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雪落(倒v结束)
剑势来的又猛又快, 就像寥寥几次步思帷同付询交手时的感觉一样。
但对方与付询完全不同。付询在比试时常常一言不发,对方则致力于用大量无关的话语来扰乱她的心神。
“你的剑法很好,像是苦练过的思齐宗正统。但是你的灵气不够, 你不够凌厉、不够决绝, 它并不适合你。”
对方笑道, 一幅对思齐宗剑术很熟悉的模样。
嘴上说话说的亲昵,手中纯黑色的剑刃却刁钻致命。
步思帷咬牙, 尽力推开对方如同潮水一般用来的剑势。
“不错, 看来你擅长防守胜过擅长进攻。”
洛觉迟足尖轻点, 退回到距离步思帷两米远的地方, 她甩了甩微微发酸的手臂,脸上是满意的表情, 让人有种错觉,现在并非生死之战, 而是一位前辈在指导自家的后辈一样。
步思帷喘着粗气,没有去接她的话。
“你很幸运, 我喜欢思齐宗, 如果你想走的话, 我可以放放水让你逃掉。”
对面女人明明仍旧是那张脸, 但撕下了表层的那张皮囊之后,却露出了里头妖异的气味。xzfsc
步思帷握紧剑柄,没有回答。
“啊, 我知道了——”
女人漂亮地挽了个剑花,黑色的剑尖直直对着步思帷,语气轻佻:
“你是舍不得你背后的那位吧?”
残影掠过, 短兵相交之声再次响起,激荡的灵力在剑刃的狂舞中变得破碎、迷乱。
魔族似乎并不将步思帷放在心上, 一边游刃有余地接着步思帷的剑招,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xzfsc
“一下子要走两个的话,那可不行,我喜欢她喜欢的紧,要不你就把她让给我,怎么样?”
步思帷的背后,是陷入了入定状态的孟易觉。
她的双眼紧闭、眉头皱起,怀中漂浮着包容了万千景象的千乘珠。
不要被她扰乱了心神。
无论步思帷多少次在心中重复这句话,她还是不可自抑地感到愤怒。
手腕的颤抖不只是因为对方朴实无华但势大力沉的剑招,更是因为对方的出言不逊。
“天赋不足,勤奋有余吗?”
对方巧笑了一下,这个说法听上去如同嘲笑一般:
“如果再练个几百年左右,或许你能比得上……嗯……就不说我吧,我也不是剑道,嗯……或许你能比得上你师父——付询的水平呢。”
伴随着话音落下,止水也同样被猛地击出,被击打的破破烂烂的剑身如同一块垃圾一般掉落在地上。
步思帷的反应很快,灵力迅速汇聚于双手,又再次凝聚出一把“止水”来。
洛觉迟露出了难得的惊讶之相:
“是和孟易觉学的?真没想到……”
还没等话音落下,步思帷就握着灵力剑冲了上来,不留给对手一分一毫的喘息之力。
“知道我不是剑道,想跟我拼身体素质?”
洛觉迟摇摇头,轻松躲开了她的袭击:
“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真实的剑抵上虚拟的剑,金属与灵力磨砺之间,火花“噌”地冒出来。
“毕竟……”
肘击,猛然落在步思帷的心脏处:
“思齐宗的弟子怎么会疏忽身体素质呢?”
嘭——
灵力做的剑骤然破碎,少女的身躯被狠狠击飞出去,撞到墙上,又滑落至地上。
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从口中溢出,长发已经散乱地贴在了沾染了血污的脸旁。
但纵使如此,剑者仍然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喂,我说啊,”
伪装成的少女模样脚步轻快,几乎可以说是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
一只脚踩在了对手暗暗抓着地面用力的手上,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响起,伴随着少女压抑着的痛苦喘息:
“喜欢上无情道……可没有好结果。”
那双眼睛里既有讽刺,也有自嘲,但步思帷已经看不见了,头上流下的血液迷蒙了她的视线。
生命在流逝,活力在丧失,她大口大口将空气吸进胸腔,希望能以此延缓死亡来临的脚步。
锵——
星辰从背后飞来,如同致命的飞镖。
洛觉迟头也不回,剑身后撤,只一下,便将那灵力做的星辰打的灰飞烟灭。
然后她才极尽优雅地转身,缓缓施了一礼,一如那些伪装的时间里她朝两人做的般。
她的面前,是托着千乘珠的孟易觉。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拿去。”
孟易觉伸手,无数人渴求的秘宝就这么随意地被她盛放在手掌心。
“啊?”
