着楚娇娇离开首都星。
智脑链接,那头传来询问的声音。
林恒说:“让人撤了吧。对了,你找个人,带上我之前准备好的仿生人,去哪里等我。”
他关掉智脑,回过头去,黑暗隐没了他的面容和身形,他藏在阴影里,看向被光线勾勒出的她。
……
每日的“消毒工作”完成之后,楚娇娇带上厚厚的围巾,跟着林恒出了门。
现在是冬天,首都星还没有下雪,但也非常冷。对于经历过基因改造的星际人来说不算什么,对她来说却有些太冷了。林恒没有多在室外停留,在街角就转进了街边的店铺。
门前的机器人露出一个笑脸,高高兴兴地迎接上来,一叠声地问他们要吃点什么吗,林恒一只手把楚娇娇牵进门,脚步在跨进门前,顿了顿。
他再一次环顾四周——那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几天无论是在室外还是室内,林恒都察觉到了一种窥伺的,令人厌恶的视线。
……有人在看他们。不,更准确地说,是有人在监视他们。
但到底是谁?无论是简昊还是陆长平,都不可能监视他们这么久。林恒确信他们不会监视自己,如果是他们,在怀疑的时候,就已经来捉人了。
一瞬间,林恒的脑海里心念电转。几个人名飞快地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丛云、傅云眉、封欲……
不,都不是他们。
那会是谁?
“……林恒?”楚娇娇喊他,“林恒,你在听吗?”
他瞬间回神。微笑着低头:“怎么了?”
他穿着柔软的棕色大衣,带着一件和她同色的围巾,牵着女孩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俊美温柔的体贴恋人。
心智简单的小机器人简直被他的外表骗得团团转,天真而热情地推销起来:“先生,要试试最近的新品吗?以沙棘皮为原料的酸汁营养液,是适合女孩子喝的小饮品~或者可以再看看新的甜口营养液……”
林恒面色如常,任谁也看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他将楚娇娇带进门,顺着热情的小机器人的推荐点了些东西,片刻后,小机器人端着一碟子的点心和杯子送上来,机械音甜甜的:“祝您和您的妻子拥有愉快的一天,谢谢您的惠顾!”
林恒温和的笑了笑,把盘子里的东西推给楚娇娇,又抬手摸摸小机器人的脑袋。
“谢谢。”他说得很真心,又问,“那你有没有推荐夫妻一起去约会的地方?”
小机器人的眼睛在机械眼眶了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推荐您去机械大厦,在那里可以看到将要结冰的银心湖和不远处的皇宫,还有……”
楚娇娇“唔”了一声,她嘴里含着一块软糯而口味新奇的星际营养液,还没有来得及对它的称呼和推荐地点发表意见,林恒又转了个话题问道:“你们店里是允许拍照的吗?”
“什么?”小机器人明显有些迟钝。它的智能化设计还不足以支撑它应对这样善变的客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回复:“客人,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拍照的哦。”
林恒点点头,站起身来。
“怎么了?”楚娇娇用力咽下嘴里的营养液,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心里也莫名地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林恒弯下腰。他忽然凑近了,挨在楚娇娇的唇边,看起来像是在她的唇边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但实际上,却低声地询问,“娇娇,你注意到了吗?有人在看你。”
“嗯?”楚娇娇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她回头,发现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个人似乎跟林恒认识,他带着一个看起来很像楚娇娇,但仔细一看就能认出来是机器人的人,教给了林恒。林恒牵过那个机器人的手。
林恒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很大,不容她挣扎,借着身形挡住了她错愕的表情:“我已经给简昊发过消息了,晚一点他会过来接你回家。”
说罢,他放开手,转身就要离开。刹那间楚娇娇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林恒为什么要牵那个和她很像的机器人?他想干什么?她忽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林恒!”
林恒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楚娇娇问:“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吗?”
“……”莫名地,有一股始终郁结于心的焦躁随着她的问话消失了。原来她不是不想跟他走,她只是想让他跟她回家。林恒说,“你应该跟他回家。我——”
他没说完,摇了摇头。外面似乎响起了警笛声。他沉默片刻,朝她挥了挥手,那是一个告别的姿势,洒然又狡黠地说:“我还不想坐牢呢。暂时还不想。”
“你又不想跟我走,那就算了。娇娇,我会再来找你的。”他顿了顿,表情温和地,话语里却似乎别有深意,暧昧无比地,仿佛偷.情似的,“到时候要记得给我留门。”
楚娇娇说:“林恒,如果我不跟你走,你会难过吗?”
林恒温和地笑了笑。他偏了偏头,露出耳垂上的血痂,那枚耳坠现在还在楚娇娇的口袋里。
他大步往外走,楚娇娇又追了一步,但她没能再拉住林恒的手了。
可是,如果他不跟她走,她会难过的。
楚娇娇站在原地,看着林恒牵着机器人,大步走到门外,然后突然出手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一拳揍在对方的脸上,两人就这样在大街上扭打了起来。
她笨笨的,不够聪明,会被人骗来骗去,像一只大脚的鸭子,啪嗒啪嗒地走进人群里,格格不入地,啪嗒啪嗒地从这里走到那里,从最初恐怖片走到这个世界。
可是,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在一起。她希望简昊他们活下来,希望封欲不要伤害另一个自己,希望林恒能活下来……还希望大家都能在一起,在没有战争的世界里,高高兴兴地在一起。
可为什么总不能如愿呢?
她唇瓣张了张,下意识抬起脚往前,刚走了一步,忽然,感到腰上传来轻轻地推力。
低下头,发现是腰上挂着的娃娃在轻轻地推她。店里人来人往,它们不能说话,但此刻,楚娇娇清晰地看到,娃娃们抬起头,嘴巴一开一合:别去。危险。
……什么危险?
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啪嗒”声。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有些耳熟。
楚娇娇抬起头。身前缓缓盖下一个阴影,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张熟悉的,俊秀而冰冷的脸。长发,带着金边的眼镜,在寒冷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和皮鞋,显得高大而瘦削,像是沉默又冰冷的阴云。
阴影盖上了她的眼睫,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压了下来,让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
这是一张很熟悉的脸,只是楚娇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他。
楚娇娇看着他,惊愕地张了张嘴:“……神父?”
她的房间18
热闹的小店, 人来人往。
林恒让她等在这里,自然给她选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走来走去小机器人和客人,监视器的覆盖没有死角, 街上每隔一段路就有巡逻的督察和士兵。
至少在这里, 没有人能带走她或者对她动手。
想明白这一点,楚娇娇放松了一些。她一只手放在腰上,环住挂在腰上的娃娃们,抬眼,直视着自己面前高大的男人。
神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举动像是路过的人在搭讪偶遇的少女,因此周围的人只是习以为常地挪开了视线,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你知道我是谁?”片刻后,神父先开口了。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薄薄镜片下的锐利目光像是要穿透的她的表情,看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似的。
她当然知道,他们见过的。楚娇娇刚想回答, 视线的余光里,林恒正和那个鬼鬼祟祟的人一边扭打,一边不着痕迹地往角落处阴暗的小巷里走去。他们的动作似乎惊动了街上巡逻的督察,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匆匆地追了进去。
楚娇娇瞬间顾不上回答了, 她焦急起来, 往前跑:“林恒——”
然而,步子才迈出去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回头一看, 正是神父。
神父拽着她的手腕。看到她回头, 他微微低头。虽然脸色依然冰冷, 但整个人的身形已经松了下来,看起来像个纠缠不休的痴情男人:“这位小姐,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
他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从你坐在这里时,我就关注你很久了,小姐。你看起来不像是首都星的人,是你的朋友带你过来玩的吗?”
……怪怪的。神父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的话像是普通的搭讪,因此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落在楚娇娇的耳朵里,又似乎别有深意。
他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询问她:你的名字是什么?你不是首都星人,是谁带你来的?或者说,是谁把你从遗迹里带到这个地方来的?
楚娇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就犹豫了这么一会儿,再看向门外时,林恒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喂,你该放手。”一个女声忽然插了进来。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带来一阵熟悉的香风,那只手素白修长,骨节稍微有些不协调的宽大,但并不引人注目。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手上戴着的一只硕大宝石镯子,修长的指尖装饰着亮晶晶的矿石碎片。
“在街边纠缠女孩子是很不要脸的事情你知道吗?”那人说。“你再这样骚扰我朋友,我就报警了。”
神父的视线下移。楚娇娇清晰地看到,那双眼眶里黑白分明瞳仁轻微地一转,像是玻璃珠似的,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人身上:“你是她的朋友?”
