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方舟
天选会, 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即为上天选拔,其对外的目的说是通过优秀青年修仙者的比武, 展现修仙界新一代修仙者的风貌, 从而起到激励整个修仙界朝着飞升目标努力的大会, 十年一届,各宗门派遣门内最优秀的弟子参与, 以武斗的形式决出冠军, 并给予相应的奖励。
进入活水层之后, “突破”变得需要契机, 于是各宗各派也就搞起了这些形形色/色的比赛项目,这其中就以这天选会——由玄正派组织的武斗大会最为有含金量。
讲起玄天派, 那真是一天一夜都讲不完,毕竟那可是修仙界事儿最多的宗门之一。
修仙界有松散联盟名曰天玄联盟, 孟易觉等人平日之中接的清缴任务便是从天玄联盟的五界网络上接取的,而天玄联盟名义上的领导者, 便是玄天派。
玄天派自诩正道领袖, 在孟易觉看来就是修仙界警察, 什么今天这个宗宗主出轨另一个宗长老啦、明天那个宗弟子私通那个宗杂役啦……反正只要是事, 其中必有玄天派正气凛然充当裁判的环节。
思齐宗虽是修仙界第一大宗,却对这出力不讨好的活计没多少兴趣。思齐宗历代宗主都是将思齐宗往着“仙气飘飘、隐世高人、侠者风范”的方向去塑造,但在孟易觉看来, 这纯属又当又立,毕竟它要真想立这样的“宗设”,它为什么不干脆和纱维谷一样真的隐世不出, 什么活动也不参加,就静心修炼, 还要天天和星月门、玄天派在一块儿针锋相对,就为了守住它那个“天下第一宗”的牌匾。xzfsc
天选会只允许三十岁以下的修仙者参赛,摆明了是选拔天才。
许是上辈子留下来的一些认知在作祟吧,孟易觉可讨厌“天才”这个词了,也讨厌到满是“天才”的地方去自讨苦吃,是以她对这会毫无兴趣,对奖励也没有半分兴趣,她只想静静窝在这封雪峰上做她的小咸鱼,不想卷王内斗。
可偏偏付询有兴趣,还有兴趣到要把孟易觉拉进这诡异的争斗中。
孟易觉觉得自己后面那半年可能都会在对付询的诅咒声中想起付询将她“请”到殿内时那老逼登的作态……
又是那熟悉的,省电一样的黑暗布景,孟易觉每次去都感觉她是反派组织的得力下属,在和她们的大BOSS汇报任务。
那感觉糟透了。
“天选会,不知你可有兴趣。”
付询上来就这么问道,丝毫没有想过孟易觉有不知道天选会是什么的可能。
好在就算住在山里头、家里是2G网的孟易觉也听过天选会的赫赫威名。
“弟子卑弱,不敢肖想。”
付询低低地笑出了声,似乎是被她这幅若似谦虚实则拒绝的作态弄笑了。
“不必过于自谦,身为我思齐宗的嫡系弟子,你有资本去骄傲。”
孟易觉心头一阵不妙。
“为师已经决定,将你划入参加天选会的名单,不必推辞,为师很相信你,也想在这场赛中看看你的修炼如何。”
深呼吸,不要生气,深呼吸,不要生气。
孟易觉心中这么劝着自己。
她真是烦透了这老东西一天到晚先斩后奏的做法了!
如果从一开始您就自己决定好了,干嘛还要问她的意见呢?是想显得自己很民主?还是想要在她这儿寻求认同感啊!
纵使腹内抱怨千千,孟易觉也是清楚自己定位的。
她低首,尽可能恭顺地说道:
“是,弟子明白。”
“嗯,退下吧。”
付询很满意这一身反骨的弟子俯首的模样,然后又如突地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说道:
“你尚年轻,若是出师不利,也不必担心,宗门不会怪罪于你,那不是你的错。”
孟易觉皱起了眉头。
这老东西有这么好心,特意勉励我?
“那错必定是在为师,若你出师不利,为师必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忽视你,必会将你接回为师身边,好好教导,你也可更加用心精进自己。”
果不其然……
孟易觉一回头,就看见一张温润笑着的脸,在闪烁的烛火间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这老东西……威胁她是吧!
在心里啐了一口,孟易觉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就离开了大殿。
可孟易觉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本应在封雪峰上安眠的毛毛却蓦然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吞海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原谅。”
付询从座位上站起,严肃行礼道。
“不必多礼。”
那双蓝金异瞳在黑暗中闪着微微的光亮。
“是我借住在你们这方天地,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
付询的脸挂上笑容:
“修仙界与妖界,世为盟友,本就当亲善来往,不过一处居所,只要您对我们投之木桃,我们必然报之以琼瑶。”xzfsc
在当下这个飞升不出、摘星逐渐稀少的时代,驱逐一位妖界大能的代价,比讨好这位妖界大能所付出的,要大的多。
所谓仙者傲骨,多半是说给底层听的。
只要是为了思齐宗,和他本人的利益,这点讨好,付询并不吝啬。
化作人身的白虎在黑暗中朦朦胧胧,就算是半步摘星的付询也看不清面貌。
半晌,白虎开口道:
“只是委屈孟易觉了。”
“殿下不必自责,纵使殿下不说,我也有将她划入天选会名单的打算。”
这点付询倒是没撒谎,他也不敢在这位殿下面前撒谎。
孟易觉一身天才根骨,没人能比她更适合这天选会了。
白虎又陷入了沉默,似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付询也没主动打开话题,就这样静静等待着。
终于,女人起身道:
“小心魔族,他们要有动作了。”
付询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何以见得?”
女人沉默了片刻,说道:
“封雪峰上的遗物,暂时不要去取。”
这两句话说的直是让付询摸不着头脑。
魔族和封雪峰上的遗物又有什么联系?
付询很想问,但白虎瞬息过后,便已然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付询一人皱着眉头坐在位子上沉思着。
……
那晚夜谈的结果就是,最后孟易觉还是在几个月后踏上了去玄正派的方舟。
方舟实为法器,用灵力催动后可在空中航行,而缩小后又可如袖珍品一般藏于球中,不可谓不方便。
云雾之间,孟易觉一人趴在方舟的围栏上,望着周边飘过的云海,心中是说不清的郁闷。
“不想出门。”
少女将脸埋入臂弯,低低地抱怨道:
“也不想和这么多人在一块儿。”xzfsc
毛毛在一旁舔着毛,没有理会孟易觉这已经持续三天的郁闷。
它站起身,尾巴在孟易觉的手腕旁晃了晃:
“船已经开了三天了,你该接受现实了。”
“都怪付询都怪付询都怪付询……”
孟易觉开始抱着脑袋碎碎念了。
听孟易觉骂了三天她的便宜师尊,毛毛那小小的良心里都生出了一丝愧疚。
“年轻人,出门走走也挺好的,还能多认识些人。”
毛毛劝她,可又像点到了孟易觉哪处的痛点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幽幽说道:
“多认识些人?这不还是那伙人吗?”
毛毛语塞。
孟易觉说的也没错,即使到了这船上,陪在她身边的依旧是那两人——步思帷和季星成。
“而且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修炼狂,好不容易出趟院门结果竟然在船舱里修炼?”
孟易觉扶着额头,非常无语地说道。
只有你一个不在修炼吧!
毛毛心里不禁吐槽道。
看看这甲板,空空荡荡的,大家都在争分夺秒为天选会做准备好吗!
“而且,这船上竟然不常备一日三餐!”
活水就能辟谷了吧!就算没到活水也不会吃一日三餐的!这些都是你的个人问题好吗!
“没办法了,”
孟易觉握紧拳头:
“我决定去骚扰季星成。”
你在人家比赛前去骚扰人家?你心是有多黑啊!
毛毛终于理解为什么九九在回来之后拼命向她抱怨孟易觉怎么怎么样了。
孟易觉她整一个就是个问题儿童啊!
如果不是还处在猫身,毛毛也想举手扶额了。
“比赛前……打扰人家修炼,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斟酌再三,毛毛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没事,”
孟易觉一脸正经:
“我相信他主角光环的强大。”
在原来那条世界线里,季星成可是超级大爆发以驽马中期的实力打败了活水中期的对手,一时震动修仙界,被誉为跨级战力青年一代第一人。
再说了,季星成也太紧张了。
一上船就跟个小鸡仔一样缩进了自己的房间,三天过去了都不出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点东西。
驽马层虽然吃食要求减少,但终归还没有完全辟谷,终归是叫人担心的。
孟易觉总是有着超乎想象的执行力,她腿一迈,就朝着季星成的房间走去,毛毛忙不迭地跳上她的肩膀,有它跟着,孟易觉好歹能收敛一点。
“哒哒哒。”
孟易觉敲了敲季星成的房门。
无人回应。
“哒哒哒。”
孟易觉又敲了敲。
无人回应。
作为一个成年人,孟易觉只觉得自己耐心已经完全耗尽。
“毛毛,”
她扭头对着猫猫,猫猫一脸惊讶:
“给我上层隔音结界。”
说罢,也不管猫猫是什么反应,运起灵力,抬起脚就往门上踹。
砰——
巨大的响动从门上传来,被以急速构建起来的结界挡住了四溢的响声。
那扇可怜的门晃了晃,落下些灰尘,终于是撑住了,没在问题儿童满怀爱意的一击下死掉。
“怎么了怎么了?”
可怜好不容易睡一会儿的季星成听见这响动,还以为是地震了,忙不迭蹦起来打开门。
打开门以后他才意识到,诶,不对啊,他们这不是在天上飞吗?怎么会地震呢?
孟易觉一下揪住季星成衣服,说道:
“没事儿,就是你该吃饭了,跟我走吧。”
说罢,也不顾季星成嘴里“我吃过干粮了”“别揪的那么粗暴啊”的说话声,直接就强硬地将季星成拽走了。
可怜季星成一个一米八朝上的成年男性,被比他矮了将近二十厘米的女孩拽着,踉跄而狼狈地走着。
刚刚的响动,其实除了季星成房间之内以外,在毛毛隔音结界的消音下,都已经变得微不可闻了。
可偏偏孟易觉拽季星成有些许动静传了出来,还是让某些耳朵灵的人听到了。
步思帷从修炼中醒过来,朦朦胧胧听得好像是孟易觉的声音。
犹豫了片刻,她从床上下来,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果不其然,是孟易觉和季星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走着。
门后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着这个姿势就在门内偷偷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人。
等到喧嚣彻底远离,那扇门才彻底打开。
少女从门后走出,有些忐忑,但仍旧是认真地理了理身上其实根本就不乱的衣服。
换上一脸镇定,她也朝着两人走远的那个地方走去。
第032章闹剧
虽说是专门用来运输修仙者的方舟, 但是其没有狂妄自大到认为登上这艘方舟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辟谷的能力和自觉,所以方舟上还是搭载了正常的厨房、餐厅等设施的,就是依照思齐宗尿性, 厨师这种人物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地方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 现在季星成会狼吞虎咽地吃着孟易觉所做的饭菜了。
上封雪峰蹭饭蹭太多了,平日中季星成对自家食堂中煮的白菜连瞅一眼都懒得瞅, 更别说连着吃好几天皱巴巴的干粮了, 几天的修炼下来, 苦的他嘴巴都快淡出鸟了, 要不是凭着一种诡异的执着和紧张感,他可能早在第二天就去求孟易觉给他做点什么吃了。
此时, 他一边舔着碗中剩下的米粒,一边贼兮兮地瞟着自己不请自来的大师姐。
少女端起茶杯, 缓缓地抿了一口,面前是同样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
“季星成?”
声音如惊雷一般响起, 一下惊醒了原本就做贼心虚的季星成, 他浑身一个激灵, 情不自禁喊道:
“到!”
结果转头就看到孟易觉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即使脸皮厚如斯, 也无法避免尴尬,一张俊脸红了个透彻,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解释, 就连一旁原本岁月静好的步思帏也疑惑地转过了头。
孟易觉看了他两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指了指碗。
早就蹭惯饭的季星成一下就理解了她是什么意思, 从未有过如此积极地抱起碗就跑。
季星成走后,孟易觉顺势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非常自然地开启了话题:
“怎么样?”