洛觉迟以一幅惊讶的模样捂住嘴:
“你要给我?”xzfsc
孟易觉沉默,没有说话。
“一路上你都对我没有好脸,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太好了,看来那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女人举起沾着步思帷血液的手,装模做样地擦了擦眼角。
“不,那不是错觉。”
孟易觉毫不留情地说。
“啊,那我知道了。”
狡猾的魔族早就料到了结果,她笑着,扯着几近失去意识的步思帷的头发,将她低垂的脑袋提了起来:
“你是想要这个,对吧?”
她笑的像个天真的孩子,行为却像令人憎恨的魔鬼。
“给我把你他*的脏手松开。”
孟易觉满脸厌恶,一瞬之间,万千星辰齐出,风驰电掣地冲向魔族的手腕。
鲜血自那处白洁飙飞而出,有的甚至落进了步思帷的嘴里,脏污的血液让她咳嗽连连。
失去了力度支撑,她的身体很快又向后倒去。
“诶?”
看着空荡荡、正在飙血的手腕,洛觉迟似乎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虽然说这是三十岁的我,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刚烈的吗?”
她似乎是在努力组织自己的词汇,虽然看上去她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但简单的言语仍旧能凸显她的惊喜。
“我很开心哦,”
她笑了:
“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能来见你一面,没有直接把你杀掉,这让我感到很快乐。”
“是吗,这让我感到不开心。”
孟易觉面无表情,没有拿珠子的另一只手暗暗准备着掐诀。
“哎呀,没关系的。”
对面的少女笑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样吧!”
映着血色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我呢……”
她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已经没有了,随后她绕着步思帷转了一圈,又重新用右手抓住步思帷。
当然,这次没再抓头发了,而是抓的衣领。
“我就把这个还给你,怎么样?”
“你先把她还给我。”
“好哦。”
少女甜甜一笑,手上一发力,步思帷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直接朝着孟易觉飞了过去。
孟易觉赶忙用刚刚汇聚而成的星云温柔地托住她,之后让她慢慢地躺到地上,熟练地掏出各类急救用具为她止血。
待到急救结束,总算是没有了生命危险以后,孟易觉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孟易觉再次抬头时,她脸上的嫌恶越发浓重。
洛觉迟见状大笑道:
“你这个表情好有意思。”
“啧。”
“想问什么,快问。”
孟易觉站起来,毫不胆怯地与眼前的魔族对峙。
“嗯……”
染血的魔族歪头:
“就刚刚那个问题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你不是见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魔族了吗?”
洛觉迟当时还有过一瞬间的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哈?我不知道啊。”
“?”
“我只是认识你而已。”
孟易觉直截了当地说。
“你,认识我?”
洛觉迟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刚刚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了,她的眉毛皱起,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一样。
“嗯哼,”
孟易觉常常觉得快乐是会转移的,就好像现在,洛觉迟之所以没了快乐,就是因为她的快乐转移到了孟易觉身上。
“而且,你的画画技术很好。”
好到像是练了一百年,好到像是有着能够堆满一屋子的练习作。
虽然画的都是同一个人,只有偶尔,才能在那些画作中间,发现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但那多半潦草又尖锐,像是怀着无尽的恨意去下笔一般。
此言一出,洛觉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
她低下头,沉声问道:
“它们……让你进了那个房间。”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是啊,毕竟它们说,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我当然是……想进就进啊。”
孟易觉挑眉,表面上轻描淡写,实则天雷的引子被紧张地握在心脏之中。
“死——!”
一声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尖啸猛地从魔族的口中钻出,她的眼中流出血泪,如同厉鬼一般向着孟易觉扑来。
“引!”