楚娇娇回头,果然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娇美的脸庞,浓而深的妆容很好的修饰了他过于凌厉的脸部线条,细长偏薄的唇画了个厚厚的红唇。
此刻,只见那只红唇往上一挑,带着凌厉的眼尾轻飘飘地飞起来:“当然。”
——是严楚。他说着话,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臂顺理成章地落下来,亲亲密密地挽住她的手臂,面对他时倨傲地抬起头:“这位先生,你可以走了。”
神父玻璃珠似的眼珠又动了动。他的视线从严楚挽着楚娇娇的手臂往上,落在楚娇娇的脸上。片刻后他说:“抱歉。”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此刻礼貌了许多:“我会离开,楚小姐。”
“但我觉得,或许我们还会再见的,楚小姐。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你不要忘了我。”说完,他微微弯腰,转身步入了人群之中。
楚娇娇有些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脸就被人双手捧住了。是严楚,他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看他:“小妹妹,出门在外要注意人身安全……你男朋友呢?他怎么把你丢下了?”
楚娇娇意识到他说的是林恒。应该是她和林恒进门的时候,严楚就注意到他们了。她被严楚捧着脸,嘴唇都嘟在一起,只能含糊不清地说:“他走了……严楚,是简昊让你来的吗……?”林恒说他走的时候通知了简昊,简昊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谁?”严楚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楚还是怎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他放开了楚娇娇被压得红彤彤的脸颊,楚娇娇才得以好好地说完了一整句话:“我说,严楚,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楚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又为什么语气好像跟自己很熟悉,但只以为她从哪里看到过自己,笑眯眯地说:“我来喝杯酸棘汁,没想到就遇到了猥琐男人对可爱的女孩子纠缠不休……”
楚娇娇没想到神父那张高洁禁欲的俊脸有朝一日能和猥琐挂上钩。严楚说:“小妹妹,你家在哪里,要我送你回家吗?”
楚娇娇摇了摇头:“我朋友会来接我的。”
严楚“哦”了一声,说:“那你的朋友来得够晚的,就把你这么一个人丢在这里,很危险的……”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迷人的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闪亮亮的魅力,看起来像个热情的大美人……如果换一个人站在这里,此刻应该脸红得说不出来话了。但楚娇娇跟她已经很熟了,虽然她很热情地挽着她的手臂,她也只是慢吞吞地点点头。
严楚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遗憾,他说:“你朋友的是……”
“——是我。”这一次,轮到另一只手搭上了严楚的肩膀上。楚娇娇抬头一看,是封欲。
封欲脸色不大好看,他盯着严楚娇美的面容,磨了磨牙:“严楚,你在这里拉着我……我朋友做什么?”
严楚的表情浮上诧异:“封欲,你怎么在这里?”
封欲摁住她挽着楚娇娇的手:“这话我倒要问你。”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拽着他的手,不许他挽着楚娇娇,“你知道自己是男人,就别占小姑娘便宜。”
严楚无辜且理直气壮:“挽挽手而已,我们是朋友!”
封欲磨牙:“哪门子的朋友……”
楚娇娇看着着两个人,迷茫了一瞬:“你们俩认识?哦……对,你们是应该认识的。”这部恐怖片里的人太多了,她都差点忘了,封欲和严楚是同一个恐怖片里的NPC,他们俩本来就是认识的。
封欲的表情瞬间变了:开始幻想他们互相认识,在脑海里给陌生的两个人编织让他们互相认识的经过——她的病情加重了?
但紧接着,他又把表情压了下去。他拉过楚娇娇问:“娇娇,你和她认识吗?”
“当然认识。”严楚也反应过来了,知道封欲是来接她的朋友,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刚刚有个陌生男人来搭讪她,我帮她赶走了。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楚娇娇也乖巧点头:“我认识严楚的。”
封欲说:“简昊的车在外面——他不方便进来,让我过来接你。”
楚娇娇被他带着往外走,严楚跟在两人身后,她有些奇怪的问:“不方便?”
“简昊在大众面前露过面。”封欲言简意赅地说,“很多人认识他,所以不太方便。”
门前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上停着一辆悬浮车,楚娇娇弯下腰钻进车里,封欲回头对严楚做了一个手势:“现在不太方便,回头我再跟你说这件事——”
忽然,楚娇娇从车里面钻出头来,看着他们俩:“严楚不上车吗?”
两人微愣,楚娇娇理所当然地说:“上车呀。”
严楚看了封欲一眼,挑眉。
悬浮车启动,毫不引人注目地汇入了车流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辆车离开的时候,街角有几个人类外表的星际人,在同一时间按住了自己的帽子,跟着悬浮车一起离开。
“神父,他们走了。”其中一人打开智脑,低声对着另一头的人说,“要跟吗?”
“……”智脑那头,男人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
楚娇娇一脚踩进车里,就被人接住了。她完全扑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身旁有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受伤,紧接着就撩开了她额头上的发丝。
楚娇娇看清楚了,是简昊和顾觉。顾觉关掉面前的虚拟屏幕,那双温和的眼睛移了过来,上下扫视了她一遍,明显地松了口气,开口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委婉:“这些天玩得还开心吗?”
不等楚娇娇回答,简昊就握着她的腰,把她从怀里提起来看了一圈。比起顾觉,他就直白多了:“林恒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楚娇娇摇了摇头,这个高度可以让她低下头看着他,雪白的下颚微微收紧,她想了想,“我认识林恒的呀,他怎么会伤害我?”
“你怎么会认识林恒?”简昊心说她的病情不会又加重了吧,“他是……”
“他是星盗——就是海盗是不是?”楚娇娇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太能理解星盗是什么意思,不过听林恒说就是海盗的意思吧,她挣扎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林恒给她的那枚耳坠,“林恒给了我这个。”
简昊把她放了下来,接过耳坠看了一眼:“596-人马星……林恒的出生地。”
楚娇娇好奇:“你认识他?”
“……”简昊从鼻子里哼出轻轻的一声,他看楚娇娇一脸懵懂茫然,吓唬道,“当然,他可是军部鼎鼎大名的通缉犯——通缉令还是我签字的。”
见楚娇娇好奇,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简昊也有心让她离危险的人远一点,开口道:“林恒的身世经历不是什么秘密,他是人马星的孩子……”他顿了顿,“按照如果出生地来算血缘关系,跟我和顾觉是亲人。”
楚娇娇惊讶。
随着简昊的叙述,楚娇娇才知道,在星际,那其实是一个老套而寻常的故事。
早几十年,帝国还处于战争之中。那时候也没什么帝国,先皇在时,皇室立身不正,先皇的弟弟,按照血缘关系来说是陆长平的叔叔觊觎皇位,私自养兵,爆发了战争。
人马星正是战争前线之一,在前线,死亡如影相随,常年的战乱造就了无数的孤儿,简昊、顾觉和林恒都是其中之一,不同是简昊和顾觉加入了军队,在战乱年代,军功远比和平时期来得容易,简昊、顾觉,还有数不清楚的前线星球的孩子渐渐取代了军部里那些迂腐的老头。
而林恒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他被一个星盗收养,长大后也成为了星盗,犯下了许多案子。
简昊说到这里,又哼了一声:“林恒犯的案子几乎都是偷盗抢劫,倒是很少伤人,不过……他手上可是也有血案的,前段时间陆长平和傅云眉让他去偷的那副画……”
他说到这里,故意地顿了一下,似乎想看楚娇娇露出害怕的表情。
顾觉在旁边叹了口气,制止了他幼稚的举动,接口:“因为林恒的‘帮助’,收藏那副画的议员犯过的案终于被找出了证据,他被定罪了,死刑。”他摊手,表情淡定,嘴里反驳上司的话却不留余地,“如果这也算血案……好吧,确实死人了。”
楚娇娇露出了“哦哦!”的表情。
顾觉的视线望过来,看了她一会儿,问:“你……不怕他?”
女孩儿仰着脸。目光澄澈,全然不像是害怕的样子:“我认识他……我们俩,嗯,应该可以算是朋友吧。”她抿着唇,柔软的唇瓣因为动作而紧紧地彼此挤压,变得有些泛白,但边缘的颜色依然鲜艳,就像是……
她强调似地比了个手势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就像是。封欲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说:“他亲你了吗?”
