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电码
和季予川在公园聊完, 他脸上虽然还笑着,整个人看起来却委顿了不少, 走出公园就和温柚告别,径自离开了。
温柚撑着伞独自走回家,雨丝细密,交织成朦朦胧的一片,她仰起头,这才发现下雪了, 雪点夹在雨丝中,从天空飘摇落下,有路灯光照的地方会比较明显一些。
温柚踏进家门,冷得在掌心呵了口气。
抬眼看见厨房亮着灯, 温柚有些奇怪,年夜饭吃完已经两个小时了, 叶姨怎么会还没收拾完。
她收了伞,走进厨房,看到站在灶台前的人,整个人蓦地一顿。
“学长?”温柚惊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深抓着锅柄颠了下,余光扫了她一眼, 又在她身后转一圈, 没看到其他人。
“刚刚。”他收回目光, 声音透着莫名的冷意。
叶姨也在厨房里, 温柚更奇怪了, 叶姨应该不记得云深, 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进厨房做菜?
叶姨看云深的眼神慈爱极了,眼角冒出温柔的鱼尾纹。她往门口走了一步, 拉着温柚离开厨房,到安静的回廊上说话。
“又又。”叶姨压低声音,“这个小伙子说,他叫云深啊。”
温柚愣了愣,不明所以。
叶姨又问:“是那个云深吗?”
温柚在叶姨含笑的目光中反应渐渐过来。
原来叶姨也知道!
这么多年来,温柚只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黎梨,一个就是季予川。
但那是充斥了她一整个青春的少年,她数不清的日记本、课本、草稿纸、画纸……等等物件上面,经常出现那个名字,叶姨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即便没有刻意翻看,应该也曾撞见过许多次。
难怪叶姨会让他进厨房。
温柚的脸渐渐红了,不说话,只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叶姨眼角笑意更甚,又把温柚拖远了点,低声道:“他刚来的时候问你去哪了,我没说你和小季出去了,就说你自己在外面逛。他不知道小季有来。”
温柚:“……谢谢姨。”
叶姨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和人家好好聊,说完就转身走了,脚步迈得飞快,生怕打扰他俩似的。
温柚留在回廊上,臊着脸看了会儿外面的雨夹雪。
雪愈发大了,风一吹,在空中打着旋,像湖面泛起的涟漪。
温柚定了定神,走回厨房,停在云深身边,小声问:“你在做什么呢?”
云深:“鸡翅年糕。”
话音依旧冷淡,锅里的鸡翅发出噼里啪啦的油炸声,香气蔓延开来,温柚吸了吸鼻子,被年夜饭填饱的肚子忽然又有点空了。
“你刚才去哪了?”男人忽然问。
温柚:“啊……家里有点闷,我出去逛逛。”
云深扯唇:“喜欢淋雨?”
他语气比雨丝还冷,温柚看了眼窗外,拉着他袖子转移话题:“哥,你快看,下雪了!”
云深淡淡地瞥了眼,只见窗外一片白纷纷,看起来已经下了一会儿了。
他将煮好的鸡翅年糕装盘,撒上一层孜然,喊温柚带路,去客厅。
客厅灯光明亮,电视开着,喧闹的春晚节目持续上演。
云深把夜宵放到茶几上,懒懒地靠坐进沙发。
视线扫过茶几,他看到上面有两堆瓜子壳,一左一右,右边那堆沾了些口红,和温柚的唇色一致。
至于左边那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磕的。
云深太阳穴跳了跳,烦躁地扯了下衣领。
思绪止不住,想到他们可能一起吃了年夜饭。
在湿冷的雨夜,饭后一起出去散步,走进灯光昏暗的小公园,在空无一人的地方,不知道做了什么。
她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肯定不是季予川。
那为什么还和他一起散步,看起来亲密无间。
云深越想,越觉得温柚这人,似乎真的不排斥被男人环绕着、追逐着,她流连在众多追求者中,蝴蝶似的左顾右盼,对谁都笑脸相迎,惹得所有人都对她欲罢不能。
她对他似乎也是这样。
虽然嘴上说不喜欢,但好像并不抵触他的靠近。
前天晚上他抓住了她的手,她除了脸红害羞,就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温柚盯着电视,看到了今晚最好笑的小品,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转头看了云深一眼:“哥,你不觉得好笑吗?”
话说完,她才发现他脸上不仅没有笑意,还覆了一层显见的黑气。
整个人透着一股,怎么说呢……
莫名的阴暗。
男人倚靠着沙发,长腿屈着,双臂抱胸,眼神毫无温度地瞅着温柚:“好笑吗?”
温柚:……
总觉得他今晚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整个人又冷又硬,滋滋冒着寒气,明明坐在她身边,却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不是在追她吗?都赶到她家里来了,为什么要这样。
大过年的,不知道又发什么疯。
温柚想不通,老实坐了会儿,听见身旁的男人突然问:“有酒吗?”
温柚点头:“有的。”
昨天黎梨和云娆来她家玩,带了两瓶冰白,还有一瓶没开封。
那酒挺好喝的,度数也不高,温柚起身去储藏间把酒拿出来,只带一个杯子。
云深:“你不喝?”
“嗯。”温柚把酒开封,给他倒了杯,“我太菜了,还是不要丢人现眼比较好。”
电视里播放着乏味的歌舞,温柚夹起一块鸡翅,啃了酥脆的外皮一口,目光垂下来,看到自己十秒前给云深倒的一整杯酒,突然就空了。
全空了!
温柚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哥,你慢点喝啊。”
云深坐得离她有一个身位,侧颜映着电视变幻的光线,显得精致又冷峻,左手伸长搭在沙发上,眼睛散漫地撩看着前方,神色淡漠得毫无变化。
他“嗯”了声,忽然弯腰,自己倒了一杯,在温柚眼皮子底下,面无表情地又干了。
温柚夹着的鸡翅差点掉下去。
她又啃了几口,用筷子实在不方便,她干脆直接用手抓,一边剔肉一边偸觑着身旁的男人。
“太甜了。”云深评价这酒,“没劲。”
他酒量很好,这点度数的酒,喝下去像饮料,多来几瓶他也不会醉。
“你别光顾着喝酒,吃夜宵呀,鸡翅都凉了。”温柚啃完一块,丢到垃圾桶里,手指沾了油,她看到纸巾盒放在云深那边,就喊他抽一张给她。
云深放下玻璃酒杯,慢腾腾地抽了两张,递给她。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巾,递到温柚面前,看到她攥住纸巾另一头,他却并不松开。
温柚一怔,就见他身子转过来,抬起左手捏住了她掌心,右手带着纸巾顺势包住她指尖,不算温柔地隔着纸巾揉搓她沾了油污的指腹,挨个指头揉过去,既细致又粗鲁,直到全部擦干净,才松开她的手,随意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温柚手指被他揉得发了麻,酥麻的感觉绵延到心口,带起一阵慌乱心跳。
云深抬眼睨着她。
傻傻地呆坐在原地,手指蜷起,被男人一根一根触碰的时候也不知道躲避,就这么任他帮她擦了手,像只脾气极好的猫儿似的,什么人都能撸两下。
云深心里更烦了,收回视线,又灌了几杯酒。
这酒甜得像糖浆,很多了倒也有些酒气爬上来,让人精神亢奋。
“不喝了。”他撂下酒杯,“看看雪。”
说着,云深起身离开沙发,温柚看了眼电视里无聊的节目,忍不住搓了搓刚被他捏过的手,跟在云深身后,走到客厅一侧的落地窗前。
窗户面西,外面是摆满了盆栽,花草遍地的院子。
院子中央有几株荔枝树,生长在南方的小树很少经历这样的严寒,雪扑簌簌落下来,压在叶片上,立刻就化成冰水淌落叶尖,算不上什么美景。
只有屋檐上积了薄薄的雪,又像是冰,一束烟花突地窜上天空,冰面上映出绚烂的颜色。
深夜已至,时不时就有烟花在天空绽放。
温柚仰头张望,余光悄悄拢着身旁男人的侧脸。
他似乎也望着天空,沉默须臾,忽然道:“雪大了不好开车。”
顿了顿,语气淡薄地接着道:“我走了。”
温柚站在原地呆了下,紧忙回去穿上外套,跟出去送他。
她心里不由得想。
哪有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不过,今天是大年夜,他过来陪她吃了夜宵,再回去和家人一起跨年,想想也正常。
云深穿了件纯黑的工装羽绒外套,拉链拉到顶,走到玄关换了鞋,拿起伞便踏出门。
他身高腿长,脚步迈得很快,地上湿滑,温柚有点跟不上。
“哥,你慢点。”她在后面喊了声,撑着伞快步穿过院子。
云深打开院门,长腿跨出门槛,往外走了没两步就顿住,站在温黄的壁灯光芒下,不知看到什么,闲散地扯了一下唇。
温柚才走到门后,就见他突然转身走回来,温柚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
男人眼神吊儿郎当的,抬起一只手虚揽了下她肩膀,轻叹了口气,拿腔拿调道
:“迟了,路已经结冰了呢。”
温柚透过门框往外看:“有吗?”
到处都黑糊糊的,雨点和雪粒漫天乱飘,她只看见地上积了一层暗暗的水,没瞧见什么冰。
云深直接把她揽了回去,顺势带上门,表情带着几分烦恼:“这样的路况,开车很危险。”
温柚:“好像是的。”
两人站在院门后,窄窄的屋檐遮不住多少雨雪,云深的伞盖到了温柚伞面上,他漆黑的眼睛垂下来,眼神似乎很无奈,恬不知耻地道:“感觉今晚不得不在你家留宿了。”
温柚:?
男人一脸散诞自然,挑眉:“行不?”
他手还虚挂在她肩上,温柚张嘴喝了口冷空气,小幅度点头:“可以的。”
她在申城住着他的豪宅,从今年开始还免了房租,水电网煤一毛钱也不用交,这么大的便宜让她占了,他今天在她家住一晚上算什么?住一年都行。
而且。
今天是大年夜呀。
回到家里,正好叶姨过来收拾客厅卫生,听说云深今晚要留宿,她热情得不行,回到自己住处翻了套崭新的男士家居服出来,给云深当换洗衣物。
这套家居服是叶姨买给她女婿的,她女婿比云深小一岁,个子也比云深矮,但他生得胖,所以衣服尺码都大,给云深穿正正好。
温柚本以为他不会在这里洗澡,没想到云深从善如流地接过睡衣,道了声谢,转头就钻进浴室了。
十几分钟后,他穿着那套深灰色纯棉家居服走出来,衣服合身,柔软的料子被他穿出挺括的立体感,外面直接套上羽绒服,闲庭信步地走回客厅。
嚣张的样子,仿佛这儿是他自己家。
茶几上的食物和酒都被叶姨收走了,桌面空荡荡的,只放了一盒纸巾。
云深在温柚身边坐下。
这一次,他和她没再隔着一人的身位,坐下时能听到两人衣物的摩擦声。
熟悉的浴液香味扑面而来,甜软的白檀清香,和他身上淡薄沉冷的味道融合,难以言说的好闻。
他头发只用毛巾擦到半干,额发随意地拢上去,露出白皙的额头,衬得发色深黑,微微凌乱,带着股莫名的野性。
叶姨早已回到自己的住所,整个老宅只剩下他们二人,春晚的歌舞声飘荡在客厅,温柚却觉得家里静得过分,她好似能听到雪粒扑到窗户上发出的嘀嗒轻响,密密麻麻的,蹦跶个不停。
温柚坐得板正,盯着电视看。
身旁的男人懒散靠着沙发,正在接电话。
大年夜都要处理工作,是个狠人。
他声音很低,并没有避着温柚,冷静平淡地说着公事。
温柚听到他们月底就要开新品发布会,云深的假期只有短短几天,初三早上就走了。
打了两通电话,终于闲下来。
云深瞅了眼从头到尾都在认真看电视的女孩,哂笑了声:“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离得近,他声音仿佛贴着她耳廓响起。
尾音带着低笑,轻轻的震颤感由骨传导渡到她耳中,激起一阵热意。
温柚镇定道:“这不挺好看的。”
云深:“没感觉。”
“那你想看什么?”温柚揉了揉远离他的那边耳朵。
男人挑了挑眉,似是思忖了一会儿,道:“看看你家?”
温柚微怔,继而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和他贴这么近坐,她脑子快要被填满了,电视节目也看不下去。
正好起来走一走,拉开距离。
而且她家确实有的逛,爷爷奶奶的书房非常大,里面收藏了不少书画、瓷器、木雕等等古董,值得一看。
温柚站起来,抻了抻筋骨,脸上热度渐渐降下去。她带着云深离开客厅,经过一条窄窄回廊,转进书房。
男人散漫地跟在她身后。
目光掠过书房中的藏品,都是名家名作,不乏历史悠久的珍品,经过妥善的保管,散发着厚重又优雅的韵味。
果真是书香门第。
他起了几分兴致,挨个藏品欣赏过去。温柚懂得不多,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解。
过了半个小时才出书房,已经深夜十一点多,越来越多束烟花顶着寒风雨雪冲上天际,欢庆新年的到来。
楼上还有个小收藏室,温柚见云深感兴趣,又带他逛了一圈。
收藏室旁边就是起居区,加上楼下的房间,有整整五间卧室。
温柚:“除了我爷爷奶奶以前住的房间,你睡那间都行。”
云深闻言,意味不明地点了点下巴颏儿。
逛到起居区的第一间房门前,门半掩着,里面的空间看起来很大。
云深:“这间还不错。”
温柚呛了下:“这是我的房间。”
“哦。”云深扬了扬唇,“逛逛。”
温柚:?
什么意思。
要逛她的房间吗?
温柚打开了卧室的灯,映入眼帘是一面宽阔的书柜墙,这半边像个书房,到处都干干净净的,卧房那半边也没什么私人用品,装修风格古典,南墙上挂了几幅名家书画,还有面很漂亮的雕花窗户……这样一看,好像让他进来逛逛也行?
温柚站在门边没说话,看起来不拒绝也不欢迎。
云深抬手揉了揉她脑袋,直接走了进去。
他踏进门框的那一刻,温柚突然反应过来。
不可以!
转头就看见云深走到书桌边,闲散地拿起一个摆件把玩。
温柚紧张地跟过去:“哥,我突然有点饿,我们下去弄点东西吃吧?”
云深睨她一眼:“这么晚了,吃多不消化。”
他放下摆件,目光扫过干净整洁的书桌,转向旁边的书柜。
书柜塞得很满,大部分是课外书,也有一些课内的书本和作业本,应该都是温柚读书的时候用过的。
云深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少儿编程书,翻开。
还没看几页,他忽然转过头:“你贴这么近干嘛?”
温柚整个人绷得笔直,身体前倾,紧紧地靠着云深的手臂,手指抓着他衣袖,头往前探:“我也想看。”
云深翻了几页,这姑娘似乎看得非常认真,越凑越近。
云深合上书,放回书柜,温柚整个人松了口气,离远了些。
很快,云深又取下来一本,这回是她高一的数学课本。
“哥,这个好看!”温柚突然抽了本小说出来,压在云深手上,“课本多乏味,你以前还没读够吗?”
云深把那本小说丢开,莫名其妙地瞅着温柚。
温柚心跳很快,她确定数学课本上一定记了不该记的东西,好像在最后一页,那时班里流行设计签名,温柚闲着没事干,在数学书空白的最后一页上给云深设计了几十种五花八门的签名,几乎每个都带着浪漫的小爱心。
云深垂下眼,继续翻她的数学课本。
“哥!”温柚突然扑上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你看外面雪下大了,我们要不要去堆个雪人?”
云深:“满地水怎么堆雪人?”
“说不定有积雪了呢?”一阵烟花爆炸声响起,温柚又提议,”我们去阳台看烟花吧!”
“外面这么冷,要去你去。”
云深瞥了眼她挂在他手臂上不肯放的手,十指纤细白皙,看起来很紧绷。
他放下书,转头问:“你在紧张什么?”
温柚松开手,自若道:“没有啊。”
她目光清澈,云深能从她墨蓝色的眼底望见自己的倒影。
他大约能猜到她为什么紧张。
因为这个房间里,藏着少女温柚的某个秘密。
是关于她那个初恋吧。
云深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恶劣,他转过身,慢腾腾地往卧室深处走,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对温柚道:“你刚才说,除了你爷爷奶奶的房间,我睡哪间都行?”
停顿片刻,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看这间不错,我就睡这儿了。”
温柚震惊。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指的是所有空房间,并不含有人住的房间。
明亮的灯光自头顶洒下,温柚站着不动,问他:“你住这儿,那我住哪?”
云深走到梳妆台旁边,把软包椅子拖出来,堂而皇之地坐下。
“外面还有很多房间。”他坐姿潇洒,欠揍得不行,“你随便挑一间。”
说的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温柚当然不能让他住这里。
如果在申城那套房子里,他硬要住她的房间,温柚咬咬牙,还是愿意让他住的。
但是这里不行。
这里藏了太多年少的秘密,随便一张没丢掉的草稿纸上,都可能出现她的心事。
温柚还不想让他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一辈子都不想告诉他,那些酸涩的、孤单的、可怜的心事,她自己一个人记得就好了。
烟花雨雪在室外不间断地放映,房间里却愈发静谧。
两人一站一坐,无言僵持。
“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温柚撇了撇嘴,“你是有进女孩子房间睡觉的癖好吗?”
“我是变态吗?”云深被她怼得噎了下,“我就住你房间。”
温柚心说,我看你现在挺变态的。
“为什么?”她问,“我房间有什么稀奇的?”
云深:“房间不稀奇,你挺稀奇的。”
温柚硬着头皮道:“我哪儿稀奇了?”
云深朝她走过来,在距离两步的地方停下。
天花板上的顶灯从他后方照过来,男人高大的身姿投下阴影,将温柚完全笼罩其中。
温柚忍住没有后退,鼻尖闻到他身上的浴液香味,还混合了一丝极淡的酒气。
又好闻,又让人上头。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醉了,眼神看起来,带了几分荒唐。
云深冲她勾了勾唇,笑意淡薄:“你还不稀奇?我说要进你房间逛逛,你就真让我进来?”
温柚微怔:“有什么问题吗?”
云深被她气乐了,一字一顿道:“我是男的。”
“哦。”温柚转过身,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我知道。”
“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在……思考。”
“你思考什么?”
温柚蹙了蹙眉,有点焦躁的样子,转得离他更远:“思考完了再告诉你。”
“行。”云深等着。
过了会儿,温柚仍闷声不吭地杵在那儿,云深耐心显然不够用,喊了她一声:“喂。”
温柚一激灵:“我不叫喂。”
云深:“那我叫你什么?温又又?”
头一次听他喊她小名,语气一点也不温柔,但是落在温柚耳里,还是让她止不住耳根子一软。
温柚转回来看他,双颊泛粉:“干嘛?”
云深见一喊她“又又”她就转过来,莫名想到在申城那家饭馆里,第一次听季予川喊她“温又又”的场景。
他语气不善道:“温又又这个名字,很一般。”
温柚:“你管的还挺多。”
云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扯唇,忽然凑近了些看她:“你看看这个名字怎么样,温双双?”
……
比又又多一个又又。
温柚唇角哆嗦了下,想笑,强忍下来:“也一般。”
“是吗,我也觉得。”云深琢磨了会儿,“两个又又好像也不能满足我。不如叫,温叒叒。”
温柚:“……你胃口还挺大。”
云深:“温叕叕?”
温柚:“……”
她终于忍不住,唇角翘起来,不太自在地别过脸去:“哥,你很烦呐。”
“温叕叕。”云深自己听着也觉得好笑,兀自乐了会儿,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个话题被打了岔,一直没聊下去,“你思考完了吗?想清楚了吗?能随随便便让一个成年男人进你的房间参观?”
温柚:“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
云深看她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一拳头打到棉花上,他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明白点:“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
温柚有点猜到他在说什么了。
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她咽了口唾沫,嗓音仍有些发干:“我看不出来……什么了?”
“我啊。”
云深垂眼看她,敛了几分轻率,颇有些认真地道,“我大过年的,没事一直往你家跑干什么?你是我亲戚吗?”
温柚往后退了一步。
房间里灯光明亮,好像所有秘密都无所遁藏,只有温柚知道,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藏匿着她漫长岁月里最深的秘密,是一座专属于她的秘密花园。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心慌意乱,但她费尽全力,依然做不到彻底的冷静。
这是在向她坦白。
他在追她了么?