步思帏放下茶杯,说道:
“很好吃,谢谢款待。”
旋即绽放出一个笑容。
孟易觉一时有些沉默,然后缓慢开口道:
“我是问你,修炼怎么样?比赛有信心吗?”
好吧,是她没讲清楚,这才让步思帏搞错问题意思了,是她的错,她还以为像步思帏这种人,听到她的问题,第一个就会想到自己的修炼呢。
平日面对孟易觉时一直是幅羞涩模样的步思帏此时反倒没因为这档子乌龙理解而尴尬,只微微笑了下便认真回道:
“若是我过分自谦,说自己心中无底、过分紧张,想必师妹又要讽刺我了。”
孟易觉挑了下眉,显然是没想到步思帏会这么游刃有余地回答自己,随意地回道:
“我何时讽刺过师姐了,师姐可不要坏了我的名声。”
说话间,又拿起茶壶将步思帏刚刚喝了一半的茶杯满上。
孟易觉不爱喝茶,现在给步思帏泡的这茶还是上次步思帏上次来送她的,从某种方面来看,也算是一种物归原主了。
步思帏看着孟易觉加满她的茶杯,也没介意自家师妹这点小小的坏心思,又端起被倒的满满当当的茶杯来喝了一口,手腕运作间,一滴茶水也没洒出。
孟易觉撇撇嘴,心中对持剑之人的手腕稳定程度早有预料。
反正闲着也无聊,索性又开口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还是胸有成竹的?”
步思帏没有回答,半晌,品完了茶水,才缓缓开口道:“据我所知,此次大赛的青年才俊中,除去纱维谷的程沉以外,并无更一位能到风雨层这一境界。”
而步思帏已突破至风雨层。
活水层和风雨层虽只有一层之隔,但个中要素却是天差地别,就拿剑道来举例子,不到风雨层剑道不可修行御剑飞行,这不仅仅是因为灵力的限制,更是因为灵力操纵力之间的天差地别。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修仙者修行灵力,就好像双人花滑,随着境界的提升,双方之间的契合度也会逐渐上升,最终达到一体,灵力彻底成为修仙者身体的一部分,而根骨优良者,其进步之所以快就在于他们天生更加熟悉自己的灵力,能够更好的操纵它们。
孟易觉,这一流程之外的一个异类,她刚入修仙之门时,灵力操纵能力就可与摘星之层相比拟,更不要提活水后期的现在,灵力之于她,就如手臂之于身体一样熟悉。
可惜修仙界之人大多好修仙却不求甚解,以至于对灵力操纵能力只有个模模糊糊的认识,根本意识不到孟易觉修仙体质的特殊性,只将她当作普通的天才,而无从对其身份有更进一步的怀疑。
“纱维谷?”
孟易觉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步思帏句中的重点:
“纱维谷不是隐世不出的吗?怎么这次又……”
步思帏点点头:
“是啊,而且这次派出的弟子,不仅拥有着风雨前期的实力,甚至还是一位……”
她顿了下:
“还是一位无情道。”
即使听到这个字眼,孟易觉也没有半分惊异显露在外,只是说道:
“这种信息,同我说真的好吗?”
就算孟易觉远离权力中心,也深知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知的消息,而现在,步思帏却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非常自然地就将这一信息告知了她。
修仙界讳无情道已久,唯有纱维谷,对无情道有着莫名的执着。
他们之所以隐世不出,也有着门内修习无情道弟子过多的原因。
百千年来,修仙界对于道心脆弱的无情道的认知便是:少出门、少见人、少动作,整一个就把无情道当作不稳定炸药来对待。
既是如此,纱维谷还少见地派出一个天才的无情道来参加这次大赛,便不由得引人怀疑了。
当然,这和孟易觉没有丝毫关系。在原定的世界线中,程沉便有出现,所以孟易觉丝毫不惊讶于程沉的名字在天选会的名单上出现。
她真正惊讶的是,步思帏竟然就这样直接地告诉了她这一信息。
这不可能是步思帏一不小心说漏嘴的。虽然步思帏一直保持着一幅纯良的模样,但仍旧是处于封建权力者地位上的,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口无遮拦。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步思帏是故意告诉她这一消息的。
孟易觉视线转动,正好看见步思帏将茶杯靠到嘴边,整个动作没有一丝赘余,落落大方,直叫人想起“大家闺秀”这四个字来。
从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来,再仔细看的话,甚至还可以看到少□□雅勾起的唇角。
孟易觉的视线又悄悄地转到了不远处慵懒打着哈欠的白猫上。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原世界线中,这艘船上,不止没有她,同样也没有正存在于此的大妖。
两人之间没在言语,只剩下了季星成厨房内哗哗的流水声。xzfsc
终于,就连流水声也结束了,季星成从厨房内探出头来,带着阳光的笑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蓦然被什么东西碎地的声音所打断。xzfsc
伴随着声音传来的是某人夹杂着愤怒的嗓音:
“你能不要再烦我了吗!”
一声怒吼过后,似乎声音的主人也知道这声音放在方舟上并不妥当,于是之后的声音被压得低低的,传入三人耳中之后便只余下了虫鸣一般的嗡嗡声。
季星成与坐在椅子上的两人相觑一眼,毫不意外地从步思帏眼中读出了来自名门典范的疑惑、从孟易觉眼中读出了饶有兴味的搞事之意,随即非常果断地迈开腿就往声音源头处走去。
看见季星成如此上道,孟易觉也灵活地跟了上去,只剩下步思帏带着一张搞不清事情发展状况的脸,匆匆忙忙地跟在两人脚后。
……等三人到达现场时,原先汇聚在空气中的愤怒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地的玻璃渣和水渍,还有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男女二人。
见到他们三人,那男人急忙推开了怀中的女人,面色苍白地施礼道:
“见过师姐,刚刚动静莫不是打扰到了师姐静心修炼,属实是在下之过,还望师姐宽容。”
步思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凌乱的地上场面和急急忙忙擦着脸上泪痕的女人,朗声回道:
“无事,我等三人听见动静,不过有些担心罢了,并没有责怪师弟的意思。”
那男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只是头低的更深了些,说道:
“多谢师姐宽容大量,苏某感激不尽。”
言罢,低声朝着那女人斥了几句。
那女人又低下头来,草草地向步思帏施了一礼后便退走了。
“实在愧疚,让师姐见着了我们如此不堪的模样。”
那男人脸色的苍白恢复了些许,打着圆场道。
“不必道歉,应是我们不好,还请师弟原谅我们担心过甚。”
论客套话,不见得有多少人比得过从小接受“客套话教育”的步思帏。
“师姐何以言此,是我等疏忽了,才让师姐劳神为我们操心,于情于理都应当由苏某道歉,还请师姐收下苏某的歉意罢。”
那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倒还是平时那般的儒雅味道,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
眼见着那男人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丝毫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想法,季星成憋不住了,偷偷凑到孟易觉身边说:
“咱们要偷偷溜走吗?”
孟易觉眯眼,没有说话。
苏世鸣,平日中大多以温润君子形象示人,二十九岁,卡在活水初期已达一年,虽然这个时间对于一般人来说并不是很长,但对被奉上“天才”名号的他,似乎就有些难以忍受了。
而刚刚与他纠缠不清的那个女子的名字则是陈隽携,较苏世鸣来说要小上两岁,上个月刚刚突破活水中期,两人是师兄妹关系。
不过嘛……就刚刚来看,两人之间或许远不只有师兄妹那么简单。
原世界线中,苏世鸣也和现在一样,暗地里瞧不上落入谷底又异军突起的季星成,但也未给他使绊子,是而他的戏份在以季星成视角为主的原世界线中并不多,应该说不过是普普通通背景板师兄一个,但不知为何,丧命在这场天选会中,季星成不知,世界线也没写。
若不是苏世鸣此时发作,孟易觉或许还记不起这原世界线中死得不明不白的这一号人物。
孟易觉闭上眼睛,耳边是两人好似有礼的客套来回。xzfsc
就好像一场闹剧正在酝酿一般。
第033章暗锋
方舟本就是仙家物具, 其速度自然非一般旱水行舟可比拟的,自那场闹剧之后不过仅仅几日,便如飞一般行到了玄天派的属地。
相较于思齐宗的融于山林, 玄天派很明显要更加大气磅礴。
大殿建得极高极大, 覆压三百余里, 隔离天日,勾檐斗角处尽是肃立凝眸的公正之兽, 其眼居高临下俯视着每一个大殿前的生灵, 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与威慑。
孟易觉一行人正走着, 只见前头领路的童子略一俯身, 恭敬道:
“诸位还请在此稍等,待弟子通传宗主之后再引各位贵客谒见。”
听见这话, 不光是心性较为浮躁的苏世鸣等弟子,就连领头的长老都皱起了眉头。
剑道是以速度为优势的道, 而他们思齐宗却以一种慢慢悠悠的速度跟在童子身后走,本就是给足了玄正派面子, 却未曾想到, 这自古以来便眼红思齐宗天下第一大宗名号的玄天派今日竟如此放肆, 竟敢叫他们思齐宗一行十几号人都干巴巴守在他这殿门外传唤!
莫不是真欺负他思齐宗没人了?!
长老的眼光晦暗不明, 当即便要发作,却被人抢了先。
“大胆童子!”
一声怒喝突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随着一阵有力的脚步声, 那声音的主人也就此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身穿紫金衣,项带长生锁,腰垂白玉佩, 好一个俊雅的公子。
那人怒气冲冲地从大殿内出来,对童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可知他们是何人, 怎敢对贵客如此无礼!岂不失了我玄天派大宗风范!”
很明显,年轻男人的出现打断了思齐宗一行人本酝酿着要发作的怒气。
眼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伍知的眼中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满意之色,但面上还是故作愤怒地斥责道:
“如此不知礼数!怎可担得起我玄天派的名号,去!自领四十大板!”
那童子听见这话,脸色瞬间白得如刷了一层漆一般,慌里慌张颤抖着,几近要滚下泪来。xzfsc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思齐宗长老也不好再置身事外了,开口道:
“他年岁尚幼,还望公子怜其稚嫩,饶他一回吧。”
听到了预料之中的话,伍知一双狭长的眼中伪造的阴霾稍散,勉为其难地说道:
“幸而你今天遇上宅心仁厚的仙长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大人,常怀慈悲之心,即使一只蚂蚁也不愿踩死,不然我今日非得叫你受些皮肉之苦,这才能让你真正理解我玄天派之法令严明!”
言罢,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宽袍一挥:
“下去吧!”
直待到那弟子害怕地颤抖着行过一礼,且跌跌撞撞地退下之后,男人才换上一张温润有礼的面庞,对着长老愈发不好看的面色行礼道:
“晚辈伍知,自知来迟,还望长老宽恕。”
行李的动作恰到好处,正应了翩翩君子之说,完全没有刚刚训斥人时那般气焰旺盛的模样,叫人看着便觉得这是一谦虚知礼的后辈。
长老铁青着脸,什么也没说,只草草拱了拱手,算是回应。
而跟在长老身边的苏世鸣脸上便更不好看了,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似的,显出一派辛辣来。
他眉宇中藏着复杂的嫉妒与愤怒,张口要说话,却被长老一手拦住。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便带我们去见你父亲吧。”
伍知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似乎完全没将苏世鸣放在眼中:
“那是自然,家父已经恭候诸位久矣了。”
这伍知说话,处处面上看着恭敬,其实又处处带着刺在。
一会儿是讽刺思齐宗不重礼,一会儿是讽刺思齐宗身为剑道大宗却磨磨蹭蹭,偏偏那话说的滴水不漏,叫人就算发作也发作不起来,反而落得一个心胸狭隘的评价。
长老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拦住了苏世鸣的冲动行为。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虽面不带笑,但长老终究还是以无比平常的态度来直面了伍知的挑衅:
“我们代表思齐宗,也十分期望能与身为一派之主的伍掌门见面。”
平平无奇的回答,让伍知嘴角弯起的笑意都浅淡了两分。
他转过头,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暗暗撇了下嘴,心中只骂道这长老的软骨头,随即便一声不发地带着众人朝大殿内部走去。
莫名其妙又看了一场闹剧的孟易觉完全没被这两个宗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带动情绪,她只直视着那檐上兽类若似恶意的目光,淡定地扫过了一只又一只形态迥异之兽。
走进大殿,“正大光明”四个字迹苍劲的行楷被悬挂于了大殿之上,正对着掌门座位。
掌门大座上,正坐着的是一个看不出岁月模样的中年男子,白面无须,挂着同伍知没甚区别的客套笑容。
在见到思齐宗众人之后,他紧接着来的就是一套极为熟练的寒暄。
孟易觉没在意,她只发着呆,想着玄正派是不是比思齐宗有钱,这大殿搞的敞亮,可比付询那天天黑灯瞎火的殿强上了不只一杯。
可她不想参与对话,不代表别人不想让她参与对话。
只见那伍掌门话锋一转,便问道:
“我听闻令门有一位弟子,名为孟易觉,根骨出众,堪称天道的礼物,稚年时更是仙缘深厚,已一己之力破了令门的阵法伪装,其后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执意要修无情道,不知小道可有机会得以一见?”
