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不眠出现之前,时羽自觉是颇有几分城府的。
对这个世界,她始终没有多少归属感,多数时候只是面上装得温厚,内心冷漠疏离,对周围的人总习惯保留几分警惕,遇事不掺和,也不多话,一切以自身利益和性命安全为重。
近来却常常发脾气。
起先只是动嘴,争辩几句,即使心有不满,也不会过多流露。
现在可好,这柳大傻竟逼得她连打带骂!
她的好心计好智谋,通通不管用,这家伙总能惹得她一肚子火。
我还是修炼得不够,时羽想。
否则那短暂停留在唇瓣的柔软触感,为何会让她隐隐留恋不舍,甚至有几分迷醉的恍惚。
两人一番打闹,行踪再也藏不住,日光斑驳的青石阶旁,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门迎着太阳,率先照亮了她们。
“是谁在那里?”
时羽撑着竹笤帚起身,还是不愿多掺和,躲到柳不眠身后。
她是有点心虚的,菖华送给她的黄玉貔貅还戴在脖子上呢,自那后,她确实没再受过伤。
如今,菖华遭人如此编排挖苦,她却没胆为她出头。
不过说到出头,时羽仰脸望向身侧的柳不眠,她显然更有立场,也更具备实力。
“扫山门。”
柳不眠接了时羽的竹笤帚,一步一步,从石阶旁的乌桕林走到这三人面前。
胖瘦老道将柳不眠上下打量一番,认出她来,“你不是,那个那个,菖华那个,那谁嘛……”
几人吞吐了半天也没叫出柳不眠的名字,她也没有告诉他们的必要,一手竖举竹笤帚,一手掐诀,平地顿时就起了大风,两侧山林落叶滚滚而来,眨眼团成个大球。
时羽在旁看得真切,落叶草根被火一点,烈焰霎时遍布球体,其中还隐有蓝紫电光流转,发出“噼啪”暴烈声响。
柳不眠右手朝前一挥,大袖拂过,火球裹了三人,伴随着他们惊慌失措的嚎叫声,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滚下了山去。
论实力,柳不眠还年轻,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嘛。
柳不眠在外头跟人干架,从来不浪费时间自报家门,也不讲究什么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只追崇效率。
偷亲跟偷袭都是一个道理,先下手占到便宜再说,回头再怎么挨巴掌也不亏。
时羽踮脚,手搭凉棚抬眼望,青石阶落叶浮尘一扫而光,由上至下都清洁溜溜了。
扫山门的活计,在大师姐的热心帮助下,顺利完成。
回程的路上,时羽好奇问:“那三人认出了师姐,师姐认得他们吗?”
柳不眠道:“两个老的,分别是山下青阳观的掌院和监院,年轻的那个没见过,不过看他腰牌,应该是来自鬼驭门。”
“那不都是长辈?”
时羽隐隐为她忧心起来,“太鲁莽了,得罪人,回头菖华元君怕是要打罚你。”
“不会,师尊昨夜才打罚过,再要打,起码得等个大半年。”
柳不眠行姿坐态,自有股说不出的韵味,不细听嘴里的话,看她趾高气昂的样子,还以为是做徒弟的打罚了师尊呢。
时羽驻步,“昨夜,打罚?”
“不过,师尊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打罚我。”柳不眠回头补充。
那两个臭牛鼻子说得不错,菖华倨傲、狂妄,有真本事在不怕得罪人,教出的徒弟也个性十足。
“所以,你昨夜突然被走叫,是去挨罚,满面憔悴,喊疼,还哭鼻子,也是因为挨罚?”
时羽快步走向柳不眠,牵起她袖口,“伤在何处,还疼吗?”
海棠花叶齐开,绿鬓朱颜,柳不眠站在树下,眸光定定。
早春明朗的日光下,她脸颊莹莹发光,双眼晶亮,其中是真实的担忧和焦急。
“怪不得你老说疼,到底是哪里疼,要不要紧?”
时羽记得柳不眠说过,自己痛感比一般人弱,“你师尊打得不轻吧,你说痛,我相信定是极痛的,她或许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表面看不出来。”
有些家长打小孩,专打在衣裳包裹起来寻常不可见的地方,心黑着呢。
她半天不说话,时羽又拽了拽她袖子,“问你呢。”
“你心疼我啊。”柳不眠一双眼黑白分明的专注。
时羽一看,不好,她的花容月貌、温婉可人又把柳大傻给迷住了。
“大白天,别发骚。”时羽不敢耽搁,转身就走。
“那什么时候能发。”柳不眠真诚发问。
“什么时候都不许!”时羽又羞又窘,她还真敢问呐。
回到外门灵田,远远见荆不凡站在田间施法,时羽加快脚步,同时叮嘱身边人,“不凡师兄是来帮忙的,你不许捣乱,也不许乱说话,要乖乖的,晓得吧。”
柳不眠一声不吭。
时羽非要她答应,“听见没!”
“哼,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柳不眠十分不快,却到底是没让她为难,径直往小院去了。
时羽放下心,提裙快跑至田坎。
灵田恶劣的虫害对她来说十分棘手,于荆不凡却不算什么,时羽千恩万谢,他冷哼一声,“我可不是为你,是为了师兄的斗丹大会。”
随他怎么说,时羽都是好好脾气,又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她满脸堆笑,始终谦卑,荆不凡绷了会儿面子,也觉得没意思,态度缓和下来,教授了她几套指诀,用来应付一些简单的虫害。
术法并不难,却是外门弟子决计学不到的,时羽反复练习,协助他清理虫害,连午饭都忘了吃,一直忙到天擦黑,几亩灵田终于清理干净。
“我明日再来为你升品。”荆不凡道。
时羽感激不尽,邀请他回小院用饭,他摆摆手,“改日吧,师兄还等着我呢。”
“好吧。”时羽也不强留,送出一段路。
回到小院,天已黑尽,时羽远远见茅草屋小窗边一片温暖的烛光,心里不由升起暖意。
在等她回家吗?这还是第一次呢。
然而这份温情没有持续太久。
大师姐领口半敞,斜倚榻上,正探身往窗外瞧,忽地“咕咚”一声,撑窗的木棍被她远远丢出来。
她一手搭窗,一手虚掩唇,粗声粗气,“哎呀,奴家的撑窗棍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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