说时迟那时快,孟易觉果断引来天雷,世界法则的力量以无人能比拟的速度从天而降,没有受到丝毫阻拦的突破句芒神府的屋顶,直接降落在了厉鬼的身上。
“啊——!”
难以想象的痛苦降临到身上,厉鬼的动作被迫停止。
她蜷缩起身子,但天雷仍旧不止,直劈的她全身缭绕出黑烟。
“孟……易……觉……!”
血泪越流越多,一流下来便又被天雷所蒸发。
身体的疼痛比不过心灵上的疼痛。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通过那些所谓的“快乐”逃避悔恨与痛苦,但孟易觉却血淋淋地将她最不愿提起的那段过往撕开来给她看,在她最敏感的伤口上撒盐。
她怎么能不痛苦?她怎么能不痛恨?!
但这具身躯太过弱小,孟易觉又不知用了什么诡异法子,叫她就快要神魂俱散。
“再见,雪落尊上。”
孟易觉同厉鬼挥手道别,但脸上却是嫌恶与高傲的混合。
“你灵魂的颜色,很难看呢。”
她指向那些在天雷的劈伐下冒出的黑烟。
厉鬼张着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就这样化作了飞灰。
第052章再遇
“呃啊, 好重,难道我真的需要锻炼了吗?”
即使用上了灵力加持,一个大活人的重量依旧让孟易觉感到压力。
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混合了血液的发丝自然地垂下来, 轻而易举就将孟易觉的衣服染上了颜色。
千乘珠被孟易觉放在了衣服内侧, 如果不是它可能会有些作用的话,孟易觉很可能就为了减轻负重当场把它找个地方扔了。
“该死的, 这中心领域到底有多大啊!”
孟易觉暗暗骂道。
中心领域有着坚不可摧的领域, 仅仅只有三十岁以下的修仙者可以进入, 虽然她不知道雪落尊上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偷偷溜了进来, 但她毫不怀疑自己那一道雷根本不可能让自己完全失去这个敌人。
雪落尊上的真身必定还潜伏在这秘境之中的某一个角落,而且随时伺机而动。
如果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的话, 身处即使摘星层也不能进入的中心领域的她们就非常危险了,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雪落尊上就会杀她们个回马枪。
先且不说天雷只剩下一道了, 雪落尊上那般的人物,在受过一次伤之后, 就很大概率不会再被袭击一次了, 所以若是雪落尊上真的来了……不好说, 那还真不好说。
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背着重伤的步思帷, 孟易觉也要转移阵地的原因了。
“不过说到底,那女人不是死了吗,又为什么……”
孟易觉皱起眉头。
如果不是恰好见过她的自画像, 孟易觉可能还真猜不到那人就是以冷情冷心闻名修仙界的雪落尊上。
传言雪落尊上是近千年以来最典型的无情道,杀妻以证道,却在摘星层之后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点自我了断。
有关雪落尊上自我了断的缘由, 修仙界直到如今还众说纷纭,有说雪落尊上是因为修为无法进益产生了心魔的、也有说雪落尊上修炼走火入魔无法接受自己的魔身从而愤而自戕的、更有说雪落尊上实则非自我了断而是被人所刺杀的……种种说法, 但从未有一人提出过,雪落尊上是在杀妻的负罪感与愧疚感中自我了断的。xzfsc
孟易觉不关心雪落尊上其人到底为何自我了断,她只关心雪落尊上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以及,她和吞海的关系……
那天,她推开那扇门,里头满满当当塞的全部都是画像,形态各异,或精致或粗糙,但描绘的都俱是一个人。
她没有兴趣做艺术鉴赏,她的目光仅仅放在同她一起的吞海身上。
那双蓝金异曈,似是怀念,又若憎恨,一步也不肯踏进那个房间。
自那时她就明白了,那大抵是那位雪落尊上的房间。
吞海怀念的,是那位不知名的女子,憎恨的,则是雪落尊上。
而雪落尊上,大抵也是如此。
年幼的孟易觉眼睛挪到角落里那张画像之上。
那是张被人撕成两半的纸,一半被好好地放在台子上,而另一半,则被挥至积满尘埃的地面,任凭脏污沾满了画中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那么,吞海,你在这段关系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你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
眼前正好出现了一个形状完美的山洞,孟易觉的思绪回收,吭哧吭哧地将步思帷扛进山洞里,直到将她好好地放在自己铺开的毯子上之后,孟易觉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以后要不要稍微锻炼一下呢……”
孟易觉一边擦着汗,一边暗自嘀咕道。
一旁的步思帷气息微弱,胸腔的起伏几近不见,但孟易觉并不担心,修仙者可是很强韧的,只要还能呼吸,就能活!