长老眉头一皱,本能地觉得这伍掌门莫名其妙提起的这要求不怀好意,但也不好拒绝,毕竟消息已经放出,无论是谁现在都知道孟易觉现在就在他身后,因此,他只得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喊了孟易觉出列。
孟易觉刚从发呆中醒来,便看见一张笑容满满、眼睛眯眯的中年男人脸,眼皮不自禁地微跳了两下,但还是老老实实行礼。
“传闻终为浅,今日得一见,果真青年才俊。”
伍掌门抚掌大笑道。
他那儿子——伍知,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只是那目光落在孟易觉身上,不知为何叫她感觉有些厌恶得紧。
“身处‘天下第一剑宗’的思齐宗,却不练剑,为何?”
“因着父母遗志。”
孟易觉淡然拱手道,低眉顺眼,尽量避开和伍知那叫人稍有些不适的眼神接触。
“好!好一个父母遗志!”
伍掌门又是一阵大笑,引得在场之人疑惑不解。
“如此有孝心的青年,思齐宗当是该好好培养才是。”
那双一直眯着的眼睛此时睁开了,转向面色越发不虞的思齐宗长老。
那长老虽心中有火,但碍于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只得隐忍拱手道:
“多谢伍掌门关心。”
没再理会那语气中夹枪带棒的长老,伍掌门又眯缝着一双眼,做出一幅温柔和蔼的姿态来询问孟易觉:
“可有心上之人?”
话题转变之快,仿若野马。
对此,孟易觉只简单回了一句:
“弟子修无情道,并不考虑婚配。”
伍掌门轻笑了一声,身后伍知嘴唇勾起的程度也是越发大。
“无情道并非不能婚配,这是你我皆知的,看来反倒是我问的不巧了?”
孟易觉皱眉。xzfsc
无情道并非不能婚配,这的确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一切皆起源于一位已然飞升的无情道尊上,不顾当时“无情道动心即为死”的看法,毅然决然与其妻子在一起,其后修为不降反升、道心不脆弱反坚固,直至飞升,这才打破了修仙界中曾经有的“无情道不能动心”的说法。
孟易觉抬眼,正巧发现伍知在紧紧盯着她,被她发现后非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更加炽热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也更深,直叫孟易觉感觉一阵恶寒。
不过好在,或许是火候已够了,伍掌门并未再继续刁难下去,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结束了这一次总的来说并不愉快的会面。
伍知从伍掌门门后走出,笑眯眯地要带思齐宗一行人往他们这几日暂时的落脚点去。
掌门之子的盛情,换作是谁都不好冷硬拒绝,是而长老只能无奈地道了谢。
一路上这人的嘴就没有停过,言语谈笑之间丝毫不隐藏自己对他们思齐宗那位无情道的好感,直直把孟易觉在队伍中的显眼程度提了个倍。
较之伍知的谈笑风生,苏世鸣的冷脸便显得更加无礼了。
他跟在长老身后,一反常态地时不时插上两句话,但多半都是涵盖着讽刺意味的语句,而每当这时,伍知都会以一种幽默风趣的口吻巧妙地化解那带着戾气袭来的尴尬。
若是不知情人在场,必定会以正反两面来看待这两人了。
可惜的是,孟易觉知情,所以她只觉得苏世鸣真是可怜。
人家伍知,修仙界四大宗派之一的玄天派的少主,天赋异禀,不过二十七岁便已活水后期,再加上玩的一手好心计,怕是自他们思齐宗入门的那一刻起,众人的表现都已在他们伍氏父子的谋划中了,苏世鸣一个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落魄天才”又怎能与之相较呢?
你要说苏世鸣看不清这个道理,其实也不是,他只是被情绪所裹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让自己再去披上那层儒雅的皮囊罢了。
只不过,这个伍知……
孟易觉落在队伍末尾,尽可能离那人远一些,但还是被他谈笑间时不时分心扫过的目光所略过。
那种轻浮的感觉,如同看待猎物一样……
孟易觉皱眉。
下一秒,她的身前就骤然出现了一个身影,纤细的女性身材虽不高大,但却仍旧能将男人无礼的目光抵挡在外。
步思帏没有回头,孟易觉只能从她的背影看出那一丝紧绷,毕竟身为宗派嫡系首徒,步思帏必须在意仪礼,背平日都是挺直的,很难就那份从容中看出些别的什么,也只有在这刻,孟易觉才从这背影中读出了些许主人自身的情感。
孟易觉笑了。
她戳了戳站在一旁皱着眉、低声不断重复着基础心决的季星成,悄悄地说:
“看到没?”
季星成不解抬头,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了不在队伍前端走着,反而跟他们一起在末尾蹉跎的大师姐。
“看什么?”
他疑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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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师姐啊。”
孟易觉非常自然地说道。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教教你,如果想追女孩子的话就要多和你师姐学学罢了。”
言罢,又是一声轻笑。
那声音传到步思帏耳中,同一阵风吹过一般,轻易地便吹红了少女藏在发丝小巧的耳朵。
“啊?”
季星成的疑惑持续加深,看了看自家朋友,又看了看自个儿师姐那假装什么也听不见的背影,深深感到自己或许、可能、大概,是个了不得的局外人。
季星成: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第034章对手
天选会, 用于选拔“天才”的武斗大会。依照往年的规矩来讲,这应当是一场单纯的擂台赛,但今年不知为何, 竟出乎意料地增添了新的项目, 原本作为主要项目的擂台赛反而变为了选拔环节。
选拔出前三十名的选手, 将前往秘境完成第二场的比赛。
虽然天玄联盟名义上是说这是因为加强了对综合能力的考核,但看过原世界线的孟易觉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届天选会的主要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考核青年一代。
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那骤然出世的秘境所服务。
上古秘境, 仙家留下的遗产, 在出现的第一瞬间便被天玄联盟封闭了消息, 只道是个小秘境,不足为奇。
这么简陋而又无法支撑的谎言之所以能摇摇欲坠的撑到现在, 其原因就在于,那秘境三十岁以上无法进入。
天赋异禀者大多被大宗门收入囊中, 而小宗门又无法用资源堆出一个“天才”,因而大宗门之外, 鲜少有三十岁以下便能抵达活水者。
没有修为, 连秘境的第一层伪装都无法闯过, 更遑论再其中找到那传说中仙家遗失的秘宝了。
是而天玄联盟对于这秘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一味封锁,难免引人生疑,像这样敞开来, 反而少了些怀疑的视线。
天玄联盟上层的宗派们有约定,将秘境探索与这天选会联合起来举办,谁家的年轻人能夺得秘宝, 便将那宝物交予那家宗派,这样也在某一程度上避免了争斗不休。
另外,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最中心区域的秘宝放置区以外,那秘境的禁制只针对摘星以下的修仙者,所以各家宗派都有着摘星的老祖秘密跟踪保护着各家的青年才俊。
秘宝虽好,但人的价值总归是更大的。
而那些没有摘星老祖的宗派,虽然明面上没有禁止让他们的弟子进入秘境,但一旦进入了险象丛生的秘境,面对虎视眈眈的敌手,无人保护,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综合以上所有要素,这场天选会,已经完完全全沦为了大宗派争夺肉食的餐具,叫人看了心寒。
而此时这些参赛的青年还不知道自己肩上担负着对于自家宗门来讲多么重大的责任,还将那一门心思完完全全地放在擂台赛之上,甚至不惜用出损耗自身的疯狂打法。
这样的人,在这几日的武斗中,孟易觉已见了不少。
不过很显然,步思帷和伍知不在其列。
明日擂台赛的榜单前,孟易觉和步思帏肩并肩站着。
孟易觉比步思帷要矮一些,从这个角度抬头上仰,刚好可以看见对方形状姣好的唇瓣,不点而红,从视觉上便让人感到柔软。
“怎么了?”
察觉到孟易觉的视线,步思帷微微低头问道,眼睛中盛满了温柔的光。
可惜她所面对的是个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的,别说为之所动了,就连为之放柔软一点也不愿意。
“没什么,”xzfsc
孟易觉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只是觉得你的唇形很好看,也没有干燥起皮之类的问题,稍稍有点羡慕。”
正直的孟易觉自认没有撒谎,她的确除了羡慕以外没有别的想法,但或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正直的话语在步思帷心里转了一圈以后就完全变了个味。
“是、是吗……”
少女的脸完全红了,头微微垂下来,自欺欺人般地将泛着羞涩红意的脸庞掩盖在其中。
既然被对方发现了,孟易觉干脆就不看了,专心致志找着自己下一场的对手。
她眉毛微微皱起,手指在偌大的告示牌上划过,心中涌起一种想把这繁杂的告示板给撕了的烦躁感。
步思帷赶忙上前,指道:xzfsc
“在这里,师妹。”
孟易觉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恰好与她带着羞涩的柔顺目光重叠。
……当季星成大汗淋漓地从擂台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季星成:???
他非常没有情趣地甩着头发冲了过去,叫道:
“孟易觉!我在打擂台,你竟然在这里……在这里……”
少年憋红了脸,硬是没说出半个字眼,但其脸上的愤懑还是出卖了他。
不小心陷进去的那种莫名有些暧昧的状态被少年毛躁的吼叫声骤然打破,孟易觉转过头,就看到季星成一张不知是累的还是晒的还是气的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顿时觉得有些烦躁,大大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在这看我的比赛安排表碍着你哪儿了?再说你的比赛我也不是没看过,偏就差这一场?”
的确,一开始孟易觉还是会去看季星成的比赛的,但是后来就不去了。
最大的原因就在于,那比赛是着实无聊。
与季星成同级的基本上就只有被碾压的份,这种早就预定好结局的剧本根本就一点都不吸引人。
更不用提这骄阳似火,看着台上弟子挥洒汗水直直有种心理上的闷热感与昏厥感。
对孟易觉来说,她能在季星成比赛的时候在外面,而不是选择在房里瘫着,就已经是对季星成最大的关爱了。
这个说法在季星成脑袋里一转,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他都快说服自己了,结果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叫道:
“不对!大师姐的比赛你就回回都去看的!”
站在孟易觉身后的步思帷本还正处于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低落状态中,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先是一愣,又仿若意识到什么似的,紧张地看向孟易觉。
只见孟易觉一脸跟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凉凉地叹了一口气。
她会去看步思帷的比赛,那当然是因为,步思帏那边凉快啊!
止水挥动所带起的灵力乳白中撒着点点淡蓝色的星辰,如同夜空的银河,又如泛着荧光的黑夜湖泊,澄澈而冰冷,一招一式之间激起的风浪毫不吝啬地挥洒下台,带起一阵颤栗的清凉。
更不用说少女身材纤细、优美,每一个动作都恍若风中鸥燕、海上豚跃,让人都无暇在意胜负输赢,只一味欣赏那舞动的剑招。
能去看她的比赛,简直就好比夏日在空调房里吃西瓜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爽快!
季星成也跟着看过步思帷的比赛,自然一下就想清楚了孟易觉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沮丧地垂下脑袋,像只被人抛弃的大型犬一样。
看到小孩这副模样,孟易觉只得勉为其难地摸了摸对方一头乱毛的发尖部分以示安慰,末了还嫌弃地将手在一旁的树干上擦了擦。
“成啦成啦,你俩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你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伤心吧,就结果来看还是你的打法比较好,说真的。”
孟易觉带着半分无奈说道。
“真的吗!”
