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跟她解释,这样是不对的,牵手、拥抱、亲吻等等,是有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一方不甘不愿,一方仗势欺人,不就成了强取豪夺?
可若说无情,又太过绝对,该怎么形容这种模棱两可、捉摸不定的感觉呢。
柳不眠身上总是很烫,或许与她修行的术法有关,体温也随身体状况和情绪的起落变化。
她浑身上下,要选出一处最烫的地方,那必然是手,凡她掌心、指腹经过之处,皮肉都化作一滩暖水,被囚困在枕席间的时羽,骨筋酥软,昏昏然不能反抗。
柳不眠单肘支撑在上方,与热相对的感受,自然就是凉了。
小师妹体寒,总是手脚冰凉,又几次受伤,尚未完全恢复,她自觉该担负起责任,为她暖身子,使她夜间能够安睡。
时羽眼中,她昨夜的“乖顺”,一来是挨了菖华的鞭刑,心情低落,二来是体温不够,怕师妹嫌弃。
现在不怕了,下午盘膝打坐一个时辰,她已经完全恢复。
“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柳不眠其实不大懂,师尊没教过。
但最近被骂得多了,她大致有了领会——白天不许做,晚上能做的,是为“骚”。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人在晚上能做的事,就那么几件,于是她的手理所当然伸进人家衣裳里去。
话本里的大师姐,其实是只蛇妖来的,书封上的“缠”,也具有诸多意义。
那蛇女装得道貌岸然,总是跟她的小师妹作对,没日没夜欺负人家,还幻化出蛇尾,把人禁锢在怀中,盘来盘去……
行径十分恶劣。
可她不一样,她盘师妹,是好心来的,师妹身子弱,就得这么上上下下盘。
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何处照搬,何处改良,大师姐心里有数。
时羽如患高热,呼吸不畅,明明是抗拒推离,手臂却糊涂在她腰肢缠紧。
那双手像带了火苗,舔到哪里,哪里就一片灼灼的酥痛,那人还犹嫌不足将半边身子都贴上来。
可也仅此而已了。
大师姐浑浑噩噩,不得章法,忙碌了半天,也只是顶着挨巴掌的风险,小心挨上她唇瓣。
亲吻时断时续、时轻时重,她还不时抬起头,打量观瞧,好像这样就能显现出她的恭敬礼数。
磨人。
假清冷,真无耻,偏又是个蠢的。
总不能还要我手把手教吧?时羽稀里糊涂想。
人非尧舜,谁能尽善?修道修道,也不过是卑俗的豪强之道、狭隘的长生之道。
惩强除恶,扶正祛邪,只是为了自己能取而代之,把持更多的财富和权势。
无论是从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都没有什么分别。
那一点恶,一点贪,黑沉的夜里,悄无声息放大,时羽启唇回应她。
一个贪色,一个慕强,她们天作之合。
喉咙流溢出沉醉的哼吟,时羽闭眼挺腰承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却在此时,柳不眠拂袖点亮灯。
眼皮一烫,时羽惊愕瞠目,“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柳不眠低声。
她的目光眷恋温柔,像一根羽毛,自下往上扫过怀中女子精巧的锁骨,羸弱的颈项,桃粉的脸颊以及潋滟水润的眸。
“师妹——”柳不眠手心抚向她的脸。
时羽气喘微微,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的——为色所诱,却如冰之清,如玉之絜,纯一的慕恋。
这一本正经,深情款款的样子,倒让时羽没办法再昧着良心哄她继续。
“柳不眠。”
时羽字正腔圆念出她的名字,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打算好好跟她聊聊。
柳不眠不像书里的大师姐,总是急吼吼去“缠”,她以肘撑额,也很乐意闲聊。
“在与你玩耍。”
“但师姐玩耍的方式,已经超越了寻常师姐师妹的关系。还是说,师姐平日跟别的师妹,也是这么玩的,脱光玩,床上玩,用嘴玩。”
时羽不相信,她活了那么久,就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心仪的女子。
“从前没有,你是第一个。”这个柳不眠可以保证。
“至于别的师妹……”
柳不眠认真想了,认真给出回复,“她们也没有一见面就脱光了给我看。”
“谁脱光了给你看啊!”
时羽顿时气得扑腾,“你什么意思,我勾引你啊!”
“我说错了吗?”