“什么?”楚娇娇懵了一下,脑袋没能跟上突然大步跳跃的话题。
身旁的严楚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往日里温和礼貌的医生,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该怎么形容呢……如果是他认识的那个封欲医生,是不会说这么莫名其妙,却又这么直白的话的。
哪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不需要回答——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把目光落在她艳红微肿的唇上。
封欲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微微地揉了揉脸:“没什么。”他有双重人格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在他身处这具身体、在外人面前的时候,还是尽可能地装成另一个自己,以免惹来麻烦。
车里却骤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里。好像封欲的问话开启了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更多的猜测、妒忌和压抑从盒子里喷涌而出,再难以把那些东西封回盒子里,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楚娇娇依然茫然:……
身侧,简昊忽然伸出手,轻轻地揉了一把她的后颈。像捏住一只动弹不得的小猫那样,轻轻地摩挲着,他缓缓地问:“你说你和林恒是朋友?”
他像是想要借着这个动作让她放松一点,但不知为何起了反作用,楚娇娇颤了颤,张开嘴却先呼出了一口颤抖的气息:“唔……”
“你们之前见过吗?”
好奇怪……楚娇娇把自己几乎要缩起来了。她呼出一口气,鼻子里哼出“呜”的一声,带着点发颤的尾音,刚把手伸出去,就被坐在对面的封欲握住了手。
封欲一点点掰开了她紧握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你们之前见过吗?”他重复了一遍简昊的话。
“见、见过啊……”楚娇娇说,声音都有点颤。
“什么时候?”
“就是、呃……”她顿了顿。有点含糊地说,“不久之前,他救了我的命……”
坐在旁边的简昊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什么叫救了她的命?明明是把她抢走了,害她颠沛流离。
或许是林恒给刚醒来的女孩灌输了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她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林恒是把她从丛云手里抢走的。
楚娇娇被简昊按得有点难受。她眼尾都红了,下意识地抿着唇,有点模糊的脑袋思考着如果简昊再问,她该怎么回答……呜,要把自己在恐怖片里遇到的事情说出来吗?
说出来的话,简昊他们会信吗?
不过,简昊还没有来得及问她,车就停了。
他们到家了。
车门自动打开,往外望去,小楼门口,还停着另外一辆悬浮车——
是陆长平的车。
她的房间19
下车的时候, 简昊似乎多看了一眼那辆悬浮车。
“怎么了?”顾觉问。
“有点眼熟。”简昊一哂,“这是谁来了?”
楚娇娇还没敲门,门就开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一个重物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汪汪!呜呜……”机械小狗的声音依然热情, 只是呜呜声里掺杂着一点委屈。楚娇娇蹲下来,抱住它,面前投下一个阴影,她抱着小狗抬头望去,只见步秉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她。
楚娇娇露出一个笑。
步秉久久地凝视着她,半晌,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松气似地呼出一口气。他靠在门上,修长劲瘦的身形舒展开来,穿着柔软的居家服,领口处露出一圈黑色的装饰物。
“……你回来了。”他说, “你的小狗很想你。”
门内早已经有人在等候,一群人聚成一圈,楚娇娇乖乖被挨个盘问过, 有没有受伤, 林恒有没有虐待你, 这几天过得还好吗……诸如此类的问题。
梁熹微是最激动的。可能因为楚娇娇是在她的心理咨询室被拐走的,她看起来吓得不轻,拉着楚娇娇在自己面前转了好几圈, 亲眼确认她还好好地站在眼前, 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梁熹微说, “还好你没事,这几天担心死我了。那个林恒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为什么要劫持你?听说他是个通缉犯, 真是……”
楚娇娇凑上去,用力地抱了抱她,止住了她的话头。她软软地说:“对不起,让梁姐担心了。”
“不过,不用怕,他是我朋友,不会伤害我。”
梁熹微突然止住了话头。她有些愕然,但那样的表情只是一瞬间,她背对着楚娇娇,面对着其他几人,心里猛然一沉:
楚娇娇的病情,似乎变得严重了。
梁熹微冷静下来之后,楚娇娇才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回来的全部结果。
林恒似乎本来是想带她离开首都星,他通过假身份购买的船票被简昊他们锁定了,但不知为何今早他们并没有上船,林恒反而把她带到了街上,给简昊发了一条消息让他来接楚娇娇后,就再次离开了。
而简昊收到消息之后,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其他人,当时刚好封欲也在,他们三人就一起去接楚娇娇,其他人则在家里等待。
林恒发来的信息除了让简昊去接她之外,还有一条。
是一系列模糊的照片。似乎是无意中拍到,又被放大,可以看到照片的一角,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似乎正在看着拍照片的人。
楚娇娇看着照片中无意间拍进去的建筑,惊讶:“这是林恒的安全屋……这些、这些、这些都是!还有这一张……这是林恒前天带我去广场玩的时候拍的,这是今天在街上的照片……”
无数的照片勾勒出她这些天的踪迹:从安全屋到广场,再到下一个安全屋……也勾勒出一个事实:这几天,无论她去哪里,似乎都有人在跟踪和窥视她!
林恒发来这些照片的用意不言而喻。
几人对视,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惊疑。
简昊将照片做了备份,沉声道:“我们会查清楚的……别担心。”后面的话是对楚娇娇说的。
他说完,却发现楚娇娇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娇娇?……娇娇?”
“啊!”楚娇娇迷迷瞪瞪,骤然回神,“什么事?”
简昊探身过来,掌心轻轻地贴上她的额头。
“别担心。我会查清楚的。”
他不知道,楚娇娇只是在想,恐怖片是不是要开始了?
她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新世界。联系不上系统,也打不开直播间,不知道这部恐怖片的名字和信息,很难把自己身边的危险和恐怖片的主题联系起来。
好在她的娃娃还在……还有他们,这些她认识的人都还在。
今天正好人齐,吃了顿饭后简昊就把一直安静坐在位置上的傅云眉拎走了——他要去调查林恒的去向,傅云眉跟林恒熟识,可以提供更多的详细消息。
梁熹微和封欲出门去了外面不知道去聊什么了,楚娇娇好奇想听,被步秉一把拎过:“该睡觉了。”
楚娇娇这才惊觉天已经黑了。被步秉看着,也没法去偷听了。她乖乖接过毛巾,跟着步秉上楼,把娃娃们放在床上。
步秉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
楚娇娇:?
往常这个时候,步秉就会自觉出门去等了。但此刻,高大的男人站在床边,像是一堵冷峻而沉默的坚硬厚实的墙,直挺挺地杵在哪里。
楚娇娇戳了戳他:“步秉?”
“……”步秉没有说话,沉默地握住她的手指。
“你不出去吗?”楚娇娇说,“我要去洗澡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情绪看不分明:“我跟着你。”
楚娇娇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浴室门口,想要关门,却被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狗抵住了门。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跟着你。”
楚娇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步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就抵着脚跟进来了。
再退一步,就要抵到墙壁上了。楚娇娇蹙眉:“我要换衣服……呜。”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抵着,步秉毫不犹豫地又往前了一步,把她压在墙壁上。身前是炽热的身体,身后是冰冷的墙壁。
他压下来,声音也是低沉沉的:“我帮你。”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带着茧子的手掌在脊背游走,激起一阵颤栗。楚娇娇“呜”了一声:“步秉,你……”
肩膀忽然一重。他靠了下来,胸膛用力地顶着她,让她无处可避;可他的脑袋又靠着她的肩膀,发丝散落下来,痒痒的。
“……小狗很想你。”他顿了顿,“我也是。”
这句话刚刚他在门口就说过一次,但当时他或许是有些恍惚。直到现在,他好像才有了那么一点踏实的感觉,把她拥在怀里,又重复了一遍。
楚娇娇偏头,看到他脖颈上的项圈。
对于主人的擅自离开,小狗好像有点生气。它用力地顶开主人的手臂和怀抱,摇着尾巴往里钻。
“步秉……呜嗯。”
小狗决定检查一下主人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受伤。它咬开衣服,布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件一件落在地上,叠成一团。
湿漉漉的鼻子拱着她,把她压在墙上,用敏感的小鼻子一寸一寸地探查。
狭小的浴室不知为何变得很热。楚娇娇张着嘴,好几次想说点什么都生气后异乎寻常地强硬的狗狗被打断了,她脸颊发烫,柔软的双唇微微分开,呵出小口小口的热气。眉毛轻轻地蹙起。
她受不住似的,抓住他的头发。
“好啦,步秉……真的没有受伤……”
步秉托着她。带着茧子的手指陷入她丰软的腿肉里,蹭得她皮肤发麻。冷峻的男人垂下眼睫,蓦地停下动作,表情隐忍而失落,寂静的室内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呼吸声。
他抿着唇:“……你不要我帮你吗?”