更何况……她孟易觉也什么都没法做啊!
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给步思帷擦擦脸,让她稍微舒服一点了。
掏出储物球,孟易觉从中拿出了水和毛巾,稍稍地用水沾湿毛巾,她开始清理步思帷脸上那些早已凝结的血痂。
其实这个时候她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帮忙清理的是步思帷那一张美人面。
无论碰到哪里,露出来的地方都很好看。
人天性/爱美,孟易觉也不能免俗。
但是当她看到美人紧皱的眉头还有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色时,她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
低低叹了一口气,她俯下身子,手轻轻搭在步思帷的脸上。
一个浅淡的吻落在对方蹙起的眉心处,带着安抚的意味:
“真傻……”
不远处的草丛中,正巧有人看到了这一幕。
苏世鸣捂住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从被那虎型妖兽打乱了队伍,他便一个人在这山林之中转了许久,刚刚在这看到二人是,他的的确确是欣喜的。
先且不说关系如何,能在这样一种处境下见到同一宗门的伙伴便已然是一种幸运。
但却未曾想到……竟让他看到了这副场景……
孟易觉和师姐……竟然是那种关系?!
不!不对!
苏世鸣脑中天人交战。
像师姐那样的人物,又怎会同孟易觉那样的人……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见了什么。
他一直敬仰着步思帷。
他痴迷她的剑术、渴望她的温柔,想着她作为女性的那一面,而不是面对每一个人都一样的那层和善的壳子,即使怀中拥抱着别的女人,他也依然想着对方那张若春桃一般的面庞。
可无论他怎样献殷勤,对方都没有一星半点的回应。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师姐并不耽溺情爱,心中只有家族大业和修仙大道,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幻想,或许自己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但是……
不,不会的,不是那样的,一定是孟易觉……
嫉妒一旦在心中存留,就再也无法消除,它只会变得越来越浓厚、越来越恶毒……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苏世鸣脑中不该有的想法便疯狂滋生出了许多,直到……
“别动。”
尖利的晶体猛然被放上了脖颈旁。
原本还沉浸在黑暗情绪中的苏世鸣立刻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就放在旁边的剑。
“我说了,别动。”
尖角又向前进了几分,直直地刺入到皮肤之中,暗淡的血液顺着皮肤流淌了下来:
“把剑放下。”
心脏跳得极快,在这种危机情况下,苏世鸣不得不慢慢地把剑放下。
“在这里做什么?”
流入耳中的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冰霜的味道。
虽然苏世鸣曾经没怎么听到过自己这位师妹说话,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出此刻拿着棱刺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就是他的那位无情道师妹。
“师妹……”
他张嘴,却又猛然想到不对。
孟易觉不可能不认识他,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再加上不省人事躺在山洞中的师姐,那也就是说……
电光火石,只在一瞬,苏世鸣猛地暴起,拿起剑便向身后狂乱砍去。
噌——
寒光闪过。
棱刺上沾染的血液被孟易觉甩到了草叶上,一条握着剑的断臂如同塞着棉花一般落地。
“啊!!!”
男人痛苦地吼叫出声,声音惊起了一林无辜的鸟雀。
“很好,”
孟易觉低眸,凝视着地上由于剧痛脸色惨白的男子:
“你用你的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你的确是苏世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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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雪落尊上就算再喜欢玩角色扮演游戏,也不会这么菜。
“你……哈……”
断臂的痛苦让苏世鸣无法完整地说出哪怕一句话。
他的手捂在血流不止的伤处,口角是溢出的白沫和粗重的喘息。
孟易觉捡起断臂,将它塞入储物球中。
好好保存,回到思齐宗以后还能接得上。
她站起身,淡漠地看着疼到在地上打滚的苏世鸣,问道:
“还能走吗?”