温柚脸颊微微充血,神情看起来虽然有点慌,但似乎没有太诧异的样子。
“看来,你应该能感觉到。”云深眸光淡了几分,“所以,明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让我进你的房间?”
他又逼近了些,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轻飘飘地道:“不是不喜欢我吗?”
温柚眼睫颤了颤,又后退一步,整个人靠到了书柜上。
“我没想那么多。”她细声说,“毕竟认识十几年,太熟了,感觉不需要戒备什么……”
云深突然打断她:“可以了。”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原来她对他真的一点戒心都没有。
听她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还把他当亲哥。
和亲哥在一起,自然不需要劳什子戒心,也不在意什么男女之防。
换句话说。
就是没把他当男的。
温柚眨眨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云深冷淡地扯了扯唇角:“那季予川呢?你把他当亲表哥,所以也亲密无间的?”
温柚一愣:“我什么时候和他亲密无间了?”
“今天。”云深错开眼,似乎觉得说这事儿特别无聊,显得他特别没品,但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清楚,“我今晚看到你俩一起出门散步了,还去了那个黑漆漆的小公园。”
温柚双眼睁大,想到不久前她和叶姨串通一气的隐瞒,脸上登时火辣辣的疼。
“我没有和他散步!”温柚突然激动起来,“我、我那是有话和他说,在家里说不方便,才特意把他叫出去的。”
顿了顿,她终于反应过来云深今晚的情绪为什么怪怪的了。
他觉得她和别的男人搅和不清,嘴上说不喜欢,把人家当亲表哥,但还是对人家的追求甘之如饴,不懂得拒绝。
进一步想。
云深今晚对她的那些试探。
他入侵,她包容,让她悸动的那些贴近,在他眼里,成了她是个随便的女人的证据。
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提那么过分的要求,非要住她房间,想要试探她的底线究竟在哪儿。
如果她让他住了,那他是不是会做更恶劣的事来接着试探她?
温柚脊背泛寒,终于想明白,他今天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就是针对她的。
她什么也没做错。
凭什么要被这样看待?
“我把季予川叫出去,是和他摊牌,让他别再追我了。”温柚说道,“我是把他当亲戚,但也没有熟到你想象的那个程度,也做不出,你想象的那种,亲密无间的举动。”
温柚语速很快,清甜的嗓音仿若玫瑰花茎,生了一根根细而尖的刺,扎人得紧。
云深眼中闪过几分错愕。
完全没想到,她和季予川出门竟然是为了彻底拒绝他。
当时看到那个画面,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前天晚上他们一起遛狗,她走在他身边,巧笑倩兮,问他要红包的场景,所以他把季予川直接带入他自己,这么一想,瞬间就受不了了。
云深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我道歉。”
“我也道歉,我不该瞒着你。”温柚毫无温度地笑了下,“因为我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深:“你别生气了。”
温柚:“我没生气。”
“还没?”云深苦笑了下,“你生气的时候,说话就跟机关枪似的。”
“我哪有?”温柚瞪他,“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我还有点不想走。”他一面有点慌,一面又放不下涎皮赖脸那招,“也就是说,只有我能进你的房间?”
温柚:“才不是。”
云深:“还有谁?”
温柚:“你问这么多干嘛?”
说着,她捋了捋袖子,抬手直接把云深往门外推。
云深被她推得慢腾腾地往外挪了一步,忽然转过来抓了下她的手腕:“干嘛动手动脚的?”
温柚把他手拍开:“你自己走出去我就不动你。”
“我还有话没说完。”云深自己不走的话,温柚根本推不动他,高大的身子站在她面前,像堵墙似的,肌肉硬邦邦的,温柚松开手的时候,顺手捶了两下,像是发泄。
她力道不小,云深被她捶得闷咳一声,低低地问:“你为什么只和他摊牌,不找我摊牌?”
“我现在和你摊牌。”温柚气急败坏道,“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讨厌你。快走啊。”
“好伤人。”云深抚了抚被她捶过的胸口,好像要呕血了。
不知为何,他听着温柚说“讨厌”,比之前听她说“绝对不喜欢”,心里反而舒坦了些。
终于不得不走出她房间,云深转头想问她他睡哪间,房门就在他面前“砰”地重重合上,震得整个老宅都颤了颤。
温柚背靠在门后,脸上红白交替,因他突然的坦白而心慌,又因为他今日的种种试探,感觉不受尊重。
很生气。
不想再理他了。
温柚晃了晃脑袋,努力平复心情,走到洗手间洗漱。
一整晚她几乎没看时间,在洗手间刷牙时忽然听到室外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密集,估计零点将至。
简单冲了下脸,温柚走出洗手间,站在窗边往外看。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温柚瞥了眼来电显示,没接。
23点58分了。
她倚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植物渐渐被雪覆盖,原来真的有积雪了。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与此同时,一束烟花从极近的地方窜上高空。
似乎就来自她家院子里。
温柚试图向下张望,奈何视线被一楼回廊的屋檐挡住,看不到烟花筒在哪。
只见烟花一朵一朵在她眼前盛放,从一点明亮的火光,迸射出无数烂漫的华彩。
电话铃声结束,烟花仍在不断升空。
应该已经是第二筒了吧。
温柚闲着没事干,继续仰头眺望天空。
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
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迎着风雪绽放。
此时已过零点,第三通电话打来。
温柚无所谓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第三筒烟花升空,很快又有第四筒,第五筒……
直到院子里那人放到第十筒,温柚终于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他又!
发什么疯!
十分钟过去,为迎接春节而热烈绽放的城市渐渐归于平静。
风雪成了主旋律。
但温柚家院子里的烟花从始至终都没有停过。
邻居家的几个小孩惊奇地跑出家门,顶着大雪,隔着围栏往她家里头看。
第二十一筒烟花升空。
大雪纷飞中,温柚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披着羽绒外套,闲庭信步走到院门口,给门外围观的小孩,每人送了一大筒烟花。
温柚:……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烟花。
但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劲儿,就是他的风格。
温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房间的灯一直亮着,摆明了告诉别人,她还没休息。
温柚走到开关旁边,“啪”的一声,把所有灯都熄灭。
窗户暗下来,从下往上看,里头一片漆黑。
温柚坐到床边,心里默数着,这是第二十五筒烟花了。
连续两朵紫金色的烟花在天空绽开,细密的火光奔入风雪,燃尽最后一丝热度。
忽然间,一切归于沉寂。
结束了。
温柚倒在床上,室内漆黑静谧,她拿起手机,看到十几通未接来电。
哪有这样追人的。
她在生气,想静一静都不行?
如果可以的话,温柚真想拿个铁链把这人栓起来,带到医院去打几针狂犬疫苗,看看还有没有救。
温柚抱着手机,转身趴到床上,打开微信。
温柚:【我睡了】
温柚:【您也歇歇吧】
云深回的很快:【报备一下】
温柚:【说】
云深:【睡在你隔壁】
温柚甫一看到这条消息,就听见北面的墙上传来“叩叩”的敲击声。
老宅子隔音一般,且温柚的床正好靠着北墙,敲击声清晰可闻。
温柚拿被子捂住头,冷淡地回复:【哦】
云深:【你先别睡】
云深:【我有话要说】
温柚:【您话怎么那么多?】
她抱着手机,盯着自己发出去的这行字,回看他们之前的聊天记,某个狗人能说一个字就绝不说两个字,她莫名有点想笑。
温柚:【手机没电了,再见】
云深:【那】
云深:【Morse?】
温柚:?
他指的该不会是,摩尔斯电码?
温柚头皮一阵发麻。
有什么话今晚非说不可吗?
温柚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很快听到头顶上的墙面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
温柚大学时辅修过电信专业,对摩尔斯电码很熟悉。
两短一长,两短一长。
U,U。
是在叫她吗?又又?
温柚蓦地屏住了呼吸。
对面停顿了下,紧接着,又想起不同的敲击声。
四短,长短,长短长长。
H,N,Y。
应该是三个首字母。
有了上回过生日的经验,温柚很快反应过来,这是HappyNewyear的意思,祝她新年快乐。
温柚稍稍拉开被子,脑袋钻出来。
这就是他今晚非说不可的话吗?
好像……
也没有那么讨人嫌。
毕竟新年快乐,确实应该在跨年的时候说。
敲击声还没停。
三短,三长,短长短,短长短,长短长长。
S,O,R,R,Y。
温柚抱着被子,轻轻哼了一声。
记得年少时,云深的性格脾气最差劲,很多事情即便做错了,他也不爱道歉,顶多拐弯抹角地表示一下惭愧。
没想到时过境迁,冷硬暴躁如他,也学会了动辄低头认错,把自己的姿态摆得挺低。
道完歉,墙那边沉寂了很久。
温柚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耷拉下来,大脑迷蒙困顿,快要睡着了。
忽然间,又听墙体发出“叩叩”的敲击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两短……短长短短……短短长。
I……L……U。
温柚的大脑即时翻译出这几个电码的含义。
好不容易萌生的睡意,在这一刻,突然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第42章 拜年
翌日, 清晨。
温柚订了闹钟,要早起吃新年第一顿的斋饭。
闹钟响了三遍她才勉强从床上坐起, 目光扫过朝北的那面墙,想起昨晚某人敲给她听的那些字母,温柚腾地又掀开被子钻回了被窝,真想一觉睡到大年初三他离开老家那天。
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温柚终于还是下了床,洗漱换了身衣服, 来到楼下餐厅。
叶姨在厨房里忙碌,温柚左顾右盼了一阵,走进去问候叶姨新年好。
“新年好呀又又,这么早就起啦?早饭还有一会呢。”叶姨笑着道, “小深六点多就起来,帮我把菜都择了洗了, 他家里人一直打电话催他回去,他就先走了,让我和你说一声,新年礼物他放在客厅了。”
原来他已经走了。
温柚听叶姨对云深的称呼, 云深他亲妈喊他都是连名带姓的,也不知他给叶姨灌什么迷魂汤了, 让叶姨这么喜欢他。
温柚走进客厅, 看到摆在茶几上的一个精美纸盒。
瞥见盒子上面的logo, 温柚心一跳, 抬手打开盒子, 取出包裹在厚实布袋中的铂金皮手提包。
温柚虽然没有收藏奢侈品的爱好, 但在黎大富婆的耳濡目染下,多少懂一些这方面的常识。
这个包, 光配货就要二三线城市一套房。
温柚怔怔地拎着这个至少七位数的包,有点不知所措。
回想去年生日,他送了她一套极硬核的显卡,祝愿她新的一岁像骡子一样猛猛工作。
过去不到一年,他送她的礼物就进化成了女人梦寐以求的奢牌包。
莫名有种。
他经过了高人指点的感觉。
但是,这个包实在太贵重了,温柚不太敢收。
更何况,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受之有愧。
温柚将铂金包放回布袋,连着盒子收到书房,和爷爷奶奶那些珍贵的古董放在一起。
吃过早饭,温柚给云深发了条短信,让他找机会把礼物拿回去,她一个每天背着电脑包到处跑的程序员,用不到这么高贵的东西。
他应该在忙,没有及时回复消息。
温柚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
天已经放晴,窗外的草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斑驳地反射着阳光,水泥地却很干净,好像刚刚清扫过。
犹记得昨天晚上有个疯子在这里连着放了二十几筒烟花,烟灰碎屑想必落了一地,现在除了一点点烧焦的痕迹,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了。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温柚条件反射地想调静音,拿起手机才看见,是黎梨的电话。
“新年快乐大仙!”
“新年快乐富婆~今年继续带我暴富带我飞呀~”温柚说道,“吃过早饭了吗?”
“刚吃完。”黎梨忽然揶揄道,“昨晚咱哥是不是去找你了?”
温柚诧异:“你怎么知道?”
黎梨:“你不看群的吗?云娆说她哥大年夜失踪了,一声不吭消失了一整晚,她妈急得跳脚,最后只能让靳泽代替他上香,我就猜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我没看手机……”温柚撇撇嘴,“他不如不来呢。”
黎梨听出她话里不爽:“他又惹你了啊?”
在黎梨面前,温柚直接发泄开了:“他好像有那个大病,我让他住我家,进我的房间,他竟然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人,还想要教训我。”
“我靠。”黎梨怒道,“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
温柚:“学神的脑子结构可能和我们这群普通人不一样吧。”
黎梨:“我还以为他开这么大一公司,情商应该有保底了。正常男的如果碰到女孩子对他好,不应该觉得你对他有意思吗?怎么会觉得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温柚:“我也不懂。”
黎梨想了想:“除非他以为你喜欢别人,这边又吊着他。”
温柚:“……”
忽然想起云深前几天问她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初恋,她说早忘了,既然如此,他应该不会再在意了才对。
“不想管了,晾他一阵。”温柚叹了口气,“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我今天也好烦,不想走亲戚。”黎梨说道,“你晚上有空吗,要不陪我一起去看电影?云娆已婚人士,大年初一我是不敢约她了。”
温柚:“好呀,我都有时间。”
她过年没亲戚可走,闲得不能再闲了。
就这么定下今晚一起看电影,通话结束,温柚接着玩了会儿手机,忽然又有新电话进来。
看到来电显示,她眉心突突跳了下,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大年初一不要太扫兴。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有细微的电流声传来。
温柚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摩尔斯电码。
嘟嘟的叩墙声,在寂静的夜里连通两个房间,好像传递着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男人低磁的嗓音在话筒另一端响起,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好似一夜未睡:“新年好。”
“您也新年好。”温柚平静地说,“有事吗?”
云深:“你不喜欢那个包?”
温柚:“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是吗。”男人轻笑了声,“你知道我工作的时薪多少?”
这是来炫富了?
温柚不咸不淡道:“您是大老板,哪来的时薪?”
云深:“我记得你之前说,我的人工费是无价。”
温柚:……
您记性大可不必这么好。
云深:“你吃了我做的那么多饭,多少时薪,多少人工费?比一个包贵重多了吧,你怎么就吃得心安理得?”
“因为我……饿。”强词夺理谁不会,温柚淡定道,“但我对包包没那么大需求。”
“知道了。”云深慢条斯理地说,“给我点时间,以后会送你喜欢的。”
他突然不欠揍了,温温和和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温柚反而有些接不了招。
她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免得电话把一边脸熨得太烫。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云深忽然说:“报备一下。公司那边出了点急事,我明天就得走。”
明天是初二。
本以为他初三走,已经够早了,没想到还要提前。
温柚:“大过年的,全国都在放假,你们能有什么事?”
“国外的合作。”云深笑了声,“舍不得我啊?”
“才没有,就随便问问。”
“行。”云深嗓音很低,不紧不慢地说,“我挺舍不得你的。”
……
总感觉,这男人一旦把话说开,就好像毫无顾忌了,整个人变得特别的,怎么说呢……
花枝招展。
就差把“勾引”两个字写到脸上。
见温柚沉默不语,像块不解风情的石头,云深也不介意,兀自问她:“今晚有时间吗?”
“没有。”温柚回答道,“和黎梨约好了一起看电影。”
云深:“你们二十九那天不是才见过?”
温柚:“我和你昨晚也才见过。”
云深不以为意道:“既然如此,那哥哥就勉为其难,陪你俩一起看电影。”
温柚突然想起来,去年五月他们在北城坐摩天轮,温柚分配位置,让云深和她还有黎梨坐一辆,云深那副嫌弃的样子,好像和她俩坐一辆摩天轮能要了他的狗命。
云深:“明天就要走了,才想起来还没和我们梨子拜年……”
“她说不必。”温柚微笑道,“祝您一路顺风,慢走不送。”
第43章 灯会
晚间, 黎梨去温柚家一起吃了火锅,两人再搭车前往商场看电影。
商场里人满为患, 看电影的人尤其多,黎梨和温柚等了三辆直梯才挤上,黎大小姐缩在电梯角落里,扬言要把这个商场的经理人炒了,连VIP电梯都不懂得设计一个。
这个商场是黎氏集团的产业,电影院也属于黎氏旗下, 黎梨今早发现想看的电影票好的位置全卖完了,就派人去和这家影院说了声,加开了一场,好让她抢到正中间的电影票。
终于来到商场六楼, 温柚的新大衣被挤出了几道褶,她一边走路一边抚平衣服褶皱,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电影院门前。
好几部春节档电影的海报摆在影院门外,围观的路人很多,走走停停的,将影院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温柚挽着黎梨, 顺着人流缓缓走进大门。
她仰着头,在经过一尊电影角色雕像时, 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
身高鹤立鸡群, 五官锋利而冷淡, 肤色很白, 眼底有一片浅淡的乌青, 看起来既疲惫, 又很不好接近。
温柚看到他的一瞬,男人也抬眼看到了她俩。
“云深哥?”黎梨朝他挥了挥手, “你怎么在这儿?”
温柚没和黎梨说云深想和她俩一起看电影。
她本以为电话里拒绝了他,就不会有后续了,没想到这位哥总能做出让她出其不意的事儿。
云深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好巧。”
想想也不巧。
黎氏旗下的电影院在容城一共有七家,其中设施最好屏幕最大的就是这一家,温柚和黎梨今晚大概率会来这儿看电影。
就是不知道他几点来的,在这人潮汹涌的门口杵了多久。
“我也刚到。”云深低头边刷手机边说,“你们看什么电影?”
黎梨瞥了温柚一眼,似乎有点反应过来了。
云深哥从小就不爱参与这类娱乐活动,从前他们一大伙人拉他看电影他都不来,今天怎么会自己一个人跑来电影院,又这么凑巧碰到了她俩?
“我们准备看《热辣滚烫》。”黎梨说完,踮脚偷偷瞄了眼云深的手机屏幕。
果然在现买电影票。
黎梨扯了扯温柚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哥哥简直了,完全变了个人。”
温柚:“有吗?”
黎梨憋笑道:“为了追你变成狼人模样。”
温柚:“……”
三人就此同行,云深个子高,走在前面开路,温柚和黎梨跟在他后面,穿过拥挤的人潮倒是顺畅了许多。
走到售卖零食爆米花的地方,云深停下脚步,问她俩想吃什么。
温柚:“来一桶爆米花吧。”
黎梨:“我想喝可乐。”
云深:“我喝水就行。”
……
什么意思?
温柚和黎梨不约而同抬眼看向云深,目光狐疑。
还以为他要去帮她们买。
结果他突然报上了自己想喝的东西。
云深也垂眼看着他俩,目光在温柚脸上顿了顿,他挑眉,语气听起来还挺温和:“拜托柚子了。”
温柚:……?
柜台那边人很多,要排队,温柚夹着包独自朝那边走去,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
云深朝黎梨勾了勾手,让她跟着他到安静点的地方。
黎梨一脸纳闷,就见云深撩着眼皮,拽了吧唧地低头看她:“梨子,认识这么久了,哥哥一直对你挺好的吧?”
黎梨斩钉截铁:“不好。”
云深脸上自以为温和的笑意僵了下。
黎梨细数他有哪些不好:“从读书的时候开始,你就天天嫌我们吵,你还说过其中最吵的就是我,看到我你就耳朵疼。我在你家吃饭稍微挑食一点你就骂我。万圣节我扮成迪士尼公主你说我像个鬼。前年我们一起去给你过生日被你扫地出门。去年我生日请了你你还不来!”
“前年我生日柚子也来了?”
“废话。”
“去年你生日那会儿……”云深想了想,“我很忙,不过我记得给你送了礼物。”
黎梨冷笑:“是啊,你给我送了你公司的半成品全息套件,难用的要死。”
“什么半成品,那叫概念样本。”云深解释了下,“一套起码卖七万。”
黎梨:“我缺你这七万?”
“那十万怎么样?”云深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到了重点,“哥哥给你包个大红包。你给哥个面子,咱俩电影票互换一下。”
黎梨:?
