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古盛村的搜查已经进行了整整三小时,小张找到监控了,李演也已经通过工商局联系到了原厂主。
“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先回去?”老蔡看着天上的风云。
此时天边透着灰的厚重云层终于席卷了头顶的整片天,马上要下雨了。
纪延瞅着不远处的天:“痕迹都收集好了吗?”
“收集好了纪队!”
“行,先回去。”
这命令一下,大伙儿就纷纷收了东西往车上走。
几乎是公车甫开出古盛村,老天爷就像是川剧里那些表演变脸的一样,“轰隆”一声,说变就变。
不多时,倾盆大雨暴躁地泼下来。
整个人间全暗了。
李演在工商局的协助下顺利联系上了两名制造厂老板——他们都曾经在八十年代以低价买下了这里的古厝当工人宿舍,就和初南推测的一样,在听说隔壁的清茶山即将改造后,开始做起了拆迁梦,有了保护古厝的想法。
人亲自来盯着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们在房子外装上了监控器。
一开始,监控装在明显处,可没多久就被“文物贼”们敲掉。后来老板们学聪明了,改而装起了不太明显的针孔摄像头——这也是警员们一开始没搜到这些摄像头的原因。
李演迅速赶到厂主们那边去调监控。
与此同时,屏南区实验小学里迎来了让小萝卜头们欢心雀跃的下课铃声。
“下雨啦!下雨啦!雨地里来了群小画家!”
一场暴雨下得人心浮躁,可小萝卜头们可不知疾苦,反正家里总有人撑着伞来接,奔出校门的几个熊孩子甚至开始踩着水,当起了“雨地里的小画家”。
水花溅起,溅到了图图裤腿上,可图图却一点也没发现,还闷着小脑袋往前走。
他的奶奶已经失踪两天了,据爸爸说,奶奶就是在前来接自己放学的路上不见的。
图图背着小书包,一边走,一边闷闷不乐地想:奶奶为什么就不回家了呢?是因为前天他偷偷把稀饭倒到旺仔的狗粮里,所以奶奶生气了?还是因为妈妈总是嫌奶奶麻烦、还让奶奶学其他老人那样到老人院里住,所以奶奶伤心了?
这几天家长都没空,于是妈妈便托了邻居家阿姨,让她在接自己的儿子时,将图衅也一并接回去。
邻居阿姨的儿子是图图的同班同学郝大强。郝大强人高马大,图图走在他身后,小身子都快被他遮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马路对面走着。可忽然,图图听到了一把好温柔的声音:“图图?”
小家伙两手抓着书包带,疑惑地回头。
角落里的阿姨好像有点儿眼熟,可图图想不起她是谁了。
“图图?”撑着红伞的阿姨笑眯眯的。图图歪了下小脑袋,一下就看到了阿姨手中的甜筒。
可比甜筒还诱人的是阿姨的话:“图图,奶奶回家啦,我们快一起回去找她吧。”
图图眼一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阿姨跟前。
孩子小小的手被阿姨温暖的大手牵起,阿姨的声音好温柔,笑容也好温柔:“走,一起回家见奶奶。”
话落,天边一声“轰隆”起,有闪电忽然穿过了云层。
闪电将沉闷的天劈成了两半,暴雨升级,天地之间黑压压一片。
看上去更加狰狞了。
***
纪延抬头望着窗外见鬼的天色,高大的身躯立在办公室窗前,手里握着把电话。
电话那边是李演的汇报声:“老大,两名工厂法人已经都将监控录像拷给我们了,其中一名法人的录像里除了拍到一些偷古董的宵小外,并没拍到什么有效内容。另一位的录像里倒是反复出现过一辆五菱面包车。”
纪延:“反复出现?”
“对,”李演说,“一开始我们查的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到十二点三十分的这一段,”这也是纪延他们前往王老师藏身地的时间,“发现有辆面包车从监控前面经过。那家装有监控的工厂正好就紧挨着马路,所以我们看得到那辆面包车是往泉海高速上开的。”
李演顿了一下,喘了口气,又说:“开始我也觉得这应该就是载走王老师他们的那辆车,可将监控再往前翻,我们却发现了一件怪事: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中午,这辆车在监控里反复出现过四次。大你说,咱们会不会是搞错了?反复进村、反复出去,这开车的更像是盗古董的宵小啊!”
李演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车子进村只是为了带走老人,那为什么它之前都已经进村那么多次了,却直到今天才将老人带走?而且之前几次进村时,那古厝里都有六名老人,一并带走不是收获更大吗?为什么偏偏在这次,老人只五名了,它才将剩下的五名给带走?
“老大,从这个现象看,感觉更像是反复来盗古董的贼人吧?”