言下之意是,如果不能走她就把苏世鸣丢这儿了,任凭鲜血引来妖兽分食。
苏世鸣当然清楚她的言下之意,他咬咬牙,勉力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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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他摇摇晃晃无法站稳之时,一双手扶住了他,随之而来的是女子尖利的声音:
“天呐!师兄!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平日里,这过于尖锐的声音只会让他心生烦躁,更加想念师姐那犹如春风拂柳一般柔和的嗓音,但当下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声音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咳咳、”
苏世鸣顺势倒进了女子柔软的怀中,一幅虚弱模样睁开眼道:
“隽儿,你终于……咳咳!”
将他抱在怀中的女人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那个玩味挑眉的少女。
她的手上甚至还残留着苏世鸣断臂中飞溅出来的血液。
“孟易觉!你!”
“喂,我说,不要太离谱了好不好。”
孟易觉手指上转着棱刺,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首先,你,你受伤的是手臂吧,咳什么?肺出问题了是不是?”
苏世鸣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然后孟易觉的目光又转回刚刚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女人:
“还有,尊上,你的演技真的很差,有考虑去报个班学习一下吗?”
尊上?!孟易觉她在说什么?!
苏世鸣瞪大了眼睛。
孟易觉此话一出,苏世鸣立马忘掉了先前她对自己羞辱。
她管陈隽携叫尊上?!真是笑话,在修仙界,只有摘星层以上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尊上,若是陈隽携真的是“尊上”,她又何苦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可还没等他嘲笑孟易觉的傻,他就听见女人扬起的腔调从他身后传来:
“诶,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觉得我扮的挺像的啊,这女的对她师兄爱的要死要活的,难道是我还不够爱?”
苏世鸣的身体骤然僵硬。
“这点倒模仿的挺像,要是我没有接触过她的话我可能还真就信了。”
“我觉得你这样的性格应该不会接触她才对。”
苏世鸣想要逃,却诡异地被按的死死的,无法发出声音,身体也无法动作,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倒在这个被孟易觉称为“尊上”的女人怀里。
“嗯……这说不定呢,本来接触她是为了想蛊惑她捅苏世鸣一刀的,没想到她胆小的连分手也不敢提,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帮她捅了。”
孟易觉佯装思考道,天雷的权柄死死握在手中。
“嗯?是吗?那还挺有意思的。”
女人笑了,面容在融化,皮脂如同蜡油一般淋淋漓漓地滴到苏世鸣的身上。
苏世鸣万分惊恐,只能用眼神传递求救的讯号,结果孟易觉根本就没在看他!
孟易觉看着眼前这副恶心的场景,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眼睛微眯,心里想的全都是如何拖延时间。
如临大敌,如履薄冰。
第053章疯子
“嗯……既然你认得我, 那大概是已经碰见过三十岁的我了?”
梁旅落敲击着自己的长指甲,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来。
伪装的皮囊融化以后,露出来的便是她作为魔族的内里。
老实说, 这张皮相比她刚刚伪装成的陈隽携优秀了不知多少倍。眉如柳叶, 唇似点朱,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眼角眉梢稍装饰上的半分妆容让原本清淡素雅的一张脸反倒挂上了半分说不出的妖异魅力。
只是有些过于幼嫩了些, 但这分幼嫩又在对方周身说不出的危险气息中被中和得极佳, 用孟易觉的话来说, 这位雪落尊上目前就像是那种悬疑片中经常会出现的由年岁并不大的少女所饰演的幕后boss一样,令人感到不安, 却又让人莫名觉着痴迷。
“啊,碰是碰到过, 但我没想到你竟然的确长着这幅模样。”
孟易觉面上一片风轻云淡。
梁旅落听到这话以后果不出所料地笑了起来:
“是吗?我可以当作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如果你想这么认为的话,就这么认为吧。”
事实上孟易觉只是在吐槽她像一个装嫩的老变态一样而已。
“哎呀, ”
又来了, 这个疯子惯用的亲昵语气:
“那也没办法, 我进入修炼的太快了, 身形和面孔在很早时就定型了,天才也是有天才的烦恼的呢,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她这么打趣道, 于是孟易觉也跟着她的话题说着:
“的确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十分骄傲的起伏。
明明步思帷也是修炼的比较快的类型,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呢……?