季星成抬起头,对她接下来的说法翘首以盼。
“嗯。”
孟易觉点点头:
“至少你可以把对方热死。”
友人的脸上是如此认真的表情,但季星成只觉得心里一下凉了个透彻。
他就不该指望孟易觉能说出什么友谊至上的话来!
孟易觉正笑着呢,垂在身旁的手突然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孟易觉回头。
她那温柔乖巧,一向知礼明进退的师姐颇有些委屈地看着她,问道:
“真的吗?”
孟易觉:?我说什么你就信?
说出这近似于撒娇的话的时候,步思帷心跳得极快,嗓子不自觉地干咽了好几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太阳的缘故吧,看着他们二人旁若无人聊天调笑的模样,步思帏就感觉心中有某种情感在蒸腾,直烤得她想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来。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在她有限的人生中,还算是第一次。
但她很庆幸,自己迈出了这第一步,因为就孟易觉的反应来看,她的确吃这套。
虽然有些疑惑,但孟易觉还是摇头道:
“各有各的好,我就更喜欢你这种的。”
言罢,握住了步思帷用来轻戳她的手指。
“你还会做这种小动作?”
她歪头。
步思帷的脸又重新蒸腾了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能是与本人灵力契合的缘故吧,孟易觉手中的手指冰凉而柔软,指腹处带着修剑道者常有的薄茧,但并非与整只手的感觉不合,反倒与茧下柔软的骨肉相得益彰。
“好凉快。”
孟易觉喟叹出声,顺势握住了步思帷的手掌,将手指挤进她的指间。
步思帷:!!!!
季星成:????
步思帷红着脸,不敢去看两人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结结巴巴地说:
“师妹,这、这样是不是……”
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想说“这样不太好”还是“这样太亲密了”,她也说不出口。
嘴上这么念叨着,手指却微微在少女柔嫩纤细的指上摩挲着。
“嗯?”
孟易觉又歪头,不带任何歪念头的眼睛直直看着步思帏。
对着这样的眼睛,步思帷又能说出什么来呢?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催眠自己,让自己快点忘掉手上陌生的触感。
“没有!什么也没有!师妹你刚刚不是要看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吗!”
昏头昏脑的,步思帷如今只是强撑着自己罢了,实际上她脑子里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更遑论从那一群字中找到那特定的一行。
不过好在,远处一阵放肆的笑声响起,自尴尬之中拯救了她。
“哈哈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你我二人虽是敌手,却能在此番巧遇,实乃缘分啊!”
三人扭头过去,只见远处走来一个……金光闪闪的公子哥?
那全身金碧辉煌的,在太阳下简直就是最晃眼的存在。xzfsc
孟易觉眯起眼睛,心中很不礼貌地想:
这人的战术,该不会是晃瞎所有敌手吧?
第035章闪亮
来人“唰”的一下撑开折扇, 自认为帅气地摆了个pose,高抬起下颌线等着对面三人出声询问。
孟易觉定睛一看,竟连那折扇扇面上的字也是用金粉落成的。
一般来说, 手持折扇不仅是为了消暑, 更是为了示之风雅, 故而会在折扇上绣些诗词字句之类的,更有甚者, 痴迷此道, 更会将名家墨宝置于其上。
但来人明显不是如此风雅之人, 因为他那折扇上绣的是四个大字, “财源广进”。
阳光耀眼地落下来,孟易觉清楚地看见一滴汗珠从摆姿势太久还没人理的公子哥额头上坠下。
最后静默了许久, 还是步思帷看不下去了,试探性地问道:
“请问, 您是……”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公子立马就动了起来, 夸张地作了一揖, 说道:
“在下, 星月门郑在野。”
言罢, 挑起眉毛,似乎是在等着众人的回复。
可惜又是一片静默,对于季星成和孟易觉两个人住在山里头的孩子来说, 他俩能知道星月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他们对其中的一个人名做出什么反应,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两人面面相觑, 齐齐说了声“哦”。
见着这反应,郑在野淡定不了了, 他装模做样地挥了两下扇子,又重复了一遍:
“郑在野,没听过?长原郑家郑在野,没听过?”
话刚落下,郑在野就已经后悔了,因为他看着对面两人清澈而愚蠢的眼神,对自己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难不成其实他的知名度一点也不高?难道他六界第一败家子的名号是吹的?
正当郑在野暗自神伤之时,一个声音清亮亮地响了起来:
“长原郑家郑在野?那位炼器天才?”
“没错!”
郑在野的眼睛登时亮了,四处找着声音的来源,然后就看到了两人身后隐藏着的高挑美人。
他一下从季星成和孟易觉中间挤过去,双眼放光的盯着美人说:
“不愧是少爷我的敌手!如此认真如此细致,竟提前对本少爷做了调查!本少爷认可你了!”
虽然没提到他六界第一败家子的名号让他感觉有点伤心就是了。
步思帷总归是名门闺秀,没有当场露出像被挤开两人一样的看傻子脸,只是指了指自己,平和地说道:
“您是在说我吗?”
郑在野疯狂点头,激动地说道:
“你就是孟易觉吧!外界都传你叛逆傲慢、不尊师长,凭着身天才根骨就眼睛长在头顶上,但是本少爷不这么认为!本少爷觉得你这是自由!自由你懂吗?就像本少爷花钱,明明都是花在刀刃上头,家里头也没人有意见,偏偏外界一天到晚七嘴八舌,给本少爷气得就想给他们一人一嘴巴子,所以本少爷想本少爷一定能和你这样自由而又孤傲的灵魂成为灵魂之友,然后我们可以一起驰骋在……”
面前这人的嘴就跟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叭叭叭不停地喷射,说到激动处,甚至眼含热泪想一把握住少女的柔荑。
还好风雨层的剑道速度不是盖的,郑在野向前一抓,下一秒步思帷就已经出现在了一米以外。
郑在野看了看步思帷,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爪子,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声:
“欸?”
“郑公子,你认错人了。”
步思帷脸上罕见地挂着无奈。
“我认错人了?”
郑在野环视了一周:
“不会啊,我打听好久的,你们这个小团体,一傻大个,一个看着没精神的,还有一位面若春桃的剑道,多方比对我才确定孟易觉在这小团体里的啊?”
步思帷一言难尽:
“孟易觉的确在这个小团体里不假,但是我并不是孟易觉,孟易觉是那边那位。”
她手指向正在一旁看好戏的孟易觉。
那金光闪闪公子哥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孟易觉,又看了眼步思帷,颤抖着声音问道:xzfsc
“那、那你是……”
“我是步思帷。”
步思帷指了指自己。
郑在野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扭着嗓子喊道:
“你就是那个差点和我定亲的乖乖女?!”
虽然很无奈,但步思帷也只好点头认是,毕竟两人之间的确有这一段过往。
大约是在五年前吧,那时两人刚好成年,步家是底蕴厚重的古老世家,而郑家是新星崛起的暴发户,两家若是联姻,自是好处无限,是而两家的长辈一合计,就决定给嫡系子女订个亲。
其结果自然不用说,郑家方面遭到了他们的小太子郑在野的强烈反对,根据这个小少爷的原话来说就是:
“我才不会接受包办婚姻!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万事都顺着家族的乖乖女的!”
本来郑家觉得肯定不能纵着这小少爷的任性,若是让整个修仙界知道他们郑家跟他们高攀的古老世家毁约,那他们郑家还要不要在修仙界继续活下去了!但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步家竟然就着这个台阶,自己也提出了取消订亲。
谁也不知道步家的当家家主——步思帷的父亲在那段时间里到底想了些什么,总之在婚约取消之后,步家就向外宣布,只会为步思帷招上门女婿,一时间拒绝了所有的提亲。
“我也不知道……”
步思帷顿了一下:
“郑小少爷会是这么的……风姿绰约……”
一旁的孟易觉听着,心里头笑都要笑死了。
两个从来没见过却被按头定过婚约的人这么骤地一见面,本来就尴尬了,偏偏那郑小少爷还把人给认错了,只能说是加倍尴尬了。
实在是太过引人发笑,导致孟易觉彻底忘了自己也是这出闹剧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关顾着笑了,就连两人的奇怪目光齐齐向她看过来,她也没做出什么反应。xzfsc
“你……你的意思是说,这位才是……”
郑在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生得一张美人面,眼角一颗美人痣的风情美人竟然是他当年严正拒绝的乖乖女,而生着杏目圆脸,叫人看着便觉着无公害的可爱妹妹竟然是以品性不正在修仙界闻名遐迩的他自认的灵魂之友,这谁能认对啊?!
“那、那个,你好……”
被世界给予完猛烈的打击之后,郑在野肉眼可见地变得拘谨多了,畏畏缩缩地伸出一只手,朝孟易觉打着招呼。
相较之下,孟易觉就显得自然多了。
她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
“没事,没事,你好。”
只是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郑在野被她那看乐子一样的眼神看的浑身一激灵,赶忙转过头去和在场除他以外唯一一位男同志打招呼。
他抬头望去,脸上的自信被磨耗的半分都不剩,只犹豫地问道:
“那个……您……请问您的性别是……?”
季星成大惊失色,一只手指着自己,叫道:
“我当然是男的啊!”
“啊,那……那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说刚看见郑在野的时候他像是一只耀武扬威的公鸡,那现在的郑在野就是一只被雨淋湿的鹌鹑,处处散发着天可怜见的味道。
孟易觉有些不解,不过认错人而已,有那么尴尬吗?
所以她悄悄地问郑在野,谁知郑在野一听到这个问题就摆出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主要是,我真的不知道步大小姐也在这里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答案,孟易觉抬眼望去。
只见阳光打在少女的脸庞上,就连脸上细密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睫羽颤动,投下一片引人心痒的阴影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幅正正好的画卷。
郑在野的害怕简直令人无法理解。
似乎是看出了孟易觉的疑惑,郑在野拼命解释道:
“不是步大小姐的问题,是我和她订婚的时候,呃,那段时间,我稍稍有些……年少轻狂吧……总之就是嘴上把不住关,再加上对包办婚姻愤怒无比,我就……就四处说、说……”
小少爷支支吾吾的,一张脸红得跟番茄一样:
“就四处说……我不管看上什么女的,都不会和那样的乖乖女成婚的……”
“就这?”
孟易觉不可置信地问,虽然这行为确实很糟糕,但还不至于为小少爷留下那么重的心理阴影吧,根据她的观察来说,这小少爷的道德水准大概还没有那么高。
“然后,”
金光闪闪公子哥变得更黯淡了,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然后被我爸听到了,他特生气,把我捉回家关了半个月,期间各种凌/虐,真的……”
小少爷双手捂住脸庞,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努力不让自己回想起那段黑暗时光。
他现在就像是巴普洛夫的狗,一听到步思帷三个字就想起惨痛的皮肉记忆。xzfsc
他现在当然也能理解他爹为什么这么生气,诋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更何况那个女子还是最注重礼节的古老世家的嫡女,万一人家计较点,这事儿就不是他们两人之间,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了。
应该说还好吗?步思帷心胸开阔,没有追究他。
但这也加深了他的愧疚。
他悄悄看着步思帷,低声问孟易觉道: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问问……就是,帮我和她道个歉,成吗?”
他摸着后脑勺,显出一派羞涩来。
“成。”
孟易觉很轻易就答应了,这也不是难答应的事,况且根据刚刚的对话来看,这小少爷也不是什么坏人,她也不吝啬帮他这个忙。
“真的吗?谢谢你!但是比赛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郑在野非常真诚且认真地说道,换回的却只是孟易觉一个明晃晃的白眼: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第036章光芒
“师姐, 这场比试真的有意义吗?”
季星成问道。
“可能……有吧……”
步思帷犹犹豫豫地回答道,她也不太好说 ,但毕竟两人都已经站上了擂台, 台下也已经来了那么多的观众, 那么这场比试大概、或许、可能总归是有意义的, 至少,通过这场比赛能够决出十六强的一位。
“……”
“怎么了?”
季星成突然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步思帏见状关心地问道。
“不行!我受不了了!”
少年怒吼道, 仍然用他的手紧紧捂着眼睛, 就好像一松开手眼睛就会瞎掉一样。
“师弟, 冷静!冷静!这只是一种战术,你说不定以后也会碰见这种情况, 趁着现在熟悉一下总归是好的!”
