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2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起, 初南接起,是圆圆的声音:“小南姐,我们这边确定了, 钟钟抱枕上的照片和你发给弟弟的照片是在同一个地方拍的!”
果然没错,初南朝纪延点了点头, 确认了他方才的分析后, 又吩咐圆圆道:“你找找看海报和抱枕里有没有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尤其是抱枕, 把它拆下去看看。”
“好!”
初南挂了电话。
此时对面的吴琼也正好问到了她想要的信息,等初、纪二人手头的事告一段落了,吴琼才开口:“侦探联系上了, 地址也要到了, 就在市郊一个叫‘辉益’的老旧住宅区里, 那侦探说,如果你们需要,他可以带你们过去。”
初南觉得这地方似乎有点儿耳熟,还是纪延记得清楚:“老人失踪案里的曲子奇还记得吗?他当时就住在那个小区里。”
是那?
霎时间,初南想起了到曲子奇家搜证据的那天,空气中时不时出现的那种窥视感。她劈头就问吴琼:“具体地点呢?他们在哪个屋里聚的?”
“辉益小区三栋101。”
纪延:“就在曲子奇家对面!”
难道她会有那种感觉,特别是在曲子奇家对面,离开时她总觉得有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紧盯着自己,原来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思及此,初南迅速起身, 收起手机收起包:“吴女士,麻烦请那位私家侦探过来, 今天我就要替你、替你丈夫以及我自己报仇!”
高挑身影飞一般地走出问询室,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小圆圆, 有发现什么吗?”
电话那端一阵窸窣声,紧接着,是小圆圆的声音:“有的小南姐,抱枕里真的有东西!目前我发现棉絮中间藏着个U盘……”
“还有还有!”一道软萌的少年音插入电话里,是卷毛儿,“小南姐,钟妍的签名好像也有问题!她在海报和抱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和一排数字,那数字因为是连着写的,而且写得很小,所以乍看上去就像是签名的日期,可我刚刚拿手机拍照、放大,才发现那排日期写的并不是今年,而是2013年3月29号——小南姐,是十年前!”
初南脑里的血管仿佛一时间齐齐炸开:十年前——她父亲出事的十年前。
2013年3月29号,她父亲跳崖的日子!
可为什么钟妍会在签名下写这个日子?难道说……
蓦地,她打开问询室门,瞪向前方。
一只手还举着手机,她猛然瞪向前方。
在那里,纪叔老蔡等人全站在那,大概是收视了刚刚在问询室里发生的一切,正等着她出来总结重点发号施令。老蔡甚至还习惯性地上前问她:“小初,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可小初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笔直地往前走,越过老蔡,直挺挺地走到余申跟前:“为什么钟妍会知道我爸出事的时间?也是我爸告诉你、然后你才告诉她的?”
她声音很低很低,低得有一些可怕。
众人皆不知她这突来的低气压是怎么回事,余申也疑惑地开口:“初小姐……”
可未说完的话却被纪刚打断了。
到底是纪部长,他像是有些看出了初南的意图。就见他伸手在余申身前挡了一下,自己也稍稍往前站了点,站到初南和余申之间:“小南。”
“纪叔别急,我也有个事想请教您。”初南的视线一点也没从余申脸上移开,话是对纪刚说的,可那双眼却只对着余申,仿佛要在这双温和的眼睛里挖出点更深、更真实的真相。
恍然间,就想起了那夜在碧海明珠的森林里,两人漫步于月光下时,她曾经问过余申:“余先生对我们钟钟,爱过吗?”那时的余申沉默了许久,最终才说:“我不能。”
我不能,我不能。
那一夜的森林里回荡着钟妍经久不落的叹息,那是她执着了半生的少女心事,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回应。
这一刻,初南似乎明白了原因。
在初南还盯着余申时,纪刚已经挑了间最近的问询室,走进去。
初南这才堪堪收回视线,也跟着进去。
“想问我什么?”
“余申可信吗?”