“如果你再被人偷走,我怎么办呢?”他低声说,他眼睫很短,露出下面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是在询问,然而那语调,完全是控诉了。控诉不负责任的主人丢下小狗自己跟别人出去玩。
一点都不在乎小狗的心情,是个坏主人。
让楚娇娇也觉得愧疚极了。只能抱着他脖子,小声安慰应激的狗狗:“没事了……我不会走的……”
愧疚的后果就是,还没开水,就已经被小狗湿漉漉的鼻子拱得全身都湿了。最后检查完毕,步秉开了水,冲掉她身上黏糊糊的唾液,她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了,颤巍巍的发着抖,等他拿毛巾来,再把自己擦干。
门外的门铃似乎响了一声。步秉下楼去开门,楚娇娇坐在床上慢慢地擦头发。
她抿着唇,小声地跟坐在床上的娃娃说着话,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回头,问:“步秉,是陆长平和楚封回来了吗?”
身后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声更近了一点。
步秉本来就沉默内敛,楚娇娇也没有在意,伸手把三个娃娃摆到床头,刚要转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起!
“——呜哇!”天旋地转。
来人坐在了她的床边,把她转了一圈,抱在腿上。
楚娇娇按住对方的肩膀,抬起头,才发现上来的不是步秉,而是陆长平。
“陆长平?”她惊讶。“你回来了。”
她看清楚了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冰冷俊秀,黑沉的眼睫垂下来,在他脸颊上打下一片奇异的阴影,他沉默地看着她。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过来。
……他的唇冷冰冰的。亲吻的间隙了,楚娇娇迷迷糊糊地想到。不仅冷,似乎还是颤抖,但……很软。
陆长平似乎有些不满意她的分神。他握住她的下巴,像小猫舔水碗一样,把舌头探入口腔里,舔舐着上颚,啜着她的涎水。
“唔……”
……
陆长安看了一眼时间:“奇怪,我哥还没下来,叫个人这么慢?”
楼下的几人在商量着什么,他插不进话。好整以暇地听了一会儿,准备上楼喊人。
楼上的门没关紧。一丝昏黄的灯光从门里透出来,像是偷溜出来的调皮小孩。门里没有声音,陆长平走过去想帮忙关上门,却从门的缝隙里透出一声娇娇的低斥。
陆长安顿住了。
门内,一个女孩坐在陆长平的腿上。他看不到她的脸,却能看到她缩成一团,线条漂亮的脊背微微弓起,头发尖还冒着湿漉漉的水汽,水滴从发梢落在,砸进柔软的地毯里,更多的却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滑,濡湿的睡衣紧紧地贴着白皙丰盈的大腿,泅出暧昧的脂红色。
她仰着头,被迫分开双唇,发出呜呜的声音,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露出的一只眼睛,眼睛里雾蒙蒙的,眼尾发红。
心脏忽然飞快地跳动起来,几乎要迸出胸膛。
……但他有点分不清,那是来自孪生哥哥的共感,还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她的房间20
楼下, 刚到家的楚封正把大衣挂好,他拉开椅子坐下来,打开了自己的饭盒。
晚餐是已经准备好的, 只是他回来得晚, 已经有些凉了。但平日里体贴的营养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正站在桌子面前,似乎是跟封欲在说什么。严楚和步秉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面露无奈。
看到楚封回来,步秉对着他微微点头,用下巴示意他仔细听梁熹微和封欲的对话。
“……从这些检查来看,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是的,我知道。”梁熹微说,“我给你的这些检查单,我都仔细看过。但有些时候,心理上的问题并不一定能表现在躯体上……”
“不, 如果是这么严重的问题,一定会有外在的表达。”封欲坐在梁熹微的对面,他低头看着检查单, 头也不抬, 语气斩钉截铁地反驳梁熹微, “你只是没有发现。当然我怀疑也可能是……”
“这种患者很喜欢掩盖自身的感受!”梁熹微拍案而起,声音虽然用力压住了,但还是能听出她的激动, “她本来就会欺骗自己, 塑造并不存在的记忆来掩盖自己的不安, 可能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她或许是真的相信她与我们互相认识……”
“如果是这么严重的情况, 不可能不产生躯体异化。”封欲反驳,“检查单不可能是这么健康的表现。”
“没有证据能证明严重的心理疾病一定伴随着躯体异化!”梁熹微用力地敲着桌子,“你不要罔顾事实讲理论——她产生的认知错误,把陌生人当做自己熟悉的人,这是事实!”
……看来两位医生的结论不太相同,以至于产生了小小的争执。
楚封咽下最后一口晚饭,看向桌子前方的人,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梁熹微医生,封欲医生。”
两人都看向他。
楚封擦了擦手。他把银盘收拾好,交给身后的小机器人,对着两人微微颔首,接过另一个小机器人递给他的文件包,打开后分给两人:“这是之前娇娇的检查数据,前两天才出来。我特地带回来,给你们看看。”
文件是纸质的,方便销毁。
梁熹微和封欲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许久,两人没有说话,表情微微有些凝重,一言不发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他们再抬起头,楚封看着两人沉默的表情,敲了敲桌子:“如何?你们的结论是……”
“……不容乐观。”
“我想她可能……非常健康。”
梁熹微和封欲的话一前一后地响起。话音未落,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哼”了一声,梁熹微的眼里好像直直地喷出火来,封欲也一脸不屑,眼看着两人就要再次争论起来,坐在一旁的严楚轻轻咳嗽一声:“咳咳!咳……”
他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对于楚娇娇的情况已经有了些许了解,知道她似乎患有某种精神疾病,但她到底不是医生,对此没有什么了解:“能仔细地解释一下吗?”
楚封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表示赞同严楚。
梁熹微是楚娇娇的医生,她先开口:“我怀疑她的病情很严重,而且有不断加重的趋势。她今天说,林恒也是她的朋友,但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严楚还在桌子前面,梁熹微含糊了一下,没有直说楚娇娇的来历,“她从……那个地方骤然来到首都星,强烈的落差和陌生感加剧了她的病情,如果不强行介入治疗,可能会变得更糟。”
“不,我认为恰恰相反。”封欲把楚封给他的文件在桌子上排成了一排,指着其中几张说,“这些检查单和之前她在心理咨询室所做的检查单都显示出同一个结果,她很健康。”
又来了,又是这个问题。梁熹微抓狂,再次强调:“身体健康不代表心理也健康!”
封欲张嘴就要说话,眼看着他们又要陷入刚刚那绕圈子一般的争执,楚封及时打断了他们:“封欲医生,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不仅仅是检查单原因,我猜你异乎寻常的坚持,应该是另有隐情。”
封欲低下头,翻弄着检查单,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事?”
“如果只是单纯的心理疾病,为什么她能准确地喊出我的名字?”
“监控显示,娇娇遇到你之前,有一个护士喊了你的名字,叫你封欲医生。”梁熹微提醒他,“人的名字不是什么隐私,可能是她无意中听到的。”
封欲说:“那今天,她见到严楚也一瞬间叫出了他的名字。”
严楚一脸无辜地坐在一旁,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十分无辜地指了指自己,说:“我?”
封欲点点头。
“……封欲医生,我是你的病人,但是,我不只是你的病人。”严楚说,他一脸欲言又止,最后打开了客厅里的播放器,虚拟屏幕里跳出一张熟悉的脸,“你平常不关注星网的吗?我是明星啊。”
虚拟屏幕里那个笑吟吟的大美女,正面对着对面的男人说着冷酷的台词,她装扮十分美艳,像是一个冷酷的杀手,紧接着严楚又跳了个频道,上面跳出一段广告,大屏幕在所有人的面前把她那张漂亮的脸放大了无数倍,依然美丽而毫无瑕疵。
“今天我们在那个小店的店门口,就放着我的广告牌啊。”
封欲一时语塞。他的问题都有了看似合理的答案,但在他的心里却又始终觉得有什么被忽视了的东西在不断地提醒他——不对劲,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被忽视了的地方,不对劲。
楚封将散落在桌面上的纸张收了起来,清清嗓子:“如果封医生没有能够说服我的答案,就按照梁医生之前提交给我的治疗方案来办吧。”
梁熹微应了一声,封欲看看楚封,又看看梁熹微,说:“我申请加入。”
楚封动作一顿。他把纸张丢给身后的小机器人,视线移了过来——他看人的时候,先是脸偏过去,然后那眼眶里清澈透明的黑色眼珠才慢一拍似的转过来。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似乎之前我约见封欲医生的时候,医生你说你对娇娇不感兴趣?”
