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魏波的记忆和认知里,自家的生活过得并不算很差。
爷爷虽然“政斗”失败被从支书位子上撵了下来,但得益于家里五服内的兄弟多,她大伯魏建军依然在村里当着民兵队长。
她爸魏建岭从小跟人学木工,后来自己摸索,电工也会一点,生产队的家具都是她爸帮忙打的,平时村里有什么电灯、喇叭线路问题,也都要喊她爸帮忙,属于村里不能缺的“能人”。
所以虽然“对家”上位,但她家的生活水准,在整个村子里来说,应该是属于中等偏上的殷实人家。
她家的宅基地很大。家里是一个东西方向的三进大院子,最西边第一进院子的大门是篱笆门,院子里盖了一间猪圈和两间茅草屋。
一间茅屋里堆满了玉米秸秆、玉米芯、树枝,各种各样的干柴,是间正儿八经的“柴房”。另一间茅屋里用泥糊了个锅台,锅台上搁着一个大铁锅,旁边堆满了各种杂物。
茅屋右面垒了一道墙,墙中间是对开的木头大门。
进了木头门,是她们家里人住的三间大屋,屋子正前方有一片大院子。
魏潭把地板车拉进院子,放到南边靠墙根的地方。
最东边的院子正中间是一块菜地,里面种了四畦辣椒。
在院子东北角靠墙根的地方,有一棵比屋顶还高的大桑树。桑树底下用碎砖头垒了两层鸡窝,养了几只鸡。
在菜地北边地头,靠近中间住人的院子的地方,打了一口压水井。
整个东边的院子和中间院子之间,用到膝盖的竹竿扎成篱笆,做了个隔断。
篱笆上爬满花藤,开满了牵牛花。
农家小院干净整洁,可以满足城市白领对田园牧歌生活的所有想象。
然而……
魏檗进了家门,还没有对田园牧歌赞叹三秒,就被自己家的住房惊呆了。
屋子南北朝向,一间堂屋连着两间耳房。
占地面积不小,但四面墙都是土坯的,窗户是在土墙上开了个洞,用木头钉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方格,在里面糊上纸。
屋顶上盖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似乎是茅草,风一吹哗啦啦乱响。
真是比她下乡扶贫时见到的危房还要危!
魏潭正从板车上往下卸行李,留魏檗一人站在屋前。
黑咕隆咚的大屋,像一只野兽张开大口,没由来的让人心底发毛,乡村恐怖故事在魏檗脑海里不断上演。
“吱——啦——”
突然,黑咕隆咚的屋里有了响动。
“啊!”魏檗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哎呦!”黑咕隆咚的屋里也传来一声惊呼……
“娘。”魏潭把行李提到堂屋门口,看着突然惊呼的两个人莫名其妙。
魏波她娘韩云英拍着胸脯从屋里出来,埋怨道:“你这孩子干什么,一惊一乍,吓我一跳。”
魏檗:……
“娘,你在屋里干什么,黑咕隆咚也吓我一跳。”
韩云英说:“这不给你收拾收拾床铺。”
魏檗问:“收拾东西怎么不开灯?”
话音甫落,就看到韩云英用一副看败家子的痛心眼神盯着她,说:“这才几点,点什么灯。先把行李提进来吧。”
这都几点了……
魏檗心说,天都黑透了。
但韩云英不开灯,她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只好摸黑往屋里提行李。
没走两步,只听着“砰”一声,不知道行李撞到了什么东西。
这一下,可把韩云英心疼坏了。不是心疼魏波,是心疼被她撞坏的家伙什儿:“碰毁啥了?”
韩云英恨铁不成钢:“妮儿来,你可真利索!”比起那点灯油,更心疼大件家具的韩云英咬牙吩咐魏潭:“给你妹点灯!”