两道声音同时在这空间里响起,前者是纪刚的,后者是初南的。
纪刚就像是有些不可思议,他方才心中有个想法,他想到了初南的怀疑,正想着该怎么圆过去,可万万没想到,初南竟然是在怀疑余申!
“当然可信!”纪刚斩钉截铁,语气中还带了点怒气。
初南:“确定吗?”
“当然确定,非常确定!”
初南轻轻地笑了,整个人像是突然轻松了:“那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纪叔,谢谢了。”
就像是胸口积压了数十年的重担顷刻间落地,初南的眼睛那么亮,那么亮,亮得似乎渗出了点水光。
那一瞬,纪刚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丫头套路了:“你……”
“我明白了,纪叔,谢谢你。”她后退一步,对着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纪部长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您知道我这个人很双标,对于每一个在乎的人,容忍程度都远超于外人。所以不论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
“小南……”
“不说了纪叔,我们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不说“更重要的事”,不说“最重要的事”,因为最重要的事,她已然明了。
初南将手机贴到耳边——经过了刚刚这一着,电话那端的小孩竟然还没挂电话,此时俩小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小心收听着这端的一切,直到初南又将手机贴到耳边:“圆圆?卷毛儿?”
那端才传过来一声兜不住的哽咽:“小南姐……”
是圆圆,这小姑娘一边小心吸着气,一边在沉默听了那么久的对话后,忍不住地带着哭腔问:“我、我们找到了,是吗?”
就连卷毛儿也吸着鼻子:“小南姐……”
“嗯,”小南姐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们找到了。”
声音很低,很低,可那端的低泣却因此瞬间变成了嚎啕。
那么多年的寻觅、执着,那么多年的咬牙不放弃,此时全化成了一句“找到了”:“叔叔他、他……”
“嘘——你们的叔叔还不想让大家知道,小声点。”
初南是个很双标的人,对外有多冷酷,对自家小朋友就有多怜爱。此时面对着两个哭个不停的烦人精,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还压柔了声音:“我们还有任务呢,刚刚让你们核查的U盘能打开吗?里面是什么内容?”
说到这,卷毛儿才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回答道:“能、能打开,里面是一段视频。”
“什么视频?”
“还没看,我打开看看……”
“不用了,直接将视频发给我和你纪延哥哥,我俩一人发一份。”
叮!手机很快响起收件提示音,相信外头的纪延也同时收到了。
初南挂了电话,点开视频。
同个问询室里的纪刚赶忙靠过来,和初南一起看向手机。
一开始视频是暗的,周遭似乎有倒水的声音。紧接着在一道碰杯声响起后,屏幕逐渐亮了起来,女人瘫在沙发上的轮廓隐隐地展示出来。
“这女人是……何映淼?”纪部长眸光紧紧凝在视频里的那道身影上。
“好像是,”初南也看出来了,“那拍这段视频的应该就是钟妍了,她应该是在身上放了针孔摄像头。”
如此看来,这次应该是拍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钟妍才会特地将视频藏在抱枕里。
两人继续看下去。
问询室外的众人也在看录像,看的是纪延手机里收到的那一则。
一模一样的画面,一模一样的声音——
“你说,你这辈子有没有过什么感激的人?”对,正是钟妍的声音,她听上去就像是喝醉了,断断续续地跟坐在对面的女人说:“我有这样的人呢,我爱他、感激他、尊敬他,可是我……”她情绪低落了下去,“我对不起他。”
纪延下意识地看了余申一眼,可余申扭过头,无声抹了一把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底的哀凄。
视频里很快就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感激,尊敬,对不起?”她带着醉意轻轻地笑了,“我啊,我……”
钟妍:“别说你也有。”
“呵,我还真他妈就有了!”何映淼一口闷了杯中酒,“我们以前上学时,有个教授,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喜欢他。他可真是教育之光啊,不仅资助了好几个没钱上学的同学,就连我们这几个,当时家里有人死在漂染厂的、有人残在漂染厂的,他都想方设法地帮我们讨公道……”
“我知道这个,”钟妍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了,“就是你养父工作的那家漂染厂是不?工人因为在工作中吸收了太多有毒物质,残的残,病的病,你养父甚至还病死了,当时就是那位教授帮你们讨公道的?”