“可是我们身边的弟子都已经瞎了啊!”
步思帷环视一圈,果真地上三三两两躺着一众弟子, 均是痛苦捂着眼睛的模样。
“这……”xzfsc
她一时有些语塞,自己一直用风雨层的强大灵力护着眼睛, 这倒让她忘记了还有许多低层级的弟子灵力不足以抵御这耀目的光线。
一时之间, 步思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季星成再忍耐忍耐看孟易觉的比赛了, 她只能一边假装很忙地喊来医务人员将那些躺倒在地的弟子搬走, 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好像就快要爆发一样的季星成。
“孟!易!觉!”
少年终究是在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流出的那一刻时忍不住了,一声怒吼就想冲上台,可惜一下就被步思帷一个手刀给打晕, 也被拖去和那些弟子躺在了一起。
忙活完了一堆事以后,眼见着台上的两人还在打,步思帷不免有些忧心起来, 她看了看台上光芒璀璨的模样,又看了看云端之上漠然坐视的长老们, 最后目光移到了一条一条躺在她身边的弟子们身上,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任劳任怨地为并不从属的宗门服务了起来。
……
“你灵力还够吗?现在投降可不丢脸!”
擂台的一边上,郑在野非常嚣张地大叫道,声音比灵宝和灵力碰撞的声响还要大。
“多谢关心,尚且足够。”
擂台的另一边,是淡然矗立的孟易觉,指尖微动,一根极细长的尖锐针状物便顺其心意凝结而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郑在野的膝盖骨射去。
郑在野瞳孔扩大,手腕反转,一面小盾瞬间挡住了飞射而来的灵力针。盾形坚韧,脆弱的灵力针扎在了上面而无法继续前进分毫。
接住了!
郑在野惊喜地想到。
就在数分钟前,他刚刚被一根同样的针所扎到过。
那根针深入骨髓,疼痛难忍不说,似乎还给他注射了某种毒素,他当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喉头一痒就叫了出来,那叫一个惨烈,险些被孟易觉突破由灵器群组成的防御阵线。
最可怕的是,就算那灵力针已然消散,他还是能够感受到那处尖锐的疼痛和僵硬的麻木,让他心悸不已。
不过还好,他郑在野不是会在一个地方摔倒的男人!看吧!这次不就很好的让他给防下了吗!
他不无骄傲地开口道:
“你已经无计可施……”
“滴——滴——滴——”
莫名其妙、不知从何处来的“滴滴”声喧宾夺主,夺去了他骄傲声音的注意力,长原郑家的小少爷、六界第一败家子、星月门的修仙天才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然后他就看到——
绚丽的爆炸闪过,擂台上灰尘四起。
孟易觉随意地靠在擂台的四角的柱子上,手指轻点着一枚又一枚的晶状物。
那些晶状物大小各异,都泛着淡蓝色的光芒,没有一点在他人手中桀骜不驯的模样,就如同孟易觉身体的延伸一般,乖巧地一个接着一个等待着其指尖的爱/抚。
“咳、咳咳——”
郑在野咳嗽着,一瘸一拐地从灰尘中走出,刚刚为了护住他这条命,他以超快的速度从本命林海中取出了一大堆防御型灵宝,这才堪堪将在如此近的距离爆炸的超级炸弹给拦了下来。
不过就算致命伤害被免除了,郑在野此时的模样也远远说不上好看。
一身金黄色的衣裳被炸成了破烂,精心捯饬的头发也被炸成了爆炸头,更别说本来那粉白小面上现在黑一团、灰一团的奇怪痕迹了。
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煤窝里出来的一样。
刚一见到孟易觉,还不着急召唤防御型灵宝,他便破口大骂:
“你……你……你,真是卑鄙!”
其实也怪不得郑小少爷恼怒,实在是孟易觉的打法太出乎人意料了,我们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都被气傻了。
郑在野修的是器道。
器道同丹道一同被称为“修仙界最费钱的两大道”,其原因便在于大多数时候器道修者都是拿着诸多灵器打堡垒战。
器道修者可开辟一方“本命灵海”用于储存自己所制造的灵器。本命灵海不仅能加强器道修者与灵器之间的联系,更能极大的减少器道修者使用灵器时所需的灵力和拿出灵器时所需的时间。
修仙界之中并非只有器道修者可以使用灵器,像是步思帏的止水,那便是一把灵器。不过因着本命灵海的缘故,器道修者在使用灵器时能比寻常人有更多的优势罢了。
仔细想想一下,如果你与一个器道修者比武,对方心念一动,无数防御灵器便飞舞在了空中,更有无数攻击灵器在对着你虎视眈眈,而你手中此时只有一把剑、一柄刀,或是你的一双拳头,这时还有多少人能有战斗意识?
因此,器道在单挑上基本同级无敌手,其中尤以被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炼器天才”的郑在野为甚。
他虽肆意放纵,但却是实打实的有本事,所锻造出来的灵器千金难得,更兼难得勤奋,本命灵海内填满了各色各样的灵器。
不过也因着这“难得勤奋”,郑小少爷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只要看见一样珍稀的炼器材料便垂涎欲滴,恨不得掏光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来购买,是而给商家留下了一种“有钱冤大头”的印象,也被嫉妒者讽刺为“六界第一败家子”。
虽然他本人对这一称号沾沾自喜就是了。
不过可惜,这次郑小少爷可是的的确确的遇上了硬骨头。
孟易觉,修仙者中的异类,不过活水之境,就已有着无比巨大的灵力储备和无比精细的灵力操纵能力。
如果说其他活水的灵力转换速度是一眼泉水,那么她的灵力转换速度简直就相当于一条瀑布,那是拦都拦不住啊。
同为活水的郑在野想要将孟易觉打堡垒战耗死?
基本上等同于痴人说梦。
除非他能像前几月山脉中那处悬崖一样,让孟易觉输出巨额灵力半小时不停歇。
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连孟易觉第一波制造出来的小小晶体都无法完全击碎,又何谈能让孟易觉动用全部灵力?
是而高下,其实立马便得以知晓。
但他之所以说孟易觉卑鄙,其实并不是因为孟易觉不可击破,而是因为孟易觉一直在用那些小晶体逗他玩。
台下的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会以为他俩光芒绚烂地打得有来有回,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细如发丝的利器一直对他的后颈虎视眈眈,却又在每次即将触碰时闪过,激起他一身冷汗,而反观孟易觉,却一如既往地冷静与淡定,整个人不像是在喧闹的擂台之上,而像是雨天的下午在家逗弄自己的宠物一般悠闲。xzfsc
郑在野总的来说算是个性子极温顺的人,饶是此,孟易觉的行为也极少见的让他感到恼怒。
和谁都和和气气的小少爷涨红了脸,两只手高高举起,梗着脖子喊道:
“本命灵海,全面解放!”
无数金色的漩涡出现在了空中。
云端之上,星月门的长老看见这一幕,当即站了起来。
这小混崽子!当时明明都和他说了,重头戏在后头,怎么现在就用这种大招!
见到这恢弘景象,孟易觉只是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眼神飘动,指尖仿若无意识一般打着圈圈。
相比起自家主人的平静,她的灵力可就狂躁多了。
一枚枚散落在空中的晶体疯狂向着彼此撞去,然后又融合在一起,变成更大的晶体,淡蓝色的巨型晶体们近乎热烈地迎接着从漩涡中涌出的金色光芒。
修仙界普遍的灵力颜色是淡如水一般的白色,如同季星成那般深厚的纯白本就已少见,更不用说孟易觉这天生形成的淡蓝色和郑在野炼器后天形成的耀目金色,只能说是罕见非常,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两种异样灵力对冲的盛状,只能目瞪口呆地接受着光污染的洗礼。
“万千紫金锥!”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令下,千万道光芒从漩涡中涌出,奔流向仍旧平静抬眸望向这异象的孟易觉。
咆哮一般,尖利的破风声伴随着晶体冲撞而来,直直迎向万千的紫金色锥体。
淡蓝色的灵力和紫金色的灵器相互角力,谁也不肯轻易服输,盛大的光芒犹如一场永不停歇的烟火大会,闪烁直插云端。
孟易觉静静观看着这一盛宴,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过路人一般,就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而擂台另一边的郑在野就完全无法做到像孟易觉那般不动声色。
他脸色苍白,身体佝偻,全身的灵力都被抽调而出去供给那声势浩大的紫金锥战线,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
终于,在淡蓝色灵力就要凶狠地吞噬紫金色灵器的那一刻,同龄人中从未尝过败果的小少爷瞳孔蓦然扩大,一口鲜血喷出,竟是直直晕了过去。
云端上星月门长老眼见着自家的幼苗意识昏厥,急急忙忙就飞身而下,抱起他便往着医师那里赶,就连眼神也没留给台下观众乃至台上对手一个。
眼见着长老远去,光芒消散,孟易觉这才终于动了动。
她抬起头,看向遮掩了一切的云端,那里有一个窟窿,是刚刚星月门长老冲得太急所冲出来的,而在云端之后,又不知道藏了哪些人,哪些她们这些擂台上的表演者永远无从得知的人。
她又转过头,望向观众席。
一片衣角飞过,素净而冷淡。
如同无情道给所有人的印象一般。
第037章道歉
当郑在野悠悠从昏迷中转醒时, 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那个害他丢脸还害他昏厥倒地的孟易觉,坐在他的床头,削着他水果的皮。
“你……你……”
他瞬间激动地想要坐起来, 可惜这副残破的身体并不允许, 他“砰 ”地一下倒在了床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么激动干嘛?”
孟易觉幽幽开口,连一个目光都没赏赐给他, 仍旧盯着自己手中快要削完的水果。
“你还好意思说?”
如同咸鱼一般瘫在床上的男人生无可恋地说道, 由于灵力消耗过度的原因, 即使得到了及时而又良好的治疗, 他仍旧到现在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他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无神的双眼看着房间木制的房梁。
今天这把可是输大了, 被孟易觉毁了无数灵器不说,一时冲动把自己底牌都给用了, 用了也就罢了,还没打过人家, 真不知道风评本就差的他今后在修仙界又会被传成什么样了。
会不会传成是他对孟易觉爱而不得是而大打出手, 最后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呢?
虽然很离谱, 但好像还挺符合他六界第一败家子的人设的。
“好啦好啦, 对不起,行不?要不给你下跪,怎么样?够不够歉意?”
孟易觉以一个很平静的口吻说着极其离谱的话, 逗得郑在野都想发笑了,事实上,他差点就笑出来了, 忍着笑意扭头看孟易觉:
“你说真的?”
然后就非常不可思议地看见了少女眼睛里的认真。
他咽了下口水:
“你……不会说真的吧?”
真的?
来真的?
不会吧?
不是吧?
郑在野此时只恨他没有偶然在古籍中看到的,传闻中的吞海白虎会拥有的真知眼, 看不出孟易觉说话的真伪。
如果孟易觉说的是假的,而他当真了,那又是被她玩的一天;如果孟易觉说的是真的,而他没当真,那他……那他也受不起啊!
郑在野是极其讨厌跪拜这种行为的,一旦有人在他面前跪拜,那么日后在对方面前抬不起头的只会是他自己。
要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这膝盖一屈一弯之间,对方人生之中就好像有什么事物被他所污浊了一般。
人生之重,他再怎么样也无法承担。
孟易觉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含了些不耐烦,说道:
“你到底要不要,怎么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干脆。”
是真的啊!
郑在野连忙挥手道:
“别!说真的!别!”
孟易觉挑了挑眉,有点惊讶的样子,郑在野赶忙解释道:
“我不太喜欢跪拜这种行为。”
面前少女仍旧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哦”,似乎对他的习惯并不在意。
她手中的水果已然削得干干净净,是从全部含义上的干干净净,不只是果皮,果肉也是,很难想象一个灵力操纵得快要生出花来的人竟然握不好刀。
郑在野扭头,正好看见了少女手中坑坑洼洼的水果,倒吸一口凉气。
该不会……是要给他吃……这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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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看着跟被虫蛀过一样,就算他郑小少爷知道那其实是由某个人削至而成,也很难克服心中的障碍大口大口啃下它啊!