云深抓着手机,屏幕上正好是电子票面,黎梨凑过去看了眼。
一排一座。
春节档电影极为火爆,即便是今天新增的场次,到这会儿也卖得一干二净了,云深只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黎梨唇角一抽:“不要。”
云深:“二十万。”
黎梨不为所动。
云深继续加价:“三十万。”
黎梨冷笑。
云深:“五十万,现金。”
黎梨抬手揉了揉耳朵,好像听见蚊子从旁边飞过。
云深额角跳了跳,声音压低:“一百万。你哥年纪大了,坐第一排看电影对颈椎不好,体谅一下。”
黎梨斜他一眼:“哥,我知道你在追柚子。不是我不想帮你,主要是我也想和柚子一起看电影。而且……”
她顿了顿,勾唇,气定神闲道:“拿钱收买人,你算是找错对象了。”
一百万算什么。
就算掉在路边,黎大小姐也不会多看一眼。
云深闻言,烦躁地揉了揉后颈,就见黎梨忽然鬼鬼祟祟地靠近他一步,伸出三个指头,低声道:“三亿。”
云深:?
黎梨笑了下:“我公司这个月现金流出了点问题,但我最近神烦我爸,不想问他要钱,哥哥你要是有三亿现金借我周转,我就勉为其难和你换一下电影票。”
“什么三亿?”一道清澈声线在侧旁响起,温柚买完爆米花和饮料,凑过来问,“你们在聊工作吗?”
云深摇头,状似不经意地对温柚道:“她要用三亿把你卖了。”
黎梨:?
温柚一头雾水:“把我卖了?卖给谁?”
云深扬唇,堂而皇之道:“我啊。”
“没有这回事!”黎梨瞋着眼,扑上去暴捶云深,“我说的是一张票!柚子怎么可能才值三亿!”
我竟然值三亿?
温柚对这个身价有点受宠若惊。
云深不嫌事大地笑:“也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便宜。”
“你已经没机会了,坐第一排锻炼两个小时的颈椎吧。”
黎梨说完,拽着温柚的胳膊走去验票,健步如飞。
云深慢腾腾地跟在她们后面。
怎么就摊上黎梨这货了。他心里叹气。
有点难搞。
认真想了下,今天一口气真拿不出三亿现金。
走进播放大厅,温柚和黎梨的座位在正中间。
温柚抱着爆米花坐下,抬头看了眼旁边的通道。云深单手抄兜,随着人流缓慢前进,背影高挑挺拔,气质却有些颓废,走到一排一号,他懒懒地坐下去,拧开矿泉水喝了口,整个人渐渐陷在座椅里头,只露出乌黑的后脑勺,没精打采地搭着椅背。
“好看吗?”
温柚一激灵:“电影还没开始呢。”
黎梨戏谑:“你看的是电影?”
温柚:“我啥也没看。”
黎梨耸肩,伸手掏了一把爆米花,边吃边瞅着最底下那几排,道:“看起来是挺好看的,旁边有两个小姐姐都在偷偷拍照。”
云深座位附近恰好都是女生。
大厅里暖气很足,他却把衣领拉高,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眉眼冷漠,脑袋往没人的那一边偏。
昨晚几乎没睡着,凌晨起来打扫了温柚家的院子,回家后又给全家人做了早斋,弥补他这个长子错过大年夜祭神的罪过,之后家里不断有亲戚到访,难得安宁。
这会儿正好补两个小时的觉。
电影即将开始,温柚和黎梨都收回目光,注意力放到电影幕布上。
影厅安静下来,除了电影的配音和音乐,只有间或响起的哄笑声。阴暗温暖的环境里,云深睡得挺熟,长腿舒展,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鞋子不小心被人踢了一下,他才醒过来。
影厅已经亮起了灯,电影结束,观众们正在陆续退场。
踢到云深的是个个子娇小的年轻姑娘。
她似乎特别不好意思,站在原地不停地道歉。
云深说了句“没事”,随手捋了捋后脑勺,神色松散地站起来,正欲抬步离开,那个踢到他的女生忽然堵在他面前,红着脸道:“我把你的鞋弄脏了,这鞋看起来挺贵的吧?要不然加个微信,我赔你一双……”
云深皱了皱眉,想到自己还有个专职挡桃花的“女友”,他眉宇舒展,懒懒地抻开肩骨,扭头看了眼后面。
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正中间的座位空空荡荡,观众早都撤干净了。
云深:……
两个没心肝的。
他揉了揉后颈,扯唇,没理那个搭讪的妹子,直接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影厅出口左转就是洗手间,云深走到路口,随意瞥了眼左边,看到一道穿着浅驼色呢绒大衣的纤细身影站在过道上,恰好也在张望他这边。
视线对上,温柚立刻错开眼,假装没看见。
云深随手把矿泉水瓶往旁边一掷,精准地丢进垃圾桶。
他朝温柚走过去,停在她身边,问:“黎梨在里面?”
温柚点头。
云深:“你们撤挺快啊。”
温柚淡定道:“看你睡得很香,舍不得打扰你。”
云深:“我没睡,我在等你们哪个良心发现了,过来喊我一声,我就给她包个大红包。”
顿了顿,他接着道:“没想到,一个比一个让人寒心。”
温柚眨了两下眼,盯着云深的外套口袋,问:“哥,你今天真的带了红包吗?”
不会又是像上次一样,掏出一团空气,然后和她“击掌”吧。
云深:“你想要?”
有钱谁不想要?
温柚点点头:“刚才黎梨告诉我,你想花一百万买正中间的座位。”
云深冷笑:“就她话多。”
温柚仰起头,眼睛清透含光,认真地对他说:“哥,你不应该找黎梨,应该找我。”
“不用一百万,你给我十万就够了。”温柚说道,“我一定把位子让给你。”
云深:……
男人抬起手,几根指头按到温柚额头上,不耐烦地把她推开:“没钱。走远点。”
温柚憋着笑,黎梨从后面窜出来,又开启大小姐日常抱怨:“厕所坑位好少,排死我了,差不多该让这家电影院倒闭了。”
三人一道离开电影院,时间还不算晚,云深问她俩接下来什么安排。
温柚:“听说今年江边灯会弄得很漂亮,我们想去看看。”
黎梨点头:“我本来想买个观景餐厅的位置,结果发现都离得太远了,只有硬挤进去看,风景才好。”
云深淡淡道:“行,那走吧。”
温柚和黎梨对视一眼。
看样子,这是要和她们一起去的意思。
黎梨家的司机把车开到商场正门,三人上了车,黎梨和温柚坐在后面,前者一落座就掏出手机给后者发微信。
黎梨:【他好像真的疯了】
黎梨:【一个看电影从来不睁眼的男人,竟然要去看花灯】
黎梨:【他是不是不知道那儿有多挤啊?】
温柚:【正好可以帮我们开路】
温柚:【用眼神杀死所有人】
黎梨:【哈哈哈,有道理!】
商场离江边不远,十分钟就开到了。
云深踏出副驾,凭借身高优势,看到不远处江滨公园密密麻麻人山人海的盛况,他脸色僵了下,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哥,别愣着啊。”温柚友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走吧~”
来到公园门口,数辆警车整肃以待,云深从来不爱凑热闹,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这种场面。
公园里头的人多到想并排走都是奢求。
云深作为男生,自然走在最前面给妹妹们开路。
温柚和黎梨艰难地挽着对方的手。黎梨低头看手机,找最好看的几盏花灯的位置。
“哥,我们想拍这个龙。”黎梨把手机拿给云深看,“要走蛮远的,你加油。”
云深瞅了眼,记住方位,被旁边的人挤得懒得吭声。
余光瞥见后面的两个姑娘,自从进了公园就一直掰来掰去、推推搡搡,没一刻消停。
越往深处,道路越来越挤,温柚和黎梨也不得不放弃并排。
“你走前面。”
“我不,你走前面。”
“我不要贴着他。”
“我也不要。”
“你去啦!”
“哎呀不要拉我。”
黎梨硬把温柚推到前面,温柚步子一晃,身子撞到前面的云深背上。
云深没好气地回过头。
她俩在后面咋咋呼呼地不好好走路,还嫌弃他,他都听见了。
此时正走到一条小吃街上,两旁有不少游客站在商铺前买小吃,短短一百米路堵得可谓水泄不通。
男人伸手扶了下温柚的肩膀,顺便把她和旁边拥挤的人潮隔开。
温柚稳住重心,抬起眼,小声道:“对不起。”
街道两侧无数光影交织着落下,云深神色很淡,幽黑的眼睛映出一片缭乱灯火。
云深没说什么,正准备转回去。
右侧是一家卖关东煮的店,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捧着刚买的关东煮转过身。
他盯着美味的食物,忘了脚下有一级台阶,踩空的瞬间,手中滚烫的关东煮向前面泼洒出去。
温柚离他最近,却是侧对着那边,完全没注意有人跌下来。
她眼皮一跳,见云深突然伸出手,结结实实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好像在阻挡什么东西。
站在后面的黎梨发出一声惊叫,亲眼看着大半杯热烫的关东煮倾倒在云深手背上,白烟升腾,汤汁顺着皮肤向下淌,淋透了大半截衣袖。
温柚仰着头,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液体滴在肩膀上。
她看见云深皱了下眉,捂在她耳边的手很快垂下来,轻轻甩了甩,让流到袖子里的汤汁落到地上。
温柚心一紧,慌张地看向他的左手:“哥,你没事吧?”
黎梨脾气爆,直接对着那个没拿稳关东煮的男生骂开了。
耳边吵嚷得不可开交,云深脸上带着一贯的不耐烦,眉心微蹙着,倒也没显得太暴躁。
“烫不烫啊?”温柚掏出纸巾,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擦他的袖子和手。
“还行。”云深抬眼看到前面有家冷饮店,淡淡道,“买个冰棍冰镇一下就行。”
黎梨骂完了人,转过来帮忙:“我去买。”
那个犯错的男生年纪还小,被黎梨骂得快掉眼泪了。
云深冷冷瞥他一眼,懒得说什么,视线垂下来扫过温柚肩膀,道:“给我一张纸。”
温柚抽一张给他,就见云深右手捻着雪白的纸巾,漫不经心地揩了下她的肩膀。
温柚一怔,听到他平静地说:“这里沾了点。”
“谢谢……”
云深挑眉,仍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这儿人这么多,你俩能乖点了吗?”
温柚缓缓地点了下头,黎梨买了冰棍回来,隔着包装贴在云深手背上。
“哥,有感觉好些吗?”黎梨也很担心。
“没有。”直到这时候,他还能一脸欠揍地开玩笑,拽了吧唧地道,“本来就没多痛。”
黎梨回想刚才,分明看见那杯关东煮热得像沸水一样,泼到云深手背上时,她隐约还听见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个女生都没有逛下去的心情了,云深一再强调他没事,正好她们想看的龙灯就在前面不远,他带着她俩挤到龙灯附近,拍个照打个卡再走。
紫金色的巨大龙灯盘旋在半空中,华丽又壮观。
温柚和黎梨站在龙灯下边,留下了几张笑容呆滞的游客照。
云深一只手拿着手机给她俩拍照,左手始终垂在身侧,许久都不曾抬起来。
从最近的出口离开江滨公园,一场仓促的花灯游园活动落下帷幕。
坐上回程的轿车,车厢里的气氛莫名沉寂,就连最爱说话的黎梨也缄口不言,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温柚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了会儿,婆娑树影在眼前飞速晃过,她心情低落,忍不住又问一遍:“哥,你手怎么样了?要不要去药店买个烫伤膏?”
“家里有。”云深不以为意道,“估计用不上,到家差不多就痊愈了。”
黎梨一直没说话,倒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呆,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拿起手机,给温柚发消息。
黎梨:【柚子,你记不记得高一有一阵,哥哥天天晚上陪我们吃夜宵?忘了为啥了】
贵人多忘事,温柚却记得很清楚。
因为云深欠黎梨一部手机,用请她们吃夜宵还债,连着请了一个月。
黎梨:【有天我们在三楼吃鱼丸,吃完下楼的时候,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温柚:【我记得!那截楼梯的灯特别暗,你好像踩空了,我和云娆吓得大叫】
其实和灯暗不暗没关系。
是黎梨自己一边下楼梯一边和温柚云娆她们打闹,疯疯癫癫地背着身往后走,才会不小心仰面倒下去。
黎梨:【我也快吓死了,我都觉得我要脑壳开花了,幸好哥哥抓住了我的衣领,猛地一下子把我拽了上去】
温柚:【是的,不然你可惨了】
黎梨低着头,轻轻吐了一口气,飞快打字:【后来有件事你们不知道】
黎梨:【过了两三天吧,我在补习机构碰到池俊学长,他和我说,那天哥哥把我拽上去之后手臂脱臼了,回到宿舍他脸煞白,他们整个宿舍的人吓得到处打电话找校医给他接手,幸好有个校医住在学校里,连夜帮他把手接上了】
黎梨:【我当时特别羞愧,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和云娆】
温柚看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完全想不起云深当时把黎梨拽上来之后的反应了。
估计完全没反应,神色平平淡淡的,忍着疼闷声不吭地就走了。
后来也没再提这事儿,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温柚:【都过去了,你没事就好】
黎梨:【嗯嗯】
黎梨:【我就是想说,今晚你没看见,那杯关东煮挺烫的,我觉得哥可能烫伤了,但他不爱说这个,你等会到家的时候把他拉下去,看看他手咋样吧】
温柚:【好】
话至此,温柚忽然想起来,去年云深为了她和诺亚打了一架,手腕受了伤,他也一声不吭的,多亏她眼尖才能发现。
十几分钟后,轿车到达温柚家的巷口。
温柚解开安全带下车,黎梨在车上对云深道:“哥,你去送送柚子吧。”
云深大爷似的坐着不动:“几步路也要送?”
黎梨咕哝:“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温柚走到副驾旁边,敲了敲车玻璃:“哥,你下车。”
云深车窗降下来,朝温柚吊儿郎当地笑:“有什么事?”
他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一些,温柚抿了抿唇,直接打开副驾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是从前,云深指定不下,温柚拖他他都不会动,但他现在可不敢惹温柚,况且也挺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的,于是就坡卸驴,长腿一迈走了出来,站在温柚旁边,目送黎家的豪车离去。
夜空晴朗,路灯昏黄,晨间的积雪消融得差不多了,昨夜的雨雪纷飞仿佛只是一场梦。
温柚原本站在云深右手边,忽然绕半圈跑到他左手边,家都来不及回,在路边就抓起了他的左手,掀开厚厚的衣袖,就着暗淡灯光,看到他冷白的手背肌肤上,起了一大片发红肿胀的水泡。
云深想把手缩回来,却被温柚死死拽住。
“真没事儿。”男人平淡道,“起泡而已,根本不疼。”
温柚低着头,没说话。
想起小时候,有次不小心打翻开水壶,溅了一滴水到指头上,就一滴,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奶奶抱着她冲冷水,叶姨拿烫伤膏给她涂,处理完还是火辣辣的疼,过了大半天才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温柚让云深坐在客厅,她去拿烫伤膏。
给他擦手、涂药的时候,温柚一直低着头,脑子里回放着一个小时前,他抬手捂住她耳朵,滚烫的汤汁泼上他手背,他轻轻皱了一下眉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这两天对他有点生气,所以变得没那么细心了,懒得想太多关于他的事。
要不是黎梨提醒了下,她还真的觉得他一点也没受伤。
温柚目光低垂着,落在男人有些可怖的手背上,莫名担心自己处理不好会留疤。
要不要去附近的卫生院看看?
温柚缓慢地呼吸,眼眶忽然有点酸涩,想掉眼泪。她仍低着头,对云深道:“疼不疼你得老实告诉我。”
云深沉默了会儿,在温柚微凉的指尖带着药膏触碰上去的时候轻轻吸了口气:“嘶,挺疼的。”
顿了顿,他又笑:“开个玩笑。”
“别开玩笑。”温柚生硬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云深想了想,声音压低:“也行。那你听我正经地说两句话?”
温柚:……
突然有点不想听。
云深看出她的退缩:“看在我是个伤患的份上。”
“行吧。”温柚小幅度点头,“你说。”
家里气氛安静,暖气温度适中,云深脱了外套,只穿毛衣,挺括的肩线展露出来,左手被女孩轻轻托着,他看着她柔软低垂的眉眼,缓缓地道:“对不起。”
“昨晚的事儿。”他补充了下,“再道个歉。”
温柚微微怔住,没想到他这样脾性的人,会从昨天到今天,为一件事连着道三次歉。
“嗯。”温柚冒出一个单音节,反应不大,不像原谅也不像拒绝。
云深也没期待她就这么原谅他。
前面这些话只是开头,接下来这句才是重点。
他受伤的左手搭在温柚的左手上,忍着手背的疼痛,他忽然蜷了蜷指头,抓了下温柚的手。
“柚子。”他喊了她一声,嗓音低沉,一字一顿道,“你能不能从今天开始,别把我当亲哥看了?”
第44章 级花
温柚心一颤, 细声说:“你没把我当亲妹吗?我看你对我挺像亲妹的。”
说着,她视线下垂, 落在两人交叠的左手上。
云深循势看去,笑:“谁家哥哥二十好几了,还牵妹妹手?”
温柚立刻把手从他掌心下边抽走:“那你这叫耍流氓。”
又不把她当妹妹。
他们又没有其他关系。
突然抓女孩子手,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云深瞅着她,怕她嫌他轻浮,稍微解释了下:“我是病号, 手疼,控制不住自己。”
温柚:……
方才还说自己一点也不疼。
这会儿要蹬鼻子上脸了,又装得比谁都惨。
她有点想笑,努力压着唇角, 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捏着棉签给他上药。
云深左手落在沙发扶手上, 没人给他托着了。
刚才问的问题,也没听到答案。
他不可能让她这么糊弄过去,堂而皇之地再问一遍:“别把我当亲哥了,行不?”
温柚:“看我心情。”
竟然没有直接拒绝。
云深唇边的弧度加深, 凑近一些看她的表情:“意思是,心情好的时候, 就能把哥哥当男人看了?”
“……”温柚别开脸, 双颊止不住发烫, 不想被他察觉, “干嘛突然靠这么近。”
“行。”云深退回原位, “跟男孩子呢, 确实要保持距离。但是哥哥好歹和你认识这么久了,虽然不是你亲哥, 比别的男人亲密一点,也正常吧。”
道理还挺多。
就是又不想和她当亲兄妹,又想要亲兄妹那样的亲密无间,得了便宜还卖乖。
“话都让你说完了。”温柚帮他涂好了药,把棉签一扔,整个人都坐远了些。虽然不是很想理他,心里某些话,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喉咙,“为什么突然间……不把我当亲妹妹看待了?”
“从来就没把你当亲妹。”云深也离远些,靠到沙发靠背上,四肢舒展,慢悠悠道,“一个亲妹已经够我受的了。”
温柚:……
她小声问:“那以前,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刚问出口,她就猜到了答案,先他一步回答道:“如果是烦人精,那就不用说了。”
……
还真被她说中了。
温柚和黎梨并不是云深自己挑选的朋友,而是云娆强行带到他身边的,三个女孩凑在一块小嘴叭叭的没一刻停歇,云深一度看到她们就头疼。
后来渐渐发现这俩姑娘的有趣之处,便把她们当成了可以长期相处的朋友。
会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她俩,但亲妹那样的感情,确实是没有的。
就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女孩子,云深对她俩依然存在一定的距离感,男女有别,家教素养让他做不出什么亲昵越矩的举动。
直到去年某段时间开始。
他突然间,想做个没规矩的男人了。
“刚开始是有点烦。”云深想了想,说,“不过,你比云娆和黎梨好点。”
温柚惊讶:“哪儿好了?”
云深勾唇:“你比她们漂亮。”
温柚更惊讶。读书的时候,黎梨漂亮又高调,是他们年级的级花,温柚和云娆就像两个书呆子,只知道闷头读书,充其量只是黎梨的陪衬。
“我哪有比她们漂亮。”温柚说道,“那时候,大家都觉得黎梨好看。”
“也是。”云深挑眉,“只有我觉得你最漂亮。”
还记得当年他们男生宿舍评高一级花,大部分人都觉得非黎梨莫属,靳泽则觉得云娆更漂亮,可他势单力薄,辩不过其他舍友,所幸宿舍里还有他未来大舅哥,身为云娆的亲哥哥,总该站在妹妹这边吧?