“……”
“梁熹微医生,也是你介绍给我的。”
“……”当时确实是他这样说的。封欲一梗,嘴硬:“我现在感兴趣了。”
梁熹微在旁边幽幽地说:“封欲医生,当时在咨询室的时候,你还说无聊呢。”
“……”封欲冷静地说,“我说我自己无聊。”
楚封笑了一下——那实在是很冷淡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像是硬生生摆出来的,礼貌性的微笑。他黑色的眼珠天然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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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冷色,像是一瞬间看穿了封欲的想法,客气地推脱:“封欲医生,我想我付不起两个心理医生的薪水……”
“我倒贴。”封欲立刻说。
其他三人:……
看出来了,确实挺倒贴的。
楚封假惺惺地又笑了一下,正想再找个借口拒绝,忽然楼上响起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四人瞬间转头往上看去,只见刚刚上楼去叫陆长平的皇次子殿下一脸懵地从楼上下来,脚步梦游似的,白皙英俊的脸颊上还挂着暧昧而狼狈的红晕,几乎是落荒而逃。
步秉皱眉:“怎么了,殿下?”
“……哈哈,”陆长安梦游似的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好像撞倒了楼上的花盆。让小机器人去收拾一下……”
他的衣着也有些凌乱。因为是跟着哥哥从议会赶来的,一身正装还没有时间换下来。大概是真的撞倒了楼梯上的花盆,裤子上沾着一点土。
两个小机器人咕噜噜地爬上楼梯,一个收拾花盆,一个拿出毛巾和水帮他擦拭裤子,陆长平干脆在楼梯上蹲下身,双手做捧状从小机器人的管子里弄了点冷水,擦了一把滚烫的脸,借此平复心里和身体上滚烫的奇异感觉。
这时,楼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女孩扶着栏杆露头。
“怎么了?”她看起来有点惊讶。发丝些微凌乱,颜色鲜艳的唇上覆着一层水光,洁白的贝齿咬这唇珠,小小的一点儿唇珠柔软而鲜活,像是鲜花上的一滴露水,“出什么事了?”
女孩身后,陆长平也跟着走了出来。他站在她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守护神、高大的背后灵,随着女孩的视线一起转了过来。
然而,陆长安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瞳孔急速放大,眼里只映出一个人的身影,刚刚用冷水擦过的脸又飞速地燃烧了起来。
“陆长安?”女孩惊讶地问,“你来啦?”
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飞快地跳动了起来,像是个不知世事的,被女孩子看上一眼就脸红心跳的毛头小子。
……这应该是他哥哥喜欢的人吧。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又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坐在男人腿上的女孩,柔软嘴唇被迫分开,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雪白的两腮浸出一片殷红的潮湿。
或许他应该叫她……
陆长安的脸滚烫得几乎发痛了。他脑袋发晕,几乎不经过思考,仰着头看着她便喃喃道:
“老婆……”
老婆身后的男人黑了脸,阴沉沉地看过来。陆长安却全没看到。
他只看到,老婆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受了惊吓的猫一样,头顶的发丝翘起来一截,有点笨,有点呆。
原、来是笨蛋老婆……
没关系,笨蛋老婆……也很老婆的……
她的房间21
十分钟后, 尊贵的皇次子殿下顶着哥哥给的一个爆栗,坐到了楚娇娇的身边。
他垂着眼,一脸焉焉。
——身体却很不老实, 几乎快倒在一旁楚娇娇的身上, 下巴贴着她的肩膀,高出一个脑袋偏要装作小鸟依人的可怜状。惹得坐在楚娇娇另一边的步秉多看了他几眼。
但可怜小狗确实很招人怜惜。楚娇娇摸了摸他的脑袋,想起刚刚陆长平大步走下楼梯敲弟弟的那一下,只觉得好笑,看着他一脸可怜的样子,却又不由得放软了声音:“陆长安,你怎么来了?”
“我跟哥来的。”陆长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楚娇娇知道他的名字,但热情的小狗很会打蛇随棍上,立刻接道,“这几天哥一直往这里跑,我还以为他跟军部勾搭上了呢……”
他嘟嘟囔囔的:“原来是、是因为你……”他早就从陆长平那里听说了楚娇娇这个人和她的身份来历, 但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应付议会那帮老狐狸就已经够他忙活的了,实在是没法分心给多余的人。
但现在,越是贴近她, 他就越后悔。如果早知道……陆长安吸了吸鼻子。
楚娇娇点点头, 这几天陆长平一直住在这里, 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也不奇怪,她问:“那你也要住过来吗?你们那个……皇宫里没有人,是不是不太好?”
俩兄弟的父母早已经过世, 楚娇娇听楚封提起过, 现在皇室里除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贵族亲戚之外, 就只有兄弟俩了。
陆长安眼睛一亮:住过来,他可以吗?!
陆长平皱起眉:“还是不太方便, 毕竟宫里没有人也不……”
陆长安立刻贴上了楚娇娇,像一只紧贴着主人的大狗:“就是因为没有人,才要住过来——姐姐,宫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大的房子,晚上黑漆漆的,很恐怖的……我也想住过来,姐姐我可以住过来吗?”
他这样一声声的叫着姐姐,带着一点撒娇和示弱。很难不让人心软。
楚娇娇完全被他带着走了。只听到他说偌大的皇宫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住确实会害怕。
“……”陆长平提醒他,“宫里有管家,有卫兵,有侍者,还有……要我一一数出来吗?”
“那都是些机器人!”陆长安理直气壮地说,“机器人,怎么能算是人呢?姐姐,我不能住过来吗?哥都可以——”
他已经决定了要住过来,然而偏要喊着姐姐问她:“我可不可以住过来?姐姐,我可以住过来吗?”
楚娇娇被喊得脑袋发晕。“当然可以!我有很多房间……”不缺他一个!
陆长安还没来得及赞美姐姐的慷慨,坐在另一边的严楚趁机说:“娇娇,我也可以住过来吗?”
“可以,唔,都可以……”
严楚凑近了来。她实在是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脸颊轮廓锋利,红唇细眼,睫毛上盖着细闪的妆容,耳边亮晶晶的宝石耳坠闪耀夺人眼球,靠近时带起一阵香风。
他向来会利用自身条件。亲密地抱住楚娇娇的肩膀,像是女孩子之间的亲昵,又像是最好的朋友开玩笑似的,轻声说:“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娇娇,我也怕呢……”
楚娇娇被她漂亮的脸蛋晃得晕头转向,傻傻地下意识说:“可以……”
“等等!”封欲骤然起身,正想出言阻止,却又看到楚娇娇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呃……等等,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严楚娇声问。
楚娇娇看看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其他人,说:“因为……你不是男人吗?”
严楚骤然怔住:“……”
她慢吞吞地说:“我们一起睡觉……不好吧?”