魏潭利索地点上煤油灯,举着给她们照明。
魏檗看着魏潭手里的灯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为啥她娘一直说的“点”灯。
感情这灯真的需要“点”。
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魏檗把行李按韩云英的要求一件件整理出来。
韩云英接过煤油灯放到桌上,跟魏潭说:“你爹去场里扬场(扬麦子)去了,赶紧叫他回来,咱今天趁着亮吃饭。”
“嗯,好。”
魏潭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韩云英舍不得油灯白白点着,穿了针线在旁边缝补衣服。
等他爹魏建岭、大哥魏潭、二妹魏洁和小妹魏汾四人回来的时候,魏檗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把行李里最最重要的粮票翻出来给了她娘。
喜得韩云英见牙不见眼,一边说:“哎呦,妮儿啊,你在学里自己多吃点,别这么省。”一边在自己布褂子上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粮票,一张张数了,放在床头枕头底下的小铁盒子里。
见着魏建岭,韩云英依然喜滋滋,跟魏建岭说:“大妮儿从学里省回来40斤粮票。”
“那感情好。”
魏建岭脸上有了笑意,掀起院子里水缸上盖着的筐,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了一阵子水,跟韩云英说:“大妮儿以后就是公家人了。你拿上咱家的布票,不够再用粮票找人换点,给大妮儿整套像样的衣裳。”
“我知道。”韩云英答应着:“我都准备着呢。正好大妮儿旧衣裳搁家里,改改给二妮穿。二妮衣服改改给三妮。”
魏檗瞅瞅身高到她眉毛的二妹,和到她胸口的小妹。
魏波的二妹魏洁在镇上上初中,平日里住校不回家。现在是学校因为麦收放“麦假”,所以她回家来帮忙收麦子。
小妹魏汾还在村里上小学,帮不上太大的忙,每天挎着篮子出去拾麦穗。
听了韩云英的话,魏檗发现魏洁没有吱声,垂下眼睛。
魏汾擦擦小脸上的汗,她还没有到爱美的年纪,对拾姐姐的衣服这件事,没有什么太多想法。
一家人借着油灯的光,吃了一顿亮亮堂堂的晚饭。
饭菜很简单,一碗地瓜干咸汤,每人两个杂粮窝窝头,魏建岭多一个白面馒头。因为割麦要下大力气,出汗多,韩云英特意炒了一碟青豆给魏建岭,又切了一小半咸菜条给其他人。
吃饭的时候魏建岭问魏檗:“大妮儿,把你分到什么单位工作了?”
魏檗说:“派遣证上说要到县农委报道。能不能留在县里,不好说。”
“妮儿啊。咱别心高。”
魏建岭自认为走南闯北,在各个村子里和镇上,也都是说得上话的人。他给魏檗分析道:“咱家里,从你太爷爷,就没出过正儿八经吃皇粮的,你是第一个。县里机关那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去的,咱能分到镇上,就很好了。”
魏檗点点头。
她对八十年代的了解,本来就是通过家里老人讲述和一些网络资料,印象模模糊糊。并且现在又穿到了一本大纲里,更不知道大佬这本大纲文里设定的时代背景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一直是谋定而后动的性子。
前期分析、了解、考虑的时间很长,但一旦她决定了,就坚定不移,九死不悔。
现在她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于是对魏建岭说:“嗯,爹,我听你的。”
“但是镇上单位也不一样,你说我爷爷能知道吗?”
魏建岭想了想,说:“明天去看你爷爷,正好可以跟他请教请教。你爷爷还是很有本事的。”
魏檗面上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心里琢磨,魏建岭如今依旧认为老魏头很有本事,那么,一个有本事的爹说的话,是不是很值得听一听?
也就是说,在魏波记忆里,很不好相处,封建又顽固的老魏头,在家里说话依然很有分量,说句话很能影响他们这个小家庭。
魏檗有点头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瞎想也没用,她决定明天见到老魏头真人再说。
魏家人在饭桌上聊着关于魏檗前途的大事。
他们不知道,在村里最好的房子里住着的村支书吕家丰家里,也在聊魏建岭家的大妮儿。
——在聊她的终身大事。
吕家丰虽然老大不情愿,但是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既然魏波现在吃上了皇粮,那勉强可以考虑进我们家的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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