靳泽这么想着,连着好几天宿舍夜聊,他非要拉着正在疯狂刷题、对评级花毫无兴趣的云深加入这个话题。
云深被他搞烦了,勉强思考了下。
最后,他把宝贵的一票投给了温柚。
其实她们仨各有各的美,各花入各眼,云深就觉得,温柚这个长相,最符合他的审美。
年少时他的心思不在女孩子上面,尽管觉得温柚长得漂亮,也不会冒出多余的心思。
但是不可否认,合眼缘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直到长这么大,云深仍觉得,温柚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温柚怔了一会儿,耳朵有点发热,完全没想到,年少时期那个心无旁骛的刷题机器云大学神,竟然也会在心里挑选最漂亮的女生,而那个女生刚好是她。
没有哪个女生不喜欢被夸漂亮,云深看出她高兴了,唇角微微上扬着,薄薄的耳尖泛红,像一块浸透了霞光的玉。
温柚低头收好药箱,被他盯得不太自在,她兀自站起来,镇定道:“随便你怎么看我,反正,我看你是挺烦的。”
云深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你答应我刚才说的事儿就行。”
“我答应。”
云深一怔,没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干脆。
“以后不把你当亲哥看了。”温柚认真道,“就当成……一烦人的男的。”
云深:?
他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很不客气地抬手,捏温柚的脸:“说话注意点。”
“唔……怎么没注意了?”
“什么叫‘一烦人的男的’?”云深眼神凉凉的,大言不惭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温柚:“一烦人的,捏我脸好疼的,凶巴巴的,男的。”
“哪疼了?我都没使劲。”云深松开手,掌心贴过去,给她揉了揉,“这不好好的吗?”
他掌心干燥粗糙,没轻没重地揉她脸,温柚脸蛋整个红透了:“别揉了,哥……”
她抓住他的手,微凉的指头扣着他手腕,还没使劲把他手拉开,就听男人状似伤感,拖腔带调地道:“哥哥明天走了,多揉两下都不行?”
温柚嘟囔:“亲哥才揉妹妹脸。”
“胡说。”云深笑道,“我可没揉云娆,就揉你。”
温柚最后也没躲,站在那儿任他多揉了两下。
他动作并不狎昵,说了只揉两下,揉完便收了手,没再得寸进尺。
客厅外面的回廊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云深和温柚回过头,就见叶姨捧着果盘走过来,见他俩面对面站得很近,温柚脸红得像个灯笼,叶姨脚步一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原地露出“打搅了”的暧昧笑意。
云深和叶姨问了声好,神色淡然自若。
叶姨走进来,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眼尾笑纹细密更多资 源加入叩 叩群: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对着云深怎么都看不够:“小深啊,今晚还住这儿吗?姨给你准备换洗衣服。”
温柚走上前去,尴尬地挽住叶姨的胳膊:“他明早要赶航班,今晚不住这儿。”
“初二就走啊?”叶姨摇摇头,“哪有人大年初二出远门的?”
云深:“工作忙,没办法,不然我也想多叨扰您几天。”
寒暄了没几句,叶姨识趣地离开,云深弯腰捡了果盘里一枣圈丢到嘴里,对温柚道:“我怎么觉着,叶姨好像很喜欢我?”
“错觉。”温柚淡定道,“她对谁都这样。”
“是吗?”云深垂眸,审视着她,“你在掩饰什么?”
温柚心一紧,呼吸乱了半拍:“我有什么好掩饰的?”
云深目光深暗,嚣张地道:“那就要问你了。”
云深心里想的是,叶姨瞧着分明就很中意他,他以为温柚在掩饰这个。
温柚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深夜十一点了,白日里热闹的老城区渐渐归于沉寂,温柚催云深回家去休息,云深也没强留,拿起手机打了辆网约车。
温柚送他到巷口。
边走她边嘱咐云深烫伤后的注意事项,夜幕深黑,网约车停在路边,云深回头看她被路灯照得暖融融的脸,睫毛很长,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报备一下。”云深低声说,“要在北城待到21日。你18日开工?”
温柚点头,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云深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到时候安排人去接你。”
温柚笑起来:“谢谢哥。”
云深摆摆手,长腿一迈,坐上车后座。
目送轿车远去,温柚站在原地,轻轻吸了一口寒凉的夜风。
像做梦一样。
曾经在他的记忆里像流沙一样的她,被他见过就忘的她,有朝一日,竟然也得到了留意,拥有了坚实的形状,变成一个,有点重要的人了。
温柚转身走回家,追逐着自己的影子,脚步像刚放假的稚童一样轻快-
春假清闲,温柚不用走亲戚,一直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到年初八,才收拾东西北上,开启新一年的社畜生活。
她乘的是高铁,一出站就坐上了来接她的车,司机很年轻,温柚路上和他闲聊,得知他姓陈,是云深的特助,平时也帮云深处理一些私事,比如云深去年发给温柚的租房合同,就是他拟的。
不含装修家具四千多万买的豪宅,一个月四千块租出去,因为主人几乎不住这里所以租客相当于整租,这种天大的便宜怎么落不到他头上?小陈助理拟合同的时候如是想。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便宜只能给固定的人占,老板看上去是做了慈善,实际上一点都没亏,甚至赚大发了。
钟点工前一天做了卫生,温柚到家时,到处都很干净,她把行李放下,看着熟悉又空旷的房子,关于另一人的痕迹很少,所以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涌上的,是焦虑感——
又要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了!
黎梨得知她抵达申城,私聊发来问候:【准备好迎接新一年的同居挑战了吗,我的仙】
温柚坐在沙发上歇息,打字回复:【我有强烈的预感,今年我会忙死,哥哥就更不用说了,他初二就走了,现在还没来申城。我觉得我这个月可能见不了他几次】
黎梨:【?】
黎梨:【这样他哪有时间认真追你?】
温柚:【你要求别太高啦~】
黎梨:【你要求别太低才是!】
温柚也摸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想被追久一点,验证一下对方的真心,可又觉得自己定力堪忧,也许撑不了太久。
抵达申城的第二日,温柚就投入了工作,又过了三天,云深从北城回来了。
他是深夜到的,温柚次日有早会,熬不了太晚,在客厅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回房睡觉了。
一晃来到开工后的第一个周六,恰好是元宵节。
意动科技的新品发布会还有不到一周就召开,云深自然没有周末可言,周五晚上甚至连家都没回。
温柚在微信上祝了他元宵节快乐。
聊天列表一划拉,数不清的祝福语冒出来,温柚挨个回复,看到朱意雯给她转发了个元宵音乐节的宣传海报,问她要不要去现场一起哈皮。
参演嘉宾中有个温柚挺喜欢的冷门摇滚乐队。
温柚给朱意雯回消息:【您的电灯泡已就位】
朱意雯:【不是三人行啦!这个海报是齐彦转我的,他那边还有好多人,都是咱公司的,只有小杜是外来物种】
温柚:【原来是团建,怎么之前没人通知我,我被孤立了?】
朱意雯:【你好意思说?明明是你孤立大家,每次约一起玩你都说要加班】
朱意雯:【太卷了,大家看到你都害怕】
温柚:【……】
这会儿还不到中午,温柚看着和朱意雯的聊天记录,默默关上了准备加班的电脑,来到客厅,窝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
手机搁在茶几上,消息震动声传来。温柚瞥见眼熟的微信头像,立刻拿起手机。
晨起时发送的消息,这会儿才收到回复。
云深:【元宵快乐】
云深:【晚上有局】
他发消息总是很简略,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他没法和她一起过元宵节,而且晚上会很迟才回来。
甚至不回来。
温柚盘腿坐着,回得飞快:【学长辛苦】
温柚:【我晚上也有局,公司团建,去音乐节玩】
云深刚打完“你没事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瞥见她秒回的消息,他目光一顿,将打完的字删掉,重新编写。
云深:【能不去不?】
温柚:?
她不去在家里干嘛,赏月喝西北风?
温柚:【不行】
温柚:【有我喜欢的乐队演出,我要去看】
温柚噼里啪啦打字,以牙还牙:【您的局能不去不?】
云深:【不行】
云深:【北城科研团队的核心成员过来了,得和他们一起过节】
意动科技这次的新品发布会在申城召开,规模很大,流程中有一场科研论坛,所以在北城总部工作的核心科学家都在这两天陆陆续续赶到了申城。
原来他也是团建。温柚心想。
看样子比她这个团建厉害多了。
温柚心平气和地回复:【那学长好好玩吧~】
过了五分钟,云深突然又发来一条消息,没头没尾的:【香榭广场的元宵音乐节?】
温柚:【对】
温柚:【怎么了吗?】
云深:【好提议】
温柚:【?】
谁给你提议了?
云深:【我们也可以来这儿过节】
温柚:【???】
第45章 采访
温柚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带着他公司的员工过来, 和她一起去音乐节玩耍的意思吗?
温柚理解他最近工作非常忙,不能一起过元宵是意料之中, 没想到他似乎,还挺执着于要和她一起过元宵的。
温柚和同事们约在五点半,先去附近的中餐厅吃晚饭,一个小时后前往香榭广场参加音乐节。
二月末,申城的天气还没有回暖的迹象,温柚穿了件厚实的鹿皮绒外套, 加绒牛仔裤配雪地靴,头发烫成微卷再扎马尾,唇膏涂的杏棕色,整个人温柔里又透着俏皮。她觉得自己只是稍微打扮了下, 奈何同事们见到她之后,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你今天太美了。”朱意雯边赞叹边调侃, “咱公司那群半秃怎么配得上你精心打扮?”
温柚还没告诉她今天可能有另一拨人过来和他们一起过节。她想解释一下自己只是随便打扮的,但好像以前团建的时候确实从来没有烫过头……
参见今晚活动的同事有二十来人,其中只有三名女生。温柚长得最漂亮,又是唯一的单身, 男生的目光自然而然聚集在她身上,时不时就有人凑过来献殷勤, 抑或是借着聊工作的由头, 打探温柚的兴趣爱好。
朱意雯将这些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在脑内拉了张表, 一一对比他们的外貌能力性格, 最后, 得分最高的不出意外是卓然,他在女同事中的人气不亚于温柚, 是银光内部最黄金的单身汉,没有之一。
从饭店转场到音乐节的路上,朱意雯拉着温柚说悄悄话:“卓然最近还经常找你聊天,约你吃饭吗?”
温柚想了想:“这两个月少了点。”
朱意雯:“我听说市场部有个妹子追他很猛呢。”
温柚反应淡淡的:“他长得确实挺讨女孩子喜欢的。”
这时,话题人物正好走过来,温柚她们立刻停止交谈。卓然问她俩想喝什么饮料,他们几个男生去附近的商场买。
温柚和朱意雯说了想喝什么之后,卓然点了点头就离开,朱意雯看一眼他的背影,又转头瞅温柚:“他对你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殷勤了。”
温柚无所谓道:“人家条件那么好,何必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
“你哪里是歪脖子树。”朱意雯说着叹了口气,“也是,你对人家不冷不热的,时间长了,再多的热情也会消磨掉的。”
温柚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怔了下,莫名其妙地问朱意雯:“什么样子算不冷不热?多长的时间算长?”
朱意雯被她问得有点懵:“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啊?”
“我感觉我挺热情的。”她低低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因为两人工作都忙,尤其是云深,加上年少时总是被他忽略产生的阴影,所以温柚不太敢主动找他。但他要是有时间,愿意找她聊天、见面,温柚从来都不会拒绝。她觉得自己这样,已经算是很热情了。
应该不会给他不冷不热的感觉,让他觉得追求得不到回应吧?
转眼来到香榭广场上,音乐节已经开始,节拍感十足的音乐敲击着耳膜,射灯随着鼓点摇晃变幻,将整片广场照成了充满活力的舞池。
舞台上,一支慢摇乐队正在演奏R&B,四周的建筑和植物都挂上了缤纷的灯带,节日气氛浓厚。
音乐节刚开始半个小时,广场上还不算太拥挤。温柚等人在靠后的位置拍了张大合照,之后各个项目组的成员又分开拍照。
朱意雯他们项目组来的人最多,一伙人凑在一块嬉笑打闹,拍了很多搞怪的照片。
杜景澄站在不远处等她,本身就安静腼腆的男生,在周遭吵闹环境的衬托下,似乎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朱意雯他们组拍照拍了快二十分钟,杜景澄也就一个人在旁边傻站了二十分钟。
温柚心生怜悯,主动走过去陪杜景澄说话。
“你可以和他们一起拍照呀。”温柚建议。
杜景澄摇摇头:“怪尴尬的。”
气氛沉寂了会儿,温柚没话找话道:“学弟,你们最近工作很忙吧?”
“嗯,非常忙。”杜景澄说道,“不过今天还好,公司提早让我们下班去过节了。”
温柚:“那还挺人性化的。”
杜景澄礼尚往来道:“你们公司也不错,大家的关系看起来都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温柚总觉得他这句话透着一丝淡淡的哀怨。
被女朋友拖来参加她公司团建,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又被抛在一边不闻不问。
怪可怜怪孤单的。
温柚头脑一热,下意识道:“你公司同事马上就来了。”
杜景澄:?
她几分钟前把自己的位置发给了某人,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
已经到了。
温柚抬眼看见人群中一道熟悉身影。杜景澄比她高,自然也看到了。
嘈杂的音乐与话语声中,温柚听见小杜学弟嗓音发干,僵硬地对她说了句:“学姐,你管这位……叫我的同事啊?”
男人穿一件挺括的深咖色大衣,内搭黑色高领羊毛衫,衬得脸庞棱角分明,肤色冷白如玉,加之身量极高,在人群中比大部分人都高了半个头以上,异常地扎眼,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大部分都回了头,挪不开视线。
温柚扫了眼他周围,没看到秘书或是助理,只他一个。
云深也从攒动的人影中一眼看到温柚。
五光十色的射灯照在她脸上,变幻的光影勾描着柔美娇俏的五官,墨蓝色的眼睛看到他时微微一怔,波浪卷的马尾辫轻晃了下,似是扭头听旁边的人说话。
她身旁站了个高挑的年轻男人,云深微微眯眼,看清那人是杜景澄,他步伐从容下来,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去。
“学长,元宵节快乐。”
温柚乖巧地问候了声,云深停在她身边,温柚鼻尖翕动,隐约闻到衣用清新剂的味道,水生木质调的,很好闻,应该是在某个高级餐厅吃完饭后刚喷的,她忍不住问,“你的员工呢?怎么没看见。”
“我先开车来找你。”云深说道,“至于他们……今晚原定的节目是回酒店的酒吧喝点,我和他们说改成看音乐节,想来的来。”
温柚点点头。
那肯定所有人都来了。
她自己代入一下,如果是银光的大老板发话,别说音乐节了,就算是去垃圾场团建,她也第一个报名。
更何况,音乐节真的很好玩。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温柚看到不远处有保镖模样的人出现,礼貌地拨开人群,护送十几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朝她和云深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戴一副度数不低的金边眼镜,见到云深就径直走来,脸上带着熟稔的笑意。
杜景澄眼都直了,紧张道:“于总好。”
于向阳作为CTO直管所有技术部门,是意动科技所有技术人员的顶点。杜景澄职级不高,于向阳自然不认识,云深简单介绍了下:“杜景澄,我高中学弟。”
“你好。”于向阳主动伸手与杜景澄握了下。
杜景澄伸出双手,心里无比感激朱意雯今晚非要拖他来参加她公司团建的举动。
CEO把他介绍给了CTO,绝对算得上他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之一了。
于向阳与杜景澄握完手,视线落到温柚脸上,唇角的弧度意味不明地加深。
云深睨了他一眼,介绍道:“温柚。”
温柚一愣,本以为他会说她是“高中学妹”,或者“妹妹的闺蜜”,没想到他只说了名字,没有任何附加说明。
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吗?或者……根本不需要介绍?
温柚从于向阳的反应判断,原因应该是后者。
于向阳厚厚镜片下的眼睛笑眯成一条,对温柚说话就像老同学一样亲近:“和我们云总一起住,每天对着他那张凶巴巴的脸,应该很烦吧?”
温柚下意识摇头:“不会啊……我一个月见不到他几次。”
……
云深表情变幻了下,若有所思地盯着温柚,于向阳则点了点头,道:“最近几个月确实忙疯了。难怪他今天稍微闲一些,就突然说要来看什么音乐节。”
“废话别太多了。”云深不耐烦地赶客,“走远点。”
于向阳意犹未尽道:“你怎么在妹子面前也这么凶……”
云深:“走。”
于向阳:“好的老大。”
温柚伸长脖子,目送于向阳离开,和不远处的一行人汇合。
清一色的男性,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透着精英阶层的卓尔气质。
她视线停留得有点久,云深抬手扣了下她后脑勺,把她脑袋转回来,漫不经心问:“看什么呢?”
温柚直言道:“你们公司的顶层科学家……全是男的啊?”
云深怔了怔,知道她比较在意科技公司对女员工的政策,他语气轻缓:“暂时还没有遇到很合适的女性技术高层。”
“希望以后能有。”温柚说道,就着这个话题接着问,“云总,我能了解一下你们公司的生育保险政策吗?”
云深:“按照国家政策来,另外还会给予一定比例的医疗报销,由公司承担。”
“还行。”温柚点点头,谈兴很足地接着问,像个做商业采访的记者,“那您本人觉得这样的政策能保障广大女性群体在工作单位中的权益和公平性吗?”
“想听实话吗?”云深在她面前也不藏着掖着,扯了扯唇道,“不可能。”
温柚:“为什么?”
云深看着她:“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因为男性和女性生理上的不同,注定了女性很难拥有绝对的平等。
温柚深吸了一口气:“那您觉得,存不存在彻底消弭这种不平等的方法?”
“存在。”
“是什么?”
云深满不在乎地笑了下:“我说了之后,你不会把我挂到网上,让我公司股价暴跌吧?”
温柚举三指:“我发誓,天知地知,哥哥知,我知。”
刚才还云总啊您啊的,现在突然又变成哥哥了。
云深点了点下巴颏儿,干脆利落地道:“一是发明出完全替代女性生育器官的机器,通过代孕的方式让女性彻底从生育中解脱出来,实现男女生理上的平等。这个方法实现难度非常大,而且存在伦理方面的问题。”
温柚没想到他平时看起来就像个除了赚钱什么也不在乎的无情资本家,在这方面理解的竟然还挺透彻。
温柚:“确实很难实现。还有第二点?”
云深:“第二点现在的技术水平就可以实现。那就是,女人尽可能地少生,甚至完全不生,让不生孩子成为社会共识,两性的生理区别自然就成了摆设。”
温柚一惊:“那人类不就灭绝了?”
她自然也想过通过不生育来实现男女生理平等,但是人类一旦不存在,也就没有什么平等不平等可纠结了。
云深无所谓地扬唇:“灭绝就灭绝呗。”
他双眸漆黑,有种深不见底,又将一切看淡,任由世界在身侧坍塌毁灭的崩坏感。
见温柚呆住,男人轻笑了声,抬手揉她脑袋:“我只管让我身边的人幸福就行了,后代的事情,我不操心。”
温柚觉得这很像他的作风,她缓了缓,调侃道:“姜阿姨知道你这样会爆炸吧。”
云深:“为什么?”
温柚:“因为,感觉姜阿姨和云叔叔都是很传统很看重后代的人,而你……一看就很讨厌小孩,以后肯定不想生。”
云深确实不太喜欢小孩,觉得那玩意太麻烦,但也说不上非常讨厌。
“不一定。”他散漫地挑了挑眉,微微侧过头,漆黑的目光顺着眼睫落下,停在温柚脸上,语气慢悠悠的,“我随意,主要看我媳妇。”
温柚被他盯得心脏蓦地一紧,耳后漫上热意,吞吞吐吐道:“你说你的,看我干嘛?”
“我没看。”
“你明明看了。”
“好吧。”云深的嗓音混杂在低音音响的重击声中,不紧不慢道,“你在我旁边,和我说话,我不看你看谁?”
温柚:“……”
“你又想什么呢?”他垂眸瞅着她,嚣张地扬了下唇,意味深长道,“耳朵这么红?”
第46章 元宵
温柚不自觉抬手揉了揉耳垂, 触及一片滚烫。
“哪有红?”她镇定地道,“被灯光照的吧。”
说完, 她抬起眼,不太自在地瞪他:“干嘛还盯着我?”
云深的视线自从落在她脸上之后,就一直没有挪开。
他很少这么细致地端详人,仿佛想捕捉到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然后分析出她的心理状态似的。
温柚拿胳膊拐了他一下,嗓音抬高些:“别看了!”
“急什么?”云深装模作样地摸了下胳膊, 好像被她拐了一下有多疼似的,他拖
腔带调地道,“好看还不让人看?”