“哐嘡!”一声,封欲骤然起身,连带倒了椅子也没有注意,他只是盯着楚娇娇。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他浑身上下都在细微地颤抖着,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极度惊讶之下身体本能的反应。
“你……”他的声音也透着些许的不自然,“娇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楚娇娇看了看反应极大的封欲,又看了看完全呆住了的严楚,最后看了看呆滞的其他人。
她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们的表情为什么都这样奇怪:“我说过了啊,我认识他的。”
……
封欲和严楚表面上是朋友,其实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因为严楚职业的原因,他的治疗过程是完全保密的,只有两人身边一些比较亲近的人才知道——就连梁熹微都不知道这件事。无论是在大众的眼里,还是在心理咨询室其他同事的眼里,严楚都是虚拟屏幕上那个美艳动人的女明星。
知道他的心理疾病和真实性别的人很少,至少楚娇娇绝对不会在此行列。
“所以……”梁熹微点了一根烟,默默地塞进嘴里吸了一口,又呸呸呸地吐出来。她的表情非常复杂,如果硬要说,大概是混合着怅然、惊讶和一点悚然。
毕竟对于她来说,楚娇娇短短的一句话,引出的事情的信息量可太大了。她一直以为严楚是美女,还曾经追过严楚的星来着……
“所以,她是真的认识严楚。”封欲接话。
两人站在门前,一时无言。陆长平送陆长安和严楚去找他们的新房间了;从他们讨论楚娇娇的病情开始就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步秉把楚娇娇哄上楼睡觉了;楚封跟着一起上了楼,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黑暗的夜色如同浓重的阴云一般将他们的头顶笼罩,不远处的路灯亮着一点微弱的光,再远一些,星星点点微渺的夜灯把城市的边际线照亮,天空显得辽远而宽阔。
小楼前亮着的一盏灯勾勒出他们的身形,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梁熹微抬起头,见那灯光落在身旁人的脸上,显出他面部凌厉的线条轮廓,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当初楚封找我的时候,说的是找心理医生治病,可不是来找人跳大神治病的。”她两手一摊,此时寒风吹过,一阵从心底而起的冷意漫上身体,让她不由得打了个颤栗,喃喃,“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
“你有见过这样的病人吗?类似的病例?”梁熹微下意识地追问封欲,话一出口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算了,问你没用。”
“怎么没用?”封欲抬眼。
“你?”梁熹微叹了口气,“大少爷,你骗骗其他人就算了,还想骗我啊?说吧,你是不是又把另一个压在身体里,不许他出来?”
她上下扫视封欲:“你今天还跟楚封说要来当娇娇的心理医生,这可不是小事,我跟你说,有军部和皇室盯着,你可别想捣乱——”
“我没想。”封欲说,“我是认真的。”
梁熹微欲言又止地看着封欲。半晌叹了口气:“认真也没用。”
“……”
两人对视,梁熹微伸手拍了拍封欲的肩膀,转身说:“今晚我还要再跟楚封先生讨论一下娇娇的情况,你如果要在这里住下的话就去让步秉带你……”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封欲忽然快步走下楼梯,往外走去。
他脚步很快,梁熹微下意识追了一步,问:“封欲?你去哪?”
“封欲?”
封欲没有回头。他挥了挥手,是一个告别的手势。
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了悬浮车里,梁熹微才皱着眉收回了视线,不解地摇头。
……
封宅很大,即使主人不在家,在这样的深夜,也依然灯火堂皇。
管家和侍者早就睡下了,尽职尽责的机器人却还在一刻不停地打扫着房子的里外,确保第二天这里依旧是干净崭新的。
封欲的口袋里有钥匙,但他懒得走正门去应付那些可能会被他的回家而惊动得大呼小叫的人,他走了窗户,熟门熟路地翻进二楼的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平常封欲不允许侍者和机器人进自己的房间,另外一个封欲在房间里放一些病人的资料,也不许他们进来打扫卫生。
因此一切都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样子——漆黑的屋里一片狼藉,远处的灯顺着窗沿的缝隙钻进来,给地上的东西打上了一层微弱的轮廓光,依稀能够看清那是一些乱糟糟的纸张资料和书籍,都是另一个封欲的东西,一些心理治疗的资料。
——那还是他走之前,故意从桌子上扫下来的。
本来想给另一个自己添堵,此刻,他又不得不蹲下身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把那些脆弱的纸张收好,一张张碾平,放好。
纸张和书本上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都是另一个封欲的笔记。封欲捡起来,仔细地一张一张看过。
他不是封欲本来的人格,他是后来产生的第二人格,但他比封欲自己更为强势,在大多数时候占据主导地位,两人的身体与记忆是共享的。因此,他也看过另一个自己看过的书,见过另一个自己治疗的病人。
但这些资料……
封欲默了又默,不发一语。直到天亮,他骤然呼出一口气,把纸放在桌子上,摁住鼻梁,双手撑在桌子上,闭上了眼。
天光从窗户的边缘爬进来,从地板一直蔓延上墙壁,那光芒逐渐变大,直到照亮了一整间屋子。
坐在桌前的封欲骤然醒了过来。他有些头疼地按住了额头,过往几天的回忆像是老旧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但这还是第一次,不是他自己回到身体,而是那个强势的人主动放弃,让他回来。
这种感觉……很陌生,令人茫然。
封欲捂住额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一张纸随着他的动作从手里掉出来,落在桌上。那纸上写着一行飞扬跋扈的字:
【去找楚封。】
【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
字如其人,封欲认出来,那是另一个自己留下的字。
他站在桌前,缓了一会儿。片刻沉思后,他打开智脑,拨通了楚封的联系号码。
“喂?”
“你好,楚封先生。”封欲语气温和地道,“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封欲,皇家学院心理学教授,我们曾经共事过,我记得你。”
窗外的光落下来,打在他俊俏的眉眼上,驱散了这几天以来,始终盘旋在他眉目之间的那种诡异的阴霾和暴戾。那张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回了温和有礼,甚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温柔非常。
“请问,我能作为心理医生加入楚娇娇小姐的治疗计划,成为她的房客吗?”
她的房间22
楚娇娇躺上床的时候, 还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说自己认识严楚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那么奇怪?
看梁熹微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愕然。是她不该说出严楚的真实性别吗?但是在精神病院的那部恐怖片里, 严楚并不在意别人谈论自己的性别……
步秉送她回房, 见她有些疑惑有些沮丧地坐在床上,他走了过来,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紧接着,楚娇娇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往下陷。
步秉也坐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
楚娇娇抿唇,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严楚不在,被陆长平带着去他的新房间了。楚娇娇侧身,按住步秉的手臂:“步秉,严楚是不是……不太愿意我在其他人面前说出他的真实性别啊?”
步秉略微一想,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他沉吟一会儿, 沉声开口:“他或许只是不太方便。”
“不方便?”
“虽然我不太关注这些事情,但是有一个朋友很喜欢他。”就是李萌。步秉在她的智脑上见过严楚的照片和电影广告的图片,“严楚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演员——你看过的那部电影, 他在里面也有一个角色, 你可能没有认出来。”
“大部分人……梁熹微和他的粉丝, 都以为他是女人。”
楚娇娇略微震惊了一下:“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娱乐公司的总裁,不知道他还是一个演员。”
不过她仔细一想——严楚倒还真是很会演戏。就像第一次见面她装作自己的女人一样……他的伪装总是无懈可击,在精神病院那部恐怖片里, 也很爱在封欲面前演戏,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
反倒是步秉怔了一下:“你还知道他是娱乐公司的总裁?”
“嗯。”楚娇娇说。这也是她在恐怖片里知道的。
不过, 步秉似乎有所误解,他说:“顾觉给了你智脑, 你可能也看过那些直播。严楚的娱乐公司最近推出了一项有趣的项目。是把人的意识投射到电影之中,生成新的角色参与电影里。”
楚娇娇愣住了:“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形容……很熟悉。
步秉以为她是在好奇,接过她的智脑调出了一个页面,是楚娇娇曾经看过的直播的页面,上面有无数分割的小方块正在直播,点开就能看到里面的人正在电影之中进行直播。
“这也是最新的项目,目前还在测试中。”步秉说着,又随意地点开了直播的另一个页面,页面上是一个论坛,里面的人正在讨论这项新技术,“你可以看看,虽然现在这项服务还不对大众开放,但如果想玩,可以找严楚要一个名额,去不危险的电影里玩玩。”
“……”楚娇娇怔怔地看着虚拟屏幕投影出来的,熟悉又陌生的界面。
“娇娇?……娇娇?”步秉发现她莫名的出神,“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游戏吗?”
他一连喊了几声,楚娇娇才骤然回神。
“不,没什么。”她连忙说,接过智脑,“我想看看这个东西……”
步秉有些奇怪,但看着她专心地研究智脑上的页面,只以为她是好奇,帮她理了理头发,叮嘱她早点睡觉后就离开了。
楚娇娇坐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页面上不断跳动的画面,就连坐在床头的三个娃娃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身边都不知道。
“娇娇?”
娃娃们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腕。楚娇娇这才回神,看着面露担忧的娃娃,笑了笑:“没事……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她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把智脑的虚拟屏幕投影在自己面前,让三个娃娃都能看到屏幕上的画面的字:“你们看,这个页面很像是我的直播间……”
娃娃们毛绒绒的脑袋凑近了来,仔细地看着她投影出来的界面。山神娃娃见过她的直播间,比较有发言权,在仔细地看过之后,它开口,窜出些许的蛇信子嘶嘶的声音:“有些地方不太一样……像是,低级版?”