好在,那个蔬果并不是属于郑在野的胃的。
孟易觉张开嘴,开始一口一口小小啃着那已然所剩无几的蔬果。
郑在野松了一口气,旋即他又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那不是我的水果吗?
他看了看放在一旁五颜六色、新鲜可口的水果,又看了看孟易觉手中不成果形的水果,确认无误了,那就是他果篮里的水果!
“孟易觉!”
他发出一声病人不应该发出的尖叫:
“你把我打晕还在这儿吃我的水果!你真的有道德吗!”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孟易觉嚼着果肉,慢慢地说道,没有一点吃别人东西的羞愧之心。
听到这话,郑在野的气稍微消了一点,是啊,好歹她还是来看自己了,说不定吃自己东西也只是因为太饿了而已……
不对!
郑在野猛地抬头。
真的是这样吗?
他怀疑地看向孟易觉,却只能看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头大大的真诚。
他试着问道:
“你真的……是来看我的?”
孟易觉非常诚实地回答道:
“有一部分是。”
“那另一部分呢?”
“我是来享受清凉阵法的。”
少女十分坦诚,手上的蔬果已经吃完,她顺手将其扔进了垃圾桶中,然后在郑在野露出被子的衣角处擦了两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病人并不该有的尖叫。
郑小少爷只觉得自己快昏厥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
可还没等郑在野说出一句话,孟易觉就皱眉道:
“你安静一点行不行?”
郑在野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呛她道:
“你为什么这么要求我?你是修仙界警察吗管这么宽?”
谁知道孟易觉听了以后非但没恼怒,只是用眼神示意了某个方向,道:
“没什么,这是公共房间,步思帏在那边看了你好久了,所以我提醒你安静一下罢了。”
郑在野僵硬地扭头,僵硬地看到了悬挂在房间之中白色的帘布,和掀开一张帘布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步思帷……
她大抵是觉得自己把脑子给摔坏了!
郑在野欲哭无泪,只能深深将自己的脑袋埋入被中,好几分钟都不说话。
在他静默的这段时间里,孟易觉拿出一张手帕,细致地将五指上残留的汁液都擦了个干净,刚刚只不过是逗郑在野玩而已,她还没有将别人衣衫当抹布的习惯。
过了好一会之后,闷在被子里的郑在野终于闷闷地说道:
“你怎么还不走?”
“有些话要和你说。”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郑在野猛地掀开被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在擂台上那么羞辱他也就算了,还要专门跑到医师处害他出丑吗!xzfsc
“这个,我的赔礼。”
孟易觉掏出一个储物珠。
郑在野狐疑地接了过去,灵力探索了一圈,惊讶地发现里面都是上乘的炼器草药。
“这是我平常采草药时自己留下的一些,不知道够不够支付你的精神损失费。”
孟易觉歪头。
无论是看质,还是看量,无疑都是够了。郑在野还没有觉得自己的面子能让自己高贵到拒绝这些自己去找都很难找到的草药的份上,但他还是冷哼了一声,一幅傲娇的样子说道:
“哼,马马虎虎吧。”
面对这一评价,孟易觉并没有觉得对方不识好歹,而是认真地低下了头道了声“对不起”。
这反倒让郑在野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郑小少爷自小特立独行,身边除了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就是瞧不起他、眼比天高的世家大族,他根本无从得到人际交往的经验。
因而遇到这种情况,他一下就慌了,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这是做什么呢……本、本少爷又没真的受到什么损害,器道修者在战斗中损害灵器本就正常……况且你给的这些也足够我重造了……面子、面子也不重要的……我的风评本来也就够坏了……我一点都不在意的,哎呀,你、你别这样,我不是特别生气的……我只是……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程沉来了。”
小少爷慌乱的说话声被低低的声音所打断,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傻傻地“啊”了一下,害得孟易觉还得继续跟他解释:
“程沉,长老应该和你说过吧。”
郑在野这才露出了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
“程沉?!那个纱维谷的无情道?她不是轻易不出门的吗?她来看我们比赛做什么?”
“不知道。”
孟易觉摇摇头,眉毛微微皱起。
她刚一上台时就已注意到那一束视线,如同冰雪一样,冷冷地刺入她的脊柱,着实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果不其然,顺着那道目光看去时,看见的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虽精心换上了与他人无异的衣物,却仍旧挡不住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程沉。
孟易觉知道那是谁。
纱维谷的无情道,和她一样的无情道,步思帏特意提起的无情道。
就像她对孟易觉很好奇一样,孟易觉对她……也有着稍微一点的好奇,更大来说,孟易觉是对着这个世界的无情道,有着一点好奇。
宇宙意识曾说,这个世界的无情道是“错误”的,而修仙界也对无情道深恶痛绝,那又为什么,仍旧有那么多人对无情道趋之若鹜,并且不厌其烦地重复失败的历史。
这是孟易觉所好奇的。
但是程沉,绝不是她接触这个问题的唯一切口,无情道疑问,也不是孟易觉的终极目的。
天选会,才是孟易觉的短期目标,为此,她不能让这徒有其表的擂台赛出问题。
程沉会来看她的擂台赛,其目的昭然若揭,即使是极少动脑的郑在野,脑袋稍微一转,也能明白其中原因。
郑在野低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没办法。”xzfsc
孟易觉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她要在程沉面前藏拙,是而才对郑在野如同猫捉耗子一般地嬉戏。
平心而论,如果郑在野是孟易觉的话,他八成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清楚了这一层原因以后,又有孟易觉的礼在先,郑在野心中最后的那一点气终于消散了。
他长吁一口气,仍旧伪装成幽怨地模样看向孟易觉,说道:
“纵然这样,那你也太过分了吧,我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子诶。”
“没丢。”
孟易觉静静回答。
郑在野不解看向孟易觉,然后就听到——
“他们早被我们闪瞎了,就在你旁边。”
言罢,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白帘的后方,那里躺着一个又一个因为光污染而被闪晕过去的弟子。
郑在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是,他以前和人比武也没这么大阵仗啊?!
趁着郑在野惊讶的时间,孟易觉乘机从怀中的储物球中拿出了一样物什。
那块长方形的物体如同一团流动的水一般,静静在孟易觉的手上栖息着、依恋着,乖巧地被她展示给炼器天才看。
“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第038章剑
在三十二进十六的比赛结束之后, 每场擂台战中间的空隔时间就变得越来越长,与那些视此为凌迟的其他选手相比,孟易觉显得相当悠闲。
她每日在临时的居所, 除了瘫着以外就是窥花观日, 也算是过上了一种和在封雪峰不同, 但仍旧十分惬意的日子。
那日,她将宇宙意识赏的那块不明物体交给郑在野之后, 他果不其然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即就抱着比水还要温润冰凉一些的物体不松手了, 嘴里说着什么“我知道你很急, 但你先别急,我这就回去查古籍, 这两天你就把这小宝贝放我这儿吧……”之类的话。
孟易觉倒也没觉得郑在野刚一看见那东西就能慧眼识宝地说出那物的来历同作用,所以她十分坦然地将浑身散发着无价之宝气息的物品送到了郑在野怀里, 还非常大方地说他想查多久都可以,差点没把郑在野眼泪给感动下来, 一病号几乎要当场下跪跟她结成义兄妹。
之后孟易觉便又恢复了平静的日子, 每日摸鱼摆烂。xzfsc
思齐宗弟子在玄天派是住在一处的。
每日, 他人夜修时, 她在睡觉;他人晨起练剑时,她在吃早餐;他人在紧张地观看比赛以寻求契机时,她在檐下撸猫看花草叶月。
在这段平静日子中唯一可以说道的便是, 活水前期的苏世鸣取代了原本世界线中那个倒霉蛋,在比武中输给了不过驽马中期的季星成。
越级胜利,这对驽马中期的季星成来说可能是种骄傲, 但对层级较高的苏世鸣而言,无疑是一种不能够再大的耻辱。
虽然季星成一向大大咧咧的, 打完就进了医师处,出来后照样每天吃饭、修炼,不见一点傲慢,但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在苏世鸣心中,季星成估计已经把他嘲讽了千八百遍了,不,不应该只是季星成,而是她们所有人。
心理上的阴影导致他现在基本上是一个闭门不出的状态,如果不是陈隽携时常还去看他,长老估计都要怀疑他走火入魔了。
其实孟易觉挺庆幸他闭门不出的,似乎是因为季星成的缘故,他把孟易觉也跟着恨上了,每次见她的时候都低着个头、拧着个眉,整一个人生动演绎什么叫阴暗的凝视,如果不是周围有其他人,孟易觉真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拿个啥捅死自己了。
除去这些微小的不妙以外,在玄天派的日子总的来说算的上是岁月静好。
除了今天。
一大早,郑在野就哒哒哒地跑了过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跟刚从精神病院里头跑出来一样一路冲进思齐宗的小院,差点给院子里其他弟子当成危险人物抓起来。
“孟易觉!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当孟易觉打着哈欠去接被两把剑架在脖子旁、显得惨兮兮的郑在野时,他兴奋地这么叫道,丝毫没有半点自己身在险境之中的意识。
孟易觉将一身狼狈的郑在野迎回室内,端了杯水给他,问道:
“什么事?”
即使坐到了垫子上,郑在野也依旧安静不下来,身子来回扭动着,像是屁股变成了尖的一样。
“那个呀!就是!那个!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我们的小宝贝!”
他双眼发光,语言中枢短暂性地出现了混乱。
“别这么说话,好恶心。”
那可不是她孟易觉的小宝贝,充其量只能算是宇宙意识随手扔给她的,稍微有点用的小垃圾。
郑在野猛灌下一口水,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了,但仍旧难掩激动地说道:
“就是!你上次给我的那个东西!我终于在某本古籍上查出来了!你猜那是什么!”
“是什么?”
孟易觉喝了口水,恹恹的,脑子里在想一会儿该吃些什么。
“天外玄铁!”
郑在野极兴奋地站起来,双臂展开,大声念出它的名字。
“哦。”
孟易觉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
“那可是我查了三天三夜才查出来的!你知道吗,就我们星月门那个灵力传输网络,可以直达藏经阁的那个,我都快用烂了,终于在孤本里查出来曾经有位尊上曾经得到过半块!尊上以此铁炼剑,剑成可引雷搅水,剑鸣一出,虎啸龙吟皆归于沉寂!这可是举世无双的炼器材料啊!我就每天看着它,我这个眼泪啊,你懂我这个感受吗!不!你肯定不懂!你……”
郑在野最终还是改不掉他这个一兴奋就碎嘴的坏毛病,一张嘴堪比一个树林的鸟雀。
“好,停。”
孟易觉放下茶杯,跟训狗一样拍拍手:
“喝杯水。”
不知为何,某种莫名的压力突然加到了郑在野的肩上,压得他再也说不了话。
他悻悻地坐下,端起水杯浅浅地润了下唇,然后惊异地睁大了双眼,叫道:
“白水?!”
孟易觉点点头:
“白水。”
“你就拿白水给本少爷喝?!连口茶也没有?!本少爷帮你查了那么久的典籍你就拿白水给本少爷喝?!你这女人有良心没有?!”
“只有白水,爱喝不喝。”
淡淡的一句话,把小少爷满腔的怨怼都给塞了回去,只得背地里咕哝了几句,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对了,我怎么看你一点也不高兴?”
“我很高兴啊。”
孟易觉耷拉着眼,说她高兴?狗都不信!
郑在野有些不满了:
“那可是天外玄铁诶!天外玄铁!千年就出了半块的东西!人生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我能见它一面我真的是拼了半辈子的运气!天哪,信男愿半生吃素以求……”
“停。”
眼见着他又要开始自顾自地叨叨叨叨,孟易觉紧急喊停:xzfsc
“可是我要着没用啊,你看我什么时候用过兵器,对自己没用的东西最终不就等于一坨烂铁吗?”
“那你送我吧!”
郑在野当即大叫:
“我特别需要它我真的特别需要它你送我我认你当妈……”
“不行。”
请求被严正拒绝了:
“那毕竟是我的财产。”
“那我出钱买!你要多少!不够我去借!我这里还有……”
郑在野还没说完,就看到对面孟易觉嫌弃的眼神,当即发热的头脑就冷静下来了,像只小鸡仔一样蹲在位子上。
“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了……”
“以后还会不会乱花钱了?”