“哪儿好看了?每天不都是这个样子。”温柚把脸别过去,食指压着唇角, 尽力不展露笑脸。
所幸周遭吵闹,音浪一波波涌来, DJ在台上活跃气氛,广场上的观众们跟着音乐欢呼雀跃,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兴奋的红晕,温柚渐渐也由着表情放肆起来, 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悦耳的女声在云深身侧响起。
云深转过头去和她说话。
温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过去, 看见来人是谁, 她并不惊讶, 露出友好的笑意。
女人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妩媚的柳叶眼, 眼尾微微上扬, 显得缱绻多情。
是意动科技的公关副总陈咏兰。她在网上知名度很高,算是公司的半个形象代言人, 所以不太方便在人多的地方露脸。
“老板,我派人去买了点发光眼镜和闪光棒。”陈咏兰对云深说,“还有手环、发箍之类的东西,等会儿拿过来大家分一下。”
云深点头,转眸看见温柚的同事们还没置备这些东西,他随口嘱咐陈咏兰:“再多买几十套吧。”
温柚意识到他要给她同事买,忙不迭婉拒:“我们自己买就行。”
“没关系,一点小钱。”陈咏兰对她笑了笑,目光很是温柔,“就当我请的。”
温柚闻言,不再推辞:“谢谢咏兰姐。”
女人这便转身离开,温柚望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左手拿着一个墨绿色的方形手包,恰好也是H牌的。
温柚不禁猜测,云深能想到送她那个新年礼物,应该就是陈咏兰给的建议。
“看什么呢,眼发直?”身旁的男人忽然问。
温柚收回目光。
她发现,云深现在就算没在盯着她看,对她的一举一动似乎也尽在掌握。
温柚想了想,干脆直接问:“哥,你给我买的那个铂金包,是咏兰姐推荐的吗?”
云深:“嗯。”
温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云深正等着她多问些细节,他就能告诉她,他年前那阵子忙工作的时候顺带关注了下身边那些女高管的包包,最后觉得陈咏兰的品味最好,所以才咨询她。
选定了牌子之后,选款和配货都是他自己整的,流程复杂到他怀疑人生。
估计一辈子也就亲力亲为这一次,他已经嘱咐助理去学习相关知识,维护几个这方面的账户,以备后用。
温柚没有多想什么,她觉得云深咨询陈咏兰很正常,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沟通交流起来很方便。
她只是忽然想起,前两年,姜阿姨有阵子急切地想要撮合云深和陈咏兰,还请陈咏兰去家里吃饭。据云娆说,陈咏兰以同事的身份赴约,看起来和云深完全摩擦不出火花。
怪不得姜阿姨喜欢她,咏兰姐无论能力、外貌还是家世,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温柚真有点崇拜她,不知道自己到咏兰姐那个年纪的时候,能不能拥有像她一样成功的事业。
温柚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以咏兰姐为榜样,努力工作,发愤图强。
不多时,意动的员工扛了几大箱气氛道具过来,放在温柚和云深身后,陈咏兰把大家伙都聚集过来,挨个领道具。
温柚想等他们领完了再叫自己的同事。
她站在箱子旁边,看着意动的算法科学家们信步走过来,饶有兴趣地佩戴闪闪发光的道具。
这些大佬们也在打量温柚。
他们亲眼看着老板随手从箱子里捞出一个粉红色的发光猫耳发箍,在温柚头上比了比,扬唇,似是觉得很好看,兴致盎然地给她戴了上去。
温柚:……
她也不惯着他,径直捡起一个白色兔耳发箍,踮起脚,干脆利落地戴到云深头上。
云深:……
他好歹还挑了挑,比了比,觉得和她很搭才给她戴。
而她这完全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击报复。
温柚察觉到数不清的视线汇聚到她身上,或懵逼,或震惊。
她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冲动了,不该在云深的下属面前这么对他。
但是。
他戴发光兔耳。
竟然还挺可爱的。
一种诡异又割裂的,可爱。
温柚正纠结要不要帮他摘下来,就见一只白净瘦长的手伸到箱子里,取了个紫芋色的发光手环,戴在手腕上,其他都没拿。
云深瞅着她,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良心发现迷途知返帮他把这玩意弄下来,却见这姑娘突然愣愣地盯着一个男生不放,长睫忽扇,目光透出惊喜,主动叫出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萧樾?”
男生怔了下,盯着温柚看了会儿,似是对她印象不深,好在终于还是想了起来:“温学姐?”
温柚:“对对,你还记得我啊?”
萧樾恭维了下:“嗯,学姐的报告写得很好。”
“哪里哪里。”温柚自谦道,“是你的记忆力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自觉斜了一眼旁边那个记忆力差到爆,对旁人永远不上心的狗男人。
云深正睨着她,视线凉凉的。
她会认识他的员工他并不奇怪,毕竟他们中很多人都在北城上学,大学读的专业也比较接近,很可能在一些活动中有过交集。
但是她只认识长得最帅的这个,而且对人家记得她似乎非常惊喜,这就有点不对劲了吧?
温柚又和萧樾聊了几句,对方的反应淡淡的,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温柚却丝毫不觉得他冷淡,反而惊讶道: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萧樾:……
温柚:“记得当年我们组队比赛,一整个月,我好像都没听见你开口闲聊一句。”
萧樾:“有这回事?”
温柚:“有啊,你那时候超级冷漠超级面瘫……”
“够了。”云深直接把温柚扯到身边,“你看人家想搭理你吗?”
温柚:“我觉得他挺想的。”
云深抬眸瞥了眼萧樾,萧樾的目光也落在他俩身上,似乎才注意到他们是一起的。
萧樾唇角抽动了下,似乎想笑,但是在学长面前尽力忍住了。
他贴心地走远点,拿起手机对准舞台,同时戴上了耳机,似乎要和谁打视频。
“他竟然会笑诶。”温柚又震惊了。
“谁不会笑?”云深送她一个冷笑,嗓音凉浸浸的,“我劝你收敛点,人家已经结婚快四年了。”
“什么?他博士毕业了吗就结婚?”
“今年刚毕业。”云深没好气地答,“你连人家读博都知道,不知道人家已婚?”
温柚不想说,从前的她是因为想多了解云深一些,才关注了很多A大的公众号,然后从某篇学术推送里看到了萧樾的博士研究内容,才知道他读博了。
萧樾长得确实帅,温柚对大帅哥印象深一些很合理,她觉得没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他年纪比她还小,竟然结婚快四年了。往前推一推,岂不是博一那年就结婚了?
温柚有些难以想象。
不过,也许正是一场热烈的恋爱,才让他性格转变了些,没从前那么封闭了。
云深见温柚自从听说萧樾已婚,就一直若有所思,好像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他记得温柚说过喜欢年下。
若不是季予川说温柚那个初恋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他都要怀疑那个人他妈的是不是萧樾。
总不会。
她和萧樾很久以前就认识?
“你们怎么认识的?”云深面无表情地问。
他这会儿已经把兔耳发箍取了下来,不太耐烦地捏在手里,闪光的兔耳可怜巴巴地倒垂着,在空气中颤颤巍巍地晃动。
温柚:“大学认识的,我们跨校组队参加一个建模大赛。”
“什么建模大赛?”云深又问,“怎么不喊我。”
温柚想翻白眼:“大哥,这种纯粹刷奖的比赛,你才不会参加好吗。”
云深明知道大学那会儿自己是什么德行,可这并不影响他现在嘴硬欠揍:“你不喊我怎么知道我不参加?”
温柚:“而且你那时候已经毕业了。”
云深:……
“行。”他点了点下巴颏儿,接受了她的解释。
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点烦。
倒不是烦温柚。
而是烦他自己。
学生时代他在她心里树立的形象不够好,存在很大的遗留问题,导致她直到现在都不太敢麻烦他,有话也不和他说,某些时候总显得很生疏。
温柚转身在箱子里取出一副赛博朋克风的发光眼镜,戴到脸上。
她看了一眼被云深摘下来的兔耳发箍,想了想,最后没给他拿眼镜,只自己戴着。
舞台上,温柚喜欢的乐队上场了,他们唱的是乡村摇滚,没有之前DJ打碟那么嗨,热烈的气氛稍稍缓和,主唱低哑磁性的声音在空气中流淌,和思乡有关的歌词,勾起了在场无数漂泊者的共鸣。
或许是有老乡在身边的缘故,温柚并不那么想家。
她余光偷瞄了眼老乡,想告诉他现在唱歌的就是她喜欢的乐队。
还想知道他喜不喜欢他们的演奏。
但她最终没有开口,总觉得云深不会在乎这些意义不大的东西。
变幻的光影照在他脸上,时明时灭,勾画出深刻分明的线条,引着她的视线流连忘返。
他个子太高了,温柚偷瞄都要微微仰着脸,所幸有发光的眼镜挡在前面,应该不容易被他发现。
温柚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云深问了句:“一直看我干嘛?”
……
“我没有。”温柚矢口否认。
云深垂眸睨着她:“没话想说?”
温柚点头:“没有。”
“行,那我说。”云深手中突然变出一副发光眼镜,云淡风轻地戴在脸上。他视线穿过炫彩的光线,染上了几分流动的色彩,直直看向她眼底,“你刚才说的没错,哥哥我从前呢,除了赚钱之外,确实没有什么上心的东西。”
温柚仰眸看着他,耳边回荡着电吉他流畅的乐声,带着浓浓年代色彩的音乐,仿佛将她整个人拉回了很久以前,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少年时代。
云深:“不过……”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更低沉,混杂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中,却好似更加清晰:“现在不同了。”
温柚眨眨眼,好像在问,怎么不同了?
云深牵了下唇,棱角分明的脸被眼镜流转的光芒衬得更加英俊而神秘。
他缓缓地道:“从今天开始,无论你有什么事,想说什么话,我建议你,第一时间就找我。”
温柚上扬的睫毛颤动了下,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心跳声穿透嘈杂的环境音,扑通扑通地敲击在耳膜。
温柚下意识道:“我哪有什么事……”
男人瞅着她,黑眸漫不经心地眨了下,挑眉:“你确定?”
温柚点头:“至少暂时没有。”
云深提点了下:“你不觉得眼前有点暗?”
“啊?”温柚愣住,突然反应过来,“哎,我眼镜怎么关掉了?”
难怪他刚才轻易地发现她在偷瞄她。
她还以为有眼镜的光阻挡,他应该看不清她的眼睛,所以瞄得有些肆无忌惮。
温柚窘得不行,正欲抬手摘眼镜,云深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眼镜腿,整个人弯腰靠得更近,双眸低敛,似是在找眼镜的开光在哪。
温柚一时间也想不起开关在哪。
她傻站着不动,任由他干燥温热的手指轻轻擦过脸颊,摸索着眼镜腿前进,终于停在她鬓角那儿。
温柚屏住呼吸,感觉到他手指靠到她脸上,因为脸颊升温太快,渐渐觉得他指背的触感泛凉。
云深慢悠悠地蜷起手指,勾了下藏在镜框边缘的小小开关。
温柚眨了下眼,看到一层层变幻的彩光像潮水一般从镜片前漫过,将男人深邃的眉眼映衬得更加迷离。
包括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都有点,太不真实了。
她止不住地扬起唇角,心底生出倾诉欲,想主动找些话题,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刚才没抓住机会,这会儿突然就来不及了。
朱意雯带着一大群同事凑了过来,要拉温柚去拍合照。
云深也得去会会他的员工了。
总不能带着一帮人来团建,他这个老板却只顾着陪妹子,把员工丢在一旁自生自灭。
“你说怎么就这么巧,我们来音乐节团建,大佬拉着一群大佬也来了,还给我们买这么多东西。”
朱意雯一边挑选闪光棒,一边调侃温柚。
其他同事也非常好奇温柚和意动那群高管的关系。
温柚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你们随便挑就是了。”
朱意雯:“老板娘起范儿了~”
“别胡说八道。”温柚红着脸,“不是要拍照吗?快走快走。”
一群人抱着一大堆氛围道具转移到空旷点的地方,温柚他们项目组今天来了七八个人,都拿着浅蓝色的闪光棒,围着一株挂满了元宵装饰物的合欢树拍合照。
隔着不近的距离,云深看见温柚又被一群男人围着,和他们一起摆出类似于游戏里经典动作的造型拍照。
云深这边也在招呼着拍合照。
他和于向阳被簇拥在中间,那个兔耳头箍他虽然没有再戴,但一直拿在手里。
闪着温柔白光的长长兔耳,成为了元宵节合照最吸睛的C位嘉宾。
云深他们来的晚,待了一个多小时,音乐节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其间温柚公司的同事有过来找他们互动了下,但也没有久留,前者觉得后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后者也确实玩兴不足,因为团建结束后,他们深夜回到酒店,还得开会。
音乐节散场时,于向阳问云深坐哪辆车走。
云深想了会儿,没回答。
于向阳:“还是要去送送温柚?”
云深瞥了眼广场那头还在疯玩的一群人,语气不冷不热:“他们玩得挺开心。”
于向阳:“那我和你一辆车?”
云深堂而皇之地摇头:“我选择送她。”
于向阳:……
这他妈可太欠揍了。
人潮缓慢散开的广场上,缭乱的射灯一瞬间全熄灭了,仅剩的路灯光芒暗淡,有种热闹突然散场的不知所措。
云深单手抄兜,慢悠悠地朝温柚那边走过去,影子被温黄的灯芒拉得长长的。
他看见她正大笑着和朋友聊什么,看起来很高兴,那么大一双眼睛都能笑成两条缝。
下一瞬,温柚目光捕捉到远处缓步走来的男人,她放肆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歪靠着女同事站的身子也挺直一些,不太好意思地道:“那个,我得先走了。”
她可不敢让云深走过来和她的同事交际匆匆告别后,她背后跟着无数道视线,快步迎着云深走了过去。
温柚没心思管身后的同事看到云深来接她会想什么。
云深却还挺在乎那些人的。
温柚跑到他面前时,他二话不说,先抬手帮她整理一下戴歪的头箍。
指尖不着痕迹地梳过她发间,缓缓落下。
“哥,你们晚上不是还要开会吗?”温柚问,“我刚才偶然听你公司的人说的。”
云深漫不经心道:“我先送你回家。”
“噢。”温柚没推辞,与他一道往附近的停车场走。
一轮圆月高挂天空,不久前热闹震耳的歌声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温柚和云深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刚生出嫩芽的梧桐树投下斑驳阴影,温柚踩着一地曲折的树杈影子,听到身旁男人轻描淡写地问:
“你们刚才聊什么?”
笑成那样,像个傻子。
温柚:“我们在聊今晚听到的歌。”
她终于找到机会把自己喜欢的乐队告诉他。
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通,快到停车场,周遭的行人少了很多,安静的风声却震耳欲聋。
温柚:“……他们唱的那首《CountryRoads》,我在高中毕业晚会上也唱过,唱完就被送走毕业了,哈哈哈。”
云深没觉得哪里好笑,但他看得出她笑不是因为这话好笑,所以他也意思意思笑了下。
温柚:“学长知道我高中是合唱团的吧?”
云深回想了下:“有点印象。”
温柚猜他肯定没印象了:“高一的时候我还上台唱歌送你走呢。”
指的是云深的毕业晚会。
话一出口,温柚便意识到说错话了,同时也听到云深漫不经心地说:“我没参加毕业晚会。”
温柚小声地应了声:“噢,这样啊。”
绕过一排行道树就到停车场,晚风吹得树叶轻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云深突然停下脚步。
他望着前方不甚明亮的风景,昏黄路灯投下陈旧的、仿佛能穿越时光的暖芒,他微微蹙了下眉,好似陷入了回忆。
当年,也是在一片暗淡的灯光下,他背着沉重的行囊,一心只想快点离校,回家帮父母的忙,没有任何心思想别的事。
然后,他好像在举办毕业晚会的场馆外面碰到了……
“柚子。”云深不太确定地问,“我毕业离校那天晚上,是不是碰到你了?”
温柚整个怔住。
过了很久,她不太自然地笑了下,装作印象不深的样子:“好像是的呢。”
云深捏了捏眉心,黑眸低垂着,费劲地回想。
忽然间,他眉宇舒展了些,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散漫地勾唇,含笑问:
“当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温柚呼吸急促起来:“有吗?”
不敢相信,他竟然把这都记起来了。
就好像,早该淹没在脑海深处的尘埃,突然被一阵遥远的风吹起,在空气中重新拥有了形状。
云深瞅着她:“你不记得了?”
温柚:“我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云深被她这错乱的样子惹得发笑,眼尾弯了弯,他拿腔拿调地开了个玩笑:
“那么晚了在路上等我,是不是要跟哥哥表白啊?”
温柚闻言,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心跳很快,脑子一团乱,却又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须臾,温柚仰起头,认真地看向他,轻声说:“嗯。就是想对你表白来着。”
第47章 新闻
云深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下, 似是觉得她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挺好玩。
“那你当时打算怎么和我表白?”他问,“现在说也不迟。”
这个问题, 温柚真答不上来。
十几年过去了,她哪里还记当时心血来潮想要对他说的话。
见云深的表情始终八风不动,温柚猜到,他根本不信她说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做好了一辈子都不告诉他的准备,明明想把可怜的单恋心事永远深藏心底, 这一刻她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没有开玩笑。”
云深看着她,目光细微地波动了下,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说道:“是吗?”
他眼底像一片深海,温柚被他凝视了会儿, 有种即将迷失在海浪里的失控感。
“好吧。”她理智回笼,没劲地撇撇嘴,“不好玩,你竟然一点也没被我吓到。”
云深身子向后仰了下, 捂着胸口,做出中弹的样子:“吓死我了。”
“……好拙劣的演技。”温柚叹了口气, 假话当真话说, “你离校那天, 我找你就是想帮你再占卜一下, 看看有没有省状元的兆头。”
云深流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情。
他这会儿心情还不错。
总觉得一个女孩子能和他开这种玩笑, 应该对他多少有点好感了吧。
“所以。”云深毫不掩饰内心的在意, 语气不善地问,“你那个初恋, 到底是谁?”
温柚:“我已经告诉你了。”
刚才那两句话对她而言,已经是破天荒的坦白。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无论如何,现在的她绝对不要先表白。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云深无奈,“该不会是很多年前说的吧?”
温柚点头:“很多年前确实说过。”
她以前不仅想要告白,还写过好几封情书给云深。那些情书里包含了她的小巧思,她觉得云深肯定看过至少一封,只是没把她和写情书的姑娘对应上。
云深:“行。你可以不告诉我他是谁,说一下他是个怎样的人总可以吧?”
温柚想了想,下意识答:“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云深冷嗤道:“呵。”
温柚:……
他估计觉得温柔这个词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反,简直是南北两极。
温柚猜测,云深这会儿应该是在吃醋。
吃他自己的醋。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温柚心里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害怕他被这个“初恋”打击到自信心。
“都已经过去了。”温柚正色道,“哥哥不要再在意这个人了。”
说得容易。
云深以前从来没发觉,自己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
他止不住地在心里琢磨,究竟要怎样做,才能给让女孩子觉得温柔。
他活了二十九年,性格早就定性了,还能有救吗?
两人走进停车场,上了车,温柚坐在副驾,打开车窗,让微凉的风吹进车厢。
二月末,深夜空气清寒,云深怕她着凉,让她把窗户关上。
温柚望着窗外,有个事情至今想不通,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哥,你刚才为什么就那么笃定……”
后面的话,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深单手掌着方向盘,微微侧眸看她:“什么?”
温柚组织了下措辞:“虽然我说要和你表白是开玩笑,但是,哥你应该也被挺多人追过的吧?为什么那么笃定我说的不是真话?竟然一点也没有相信。你不像这么没自信的人呢。”
云深收回视线,望着前方笔直的公路,嗓音低沉,无端带着自嘲:“我以前对你又不好……”
“你凭什么喜欢我?”
他扯唇,想起大年初一看电影那天,黎梨列举他的讨厌之处,竟然能一口气说出那么多。温柚估计也是一样的想法,毕竟他从前怎么对黎梨的,也就怎么对温柚。
温柚无声地说道:
才没有,你以前对我很好很好。
你认为帮助别人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从来不把施舍给别人的善意当做很重要的事,更不会居功自傲,这才是真正的高贵之处。
正因为如此,温柚明知云深对曾经帮助过她完全没印象,她反而更仰慕他了。
温柚清了清嗓,缓缓道:“哥,你也没有那么差啦……”
云深斜她一眼:“你在安慰我?”