楚娇娇点头。山神娃娃说的,就是她奇怪的地方。
之所以说熟悉又陌生,是因为这个直播间和她的直播间大体是一样的,只在一些细节处不太相同,就像是山神娃娃说的,低级版,或者是……她脑海中闪过几个词:最初版本、内测版本。
她的直播间,比现在的这个直播页面,更简洁大方,功能也更多。比如说,现在这个直播间,也没有道具栏,也没有辅助系统。
里面的主播,也不是之后她看到的那样,是主动参与的玩家,而是公司里的员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编号代替,显得简洁又统一,他们的任务不像是普通的玩家那样享受电影或是通关,而是找到每个世界里的缺点,记录在系统里供公司改进。
楚娇娇看了几个主播,感觉他们都大同小异,于是转而打开了论坛页面。
论坛页面也跟她后来看到的页面也相似,像是最初的内测版本,里面的许多帖子都在讨论这项最新技术,系统曾经给她看过这个论坛,说这是直播公司的论坛……难道严楚的公司就是她服务的直播公司吗?!
楚娇娇看到页面分类中有电影讨论区,点进去,熟悉的分类映入眼帘。
里面有几个大热的电影,往下翻还有有她经历过的电影:《小心枕边人》、《逃离丧尸市》、《你床下有人》《山神的新娘》……她记得自己进过一个板块。
点开《逃离丧尸市》的二级板块,三级栏目分出几个角色,其中就有“楚夫人”这个角色。她点开来,只见熟悉的帖子飘荡在最顶端:《干货,讨论一下楚夫人这条暗线,她到底有多少卧底?》
楚娇娇曾经在系统空间里看过这个帖子,当时已经被各种讨论叠成了高楼,但现在,这个帖子里面还没有任何一条回复!
她看到帖子的发布时间——五分钟前。
这和她在丧尸世界里看到的不一样。
楚娇娇怔怔地看着帖子不断地自动刷新,里面跳出一行行她曾经看过的回复和剧情猜测。
……是时间在倒流?还是她回到了过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毛绒绒的触感忽然缠上了她的手臂。楚娇娇还沉浸在惊愕之中,下意识低头一瞧。
鬼怪娃娃抱住了她的手,山神娃娃的蛇尾缠上了她的手臂。她本来是想看看是哪个娃娃抱住了自己,但这一看,却忽然发现了三个娃娃之中,格格不入的,唯一一个没有贴着自己的娃娃——
章鱼娃娃。或者说,海边世界的邪神。
在那个世界,林恒也曾借着邪神的力量,回溯时间,回到过去……
这一切,难道跟邪神娃娃有关吗?楚娇娇怔怔地,而章鱼娃娃若无其事地在她手边挥动着触手,毛绒身体在她周围蹭来蹭去,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人类的情绪。
她伸出手,抓住了章鱼娃娃,放在自己的腿上。
章鱼娃娃发出一声细声细气的:“呀——”
“是不是你?”楚娇娇问,“是你让我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线,对不对?”
章鱼娃娃挥舞着触手,发出奇怪又可爱的声音,就像是没有办法回答她似的,装傻。
楚娇娇捏住它乱动的触手:“别装傻,我知道你……”
“砰。”身后传来轻微的拍打玻璃的声音。“砰砰。”
楚娇娇瞬间警觉,回过头去——只见窗外漆黑的夜色之中,似乎有一个黑影站在她的窗台前,那个黑影看不清楚脸,但却能看到他贴在窗户上的掌心。
但这里可是二楼!窗户边怎么会有人?!
她瞬间毛骨悚然,是恐怖片要开始了吗?!
楚娇娇猛地站起来,抱着怀里的三个娃娃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门上,她反手握住门把手。就在她要开门喊人的一瞬间——
“啪嗒。”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张熟悉的脸从窗户外伸了进来,带着他的半边身体,他弯着腰,肩背弓着拉出流畅而有爆发力的线条,整个人仿佛蓄势待发的豹子,俊秀的脸上却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仿佛他不是在深夜从窗户翻进了女孩子的房间,只是带着礼物来朋友家做客一样从容。
楚娇娇失声:“林恒?!你……”
而林恒利落的翻身进房,反手关上窗户,看着她,微微一笑:“嘘。小声一点,娇娇。”
他把食指竖在唇上:“毕竟,我是来偷.情的。”俊秀的眉头一挑,带出半玩笑半认真的笑意,“让他们听到就不好了吧?”
楚娇娇张了张嘴,愣在原地。
林恒站定,轻飘飘地拂去身上的灰尘和血迹,一片黏在衣角的干涸的血随着他的动作碎成粉末,落进地毯里。他轻描淡写地挥去血渍,然后微笑着望来,看向后背抵着门的楚娇娇:“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楚娇娇瞪大了眼睛:血?!林恒身上为什么会有血?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绕过监视器和值守的卫兵进来的?
一切都来不及细想,林恒上前一步,抵住了她。
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裹住了她。那是一股混合着灰尘、血和冷风的气息,裹在他们的身侧,极有存在感的,鲜明地昭示着其主人的入侵。
楚娇娇几乎是被他压在门板上,林恒微微笑着,伸手捧起了她的脸颊:“这么惊讶做什么?我不是说过让你给我留门吗?”
“既然是偷.情,我们应该贴近一些……嗯,就像这样……”
他更靠近了。几乎是紧紧地压着她,两只手捧着她的脸,腿用力地挤进了她的腿间,隔着睡裙和裤子,肌肤贴着肌肤,能感觉到他腿部劲瘦的肌肉,仿佛蓄势待发地,硬邦邦地咯着她的膝弯的嫩肉。
她咬着唇,被咯得有点难受。
“你猜我这次去追那群窥视的人,发现了什么?他们估计还不知道……嗯?”
话语中断,他忽然停了下来,带着薄茧的指尖扫过她的脸颊,大拇指从下颚缓缓地往上移动,摩挲着,最后停在了她的唇边。
那柔软得似花瓣的唇,此刻微微地肿了起来,唇珠清凌凌地支着,仿佛被什么人像抿冰淇淋尖儿似的仔仔细细地抿进嘴里舔过了,呈现出一种鼓胀的鲜红。
他的拇指压住了鲜红的唇珠。那娇气的软肉,就像娇气的她似的,立刻就陷进了指腹里,软踏踏地被压成一团。
“唔……”她蹙眉。整个人软进了他怀里,水儿似的往下滑。
温柔的男人此刻怒火中烧,铁石心肠,一腔的柔情都被酸溜溜的醋倒灌了,没有一点儿怜惜,另一只手提着她的腰,把她提起来,压在自己怀中。
“让我亲亲。”他说,然后不由分说地压下来,重新把这化掉的冰淇淋尖儿吮进嘴里。他们贴得很近,鼻梁抵着鼻梁,眼睫贴着眼睫,她眼里涌出的水光都粘上了他的眼睫,急促的呼吸打在他的鼻梁。
她漆黑的眼睫像是不堪重负似地,费力地扇了扇,然后闭上了眼,林恒却始终睁着眼,瞧着她,痴痴的,妒忌的,瞧着她雪白的两腮浮起汗津津的红,在亲吻的间隙里,急促的,小口小口的喘着气,从鼻腔里发出柔软的声音。
幼兽似的,被亲得只会哼哼唧唧的哭了,恐怕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地球上的古人类,是怎么对待爱情的……?
他似乎沉浸在她带着哭腔的哼声之中,直到门板后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唔!”怀里软趴趴的人忽然清醒了过来。
林恒咧着嘴,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像是没吃过饭的饿狗似的,咬住她的唇瓣。
“唔唔唔!”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反而激动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门板忽然一震。门外的人敲了门,震动通过门板传到了两人身上。
“娇娇,你醒着吗?”门外的人开口了。是步秉。
步秉来了!楚娇娇浑身一震。如果他发现林恒在这里……他们会打起来吗?!林恒可是通缉犯……
而通缉犯本人竟然没有丝毫紧张的模样。他微微笑着,终于放开了她,只是将唇贴到她的耳边,炙热的气息铺下来:“别出声。”
“唔……”
“不想被人发现的话……嘘。”
门板又震动起来。步秉在外面稍微提高了声音,问:
“……刚刚在监视器里看到了奇怪的影子,可能有人在附近,我有点担心,上来看看。娇娇,你还醒着吗?”