“不,别忘了古盛村并不好走,房子太多,路太难认。”说到这,纪延脑中又浮起张梅春来村口接他们时的叨念声:这路太难走啦,七拐八拐的,就我一个人识路……
既然七拐八拐的那么难走,那么,如果此次作案的嫌犯原本和古盛村并无渊源,那他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认路——确定路线,熟悉路线,将带走老人的用时缩小到二十分钟内。
纪延:“他在认路。”
“可为什么早不带走晚不带走,偏偏要选择这次?这次带走老人的话,他还得留下一个张梅春啊。”
为什么?纪延冷笑:“因为只有留下一个张梅春,才能让唯一识路的张梅春将我们顺利地带到现场,观赏他特意留下的‘杰作’!”
比如,那手机屏幕上那把烧碎了灵魂的烈火。
再比如,烈火中扭曲出的四个大字。
游戏开始。
纪延话音低沉,在黑压压的天色里顺着无线电传到李演耳朵里,听得小伙子的脚底直冒冷意。
“嫌犯为人自大、策划周密、对警方有挑衅意识,”纪延回忆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字,“他在案发现场多次观察,在完全有能力带走所有老人的情况下,偏偏留了个春姨,这举动一定有某种目的——你现在马上派人,将德善活动中心的老人全都盯紧了,几名失踪老人的家人都都吩咐下,但凡有谁接到绑匪的电话,务必第一时间联系警方!”
李演脚底的凉意瞬间蔓延到指尖。
这年轻人今年才刚被调到市局来,讲真还从没接触过涉及人数这么多的绑架案:“老大你是觉得……绑匪有可能再朝其他老人下手?”
“不确定,但嫌犯多次踩点后还留下个春姨,这举动背后一定有某种原因。我们不知道现在对方针对的究竟是这几名老人,还是,‘老人’这一个群体。”
而事实上,五名老人同时失踪,这性质已经够严重的了,现在全队上下——不,整个市局,再也承受不起数额更大的损失。
“还有交警那一边,既然面包车上了泉海高速,那就让交警配合我们在泉海高速上追踪这辆车,尽可能圈定它的去向范围——对了,面包车里坐了什么人能确认吗?”纪延不抱希望地问。
果然只听李演无奈道:“嫌犯用了防窥玻璃,我们什么也看不到。”
“行吧,这两个事先去办,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他揉了揉眉心,挂上电话。
窗外的暴雨终于停了,可天色依然是暗的,只楼下路灯在某个瞬间,突然成排地亮起。
城市里的人和亮着前灯的车沿着公路两边来回穿梭,那一点微弱的光却衬得天色愈发的暗沉。
原来,夜也降临了。
纪延直到这时才感觉到胃部似乎有了点绞痛的迹象——或许就是饿的,毕竟下午他连初南递来的面包也没来得及吃一口。
可拿起手机刚想点个外卖,办公室的门突然又“砰”地一声被推开。
能做到如此胆大而心不细的,全队只他家嫡亲表妹一个。
果然,推开门后郝美人就急匆匆地奔进来:“老大,痕检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在古盛村通往泉海大道的那条路上,除了下午说的六人脚印外,许乌龟他们还确认了三枚指纹!”
许归,市局痕检中心负责人,因为做事慢又稳,性格也随和,遂被大伙儿齐齐喊成了“许乌龟”。
郝美人说:“指纹是跛子婶陈翠竹留下的,据乌龟推断,很可能是跛子婶腿脚不利便、需要扶着墙走,所以才会在墙上留下指纹。至于目标嫌疑人,因为那条路上的鞋印互相重叠,乌龟只能得出一个大概的建模数据:目标姓别男、鞋码在40左右、身高在169到175之间、体型瘦小。对了许乌龟还说,他之所以能在重叠的脚印里将这组鞋印辩认出来,是因为鞋印主人在走路时有个明显的特点:永远是后脚跟先着地,从无例外!”
这狗东西小嘴“叭叭”,用那口流利的本土地瓜腔将痕检那边的结果和盘托出,连口气也不带喘。
纪延点点头,正想对这个“后脚跟先着地”发表点什么意见,敝开的办公室门突然又被人敲了两下,下名访客到。
那是之前被他派出去调查黄腾达周边是否有符合人物的凶脸柯。
纪延强压下已经从胃部直窜到天灵盖的阵痛:“排查结果出来了?”
凶脸:“是!”
这家伙估计是知道自己此次要说的话太多,而他那口口吃委实费劲又费时,于是干脆把调查结果写成了个简短的汇报——
【黄腾达与王佳等共同认识的人当中,符合身高条件的有王佳的儿子戚家辉、中学同学四名、碧海明珠小区保安两名,而德善老人活动中心里的保安并无符合条件的。以上所有身高相符者皆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建议和黄腾达继续沟通,扩大搜寻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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