温柚:“我说真的。”
云深:“行,那你说说,我哪儿不差了?”
温柚不假思索:“长得不差。”
这话云深挺爱听。
他一脚油门踩下去,纯黑的路虎揽胜在空旷街道上飞驰,他扬了扬眉,又问:“和狗泽比起来呢?”
温柚:……
空气莫名沉寂下来。
云深脸一黑,作势要靠边停:“你给我下车。”
“别!”温柚紧紧扒着安全带,卖乖道,“在我心里哥你就是最帅的,靳泽学长除了微博有一亿粉丝之外,哪里比得上你。”
云深:“你的意思是一亿个人里只有一个觉得我更帅是吧?”
温柚眨巴眼睛:“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
香榭广场离御景东方小区不远,两人一路插科打诨,十几分钟就到了家。
温柚以为云深开车送她到家楼下,转头就要去公司开会,没想到他跟着她一起搭电梯上楼回了家,不知道等会儿还要不要离开。
房门甫一打开,家里的暖气自动开始运行。
温柚脱下外套,抬手想挂到玄关左侧的壁柜中。
云深站在她身后,很自然地接过了她的外套,抚平其上的褶皱。
温柚怔了下,就见他打开壁柜,先把她的外套挂进去,再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她的旁边。
他的动作太过于行云流水,导致温柚连谢谢都忘了说。
就好像,他做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温柚回房换了套居家服,出来的时候,听到厨房里有声音,她走进去,看到云深没有换衣服,还穿着黑色的高领羊毛衫和笔挺的西裤,肩宽腰窄,背影英气十足,身前围个浅灰色围裙,站在灶台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温柚看他这副打扮,心脏怦怦跳,觉得真是有够帅的。
走到云深身侧,她看见在汤锅里翻滚的白团子,水蒸气托出鲜美的香味,温柚惊喜道:“好大的元宵,申城有卖这种吗?”
这是他们老家特产的元宵,比鱼丸还要大个,松软的糯米皮包裹着香甜的鲜肉,温柚已经好几年没吃到了。
云深:“没卖。”
温柚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是你手工做的?”
“嗯。”
“你什么时候做的?”温柚感觉他这几天都没在家里待多久,“看起来很麻烦的样子。”
“还行。”云深一边用汤勺翻搅元宵,一边说,“前天晚上做的。”
温柚没记错的话,前天晚上他加班到凌晨才回家,温柚那会儿已经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他回来了,那时厨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丁点揉糯米团和包元宵的痕迹。
温柚站在他身旁,细声细气地说了句:“哥哥辛苦了。”
云深转过来看她,目光落在女孩微红的脸颊上,他扬着唇,拽了吧唧地问:“感动吗?”
温柚不太想助长他的气焰。
可她真的很喜欢这个香味,很想吃这些元宵。
确实也是有点感动的,温柚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
男人的神情果然变得更嚣张,温柚不再看他,凑近点去嗅汤锅里散发的诱人清香。
她弯下腰,鼻尖翕动,好巧不巧,一个大水泡在这时突然炸开,水沫飞溅出来,云深和温柚都措手不及,温柚眼皮被烫了下,发出“嘶”的抽气声。
她捂着眼睛退开一步,脚下慌乱,不小心踩到了云深的鞋,身子一歪,就这么撞到了他身上。
云深顺势扶住她,俯身查看她眼睛:“没事吧?”
温柚揉了揉眼皮,刚才那点刺痛很快就消散了,她松开手,略显无措地抬起眼睛。
感觉有点小题大做了。
怕云深嫌她矫情,温柚正欲退后一步,环在她身后的手臂却没有松开。
温柚眼睫轻颤,就见男人忽然抬手,干燥的食指指腹轻轻揩过她被烫到的眼皮。
“没事了……”温柚小声说。
汤水翻滚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周围的温度似乎在飞快升高,温柚感觉两人的距离还在拉近,云深低着头,眸底深黑,目光牢牢攫着她,一股教人难以忽略的侵略性将她笼罩。
温柚视线下移,掠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在他颜色淡薄的唇上停顿了下。
她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嗓子眼,脊背僵直,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要干嘛?”
云深停在与她的脸相距不足十公分的地方,勾唇反问:“你说我要干嘛?”
“我怎么知道……”温柚双手不自觉抓住了他的围裙,眼神错开,吞吞吐吐地道,“凑这么近……很奇怪。”
就好像要俯身下来亲她一样。
云深:“哪儿奇怪了?”
“不奇怪吗?”温柚低声说,“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这时,云深揽在她后腰的手才松开。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唇边的弧度加深,目光幽黑得像一片深渊,含着几分引诱地道:“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哥哥产生点什么关系?”
温柚脸颊热得像火烧,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问题,就听云深再度启口,说得更直白了些:“比如,处个对象?”
他嗓音很低,咬字却清晰,显得认真不轻浮,一个字一个字凿在温柚耳朵里,一下子夺走了她的全部思绪。
见温柚整个人完全呆住,眼神空空的,仿佛吓得不轻,云深心想是不是突然逼太急了,他不着痕迹地站直了些,与她拉开距离,缓缓地道:“别紧张,你慢慢想,不用急着回答。”
他转过身,将火关小了些,往锅里加了半碗凉水,让沸腾的汤水暂时平息。
温柚轻轻吸了一口气,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开口说道:“我才没有紧张。”
她眼睛盯着汤锅里翻滚的白团子,语速很快地道:“我会考虑的。”
云深转回来看她,有点出乎意料:“这么快就想好了?”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温柚强作淡定地道,“所以就,考虑看看吧。”
云深少见地笑弯了眼,像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眼睛映着灶上的火光,心情一好,拽病就控制不住,语气含了几分张扬:“我们柚子是有眼光的。”
这话表面上在赞扬她,实际是夸耀他自己。
温柚瞋了他一眼:“我只是考虑,又没有答应你。”
整得好像她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
虽然他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但是作为一个追求者,他就应该摆正自己的姿态,需知谦虚勤勉才是成功的必由之路。
云深点头:“我知道。”
温柚:“那你笑那么开心干嘛?”
“还不让人开心了?”云深一边搅动元宵一边说,“你还同时考虑其他人不?”
温柚杏目圆睁:“当然没有!”
云深:“那不就得了。一场只有一个人的比赛,能报上名就代表成功了一半。”
温柚想让他别那么自信,但又觉得他说的话很在理。
她身为这场“比赛”的裁判,目测这名唯一的参赛者的得胜率,显然已经超过一半了。
汤水重新沸腾起来,过了几秒,云深关火,取来一个白瓷碗,碗底已经配好了调料。
他将所有元宵都装进那个碗里。
温柚疑惑道:“怎么只装一个碗?”
“都是你的。”云深说道,“我来不及了,要赶去公司开会。”
他将盛好的元宵拿到餐厅桌上,看了眼时间,深夜十一点四十分,元宵节还没过。
温柚在餐桌边坐下,云深站在她旁边,拿一只干净的小勺,直接从她碗里舀了一个元宵吃。
“元宵节快乐。”他揉了揉温柚的脑袋,只吃一颗元宵,吃完便解了围裙转身离开,动作迅速地穿好外套,出了门。
温柚一个人在餐厅,慢慢地把整碗元宵全部吃完。
洗漱完躺到床上,她摸了摸暖融融的肚子,整个人卷进被子里,毛毛虫似的蠕动。
脑海中不断回放不久前在餐厅里,他指腹贴着她眼皮,缓缓欺身下来,好像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分寸感,忍不住要做些更亲密的举动的画面。
温柚的理智不断告诉她要矜持,要坚定,不能太快沦陷。
可她真的无法抗拒那双眼睛。
很喜欢被他热烈注视着的感觉,许多心意都在叫嚣着破土而出,根本不是她用理智能强压下去的-
过了一周,星期六下午,意动科技开新品发布会当天。
温柚、黎梨和云娆一起在云娆家的客厅里看发布会的现场直播。
靳泽外出拍广告了,三个女生在沙发上很没形象地东倒西歪,捱过了听不太懂的学术论坛,三人才稍微坐正一些,聚精会神地开始看发言人推介新产品。
云深不喜欢抛头露面,只在一开始的致辞环节出现了下,说了两句话。
他今天穿一身纯黑笔挺的西装,打暗金色领带,梳大背头,跟个电影明星似的,刚致辞完就上了热搜,惹得无数少女在词条下狂欢犯花痴。
可惜不到五分钟热搜就凭空消失,所有只讨论老总颜值不关注产品的微博都会被限流。
云深今天打扮得确实帅,就连对他嫌弃得不行的黎梨也在电视机前被帅得频频捏温柚大腿。
“咱哥人虽然欠了点,但是这张脸属实拿得出手。”黎梨给温柚分析人设,“西装革履加上一脸冷漠嚣张,一看就是个狠人却又正儿八经地在演讲台上说场面话,这种感觉简直了,我爸见了他都得喊一声霸总。”
温柚想了想:“你爸明明叫他小云。”
黎梨:……
发布会的主发言人是意动的首席技术官于向阳,温柚认真听了他推介游戏《绝海之息》的部分,甚至做了笔记,把一些未来有机会借鉴的技术亮点整理了出来。
黎梨和云娆对技术方面不太了解,只能从画面角度感受到这款游戏特效帅到炸裂,上线后肯定能大赚一笔。
于向阳讲了一个多小时,后面还有记者会,主发言人换成了陈咏兰。
这时已经将近傍晚,橘红色的霞光撒进屋内,温柚等人依然看得很认真,被咏兰姐的美貌吸引得挪不开视线。
云娆:“感觉咏兰姐今天好像很疲惫。”
黎梨:“肯定是加班加的吧。”
温柚点点头:“他们公司加班确实很恐怖,职位越高加得越狠。”
她们刚聊到这儿,陈咏兰忽然下台,换了个人上来回答记者的问题。
温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陈咏兰,直到她走到画面边缘,快要消失的时候,温柚突然看见陈咏兰身子一歪,整个人失去意识一般晕了过去。
“咏兰姐晕倒了!”云娆也看到这一幕,惊叫起来。
直播画面立刻切了近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咏兰刚才是在画面边缘晕倒的,只有一直盯着她看的观众才能发现异样,黎梨就完全没有察觉。
有些观众把这一幕截下来发到了网上,因为陈咏兰知名度很高,词条热度飙升,但很快也被公关团队压了下来。
云娆有点担心,给云深发消息询问陈咏兰的情况。
云深这会儿自然没空回复。
又过了十几分钟,发布会结束了,女孩们关了电视,去餐厅吃晚饭。
云深始终没回消息,她们担心也没用,自然而然地聊起别的事。
“明天是池俊学长的生日,三十大寿,他说要大操大办。”黎梨问,“你们都去吗?”
云娆:“靳泽要去,我就跟着他去呗。”
温柚想了想:“我可能不去了,我要加班。”
黎梨:“那我也不去了。”
云娆斜黎梨一眼:“这不是还有我吗?”
“你是已婚妇女,我怕你一直被你老公扣着,我一个人孤单寂寞冷。”黎梨又问,“咱哥去吗?”
“不知道。”云娆说道,“他闲的话肯定会去,可他今天还在开发布会,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忙完。”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吃完饭又看了部电影,直到深夜十点多才作别。
温柚和黎梨走到玄关,正好遇到收工回来的靳泽,还有他的经纪人华哥。
两个人在低声聊着什么,面色不太好。
温柚听到几个字眼,问靳泽:“云深哥又出了什么新闻吗?”
靳泽知道云深最近在追温柚。他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你就别问了。”
尽管他不想说,但这事儿肯定瞒不住,温柚和黎梨随便上网搜一下就看到了——
傍晚六点整的时候,有狗仔拍到云深开着自己的车送在发布会上晕倒的陈咏兰回家,不仅如此,他自己也进了陈咏兰的公寓,过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九点半才离开。
狗仔把照片po上网,用词十分暧昧,半个小时之内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就连靳泽的公关团队也出动了,在帮意动科技压热搜。
云娆在网上看到新闻后,飞快地瞥了一眼温柚,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云深。
回铃音响了一分多钟,云深才接起。
云娆开免提问:“哥,咏兰姐现在怎么样了?”
云深言简意赅:“没事。”
云娆:“她生什么病了吗?”
云深的声音莫名流露出烦躁,重复道:“没事。”
“好。”云娆又问,“我看到新闻了,你送咏兰姐回家了?”
云深:“嗯。”
云娆:“你真的在她家里待了那么久?你们干什么呢?”
“我说了,没事。”云深不耐烦得更明显,“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云娆火气也上来了:“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云深:“现在有点事,以后再和你说。”
语毕,他直接挂断电话,徒留云娆瞪着眼不知所措。
温柚知道云娆是因为她才这么急。
但她自己真的一点也不急。
认识了这么多年,她很清楚云深的为人。如果是在云深表明要追她之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温柚可能真的会伤心难过,会怀疑他和咏兰姐有不正当的关系,但是他已经表达得很清楚说要追她了,就绝对不可能再和别的女生东拉西扯的,温柚对此非常信任。
“哥哥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温柚勾了勾云娆的胳膊,“他语气不太好,以后有的是机会骂他,但是我们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黎梨叹了口气:“大仙你心真大。”
云娆还是气:“他这脾气谁受得了?电话说挂就挂,我还是不是他妹了?”
温柚心平气和地宽慰了一会儿,直到云娆看起来气消了,她才离开。
回家路上,温柚忍不住又在微博搜了狗仔拍的动图看,那两道背影的确是云深和陈咏兰,一前一后进入了公寓。
图片是真实的,但是角度刁钻,画幅也窄小,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经过了剪辑。
到家时,已经将近零点。
温柚打开微信才看见,云深不久前给她发了报备的消息,说今晚睡公司。
温柚想到云娆打电话给他时他那个暴躁的样子,不敢触他霉头问东问西的,只回了一个字:【好】
消息刚发出去,她还没撂手机,看到聊天框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
温柚等了一会儿,然而对方什么也没发来,聊天框彻底陷入沉寂。
这一夜,温柚睡得并不怎么好,做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梦,早上醒来又记不得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温柚泡在书房里写代码,只在休息时间打开微博搜了下昨晚的新闻,看见公关做得不错,没有让新闻持续发酵下去,她也就放心了。
到了晚上九点多,温柚忙碌了一天,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最近她三餐挺规律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肚子就是不饿,满脑子只有工作,除此之外啥也不想做。
她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厨房,打算泡一杯麦片喝,然后继续回去加班。
就在这时,她收到黎梨发来的一段视频。
画面的主角是云深,他坐在豪华会所的沙发里,脸色微微泛起酡红,正被一群人围着劝酒。
迷离而缭乱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幢幢人影相叠,让温柚看不清他的表情。
温柚猜到,他应该被强拉去参加池俊的生日宴了。
她微信上问黎梨:【好吵啊,他们干嘛一直让他喝酒?】
黎梨:【他们觉得陈咏兰是哥哥的女朋友】
黎梨:【哥哥说不是,他们不信,其他问题哥哥又缄口不言的】
黎梨:【大家伙就假装放过他了,先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把他灌醉,应该就能问清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温柚看到黎梨发来的消息,心头咚的重重砸了一下,莫名的气愤涌上心头。
温柚:【你们疯了吗?】
温柚:【云娆呢,云娆也在吗?】
黎梨:【在呀,她也同意了的】
黎梨:【怎么了吗?】
温柚手指有些发抖,隔着手机屏幕很多话说不明白:【我现在过来】
黎梨:【啊?】
黎梨:【你不加班了吗?】
温柚来不及回复,拎起外套直接出了门,打车到池俊学长过生日的会所。
轿车在公路上疾驰,温柚看着窗外的景色飞一般掠过,脑袋里搜寻这十几年的记忆,似乎从未见过云深喝醉。
他这样对自我有着极强掌控力的人,一定非常不喜欢喝醉后失控的感觉。
十几分钟后,温柚到达会所门口,一边把头发扎起来一边大步往里走。
推开至尊厅的大门,温柚被里头浓重的酒味呛得猛咳了两声。
很多人和她打招呼,温柚只点了点头,目标明确地走到云深身边,径直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
男人弓身坐在沙发上,眼神已经不复清明。
他好像看见温柚了,揉了揉眼皮,扯唇问旁人:“我出现幻觉了?”
温柚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醉了还是没醉。
但是看到一堆人围在他身边还在不断地劝酒,她就猜到他们把他灌醉后再问出昨天新闻的实情的计划还没有得逞。
“别让他喝了。”温柚懒得理那些男生,只对云娆说道,“你怎么也不劝着他们点?”
云娆:“我看我哥那样就来气。”
温柚坐到云娆身边。她知道云娆是因为她才关心则乱,不想让云深在她心里留下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形象,所以才非要云深说清楚。
“我真的,完全信任哥哥和咏兰姐。”温柚对天发誓,“公举,你有没有想过,哥为什么死死瞒着不说?”
云娆直到这会儿才清醒了一点:“能为什么?难道真的不能说?”
“对啊。”温柚压低声音道,“如果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都会产生更大的风险,最好的选择,就是缄口不言,谁也不告诉。”
云娆:“你的意思是,真相流传出来会比他和咏兰姐传绯闻更严重?”
温柚:“肯定是这样的。真相会让公司不利,在新品刚上市的紧要关头,什么都应该以公司的利益为上。”
云娆垂眸想了一会儿,觉得温柚的见解确实很通透。
似乎从小到大,温柚一直都这么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有时镇定得让人觉得她像个假人。
云娆点了点头,叹气道:“可是,连我都不说,实在太见外了吧。”
“他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俩谁犟得过谁?”温柚说道,“而且现在才过了一天,他昨晚不是说以后再告诉你吗?”
“行行行,是我太急了行了吧。”云娆拐了温柚一下,“你现在完全就是我亲嫂子的做派。”
温柚白生生的脸腾的一红:“哪有?”
“还没有?”云娆绘声绘色地描述,“你刚才风风火火冲进来,啥也不说就夺了我哥的酒杯,然后就开始教训我,说我不体谅我哥,这还不像我嫂子吗?”
温柚辩解:“我才没有教训你,我只是……稍微抒发一下我的看法,而且我的看法不是站你哥,是站你哥公司的公关策略……”
“好苍白的解释。”云娆笑了下,“好啦,嫂子,我知道错了。你现在可以把我哥带走了,剩下的人我对付就行。”
云娆确实意识到自己不该和这伙人同流合污欺负她哥。万一咏兰姐的事情真的会导致更严重的公关危机,在场这么多人听见,难保不会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别乱喊!”温柚很怕被别人听见,“我才不是你嫂子!”
她现在坐的位置和云深之间隔着好几米,甫一抬头,看到云深自己吹了一杯白的,温柚眼皮一跳,意识到他这会儿可能真的喝昏头了。
在无数道探究目光的注视下,温柚顶着压力,还是决定尽早把这个醉汉捎回家。
云深喝醉之后不会东倒西歪的,整个人行动自如,就是动作比平时放肆很多。
他明明能自己走路,非要把手臂挂在温柚肩上,让她架着他。
温柚把他手拍下来,他又挂上去,拍下来,挂上去……最后温柚妥协了,就让他这么挂着,一路走到停车场。
云深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温柚直接把云深推进后座,自己绕到另一边上去。
屁股刚坐稳,一股酒气便从右侧袭了过来。
男人没有凑很近,只是往这边倾了倾,幽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温柚别开眼:“开车了,你坐稳点。”
云深:“嗯。”
语气淡淡的,好像没醉一样。
温柚又转过去看他:“哥,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云深:“不记得了。”
“……”温柚吐了一口气,“他们让你喝你就喝啊?”
云深:“我妹玩游戏,他妈的一直输。狗泽今天吃了头孢。”
他喝醉了说话也放肆用脏,颠三倒四的。温柚勉强听明白,云娆玩游戏输了要喝酒,但她不会喝,就叫人代喝,靳泽吃了头孢没法喝酒,只能靠云深。
加上那群狐朋狗友玩命似的催,酒量再好也遭不住。
温柚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听他主动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语气低低的,像清醒的样子。
温柚心跳快了一拍,小声答:“自然是来给池俊学长庆生的。”
云深勾了勾唇,笑得有些浪荡:“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温柚:“我没事找你干嘛?”