林恒的脑袋垂下来,毛绒绒的头顶压着她的肩膀。他没有再不许她说话,也没有再桎梏住她的动作,只是温柔的,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好像在说:你会告发我吗?
你会出声呼救,让他们进来抓我吗?
门外的动作愈发大了。步秉似乎在长久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不对,敲门的动作用力了许多:“娇娇?!”
紧接着又响起了脚步声,陆长平拿着钥匙走过来:“让开,我来开门。”
几串钥匙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死神的脚步声在悄然靠近。
而靠在她肩膀上的人对此似乎毫无察觉,倚着她,轻声问:“怎么办?”
“他们要进来了。我们是不是要被抓.奸了?”
“要不要……我再带你逃一次?”
他每说一个字,就往她耳朵里吹一次气。“娇娇……怎么办?”
楚娇娇抿着唇。似乎是刚刚被他咬痛了,她脸颊微微鼓起,雪白的两腮透着潮红,湿润的唇瓣都有点破了,漆黑的大眼睛里盈着湿意,看起来像是被人欺负哭了似的。
钥匙插进了锁孔。林恒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抓住楚娇娇的肩膀,就要把她往身后藏。
就在这时,楚娇娇忽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深呼吸,眼尾的嫣红还未散去:“不要出声。”
林恒:?
紧接着,在门打开的前一瞬,楚娇娇抓住他,那瞬间林恒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被她拉得一个踉跄,然后被她拽到了床边,她把他往床下一塞,动作熟练而快速,还来得及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别出声!”
门打开了,楚娇娇乖乖地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怀里抱着三个娃娃。
床底下又冷又硬,从林恒的视角只能看到几双脚快步走进了屋里。头顶响起楚娇娇软软的声音:“怎么了?”
林恒:……
头一次被人塞床底下的通缉犯林恒先生,面对着这仿佛捉奸一样的场景,和自己老婆塞人动作的熟练,不由陷入了沉思。
她的房间23
“监视器拍到了雪花片, 可能是有人在附近。”步秉一边快速地解释,一边走过来,“我担心你会被找上, 过来看看……娇娇, 你睡了吗?”
楚娇娇坐在床边,拉着被子盖住了脚,也盖住了床下的人。她揉了揉眼睛,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含糊着“唔”了一声。她抬起头,见到门口陆长平和步秉都在,更心虚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又想到自己刚刚一直没有回答的奇怪举动,连忙解释:“我刚刚才醒……”
步秉明显松了口气。“抱歉。打扰你睡觉了吗?”
他在床边站定,俯下身,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脸,微微抬起, 满是薄茧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睫上生理性的泪水,只以为她是刚刚从梦中醒来、被突然打开的灯晃到了眼睛。
陆长平从身后走过来,顺手调低了房间里的灯光亮度, 扫视一圈, 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走到窗户边, 打开窗往外看了一眼,注意到了什么:窗户没有锁上。
楚娇娇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去,她想起了什么, 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好。步秉有在她睡前锁窗户的习惯, 在屋子里的锁是与屋子的智脑链接的, 如果被强行打开就会报警。但刚刚林恒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 锁居然没有报警就自动打开了。
——当然,他们也没有人注意到要把锁复原。
楚娇娇”唔“了一声:“我、我觉得有点闷,睡觉前打开的……”
她不会说谎,开头的时候打了个顿,但令人显然也没有怀疑她。陆长平说:“开着窗睡觉可能会照亮,也不安全。如果觉得闷,就调一下屋内的温度好了——娇娇,你会调吗?”
陆长平说着,上手帮她调整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衣服颇感歉意的表情,看着她。
“怎么了?”楚娇娇心觉不好。
果然,陆长平开口:“我们怀疑可能有人在附近偷窥,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再发生,能检查一下你的屋子吗?”
楚娇娇一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在两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点点头。
陆长平和步秉收到了同意,转身查看屋里的衣柜、书柜和卫生间。他们动作很小心,翻过的东西都会放回原样,但检查也很仔细,会查看每一寸能藏人的地方,绝不会错漏。楚娇娇坐在床上,只感觉头皮发麻。
他们这样检查下去,马上就会查到林恒藏身的床底下的!
在步秉进入卫生间,陆长平背过身去检查衣柜的时候,她的脑袋飞速转动,艰难地想出了一个办法——
趁着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床边,楚娇娇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拽住床下的林恒。
林恒此刻已经摸出的腰间的小刀,如果被发现,他绝对能全身而退,甚至有信心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带走楚娇娇。但就在他抽出小刀一瞬间,楚娇娇忽然探身,抓住他,把呆愣的他骤然从床底拽出来,拉到床上,然后飞速跳上床,抓着被子,盖住两个人。
动作一气呵成。此刻正是冬天,被子本来就厚,盖住两个人也不明显,林恒缩成一团,在一片黑暗的被子里,重新陷入沉默:……
更像偷.情了。但他真的不是来……
该怎么跟楚娇娇解释,他说那话只是想逗逗她……
脚步声再次响起,两人检查完屋内的其他地方,转身过来,就看到楚娇娇躺回了床上,半眯着眼,眼尾一片潮红,似乎是困倦的模样。
“困吗?”步秉走了过来。
“……”楚娇娇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因为紧张而露馅,只能囫囵点头。
高大的身形俯下来,步秉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困就睡吧。我们检查完就走。”
楚娇娇小鸡啄米般点头,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甚至怀疑步秉坐在自己身边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只想赶紧应付过去,但忽然,她感觉到,被子里的另一个人动了动。
“……!”她骤然瞪大了眼。
被子里很暖和,甚至有一点憋闷,空气并不流通。
但正因为这样,被子里吹动的气息才格外明显。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点微凉的风,正缓慢地拂过膝弯。
被子的轮廓动了动。一只手,带着点凉意,缓慢地抚过她纤细的小腿。
“……唔。”
步秉一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女孩半躺在床上,被子盖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只露出酡红的两腮,发丝有些凌乱地黏在她的脸颊上,鸦羽般的眼睫低垂,挺翘的鼻尖有些发红,唇瓣水润而红艳,似乎在非常轻微的颤抖。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楚娇娇磕磕巴巴的,用力地抿着唇,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呜。”
被子下面,小腿被抬起来,下面塞进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垫住。楚娇娇用力地拉着被子的边缘,不着痕迹地踩住底下的人,意思是别捣乱!
却被擒住了细瘦的脚踝,被柔软濡湿的口腔含住了。尖锐的犬齿咬住她腿上的软肉,仿佛无声的威胁。
“……呜。”她快哭出来了。
陆长平检查完床底下,抬头一看,楚娇娇已经彻底缩进了被子底下。她只露出一双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们:“记得帮我关灯。”
这是赶人走呢。陆长平失笑,知道他们打扰了她睡觉,于是也没有多留,喊了坐在床边,似乎若有所思的步秉一声,关上灯。
步秉缓缓地站起来了。他的动作有些迟疑,但三人谁都没有发现。
门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在黑暗寂静的屋内压过了细微的啧啧的水声,非常清脆的“咔哒”一声。
楚娇娇如蒙大赦,一把掀开被子,在黑暗中对上了林恒的眼睛。
他趴在她的腰上,唇边似乎还带着水渍,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一点儿也没有捣乱的自觉,也不像是怕被抓的样子。反而笑意盈盈,一副狐狸精勾引人的模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甜的。”他说。而他还不知悔改,低下头——
“……”楚娇娇几乎要烧成一个呜呜冒气的水炉,她咬着唇,又气又急,一脚踹他,“你、你别舔我了……我要告——呜!”
林恒一手握住她的脚腕,见好就收。他收手,跪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面用手把唇上的水渍抿进嘴里,一面从怀里拿出用屏幕夹住的几张纸:“好了,不逗你了。”
“我这次去追窥视你的那群人,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那个神父……他似乎有一本遗物书,来自古地球,里面的内容跟你有关。我从他那里拿到了其中的几页——”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门前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但那脚步声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紧接着,大门“砰!”地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踹开,整个屋子都发出了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
“滴——滴!!!”
“警报!警报!!”
“恶意破坏房屋,已报警!已报警!!通讯定位已显示!”
烟尘散尽,门外走廊的光斜斜地打下来,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步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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