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窗户“当啷”一声。


    “说好的不许走窗呢?”雾星小声嘀咕。


    “本座听见了。”


    “对不起,尊上!”


    梵音瞥他一眼,把怀里的人扔到一旁小榻上,轻轻一哂。


    “你是不是傻。我们出门一趟,就带一个陌生男子回来,男男女女的一屋子,让客栈的掌柜看见了,该怎么想啊?还不得把那些凡人的舌头根给嚼断了。”


    “就是就是。”


    山月嬉笑着,重新把雾星往窗边推。


    “好啦,还有下一个任务等着你去办呢。”


    “连口茶都不给喝,牛也没有这么使唤的!”


    “我给您倒。”


    雾星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仍旧老大的不乐意,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


    “凭什么总是我出去探听消息,你就能留在尊上身边,不公平。”


    “这也没办法的,谁让我的原身不招人待见呢,他们总嫌我晦气。还是你长得漂亮,人见人爱。”


    山月笑眯眯地给他顺毛。


    “那这个凡人呢?”


    他走到小榻边,盯着被梵音带回来的那个男子,嘴角都快垮到地上去了。


    “尊上刚才抱他了,一路抱回来的……”


    “那也没法让他学会飞呀。”


    那男子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默默站起身来。


    他这会儿大抵是能看清东西了,只是灰头土脸的,双眼红通通,像只兔子。


    “对不起。”他小声道,“这位公子,你别生气。”


    雾星顿时就更不高兴了。


    “你别靠近啊。我这一身白羽毛,每天都要精心打理的,你别给我碰脏了。”


    “我……”


    他正无地自容,门外传来两声叩响。


    开门一看,是客栈的老掌柜。


    老太太头发都白尽了,佝偻着腰,将屋里的人挨个儿打量一遍,神情既惊疑,又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几位客官。也是怪了,我光瞧见您午前出去,可没见回来呀。方才听见楼上有响动,可吓坏我老婆子了。我还寻思,要是闹耗子倒不打紧,要是来了贼人抢劫东西,可就出大事了。唉,如今这城里,乱着呢。”


    梵音垂眸,看一眼她手里颤巍巍提着的菜刀,唇角极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雾星也顾不上赌气了,上前就甜甜赔笑。


    “奶奶,您眼神不好。方才我们回来时您正忙,没瞧见。”


    “是吗?”


    “当然啦,我还和您打招呼了呢,您都不理我,好让人伤心。”


    他撒着娇,搀起老掌柜的胳膊就往外走。


    “正好,我又有事要出门一趟,我扶您下楼。这楼梯陡,您脚下慢些。”


    他长得粉雕玉琢,雪团子一样,一口一个“奶奶”,哄得人晕头转向。


    眼看老掌柜迷迷瞪瞪地让他哄走了,梵音才揉揉额角。


    “你们俩好吵。”


    她向山月道。


    “早知道,本座还不如收两只麻雀在身边,来得省心。”


    山月吐吐舌头,躲到墙边装乖。


    她舒出一口气,换了个坐姿,懒洋洋地往桌边一靠,望着那个被她亲手救回来的男子。


    “知道本座为什么救你吗?”


    “知道的,尊上有话要问我。”


    “还算不笨。”


    她淡淡笑了笑。


    “小东西,流光菩提在哪里?”


    “……什么?”


    男子的目光茫然,不似有假。


    梵音一抬眼,脸色顷刻间阴冷下来,片刻前那一丁点笑意,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们曦国皇宫里的宝贝,你不知道?”


    “闻所未闻。”


    “你不是皇子吗?别和本座装糊涂。”


    “我的确不知,不敢欺瞒尊上。”


    “……”


    女子的手,一瞬间扼住他的咽喉。


    他像什么器物一样,被粗暴地拖到跟前,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碧色的眸子深处,隐约有金芒浮动,瞳孔每收缩一下,都释放出更盛的怒气与威压,令人从毛孔一直恐惧到骨髓深处。


    这才是迦楼罗王。


    先前对他的些许和蔼,不过是以为他有用罢了。


    “你知道对本座说谎,是什么后果?”她问。


    声音森然,没有半点温度。


    就连山月都打了个哆嗦,默默后退了几步,紧紧贴在墙边。


    男子仰头望着她,声音断续:“我……真的……不……”


    末尾的音节甚至发不出来,被直接掐断在咽喉里。


    迦楼罗盛怒之下,力气太大,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


    短短弹指之间,他的脸色就由涨红转为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只有拼命颤抖的睫毛,和眼角不受控制沁出的泪水。


    在那张血污模糊的脸上,忽然格外刺眼。


    梵音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猛地松开,把他扔在地上。


    “滚远点,你还不配本座亲手来杀。”


    男子摔在她脚下,捂着脖颈一阵猛咳,咳得撕心裂肺,满脸泪水。


    颈间几道指印,红得惊人。


    咳完了,他忽然挣扎着起身,端正行了个大礼。


    “多谢尊上。”


    “谢我差点杀了你吗?”


    梵音以手支着下颌,面目不善。


    “看不出来,堂堂小皇子,还有这么独特的喜好。”


    对方没理会她的讥讽。


    他刚才险些就被掐死了,声音还哑着,神情却很从容。


    “我谢的,是尊上先救我性命,又替我火葬了家人,使他们不至于曝尸荒野。至于我的这条命,尊上能留下,也能随时收回去,我岂敢有怨言。何况……”


    他垂下眼睫。


    “尊上不是还没杀我吗。”


    “……你知道吗,本座最讨厌别人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梵音忽然倾过身体,用指尖捏起他的下巴。


    她眯着眼,瞳孔里满满的恶意。


    “别以为你抵赖到死,本座就会信你。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本座的,那就乖乖在本座身边待着吧。至于本座什么时候想收回来……”


    “看心情。”


    她冰冷着脸色,将他甩开。


    “山月,打一盆水来。这种泥里打过滚的小东西,带在身边,万一让从前那些仇家看见了,会把本座笑话到三界覆灭那一天的。”


    山月道行尚浅,方才被她的威压吓得浑身发软。


    这会儿才算缓过来,像鸟抖羽毛那样抖抖肩膀,一溜烟地去了。


    待水打回来,梵音的气才稍消下去一些。


    “你,”她冲着那男子,“叫什么?”


    男子正轻手轻脚地拿帕子浸水。


    “楚岚。”


    “……”


    当的一声,一整盆水泼在地上,将面前两人都吓了一跳。


    “尊上?”


    山月心惊胆战,小声唤她,闹不清她突然出手所为何事。


    梵音却半点没理,只是脸色可怕得吓人。


    她猛一拂袖,不用水洗不用布擦,法术所到之处,男子脸上的尘土与血污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年轻又美好的脸。


    她过于熟悉的脸。


    她盯着看了片刻,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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