她话音落下,手腕忽然被身旁的人拉住,整个人一下子被拽到了中间位置,膝盖轻轻磕到了他的腿。
温柚扶住了椅背,免得上半身栽到他身上。
就听男人叹了口气,表情变化得很快,目光低暗,带着审视意味地问:“你不是来问我和陈咏兰的事情的吗?”
温柚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昨天晚上。
云深给温柚报备行程之后,本以为她一定会问点什么。
结果她只发了一个“好”字。
就好像漠不关心。
有一瞬间,他想主动告诉她。
最后没有发出去,一是觉得开口无名,二是因为这个故事,确实非常不方便让旁人知晓。
不仅有关公司,也关乎陈咏兰的个人声誉。
但这事儿在他心里一直没过去。
直到现在。
“你为什么不问我?”云深逼视着她。
温柚张口无言,好半天才说:“我听见你和云娆打电话了,你连云娆都不告诉……”
“我是不想告诉她。就算爸妈问我我也不想说。”云深缓缓地道,“除了你。”
“我只告诉你。”他强调了一遍,在他清醒的时候很少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这事儿不该告诉任何人,只有你问我才会告诉你。但你好像并不在意。”
温柚瞳孔微微放大,整个人愣在原地。
她当然在意。
就算相信他们的关系一清二白,什么也没有,她也非常在意,非常想知道事情真相。
温柚突然想起几天前的元宵节,云深特意和她提过,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找他。
可她又下意识地。
把一切都闷在了心里。
自以为冷静,其实就是个胆怯懦弱的压抑狂罢了。
“我错了。”温柚攥住了衣袖,有点羞愧地说,“哥,我很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嗯。”云深似是喜怒无常,忽然又笑了下,“就算你不问,我今晚喝完酒回去,也要主动跟你说清楚。”
“真他妈憋死老子了。”他又飙了句脏话。
第48章 回礼
车里很安静, 空气中流淌着车载香氛的橡木苔清香,淡淡的酒气混杂其中, 让人止不住心旌摇曳。
云深贴在温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温柚的脸色乍然变幻,无比惊愕道:“竟然是这样。”
陈咏兰是因为怀孕体虚才晕倒的,而且她和温柠一样,都是未婚先孕,光凭这一点已经能构成丑闻, 然而,更严重的问题是孩子爸爸的身份。
孩子爸爸是意动科技的副总周澜,温柚曾经听云娆说过,周澜娶了政府高官的女儿, 这条人脉十分重要,对公司近几年的高速发展起了不小作用。
尤其是今年, 公司的几个关键项目落户申城,而申城是周澜老丈人的地盘,这条人脉因此变得更加珍贵,几乎不容有失。
温柚没想到咏兰姐晕倒背后能扯出这么严重的事情来。
牵扯两名高管的私生活丑闻, 一旦传出去,公司的声誉、股价, 甚至是整个战略布局都会遭受负面影响。
“周总是不是离婚了?”温柚不相信陈咏兰会去当别人的情妇。
云深:“他昨天才告诉我们, 他和妻子因感情不和已经私下离婚, 但是长辈不知道他们离婚了, 对外他们还保持着夫妻关系。”
也就是说, 陈咏兰和周澜虽然是正常恋爱, 但站在公关角度,依然是个绝不能外传的丑闻。
相比之下, 云深被拍到进入陈咏兰的公寓,真的算不了什么。
周澜最近都在欧洲负责海外项目,昨天出事之后,云深的确送陈咏兰回家了,但是车上除了他,还有于向阳,以及另一名女助理,狗仔为了制造绯闻噱头,只把他和陈咏兰的照片单独截了出来。
“我们之所以去她家,又待了那么久,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老周这个混蛋讨论公关策略。”云深一边捏眉心一边说,“真是能给我找事。”
好在云深的绯闻也被压下,流传面积有限,而陈咏兰的事情,待到周澜处理好前妻一家的关系,或许也能变得正当起来。
联想到温柠,温柚很能理解云深。他这样性格的人,就算在最亲的家人面前,也很难把有损女同事清誉的事情真相说出来。
他只告诉她。
而且,距离事情发生才过了一天而已,他却好像已经憋到了极限,再不解释清楚就要疯掉了似的。
温柚明显感觉到了她和云深之间的性格差异。
她觉得,自己这只蜗牛既然决定了靠近烈火,就应该把驼在背上的蜗牛壳丢掉一部分了。
除了暗恋的秘密那一部分。
其他全部都丢掉好了。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温柚挪回了左边的座位,时不时偷偷打量右边的男人。
窗外的光影流淌过他的脸颊,勾描出深刻峻峭的轮廓。
或许是因为喝醉的缘故,他的精神不太专注,刚才聊的话题很快翻篇,他突然又对温柚说:“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温柚:“我本来就坐这。”
云深:“那你过来点。”
温柚:“为什么?”
云深:“因为我有点难受。”
温柚担心他喝醉了烧心,或者想吐,连忙凑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问:“你哪里难受了?”
“哪儿都难受。”
话音落下,他身子一斜,径直朝温柚这边倒过来,脑袋靠到了她的肩上。
温柚倏地挺直了腰,感觉到男人黑硬的短发压在她脖颈,稍微有点扎人。
明知他在借着酒劲耍无赖,她却又推不开他。
就这么由着他靠着,沉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
“太瘦了。”云深评价温柚的肩膀。
温柚撇嘴:“有的靠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的?”
“哥哥不挑。”云深气定神闲地道,“就这么枕到入土。”
温柚:……
想的美,谁要给你枕到入土。
温柚故意塌了塌肩膀,云深却没有滑下去,她才知道,原来他只放了一小部分重量在她肩上。
云深不得不坐直些,左手揽到她左肩上,淡淡的酒气带着压迫感笼罩过来。
他喝醉了之后简直无所顾忌,当着司机的面就把温柚整个人抱着靠到了他胸前。
温柚紧张极了,连忙推他:“哥,你别发酒疯。”
她墨蓝色的眼睛就像小鹿一样惊慌,没来由地惹得他心痒,低头凑近去看:“你慌什么?”
温柚余光瞥向驾驶座,司机职业素养极高,一本正经地开着车,仿佛对后座上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你喝醉了……”温柚的视野被他棱角分明的脸完全占据,她心跳快得像火车轧过铁轨,鼻息咻咻,细声细气地道,“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云深:“我在抱你。”
四个字,简练又嚣张,无赖到了极点。
温柚手抵着他胸口,每一寸肌肤都很紧绷。
和醉鬼是讲不了道理的,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那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快到家了。”
云深:“再说。”
一股疲惫感伴随着酒气冲上大脑,男人打了个哈欠,眼神流露出几分困倦。
温柚忽然觉得,他喝醉了还挺可爱的。
想做什么表情就做什么表情,像个小孩子一样随心所欲。
眼神看起来也不凶了,感觉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温柚趁机从他臂弯下逃了出来。
车子恰好驶入地库,停稳之后,云深自己开门下了车。他这会儿的醉态比在会所里头更明显,黑眸半敛着,站姿懒散,没骨头似的等着温柚来搀。
回到家,温柚扶着云深坐到沙发上,帮他脱了外套,又嘱咐他坐在这儿等她一会儿,她去煮醒酒汤。
云深反应不大地点了点下巴颏儿。
温柚走进厨房,在某书软件搜索,选了一种简单的醒酒汤做法。
她对自己的厨艺非常不自信,即便按部就班地跟着步骤做,她心里也惴惴不安的,生怕云深会嫌弃她煮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温柚用苹果、山楂和蜂蜜做好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从厨房端到客厅。
沙发上,男人倚着靠枕坐,没理会温柚的呼唤。
“哥?”温柚把汤碗放在茶几上,又喊了他一声。
依旧没回复。
温柚走近些,才发现他眼睛闭着,脑袋靠在抱枕上,两条长腿懒散地舒展开,竟然已经睡着了。
温柚坐到他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哥,醒醒,喝点热的再睡。”
云深眉头动了动,眼皮却始终紧阖着,看起来困倦已极,就是睁不开。
温柚凑到他耳边:“哥,你这样明天会头痛的,快点醒来。”
云深喉结滑动了下,仿佛从胸腔里压出低低的一声:“嗯。”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温柚斜坐在他身旁,正准备使用暴力将他摇醒,目光落在他仰着的脸上,忽然看到他紧闭的唇微微张开,仿佛有点口干,轻抿了抿,很快又闭上。
他嘴唇是淡粉色,唇峰明显,唇角锋利,天生适合冷笑的薄情唇,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唇珠明显一些,竟又显得温沉多情。
视线往上,掠过笔挺的鼻梁,她看见云深双眸疏懒地阖着,乌黑的眼睫根根分明地盖下来,既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将这张锋利冷淡的脸衬托出柔和氛围。
温柚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放肆地打量云深。
从前只觉得他长得很帅,很冷峻,今天又萌生出新的想法,这张脸原来也可以用精致漂亮来形容。
暖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每一条轮廓,每一寸阴影,好似都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哥哥?”温柚轻轻抓住他手臂,摇晃了下。
男人呼吸匀长,依然没什么反应。
不知怎么的,温柚有点不舍得将他暴力催醒。
她跪坐在他旁边,两条腿折起,控制不住地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男人身上浅淡的酒气和客厅熏香融合在一块,仿佛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形成了一种带着强烈蛊惑意味的气息,让温柚周围空气的温度飞快升高。
她心里想着。
也许云深这辈子只在今天喝醉一次。
以后估计再难遇到,他睡得这么沉,看起来这么安静又任人摆布的样子了。
他今天在车上抱了她,起码有两三分钟,那她趁他睡着收点回礼,应该不算过分吧?
温柚内心挣扎着,一面蠢蠢欲动,一面又在唾弃自己,不久前还嫌云深发酒疯,可她这会儿想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趁人之危。
她攥了攥手指,摇曳的心旌难以平复,最终还是冲动占据了上风。
温柚跪在沙发上,扶着靠枕缓慢地贴近云深。
看着那张英俊脸蛋在眼前无限放大,她呼吸急促得像蝴蝶振翅,在距离男人嘴唇还有十公分的地方,紧张地停顿了下。
不行。
还是不敢……
她像个杀到半程突然被敌军吓退的小将军,可又不情愿就这么铩羽而归。
温柚眨两下眼,柔软的双唇稍稍上移,蜻蜓点水一般贴在了男人高挺的鼻梁上。
或许是她嘴唇滚烫的原因,云深的皮肤触感微凉,亲上去比想象中还舒服。
温柚心满意足,像个偷腥成功的猫儿,很快便支起身子,准备逃跑。
她视线还未挪走,下一瞬,就见那双安静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眸子幽黑,像不见底的深渊,又像蛰伏在暗处的黑豹,将她整个人牢牢锁住。
不会吧!
他什么时候醒的?
温柚心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垂在身侧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捉住,云深另一只手径直扣住了她后颈,指尖掐着她脖颈的软肉,将她禁锢住后,他立刻欺身过来,带着野兽一般的侵略性,狠狠堵住了她的双唇。
温柚跪坐的姿势本就不稳,身子一歪,就这么被云深压倒在了沙发上。
第49章 断片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温柚的嘴唇被他强硬地封住,酒气混杂着炙热的男性气息, 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
云深倾身压上来,温柚仰倒在沙发上,男人的左手松开她后颈,改为捧着她的脸,带着些许强迫意味地抬高她的下巴,以便承受这个吻。
他的嘴唇很烫, 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吻她的动作却很重,碾压倾轧着她无措的双唇,高挺的鼻梁抵着她脸颊, 温柚能清晰感受到他骨骼的形状,用自己的皮肤记录这一切。
她心跳又快又重, 胸腔一阵发麻,所有感官都被身上的男人占据。
云深半阖着眼,细密的长睫盖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目光。温柚只觉得他眼睛比睫毛还要乌黑, 深暗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包括她战栗的视线, 也被他眼底的深渊捕获, 难以逃脱。
她最终还是紧张地闭上了眼。
任由他蛮横地、毫无章法地欺压她的嘴唇, 予取予夺。
因为太紧张的缘故, 温柚自从被扑倒, 就一直憋着气, 无法呼吸。
云深掐着她下巴的手忽然抚上了她下颌角,流连在细腻的肌肤上, 轻轻按压了下,似乎想把她紧闭的牙关打开,让他探索更多。
就在这时,温柚的肺活量告急,她憋得满面通红,仿佛不会用鼻子呼吸了,忍不住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云深被她推了两下,终于不得不松开她。
他色泽淡薄的唇变得艳红,衬得英气的五官透出一股妖冶。
温柚看怔了下,直到这时,才想起张开嘴,像离水的鱼儿那样激烈呼吸。
四目相对,云深看着身下的女孩媚眼如丝,被他肆虐到微微红肿的唇张着,不停地喘息,他喉咙发干,还想在她水润的口腔里攫取更多东西,止止渴。
温柚在这时微微别开脸,声如蚊呐:“哥,你起来……”
她的呼吸和心跳仿佛被他攥在手里,这种感觉不好受。
“太重了。”温柚随便找了个理由,“你快起来。”
云深撑起身子,下一瞬,温柚泥鳅似的从他身下钻了出去。脚踩到地上,她感到一阵钻心的酥麻,不等这阵触电感散去,她抬脚就要往起居区跑。
刚迈出一步,她的手腕再度被男人捉住。
云深坐在沙发上,衣服上多了几道暧昧的褶皱。
他把温柚拽回来些,抬眼看她:“这就走了?”
温柚整个人瑟缩了下:“不然?”
客厅明光下,她看到云深的嘴唇依旧深红,像抹了口脂,与那双幽暗的眼睛交相辉映。
迷离醉态,显得薄情又多情。
“你……”温柚刚想谴责他借着酒劲耍流氓,可她立刻想到,是她先趁他睡着图谋不轨,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鼻梁。
这种行为,说是率先勾引他也不为过。
温柚的气焰一下子矮下去,半天冒不出一个字。
云深从沙发上站起来,视线的海拔一下子升高,无端带着压迫感。
“生气了?”他问。
温柚摇头:“没有。”
云深喝醉后表情非常直白,眼神定定地凝视她,含着占有欲。
温柚真怕他突然说些怪话。
谁曾想,怕什么来什么,云深见她没有生气,他视线变得更为露骨,笑着道:“那,再亲一次。”
太不要脸了。
温柚双颊宛如火烧,想和他辩一辩,他们现在接吻是不正当的行为,但是一个醉汉未必拥有常人的思维,她大概率是对牛弹琴。
温柚忖度片刻,道:“哥,我亲手给你做了醒酒汤,再放就凉了,你先把它喝掉。”
云深闻言,果然松开了她的手,坐下,捧起汤碗开始喝。
他喝醉后脑子直来直往,真就像个小孩一样。
浅金色的汤水淌过舌苔,甜得腻人,云深就没喝过这么难喝的汤,他毫不客气地皱起了眉,但没有多说什么,忍着难受,一口气把整碗汤喝完了。
放下白瓷碗,他抬起眼,只见茶几前方空荡荡的,哪还有什么人影。
温柚顺利逃回卧室,关紧了门。
悸动的心跳始终难以平复,她用冷水扑了扑脸,站在盥洗台前看着自己红透的双颊,忍不住抬手抚了抚湿润微肿的唇。
然后。
她紧紧闭上眼,在洗手间里忐忑又激动地转了两圈。
洗澡之前,温柚给黎梨打了通电话。
“富婆……”温柚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感觉我真的撑不到五月了。”
黎梨脑子里飞出一排问号,察觉到今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对你做什么了?”
温柚不敢直说,细声细气道:“没有,就是我定力太差了,忽然觉得好像早点在一起也没什么。”
黎梨鄙夷道:“之前还说至少要拖两三个月,现在连一个月都没到呢!”
温柚也很鄙视自己,怎么就那么贪色,为了亲云深一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呜呜,饶了我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求饶了。
黎梨接着嘲讽了她一会儿,或许早就猜到一个暗恋了本文 由企鹅君羊 幺五二而七 五 二八一 整理对方十几年的蠢女人估计把持不了多久,黎梨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说起别的事:
“哥哥喝了那么多酒,状态还好吗?”
温柚:“还行,没见他多难受。”
“体质真好。”黎梨说起今晚的事,“其实在你来之前,我看他虽然被灌了很多,但一直没彻底醉,直到你来,他看到你可能有点兴奋,自己又喝了几杯高度数的,然后就真的不省人事了。”
“……”温柚莫名想笑,又问黎梨,“你以前见过哥哥喝醉吗?”
“我没有。”黎梨说,“但是我今晚听公举说,哥哥大学毕业的时候醉过一次,好像是和关系很好的恩师聚会,席上所有人都喝大了,他也不例外。”
温柚:“然后呢?”
“然后应该就各回各家了吧。”黎梨说,“噢,云娆还说,哥哥之所以从那以后再也不喝大酒,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喝醉了之后会断片,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完全记不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所以我们今晚才敢那么干,要不然等他酒醒了岂不是会把我们一个个全杀了,哈哈哈……”
黎梨在电话里笑,话筒另一端,温柚忽然没了声。
云深喝醉会断片。
那等他酒醒,今晚发生的事,他岂不是全都不记得了?
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温柚的心跳渐渐变缓,有点庆幸今晚的偷亲不会被记住,可是又有点……不开心。
黎梨之后说了什么话,温柚都没听进去。
通话结束,她去洗了澡,洗完又敷了会儿面膜,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有些没劲。
零点时分,温柚爬上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数了上千只羊,才勉为其难睡着。
浅浅地睡了几个小时,不到七点温柚就醒来了。
她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只见主卧房门紧闭,里头一片沉寂。云深宿醉之后,估计要睡到将近中午才能起。
温柚在外卖平台上点了好几样粤式茶点,送到家后,她只吃了一小部分就饱了,剩下的用保鲜膜封起来放到保温箱里保温。
三月初,晨间光线通透,照得阳台上绿植碧莹葱茏,影子在春风中轻缓摇曳,温柚却没什么浇花的心思,她不想在家里多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云深。
简单收拾一番,温柚准备提前去公司上班。
临出门,她给云深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保温箱里有早饭。
走到玄关,温柚换上一双轻便的运动鞋,右手握住门把,向下一旋,房门打开,她身后忽然传来低磁微哑的一声:“早上好。”
温柚一激灵,回过头,只见云深站在客厅那头,穿白色无帽卫衣、黑色长裤,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脸色略微苍白,黑眸睨着她,淡淡道:“这么早就出门?”
温柚脑中浮现昨晚的亲密画面,太阳升起之后,心事仿佛也无所遁形,她握着门把将门往外一推,强作淡定地道:“公司有点事。”
说着,她一只脚迈出门外,又听身后的男人喊了她一声:“等一下。”
他声音低低的,温柚本可以装作没听见,直接走出去,关上门,将一切隔绝在门后。但她顶着心慌停下了脚步,想知道他要和她说什么,会不会还记得昨晚的事。
见温柚似乎不太情愿地停了下来,云深朝前走了几步,又打了个哈欠,撩起眼皮看她:“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他随手在茶几上拿起一瓶矿泉水,人站在沙发旁边,温柚目光跟着他,扫过昨夜承载了所有暧昧的沙发,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热起来,声音也显得软糯气短:“你、你都不记得了?”
云深看着她羞窘的脸颊,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顿了顿,他补充两个字:“对你?”
温柚下意识抿紧了唇,往门边挪了一步。
云深:“怎么不说话?”
温柚错开眼:“我说了你就信吗?”
云深:“你先说说看。”
温柚又后退一步,眼睫颤动,犹豫不决地启口:“你……你……”
云深引导着:“我?”
“你……打我了。”温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见男人表情一滞,她顿时心如死灰,两步踏出门外,飞快地告别道,“我真得走了,公司有急事,再见。”
说罢,她“砰”的一声关上门,动作之仓促,就好像昨天真的挨了打,所以很怕他似的。
温柚走到电梯间,看着电梯门映照出的自己,轮廓凹凸不平,就像她现在混乱的心境。
他真的不记得了。
为什么可以,对她做出那种事情之后,转头就忘掉。
面对一个记忆完全空白的人,她怎么说得出口?说了他又会信吗?