柳不眠满脸无辜,“你的衣裳又不是我脱的。”
“那谁洗澡不脱衣裳,啊?穿着衣裳洗呐,是洗衣裳还是洗人!”时羽几乎是咆哮了。
柳不眠哀怨,“师妹,你气性好大,气大伤身,你不要气。”
“那你就少干点蠢事,少说点蠢话来惹我生气。”时羽用力拽来被褥,把自己捂严实了。
“你冷啊。”
柳不眠显然又会错意,钻进来抱她,“我身上暖,我搂着你。”
先前的问题,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忘记,“你问我,是不是也跟别的师妹这么玩,我当然没有,我只看过你一个,从去年秋天,你第一次到游纱岭,我就时常盼着你来……”
时羽不得不打断她,“你说什么时候,去年秋天?”
柳不眠“嗯嗯”眨眼,时羽困惑,“那时候,你不是还在闭关……”
话未完,却也不用再说下去。
“所以你偷看我洗澡,偷看了大半年?”时羽惊悚。
所以,在大师姐看来,她们已经算是老朋友了。
怪不得呢!一见面就跟她动手动脚,不拿自己当外人。
“不是偷看,是正大光明看。”
柳不眠自认并无不妥,天时地利人和,“也没得选。”
“没得选?还委屈你了?”
时羽挣扎,“那你放开我,不准抱我。”
柳不眠忙辩解,“我说错了,不是嫌弃你的意思。”
她软了声气去哄,“你很好看,我喜欢。”
话至此,声音不由得沾染了几分喑哑。
柳不眠再去吻,时羽起先微微挣扎,被扣住脸不许动,揪住她衣襟的手指缓缓松开。
肩头衣料剥离,窗户没关严实,夜风的凉一扫而过,随即是她滚烫的唇。
“那日,你也是这样哄我的。”柳不眠细细啄吻,低语,“三百刺魂鞭,我连走路都不稳,一见到你,顿觉大好。”
时羽手指按在她左肩,蚩狼留下的伤已经痊愈,“跟这里相比呢。”
“百倍千倍的痛。”柳不眠倒在时羽肩窝,鼻尖挨蹭过她耳垂,“不过现在没事了。”
时羽环住她,“宗主为什么打你?”
久久沉默,柳不眠还是不愿讲。
短暂被搁置的诸多顾虑又浮上心头,时羽叹息,“你说让我不要叹气,可我怎么能不叹,我对你完全不了解,我怎么能轻易接受你呢。”
她们之间,本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修为不对等,连寿元上限都相差了好几百年。
色衰而爱弛,哪有什么唯一,又哪有什么以后。
等到她两鬓斑白,垂垂老矣,大师姐是否还能保持今日的盛情呢。
即使她想开些,不求长久,只争朝夕……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不是同别人做。”时羽轻声问道。
柳不眠抬起头,目光茫然。
时羽又道:“我可以稀里糊涂跟你做了那事,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承担得起后果。但你不能,你什么也不懂,我不想欺负你,假如你将来醒悟后埋怨我、憎恨我,怎么就跟我这种人扯上了关系呢?我没办法给你一个交待。”
时羽起身,取来她的衣裳替她穿好,拽着袖子送她出了大门。
“师姐回去吧,我给你的三个问题,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理顺了,再来找我。”
然后“哐当”合拢门。
床榻余温尚在,窗隙溜进一股细细的风,“呜呜”响。
时羽仰面出神望着房梁,忽感怅然若失。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纵是渴望陪伴,大师姐这样的人,也并非良配。
撇开身份不说,柳不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不能参破,不能把控,都意味着危险。
可是、可是……
拂袖挥灭灯芯,时羽睡了。
后半夜哗啦啦下起雨来,一阵疏,一阵密,四面八方的水声,像要把小院都淹没。
心绪万千,辗转难眠,时羽终于还是点了灯,坐起身来。
她随手拿起床头矮柜上一册经文,睁大眼认真研读,却始终难以投入。
一颗心忽上忽下,难以安定,明明话已经说得清楚,她走得也痛快,没有像往常那般……
等等!
时羽放下书本,掀被起身,霍地拉开门。
远方滚滚闷雷,回廊下挂的两盏纸灯笼在风里不住地打晃,柳不眠上次来的时候是没有的。
相逢总在雷雨夜,不是相逢,又恰似相逢。
门前一卷草席,女子横卧其上,紧闭着双眼。
“你怎么没走!”
时羽俯身触碰,她竟然都没有施术避雨,半边身子都冰凉。
湿发紧贴在腮边,更衬得脸色煞白,她睁开眼,满目惆怅悲切,不言不语。
很会装可怜啊,风大了,雨也大了,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只往她身上扑。
“我不是让你回去吗?”时羽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
“我知道。”柳不眠坐起来了,双手抱膝,两眼含泪,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师妹给了我三个问题,让我回去想。”
时羽不由得攥紧了裙布,“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抬起脸,一行清泪滑落,唇瓣颤抖着,“我不能在你身边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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