孟易觉老神在在地喝了口水,端出一幅长辈的样子教训郑小少爷。
可惜郑小少爷眼神飘忽,一个字儿也不想说出口,更遑论信誓旦旦承诺了。
不过孟易觉也没指望他能在她的一句话下就改掉乱花钱的毛病就是了,所以孟易觉直接无视了小少爷的心虚,说道:
“你拿天外玄铁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用来炼器啦!此生一次的机会,你要是我你也不会错过的!”
“你的回答不能简洁一点吗?”
孟易觉感觉自己的时间都是被这些废话给消磨完的。
郑在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连嗯声应道。
“既然你是要用来炼器的话,那我把天外玄铁交给你,然后你再把成品交给我不就好了吗?就当是我委托你锻造兵器了,怎样?”
“真的可以吗!”
郑在野一个蹦起,即使迎着孟易觉嫌弃的眼神也不坐下,就炽热地盯着孟易觉,生怕她刚刚说的是假话。
要知道,郑在野虽然有个“炼器天才”的名号,但是终究资历尚浅,这种委托机会,即使是大师级别的人物也会为之无比动容,放在他一个成名尚不久的炼器痴身上,那简直就是从来都不敢想的天降馅饼了!
孟易觉点点头,郑在野更兴奋了,差点就要发出一声鸡叫,他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不停地搓动着以缓解紧张。
“哦哦哦哦哦……!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你……你想要什么……暗器?防具?靴子?……只要是我能做的……呃,我是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你别紧张。”
孟易觉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知道!但是我就是……”
郑在野的牙关都在打战。
他这辈子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接这么大的活,不能让他不兴奋。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快说!你想要做什么!等天选会结束……不!我现在就给你做!”
“不用那么急,”
孟易觉坐下,端起水抿了一口,平静的样子和郑在野的焦虑产生了强烈对比。
“你给我……打把剑,怎么样?”
她淡淡地说道,眼睛罕见地眯起,像是其中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在聚集。
“剑?!”
郑在野惊讶地叫道。
“你想修剑道了吗!?”
“你想修剑道了吗!?”
两个叫声在不同的地方同步响起,一个来自郑在野,一个来自季星成。
季星成刚刚从门外进来,便听到孟易觉在委托郑在野打剑。
当然,跟在季星成后面的步思帷也听到了,只不过长期以来的良好教养让她没能够惊讶出声罢了,但她此时心中也是一阵风起云涌。
孟易觉为修无情道顶撞付询的整个过程,她都是亲眼目睹的,无情道之于孟易觉的意义,她比在场的其他人都要更清楚一点,所以孟易觉又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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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易觉没有回答两个人的问题,只是扭头自然问道:
“怎么了吗?你们两人一起来,很少见啊。”
由于孟易觉的介入,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原定世界线里头那样暧昧、亲密,倒不如说有些平淡、疏离,就如同,如果没了孟易觉,联系他们之间关系的纽带就会完全断掉一样,而两人又不知为何,恰是会保持距离的,所以能看到两人共同来找孟易觉的概率是极小的,只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孟易觉一问到这儿,季星成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
“我们刚刚去看榜了。”
“然后呢?”
“你下一场的对手,是伍知。”
季星成的眉毛深深皱起,步思帏虽有意控制表情,但总归也是透了些戾气出来。
孟易觉在玄天派住了几月,这全派上上下下,哪一个看不出,他们的少掌门对思齐宗那无情道有着那么点意思,不然为什么天天往思齐宗驻地跑?
但对于孟易觉来讲,这从不算追求,只能算是骚扰,因为她已经明确拒绝过这个伍知好几次了,偏偏这男的有种迷之自信,认死理地相信她只不过是“无情道的矜持”罢了,仍然锲而不舍骚扰她,搅得整个门派鸡犬不宁的。
孟易觉连见他一面都不想,更遑论和他打擂台了,先且不说那人又不知道会搞什么花活,光是那张脸,孟易觉就怕一上擂台她就控制不好自己,比赛还没开始就先给了东道主的小公子两个大嘴巴子。
虽然心里烦躁,但她总归没在脸上表现得太明显,只浅浅点点头,回头望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口中念叨不停的郑在野,说道:
“我有个问题。”
郑在野抬头,疑惑地看向她。
少女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盛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她说道:
“你觉得,这柄剑,做出来以后,是会如火?还是如水?”
郑在野愣怔,目光向后望去。
孟易觉的身后,流动着火焰的浓厚纯白和星河的点点蓝芒,它们原本紧密交融,但如今已分开;它们原本你死我活,现却各自闪耀。
世界在前进,前进向毁灭,究竟谁才是世界毁灭之前丧失的最后一点希望?
第039章审判
啪。
灯光亮起。
淡淡的白色, 带着灵力特有的、仿若夏末凉风的味道。
它只照亮了一处。
从上至下,全部倾洒在了孟易觉的身上,衬得她同舞台上的独角戏演员一般, 孤独而冷漠。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睫毛撑起淡白色的灯光, 在脸上投下一片淡然阴影,双唇合上, 却并不紧张, 双手交握, 手腕处束着细细的环。
少女就那么站着, 明明是纤细的身体,却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威慑感。
黑暗中传来声音, 有谁在问责:
“……是否……机会……承认……”
孟易觉没有动作,既没有心虚, 也没有愤怒,只是如同古井一般没有什么波动地回道:
“我已经说过了, 我们只是正常比试, 我没有任何蔑视比赛规则的行为。”
“正常比试?!”
黑暗突然愤怒了起来:
“正常比试会把对手的大腿刺穿、把他的肉都割下来、甚至就连骨头都能看得见?!孟易觉, 是你不清醒, 还是我们在场所有人都不清醒!”
“不清醒?”
孟易觉突然扭头,朝向发声的黑暗:
“那我当然是认为您比较不清醒啊。”
她眨了眨眼,继续说, 丝毫不管自己的话惊起了黑暗中多少波澜:
“是你们玄天派的少掌门在比试开始前自己说的,他是体修,最为坚韧, 让我不要手下留情,在场所有人也都听到了这句话, 我会做那些事,只是出于一个正常的比试思维,想要让他落败罢了,他长了一张嘴,如果想要放弃的话不会自己喊?既然他抗了那么久,那就说明以刃割肉不过是我的比试策略而已,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正常比试?”
孟易觉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她站上擂台,伍知那副装作谦虚实则无比傲慢的姿态。
男人带着指虎,衣襟敞开,有意露出其中精干的身躯,如同要展示下颌线一般仰起头对她说:
“你不必手下留情,我是体修,最为坚韧不过。”
可能是天气有些过于闷热了,也可能是因为那方戴在他脖子上的长命锁实在是有些晃眼,孟易觉一时没打算控制自己,生生将那长命锁“不小心”从他的脖子上拽下来,又将断口扎进了对方的大腿里。
那伍知说的话还是有半分是对的,他的确结实耐打,无论被孟易觉怎样压着打都咬紧牙关不投降,甚至还能寻找反击机会来给孟易觉一下,这也帮了孟易觉许多,至少现在,当孟易觉面对着他们宗门这些愤怒的老头子的时候,她可以坦然地说:他们的的确确是正常比试,没看到你们的伍少掌门宁愿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也不愿意投降吗?他长着一张嘴,她孟易觉又没有封住他的嘴,他觉得孟易觉在虐待他的话不会说吗?
热知识,如果撑不住了或者觉得对方是在虐待自己可以投降。
伍知没投降啊,那就说明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正常比试啊。
话音落下,带来一片静默,随即是尖利的声音响起:
“一派胡言!强词夺理!思齐宗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伍知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你竟连一点同情也表露不出!真是应了无情道的冷血!”xzfsc
“对于伍知的遭遇,我很同情,这位同志,你不能因为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认为我对伍知没有相应程度的同情。”
话是这么说,但是孟易觉脸上的确一派冷漠,最有温度的东西竟然是她那把好嗓子。
黑暗中,又是一个声音尖尖笑了下:
“孟易觉,你敢以你的道心起誓,你所言非虚,你的确没对少掌门有着迫害之心吗?”
这话说的刁钻。
在这修仙界,以道心起誓,是除已许久不现人世的真知眼以外,最好的检验谎言的办法。修仙者以道心为重,若其誓为虚,必定会对道心有一定的影响,除非真的能有人说谎话能力到了一种神乎其神的地步,不仅能够骗过别人,也能够骗过自己的那种。
但那种人终究是少见的,所以大部分在“以道心起誓”都不敢尝试去说假话。
孟易觉沉默了,没有继续说话。
看到牙尖嘴利的少女突地无话可说,黑暗很明显以为自己是要胜利了,紧接着便是:
“既然你无法‘对道心起誓’,那我们是否可以认为……”
话语还未说完,便遭到了残忍地打断。
少女朗声说道:
“诸位,你们越界了。”
听见这话,黑暗先是一愣,似乎是没有想过少女竟然会有胆量这么说他们,随即是怒气迸发出来:
“孟易觉!你知道你是什么处境吗……”
黑暗的疑惑与愤怒再次被打断:
“各位,作为玄天派的长老,你们没有资格审判我、圈禁我,现在,时间已经到了,我该回去了。”
孟易觉低首敛眉,一幅顺服的样子,却平白让人感到有股子戾气在汇聚。
啪嗒。
什么东西从她的手腕上掉落。
孟易觉抬起手,那光洁的手腕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空无一物。
有人慌乱开口:
“灵力束缚器?!你、你做了什么……”
独立于灯光之下,摘掉了灵力束缚器,孟易觉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她扭了扭手腕,活动了下筋骨,笑着说道:
“玄天派的灵力束缚器似乎并不起作用,是不是买到了盗版的?如果有这方面需求的话,可以咨询一下身为‘天下第一大宗派’的思齐宗呢,想必在这修仙界中,还没人敢冒犯思齐宗的颜面,卖给他们假货吧。”
她唇角弯起,眼中却完全不带笑,只那么看着黑暗。
黑暗在凝视她,于是她也凝视黑暗。
破碎的灵力束缚器还躺在冰冷的地上,孟易觉与黑暗之间陷入了无声与无息之中。
灵力束缚器,危楼以下各个层级都有与修为匹配的,虽然不能完全束缚灵力,但也能束缚住那一层级的大部分灵力,足以让其失去威胁。
这类物件造价极贵,往往只有大宗门才舍得购买。
孟易觉就是清楚这一点,才乖乖地戴上了灵力束缚器。
笑话,人家都打到自己门口了,不给人家一点损失怎么对得起她孟易觉蹉跎掉的时间?
凭借一点点细如发丝的灵力,钻进灵力束缚器的内部,专门寻着其中的脆弱部分猛冲,很轻松的,那外壳坚固的灵力束缚器便断成了几截。
这玄天派长老虽看了她几场比赛,但终究无法想象会有人能将灵力操纵的这般精妙,是而也没有想象过这种可能。
此时,他们看着地上碎成一片的、他们宗门的几万灵石,只觉得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又痛心又愤怒又无能为力。
让他们说是孟易觉弄坏了灵力束缚器?但凡一个有脑子的修仙者都会嘲笑他们太过昏聩了!若是灵力束缚器这么轻易就会被束缚者弄坏,它们也不至于在修仙界被追捧千百年了!
“你!你!”
长老们差点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吹胡子瞪眼的,心梗都快要犯了。
“各位,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孟易觉微笑着,嘴角的弧度同步思帏平日中扬起的相似,却莫名带给人一种挑衅的意味。她稍稍歪头,手腕合拢,就像仍然带着束缚器那样,然后将其抬起,纤细的手腕展示在灯光下。
上面攀附着一条淡蓝色的小蛇,眯缝着眼睛,若有似无地吐着蛇信子,柔软的身体环绕着少女的手腕,无声嘲笑着地上碎了一片的灵力束缚器。
“孟易觉!”