来到公司,温柚把包往桌上一甩,搬出笔电开始工作。
她现在管理一个小组,手下有六名组员,其中一名硕士刚毕业的女孩子是她前不久从别的项目组提拔过来的,女生名叫杨朵娜,技术好性格也灵巧,很讨人喜欢。
今天上午,杨朵娜一上班,就感觉工位周围的气压不太对。
她查看了一圈,最后惊奇地发现,这股低气压竟然来自素日里情绪最稳定、几乎从不生气发火的温柚身上。
杨朵娜殷勤地泡了杯咖啡给温柚,问道:“柚姐,你今天不开心吗?”
“没有。”温柚收下咖啡,转头就给杨朵娜派了个任务。
她没有说谢谢。
咖啡很烫,她吹也不吹就往嘴里送。
敲键盘的力道很大,静音键盘都被敲出“哒哒哒”的脆音,而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杨朵娜断定,今天一定有人把她领导惹毛了。
杨朵娜一边有点害怕,一边又隐隐兴奋,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稳如泰山的她柚姐招惹成这样。
一个早上过去。
温柚没能沉心投入工作,每隔几分钟就要想起昨夜的画面,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密举动,最后变成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无关痛痒的插曲。
其间她还收到云深发来的微信:【我打你哪儿了?】
温柚没有回复。
其实惹毛她的主犯并不是云深。
而是她自己。
他喝醉断片是客观因素,而且他早上也问她了,是她自己优柔寡断,该说的不说,只会落荒而逃。
沉淀了几个小时,温柚的烦躁没有被工作压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现在,缩到蜗牛壳里已经不能再保护她了。
昨晚才做好了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说出来,不能闷在心里的决定,今天她又犯了一样的错。
到了午休时间,温柚终于忍不下去,拿着手机离开工位,走到安静无人的露台上。
露台朝南的角落种了一片藤蔓植物,花架搭成窄窄的隧道,温柚站在隧道尽头,抓着手机打了好一会儿的字,写写删删,无论怎样都不满意,没法发出去。
就在这时,朱意雯打电话问她在哪,要不要一起吃饭。
温柚忽然下定决心,答:“你们先去,我马上来。”
一通电话挂断,温柚拨出另一通。
她清了清嗓,站在花架下,看着蝴蝶追逐,蜜蜂萦绕,细小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尽态极妍。
电话很快接通。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喂?”
温柚耳朵像被他说的一个字烫到,瞬间涨得通红。
“你昨晚……”她不做任何寒暄,干脆利落,张口便道,“亲了我一口!”
……
听筒忽地沉寂下来。
只能听到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夹杂在窸窣的电流滋扰声之中。
片刻。
不等云深答复,温柚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离开花架之下,走到露台边缘,迎着高空吹来的微凉的风,抬手捏了捏红热的耳垂。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温柚好像听见,在她说完那句话,通话沉寂的片刻之中。
云深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
温柚突然产生怀疑。
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她忍不住张嘴呼吸,冷风拂唇,她心脏跳得更快。
莫名有种,对方编织了一张大网,等着她自投罗网的感觉-
吃过午饭,下午有一场部门会议。
温柚在会上发了言,紧张的工作氛围令她冷静下来,没有让杂念影响开会效率。
会后,温柚在茶水间泡了壶白茶喝,宁心静气。
她查看手机微信,没有收到私人的新消息,都是工作信息。
温柚抿了口白茶。
差点忘了,云深这样的大忙人,周中的下午哪有时间料理私事。
她猜测他晚上回家之后可能会和她说点什么。
温柚不敢深想,她的心情就像被他捏在手里的玩物,他将她往上抛,她就飞入云端,他将她往下丢,她就坠入谷底。温柚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但事到如今,她已经身不由己,甚至比年少时的自己,还交出去了更多。
只能尽全力地,暂时不去想。
工作,工作。
温柚决定今晚加班久一点,把能搞定的事情都搞定,再回家去面对可能的情绪浪潮。
傍晚六点半,纸面上的下班时间到了。
温柚小组里有两个组员今晚家里有事,一到下班时间,他们就先行撤退了。
温柚带着杨朵娜攻克一个拓展性难题,其余组员坐在各自的工位上,有事的时候才会过来汇报或者问问题。
十几分钟过去,温柚把自己弄好的资源文件压缩起来发给杨朵娜,等待文件发送的过程,她松了松筋骨,从糖罐里捡了磕薄荷糖扔到嘴里。
杨朵娜也在等文件传输完毕。
她仰靠着座椅靠背,视线朝前方一瞭,她猛地坐直起来,伸手用力拽了拽温柚的衣袖:“柚姐!快看十点钟方向,有个巨——无敌帅的帅哥朝咱们这儿走来了。”
温柚心说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就是爱夸张。
下一瞬,她看到斜前方走来的人,刚丢进嘴里的硬糖“嘎嘣”一声,咬碎了。
男人穿一件质地偏厚的深色字母卫衣,宽松的黑色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脚踩一双白色篮球鞋,单肩背着一电脑包,忽略衣架子般的身材和那张得天独厚的脸蛋,光看穿着打扮,简直和温柚公司里刚毕业不久的年轻程序员如出一辙。
杨朵娜压低声音惊艳不已:“天呐,hr太会招人了,要是每天都能看到这张脸,我愿意为公司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温柚:……
杨朵娜:“妈耶,他走过来了……他好像看见我了……姐!他好像笑了!”
温柚:……
杨朵娜后面的话压再低也不敢说了,因为那个男人目标明确地走到了她正对面的空位,散漫地摘下肩上的电脑包,落座。
杨朵娜内心挣扎着,既想要提醒他那个位置有人了,又不想把大帅哥赶走。
温柚是组长,这一片工位都是她管辖,杨朵娜下意识看向温柚,就见后者一副胸闷气短的样子,张口便骂——
“你疯了吗?”温柚杏眼圆睁,“这是我公司,你怎么进来的?”
云深散诞自若地靠着椅背,一边把笔电掏出来,开机,一边答复道:“自然是溜进来的。”
温柚:“公司不允许外来人员随便出入。”
云深点点头:“你们公司老总上个月加了我的微信,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等会儿给他发条消息说明一下情况,求他通融通融。”
温柚瞪着他:“你别乱发。”
云深话还没说完:“其次,现在也不是办公时间,我进来坐坐,参观一下,不影响你们办公吧?”
温柚扫望了一眼周围:“你没看见还有这么多人加班吗?说得好像你公司多遵守纸面的上下班时间一样。”
云深闻言,淡淡地笑了笑:“那只能麻烦温女士理解一下。”
“我从中午开始,一直等到你公司下班。”男人不紧不慢地说,“性子急,实在等不下去了。”
温柚小声地问:“你有什么好急的?”
云深想了想,有些话不适合在公共场合说出来,他拿出手机,堂而皇之地给温柚私发消息,引得杨朵娜眼睛直往温柚手机上瞟。
温柚侧过身,点亮手机屏幕,看到了那行扎眼的字——
【急着和你交流一下,咱俩是怎么亲的】
第50章 浇花
温柚看完, 直接将手机面朝下搁在办公桌上。
这里是公共场合,她不想露怯, 所有情绪强压下来,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某一瞬间,温柚觉得自己简直像转世的唐僧,一边经受着妖精的蛊惑,一边摆出清心寡欲的出家人面孔,生怕被人发现她内心的动摇。
温柚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和云深讨论他着急的那个话题。
他们昨晚是怎么亲的。
在他面前, 她连回忆一下都不太敢。
温柚镇定地瞥了斜对面的男人一眼,道:“你急你的,我现在要加班。”
云深料到她会这么说,泰然地接招:“我和你一起加班。”
他来她公司找她, 本意只是为了见她,并不想打扰她和她的同事工作。
所以他才带了电脑, 这样就能一边等她,一边处理公事。
温柚闻言倒是愣了下。
转念一想,云深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欠揍得不行, 大喇喇跑到她公司戏弄她,但他不会真的做出影响她的事情, 凡事都会以她的需求为先。
温柚心静了些。她手头上确实有些工作还没处理完。
杨朵娜一副激情吃瓜的样子, 灵活的眼珠子在温柚和云深之间转来转去, 想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未及开口, 就被温柚冷淡的眼神逼了回去。
“今晚不想下班了?”
“想, 想。”杨朵娜老实地收回了视线。
办公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此起彼伏,像平静的淙淙流水声。
过了快一个小时。
温柚抬起头放松眼睛,余光瞟了瞟云深,见他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勾描侧颜轮廓,显得格外沉稳深隽。
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和她在可以看得见对方的地方,一起办公。
温柚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做贼心虚的时候总是容易被发现,云深恰巧抬起眼,正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一挑眉,温柚的心跟着一跳。
她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状似从容地道:“我去倒杯温水喝。你喝什么?”
云深:“我喝冷水就行。”
温柚点头,转身走向茶水间。
她身后,杨朵娜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背影。
总觉得。
领导在这个帅哥面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很快,温柚拿着一个陶瓷杯和一个一次性纸杯回来。
她先走到云深身边,把装满水的纸杯放到他桌上。
男人修长的手指搭在键盘上,十分明显地切换了下主屏幕的软件,温柚看到黑色的代码编辑器被白色的表格取代,显然就是切出来给她看的。
温柚顺势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云深:“我在做菜单。”
说着朝她勾勾手,示意她凑近点看
温柚微微弯腰,看到表格里列着几十道菜,按照口味分门别类,还配上了色彩鲜艳的图片说明。
温柚:“是你家餐馆的菜单吗?”
云深摇头:“你看仔细点。”
温柚又凑近些,一目十行看过了菜名,只觉得这些菜品种丰富,她都挺爱吃的,没瞧出其他特别之处。
她直起腰,闷闷地道:“什么嘛,我看不懂。”
云深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饶有兴致地给她解释了下:“我刚溜进来的时候,去你们食堂参观了一会儿。”
温柚心说您可真闲,还有空去食堂视察。
云深接着道:“总共就那么几样菜,我觉得不太行。”
温柚回忆了下,感觉食堂菜还挺多的,足够一周不重样,而且还完全免费,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以为云深是来找茬的,直到听到他下一句话:“为了避免某人每天中午吃食堂吃到营养不良,我决定以后每周抽个一两天,给她做便当改善一下伙食。”
温柚怔住。
所以,这个菜单,列举的是他以后给她做便当里的菜吗?
“你哪有那个时间?”温柚下意识道。
云深笑:“时间这玩意,挤一挤还是有的。”
大不了早晨少睡一个小时。
“噢。”温柚微微翘起唇角,点头,“挺好的,我为你加油。”
她回到自己工位,坐下来,捧起杯子喝了口温水,唇边笑意未散。
杨朵娜终于斗胆问了一嘴:“柚姐,这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啊?还要给你做饭,你也太幸福了。”
温柚放下杯子,看到云深投来视线,一脸气定神闲的拽样。
她清了清嗓,堂而皇之道:“是我家保姆。”
……
云深表情凝滞了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温柚,身子仰靠进椅背,扯唇,没有反驳。
就好像,任由她胡说八道,他宠溺地完全包容。
杨朵娜就是这么想的,感觉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
又过了一会儿,杨朵娜完成工作下班了,温柚的其他组员也先后撤退,这一片办公区只剩下温柚和云深两个人。
桌面传来“叩叩”两声轻响,温柚抬起头,见云深边敲桌边问:“回家不?”
温柚点头:“五分钟。”
她将工作收尾,整理好工位和背包,与云深一道离开。
路上碰到几个不太熟的同事,他们的目光流连在云深身上,还有人把云深当成温柚他们小组新招的组员。
走出公司大楼,云深挺得意地对温柚说:“我看起来有那么年
轻,能做你手下?”
温柚淡定道:“是我升职得太快,我的组员比我老不稀奇。”
云深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长得年轻你不高兴?”
温柚:“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云深:“你不是喜欢年下?”
“……”温柚噎了下,轻声说,“年上也……还行啦。”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少人的小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温柚盯着地面,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包带。
她今天背的是双肩包。
云深背的也是,只不过他懒得把两条包带都背好,只挂着一边肩膀,显得吊儿郎当。
光看影子,他们就像两个背着书包的学生。
曾几何时,在一中校园里,那条漂浮着桂花香的环校路上,温柚走在云深身边,当然他们周围还有其他人,她看着地上自己和云深的影子,在路灯照耀下缩短又拉长,有时还会重叠在一起。仅仅看到影子发生触碰,她的心都会悄然悸动,产生难以言喻的欢欣。
一晃十几年过去。
她怎么好像。
还没有从那条漫长的环校路上走出来。
来到园区外的十字路口,两人停下等红灯。
弯弯的下弦月挂在夜空,夜风中含着万物复苏的潮湿气。
温柚一直垂眼看地面,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云深只能看到她莹白柔美的侧颜,还有小扇子一般的眼睫,随着呼吸轻轻震颤,眨眼时好像能带起一阵细柔的风,吹拂到他胸腔里。
云深正寻思,差不多可以和她探讨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儿了。
没想到,温柚竟然主动问他:“哥,你昨晚没有断片吧?”
她眼睛抬起来,仰视着他,墨蓝色的眼睛像夜空一样深邃,脸颊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浮现红晕。
云深想了想,详细地说明了下:“大学毕业那会儿喝醉了一次,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昨晚,大部分的事情,确实不记得了。”
他稍稍停顿,垂眼看她,唇边带着笑意,接着道:“除了我和你在沙发上……”
“停!”温柚急忙打断,不敢往下听。
原来他真的会断片。
而她,竟然变成了他喝醉后都难忘的片段。
红灯转绿,温柚心怦怦跳,匆促地往前走,边走边说:“你都记得,今天早上还欺负我?”
云深大步跟上她,诚心诚意地说:“只有模糊的印象,所以需要从你这儿,确认一下。”
他从前很少这样,对自己自信不足。
既担心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又担心他真的这么做了,会惹人讨厌,所以在搞清楚她的态度之前,他没法觍着脸拿那个吻做文章。
温柚似乎也听出来,他话里深层的含义。
她有点不敢相信,云深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患得患失。
穿过十字路口,温柚脚步慢下来,转眸偷觑了眼身旁的男人,在他看过来之前收回视线,故作平静地道:
“反正……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比起面对清醒的云深,温柚更愿意和喝醉的他对话,至少那时他的脑筋直来直往,不会话里话外挖坑让她往里跳。
果然。
云深这就挖好了一个大坑,勾着狡诈的笑意,引诱她:“昨晚那个,是哥哥的初吻。”
温柚“哦”了声,直觉不太对,脚步再次加快。
可她的腿到底没有云深长,男人不费吹灰之力跟在她身边,略显郁闷地道:“可惜,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温柚没有应声,又听他话音含笑,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对她说:“只能麻烦你和哥哥复盘一下。”
“谁要和你复盘。”温柚脸通红,像个兔子似的冲进小区大门,“要复盘你自己复盘。”
云深:“接吻这种事,我一个人怎么复盘?”
温柚耳朵要烧起来了,眼看6号楼就在前面不远,等会儿还要和他一起坐电梯,她跑再快也没用,终于破罐子破摔地停下脚步,对他说:“我们俩现在的关系,你亲我,那叫耍流氓。”
云深眨了眨眼:“我怎么感觉,昨天晚上,我好像是先被引诱,才耍了流氓。”
他不认为自己是那种管不住嘴,看到心上人就扑上去强吻的人。
即便喝醉了,他应该也不会那么没分寸。
顶多搂搂抱抱一下。
她要是反感,他肯定不会强求。
温柚猜测,他对她先偷亲他这件事,只有非常模糊的感受,肯定记不清具体了。
温柚站定在原地,厚着脸皮,义正词严道:“我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这一句,真把云深问住了。
温柚这姑娘,就像个油盐不进的闷葫芦,总是正儿八经,情绪也淡淡的,确实不太像会率先勾引他的样子。
云深抬了抬眼皮,暂且放过她。
不管怎样,他在没有确定关系前强吻人家,耍流氓是没跑的,正派人不该做这样的事。
要想不被嫌耍流氓,还得尽快把人追到手。
云深虽然记不太清昨晚的细节了,但是看温柚现在的态度,他就知道,她对此并不讨厌,也不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她今天中午就不会打电话给他,对他的遗忘表现出愤怒。
亲都亲了,她应该也不想,他们的关系继续不明不白着吧。
晚上八点半,两人回到家,云深自觉进入厨房,煮了两碗海鲜面。
吃饭过程很平静,云深没让温柚收拾,温柚吃完就离开了餐厅。
今晚她不想写代码了,换了身衣服就走到景观阳台上,摆弄花草。
景观阳台足有五十五平,温柚种了许多花,仍占不满整个阳台的一半。
她接好浇花用的水枪,喷头对准植物叶片和根茎,从左往右浇。
温柚特地将水雾调得很细,可以慢慢浇,当做饭后散步。
一门之隔就是客厅,透过明净的玻璃,温柚看到云深从厨房那边走出来,脚步慢悠悠,毫不避讳地瞅着她看。
他也来到阳台上,在温柚身边站了会儿,还没开口说话,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云深看了眼来电显示,没走远,就在温柚身后的围栏边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副总周澜,云深语气不善地和他同步了下那场绯闻风波的近况。
接着聊起国外业务的进展。
温柚隐约听到,有一场重要的签约仪式,云深似乎要出席。
地点是意大利米兰。
云娆以前在米兰读外语硕士,温柚曾去那里找她玩,和她一起在米兰周边旅游了一圈。
通话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云深收起手机,走到温柚身边,问需不需要帮忙。
温柚摇摇头:“我马上浇完了。”
只剩最后两株龟背竹,温柚心不在焉地喷湿了根茎,收起水枪,放到阳台角落的篮子里。
云深站在面积最大的花架前,抬头看缠绕在花架上,长得比他还高的藤本蔷薇。
温柚走过去,指了几个隐匿在叶片下的蓓蕾给他看:“估计这个月就能开花了。”
云深对植物不太了解,问:“我记得去年秋天好像也在开?”
温柚点头:“我买的花苗花期都很长,能从春天一直开到深秋。”
云深:“挺好的。”
温柚听到这三个字,耳朵莫名其妙地一热。
瞥见花架顶端有一条很粗的花蔓被风吹得耷拉下来了,温柚正愁没事情做,忙不迭搬来一只椅子,摆在花架下方,脱鞋踩上去,手动帮那条花蔓复位。
藤蔓上有刺,温柚小心避开,将它结实地缠绕在花架顶部。
云深站在椅子旁边,一只手按着椅背,抬头看她操作。
温柚很快摆弄完,低头就看见他仰起的眼睛。
冷淡的黑眸,此时映着一墙花叶,还有她微红的脸,眼睛眨巴两下,像从丛林中蹦出的鹿。
一时迷失,闯入他漆黑的眸底。
温柚呼吸乱了一拍,忽然忘记自己把拖鞋脱在哪边。
她转头寻找时,一只白净瘦长的手突然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臂。
把她往他这儿带了带,告诉她,拖鞋在他这边。
温柚瞅准了鞋,正欲从椅子上跳下来,身后蓦地起了一阵风,带着春夜独有的潮湿凉意,从东往西,穿过宽阔的阳台,吹动了满墙的蔷薇花叶。
云深抬头看着她,忽然感觉到有一滴冰凉的水,从花架顶端的叶片上坠下,轻轻落在他鼻梁上。
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云深目光微怔,抓着温柚的手下意识收紧。
温柚被他扣住,自然没法跳下去。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男人少有地仰视着她,目光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将她整个人往他这儿拽了拽,双眸幽黑,勾唇笑道:“我好像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是你先亲了我一下。”
亲的好像是鼻梁?
不管怎样,肯定是她先“侵犯”了他。
他才会任由冲动突破底线,予以“回击”。
温柚闻言,忽然有点恐高,感觉身子站不太稳。
被他这样看着,虽然他只抓着她手臂,她却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禁锢在了椅子之上的方寸之地。
温柚正这么想,云深的另一只手也搂到了她腰上。
似乎要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
他的脸比她胸口稍高些,温柚不自觉抵住了他肩膀,免得靠太近,他碰到不该碰的。
但云深只是搂了下她的腰,没有下一步动作。
似乎在等她答复。
温柚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狡辩,只得硬着头皮道:“要怪就怪你自己。”
云深:?
温柚:“身为一个男人,明知自己长得漂亮,还敢喝大酒,把自己喝醉,不省人事地倒在外面……”
云深:“外面?”
“你房间之外的地方,都是外面。”温柚面不改色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怪别人见色起意,把持不住,吃你豆腐。”
云深:?
温柚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这个社会就是这么险恶。所以,你被我亲,总的来说,是你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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