钟妍的描述完整得有些刻意,不过醉酒中的何映淼没发现。
可纪延发现了,他仔细观察着钟妍的每一分表情,眉头轻轻拧了起来:“这钟妍……很可能并没醉。”
“对,她没醉。”余申的声音响起。他还记得钟钟醉酒时的样子,安安静静,一句话也无。
他说:“我想她只是装醉,就为了引何映淼说出当年的内情。”
而至于为什么她会对一件看起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有兴趣、为什么会想知道当年的内情,余申没说,纪延也不明白。
可他明白了视频之所以会被钟妍隐秘收藏的原因——
就因为这里头有当年的秘密,钟妍即将引着何映淼说出的秘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全被调了起来,深夜加班的困顿此时半点也不留。
在这市局走廊里,在头顶明亮的白炽灯光下,时光飞速穿梭,将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一切衔接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在了那视频上。
视频里,何映淼瞪了钟妍一记:“妈的我这嘴,什么都跟你说!”
钟妍笑了,带着明显的醉意:“不、不然你……还有谁可说?你、你信我,就跟我信你一样,”晃动的摄像头似在嘲讽着她说出的每一句话,“不过,你最终还是认贼作父……”
何映淼:“呸,什么‘贼’?那可是我亲爹!”
亲爹?
认贼作父?
所以,吴有为真的是何映淼的亲生父亲?!
初南在两人的对话中将何映淼的身世彻底捋清楚了:“看来我们之前的推测是对的,这何淑宁应该在她丈夫还在吴有为的漂染厂上班时,就当了吴有为的情妇,甚至还生下了吴有为的女儿。只不过吴有为有家有口,没法认这个女儿,所以就让何映淼的养父当了冤大头。”
那倒霉的男人,大概至死都不知自己这一生是怎么被浪费掉的。
纪刚叹了口气,也把这一切都串起来了:“而在漂染厂因污染问题、陆续导致员工生病时,何淑宁拦下了想替养父和叔伯们讨个公道的何映淼,并告诉她,自己正在声讨的吴有为,其实才是她真正的父亲。”
好一出狗血的连续剧!
而她父亲初行,就因为善心热心,因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责任感,被卷入了这样的闹剧里!
初南看着何映淼的目光冷得像要刺穿屏幕,把人活活弄死。
不过该了解的事还得再了解下去。
视频里的交淡还断断续续地在持续,显然钟妍是有备而来的,在中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谈后,她又呷了口酒:“要我说,你也真是傻。吴总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能因教授手头有点儿证据就将他赶尽杀绝,你就不怕有一天他也对你下狠手?亲情啊,爱情啊,对他们那种人来说算什么啊?”
“呵,我可不傻。”何映淼轻嗤,明显觉得钟妍小看了自己,“活在底层的人永远最懂得怎么护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你以为我什么后手也没给自己留?”
“哦?还真留了?”
“当然。”何映淼脸上浮起了讥讽的神色,不知是在讽刺钟妍的天真,还是讽刺当年的自己,“那时我刚‘认祖归宗’,说实话对这祖宗还没感情呢,谁知道他是真祖宗还是假祖宗啊?所以,当这‘祖宗’来跟我认亲、又让我别出面替老师作证时,我把他跟我说的话全录下来了。”
何映淼说着,呵呵一笑,一口闷了刚被钟妍满上的酒。
“那你把证据放哪了?”钟妍倾身向前,又替她满上,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何映淼淡淡瞅了她一眼:“干嘛问这个?”
然后,又得意地笑着:“我才不告诉你,它很安全,非常安全……”
讽刺的微笑从始至终地残留在这女人美艳的脸上,她瘫进沙发,将自己一整个蜷进了安全的地带里,目光慢慢慢慢地,落到了右前方。
然后,轻轻一笑。
视频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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