玄天派何时受过此等羞辱,就算时不时同思齐宗对着干时对方偶尔会暴揍自己一顿,但也不会用如此欠揍的手法。
虽然不知道少女是用什么方法解开的灵力束缚器,但这副表现明眼人都知道是在向他们玄天派放出犯罪宣言。
黑暗之中有长老实在受不住这般挑衅,怒吼一声之后抬掌便向尚且未至风雨的后生打去。
透明的灵力激荡,激的孟易觉发丝纷飞,但她的头仍然高昂着,未曾后退一步,更未曾低下半分。
金属的锐器抵在那长老的掌心,不过三尺之锋,却叫人难进半步。
从黑暗中急速冲出的长老一张被岁月侵蚀了的脸上写满了难看。
一滴血从他的掌心溢出,染红了剑尖。
思齐宗的剑者自阴影之中走出,一步一步,都如同落在了玄天派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孟易觉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唯有挺直的脊背显示出她那并不轻易暴露的傲气与反骨。
剑者将剑一挽,利落收剑,那滴沾上了剑尖的血只不过一个瞬间,便被甩去了无人知晓的阴影里。
他走到孟易觉的身旁,与她站在同一条线上,却从始至终没有看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子一眼。
剑者抱着剑,简洁地行了一礼,一言不发,自顾自向外走去,孟易觉也跟着他,所到之处,阴影皆为其避散。
踏出门外,长老未说一言,踏上剑便飞走了。他虽并不赞同孟易觉的行为,但总归是要维护思齐宗的颜面的,做到这个份上,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门外,三个焦急的身影等待着她,一看到她出来,立即一拥而上,少年们叽叽喳喳地关心声响作一团。xzfsc
但孟易觉并未理会那两个满面焦灼的少年,反而是直直看向了站在他俩身后的步思帷,说道:
“我知道你的剑里缺些什么了。”
步思帷原本正担心地蹙着眉头,听见这话,愣怔了一下,纠结的眉毛也惊讶地散开了:
“什么意思?”
“说实在的,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剑术风格?”
孟易觉并没有就着她的问题回答,反而是以问题来回答了一个问题。
步思帷犹疑着,没有说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凝重的氛围,两个少年不满的抱怨声也停了下来,齐刷刷地,三双眼睛都看着静默不语的步思帷。
早熟的少女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横亘进来:
“孟易觉,”
那个声音言道:
“期待与你的比赛。”
冷冷的声响,如同冬天的冰一样,语义也是简洁到意义不明。
孟易觉扭头,无情道在不远处站着,长身玉立。
“程沉。”
郑在野不自觉叫道,但女人的目光并未被这一声呼喊吸引去,反而是直直看着被两个少年所遮挡着的孟易觉。
孟易觉转身,对着她,两人的脸上都没有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喜欢她。
“我记得,你下一场的对手应该不是我吧。”
“我们总会在擂台上相遇的。”
说话间,她的目光从不摇移,只死死盯着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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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要那么自信吗?”
孟易觉勾起了一点笑,是她很少有的,带着冷意的笑。
程沉没说话,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转身便走,用行动证明了她对孟易觉的否定。
孟易觉没理会她,只是转头看向步思帷——程沉下一场的对手。
她看见她紧抿唇线,双拳紧握,背绷得直直的,就像上面有千钧之重一般。
孟易觉走上前去,掰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手送进去。
足以嵌进肉中的力度蓦然消失了。
第040章模仿
太阳已经西落, 但擂台之上的半决赛仍旧在刀光剑影地进行着。xzfsc
“唰——!”
止水脱手,带着如同星河一般的尾巴向前飞去,纵然没有习过御剑, 无法做到像步思帷那般使剑如挥臂, 但程沉并未慌张, 剑尖向前一点,灵力猛地展开来, 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内, 任凭飞剑再怎样刁钻地攻击也不露一丝破绽。
步思帷神色凝重, 昳丽的面容被夕阳镀上了半分迷蒙。
她一手掐诀, 剑尾的星河霎那间变得更为闪耀,就仿若要提前宣告夜的到来一般。
有了更多的灵力加持, 止水的力度肉眼可见地提升,它奋进全力刺击着那看似薄薄一层的护盾, 大有万钧雷霆之势。
眼见着护盾就要被突破,程沉将剑尖朝下, 瞬间, 一股极为强大的风浪席卷了整个场地, 就连台下观赛的弟子也是在长老们灵力护盾的庇护下才得以站稳, 不至于狼狈倒地。
孟易觉的发丝也被吹起,风擦过她的脸,带着较常人还要冰冷半分的灵力味道, 让她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片烦躁。
能进入半决赛的都是强手,每场比赛的时间也无疑会被大幅延长,就好比程沉和步思帷的这一场, 就从午后打到了日落,两人还精神百倍的有来有回, 只叫人感觉惊奇。
孟易觉很少见地,在擂台前站了一个下午。
两人的打斗并不如之前孟易觉与郑在野的那般绚烂,甚至可以说是朴实无华。
因着两人都使剑,是而打斗之间多以两剑交锋为主,但孟易觉总觉得,程沉那剑根本就不是剑,只不过是她释放灵力的一个载体罢了。
相较于称她那把并不锋利的剑为“剑”,不如称之为“法杖”。
虽然很离谱,但这的确是大部分没有修身外之道的修士所采用的战斗方法。
像孟易觉那样,一件兵器也不拿,直接赤手空拳对上别人的,实属少数,毕竟一把武器能带给人的安全感,总是要大于自己的两个拳头的。
风沙漫天,久久不散,叫人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而处于其中的步思帷也同样如外场的那些弟子一样。
漫天的迷雾迷了眼,叫程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她只好横起剑,做出防卫的姿态,同时暗自警惕着可能会从某个地方到来的攻击。
只在刹那之间,一柄剑刺破黄沙而出,直直向步思帷袭来。
步思帷神色一滞,猛一转身,避开飞来的剑就朝其后刺去。
可惜刺了空,那飞剑背后什么也没有,徒留被冲散的一堆黄沙。
不好!
电光火石之间,剑者敏锐地意识到了自己是中了陷阱,脚步迅速向一旁挪动。
果不其然,那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飞剑又再一次飞回,狠厉地刺击她的后背。
一柄、两柄、三柄……
源源不断的剑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角度刁钻地进攻,简直就像……就像……
步思帷喘着粗气,迈着步法,纵使她是以速度称奇的思齐宗剑道,此时也在这等攻势之下显得有些狼狈。
若是没有黄沙遮眼,她定不会如此疲于应对,但眼下……罢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思帷咬紧牙关,脚下斗转星移,尽力让自己不被伤到,可她未曾注意的是,就连她这闪避的动作,也在攻击者的预料之中。
擂台的另一侧,程沉的双眼和手上都闪着淡淡的光芒,眼见着步思帷被她一步步逼向擂台的边缘,她若有所思一般地看了下自己动作不断的双手。
……操作还是不够精细……孟易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虽说无情道与灵力的交融程度最深,但能同她一样,完全自如地操纵灵力之人……他们纱维谷还是第一次见。
孟易觉……到底特殊在哪里呢?
那颗道心,那身根骨,那份能力。
即使模仿,也仍旧粗劣。
想到这里,程沉不免有些微微的走神,但就是这片刻的走神,叫原本被她压制的敌手抓住了机会。
不过倏忽,止水自黄沙之中冲出,仿若能感知到程沉在何处一般向她奔去。
程沉冷静的外壳被打碎,瞳孔微缩,抬起手中的剑就是一个格挡。
但到底剑道的剑从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被拦下的,明明剑势优美灵动,但当它抵上你时,你才能知道,剑和法杖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黄沙消散,灵力汇聚到细长的剑上用于拦住剑尾摇曳着星河的止水。此时,擂台之下的弟子们才得以看清台上的全貌。
黄沙、飞剑,都不过是无情道灵力幻化而出的把戏。
步思帷眼睛蒙着灵力,一手掐决,半脚悬空在擂台上,堪堪停在了擂台边缘。
剑道的剑虽势大力沉,但最终还是输在了无情道磅礴的灵力之下。
程沉进入风雨前期已然两年之久,其灵力储备,根本就不是刚刚才突破到风雨前期的步思帷可比的。
程沉猛地一震,止水就如同上次一般被震开了,它在空中飞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主人手里。
步思帷接住剑,面色凝重。
刚刚为了突围,她的灵力储量已所剩不多,而看着对面的程沉仍旧是面色如常的模样,她的心头不由得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冷漠的无情道并未就自己的布局被突破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非常迅速地再次发起了攻击。
她后腿蹬地,猛地突进了上来,空气之中,有细小的剑体凝聚。
台下,啧声响起,在看的目瞪口呆、一片静默的弟子之中格外明显。
孟易觉抱着双臂,脸上显出一派嫌恶来。
程沉的灵力操纵能力不如孟易觉,拿着剑也是为了更好的以眼前之物为参照构筑出灵力的形体。
步思帷心念一动,数把灵剑也同样出现在了空中,不过对比起程沉的轻松,她脸色一白,明显是灵力枯竭的前兆。
刀光剑影再次上演在这个擂台之上。许是拖了太久,两人都想要尽快结束的缘故吧,这次的对峙明显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华丽许多,灵力与剑招都激荡在空气中,卷起了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越打,步思帷只感觉自己体内的气力越不足,灵力衰竭带来的副作用仍在加重,她的头脑昏沉,只能勉强维持思考。
除了精神上的紧迫以外,身体上的危机也不容忽视,她的灵剑越来越少,很快便被程沉逮到了破绽,一道又一道血痕出现在了少女洁白的肌肤上。
衣衫被血打湿、晕染,步思帷喘着气,冷静地挥动着剑,尽可能抵挡住所有冲着她要害而来的利器,如果实在抵挡不住,便转动身体用那些相较而言不太重要的部位去承受伤害。
冰冷的灵力刺进身体之中,步思帷只感觉自己好像也被冻僵在了夕阳之下。
夕阳就快完全落下,夜的凉气也已经弥漫开来了,而台上的两人如今早不如之前那般打的火热。
步思帷已经被逼至擂台边缘,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她已无力招架,但她仍凭着一口心气死死支撑着。
噌——
灵力缺失到极限,步思帷一个不查,竟直接从擂台之上摔下,但纵使如此,那如同毒蛇一般的灵力仍旧紧紧追着她的动脉。
唰——
淡色的灵力影子闪过,停于少女喉前半分处,然后突兀地——
化为齑粉。
“差不多得了。”
孟易觉怀抱着已经昏过去的步思帷,缓缓抬头看向擂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程沉。
她踩着擂台的边缘,毒蛇的利剑悬浮在她的身旁。
无情道脸上仍旧是那个冰冷的表情,她开口吐出的,也不过是一块又一块的冰棱:
“剑势既出,无从收回。”
步思帷的长发沾了汗,凌乱地贴合在了她的皮肤上,她的头被轻柔地靠在了少女的肩窝处,但她仍旧蹙着眉,仿若深陷于什么噩梦之中。
孟易觉垂眸,看了看缩在自己怀中难受地喘着气的步思帷,又抬起头,毫不示弱地看向擂台之上那人:xzfsc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模仿我?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像我对待伍知一样对待孟易觉?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知道步思帷无论如何也不会投降?
孟易觉难得这么生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愤怒中究竟有多少个要素掺杂在其中,但她知道,这些所有愤怒的矛头,最终都指向那一个人——
“你不是想和我比吗?行啊,傻*东西,我记住你了,我会好好和你打的。”
孟易觉微笑着看向那人古井无波的眼睛。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这两人身上,就好像决赛只在半分半秒内便会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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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有人停滞了呼吸。
孟易觉的话并不算文雅,甚至可以说是与礼貌都相去甚远,但程沉听了仍旧十分满意。
她来参加天选会的目的就是孟易觉,如果不能让孟易觉对她倾尽所有,那她千里迢迢从纱维谷赶到玄天派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程沉也笑了:
“我一开始就讲过了,我很期待,和你的比试。”
“是吗?”
孟易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如果此时能有个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人突然看到这一幕的话,可能真的会认为这是一幅极其具有友爱意识的赛前画卷了,但可惜不是,因为孟易觉的下一句话是:
“那你他*到时候在台上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也别给我他*投降,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还能期待一下,你这傻*玩意能有多抗揍。”
夕阳彻底落下,云端之上静谧无言。
郑在野和季星成高大的身形站在孟易觉身后,不小心看见了她嘴角从未有过的、甜美的笑,不自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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