这并不是孟易觉会烦恼的事情,但孟易觉愿意把这层意思表现在脸上给这老妖婆看。
看到后辈这番模样, 梁旅落果不其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真的、真的很有意思!”
许是笑的太用力了, 她连肩膀都颤抖了起来,连带着被他钳制着的苏世鸣也颤抖了起来,不过若是有人看见他那副眼眶蓄满泪水的模样,定会觉得他是因为恐惧才在颤抖的。
同梁旅落夸张的表现比起来,孟易觉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笑,梁旅落放肆的笑声也并不能打动她。
与梁旅落正好相反,她此时心中有的,却是不知从何处来的可悲之意。
眼前这人的笑不是真实的笑,厉鬼隐藏她大笑的皮囊之后,暗暗将她的灵魂染成黑色。
不过这些说到底都与孟易觉没有关系,她现在所在意的,只有能不能拖住梁旅落,如果能拖住的话,能拖多久,能不能拖到有摘星层的尊上找到她们。
如果可以的话,孟易觉甚至希望梁旅落能笑到停不下来。
但梁旅落明显没蠢笨到看不出孟易觉的意图。
非常突兀地,她便从大笑切换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词句从嘴中吐出,如同冻人的冰霜:
“怎么了,在等吞海?”
孟易觉抬眼看她,两人默默对视,一言不发。
那把纯黑色的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梁旅落的手上。
寒光一闪,孟易觉呼吸停滞,下意识地运用上灵力将双手交错抵在身前以格挡。xzfsc
但想象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到来得是温热的雨,几乎可以说是凶猛地泼洒在了孟易觉的身上。
从梁旅落那边飞来,至上而下泼了孟易觉满身。
都不用抬头,从眼角的余光就可以看到血色的模样。
“咕……呃……”
苏世鸣冒出了如同吐泡泡一般的声音,接着是双膝的膝盖骨猛地磕到了地上的声音。
“砰”的一声,明明声响不大,甚至没能惊起两树鸟雀,但落在孟易觉耳朵里,却比他的惨叫还要来的让人心惊。
没有任何预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活生生在她眼前被夺去了生机,甚至那把黑色剑刃上都没有沾染上一星半点的血迹,就好像苏世鸣的血不配沾在上面一样。
又是“砰”的一声,死不瞑目的尸体骤然倒地,明明刚刚还如恋人一般被亲密地抱在怀里,现在却冰冷地躺在沾了自己血液的草地之上。
孟易觉听见女人在轻笑:
“别撑起你那灵力护盾了,你该不会以为,用了些鬼方法杀了三十岁的我以后,就能抗的住我一击吧?”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就算三十岁的我再弱,好说歹说也是个风雨中期的身体,更遑论精神还是我现在这种精神,怎么就能被你杀得连神魂都不剩下呢?害得我现在都被削弱了不少,嘛,但是呢,不过就,一点点而已,对上你这种小鬼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呢。”
女人很自信,她也的确有自信的成本。
无情道的典范,修仙界千年难遇的天才,从死人堆里爬回来,比她强的人没她敢打,没她强的人打不过她。
而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她这是第一次与她正面接触,但也足够她看出——她与修仙界那些不懂变通的老古董一点也不一样,装的一副乖巧,实则八分反骨,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陪她玩上那么一会。
毕竟,若是没有切实可触碰的欢愉,她早就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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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如说她已经疯掉了……
双眸在凝视虚空的发呆中染上血红,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破:
“千乘珠给你,放我走。”
少女双手捧着一颗珠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就好像现在决定的并不是她的生死大事一样。
意识被从回忆的坟墓中牵扯回笼,梁旅落的眼睛又一次恢复正常的颜色。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那颗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千乘珠,反而是笑着说:
“这么果断?”
“我拿着没用,怀璧其罪,放我走。”xzfsc
这种态度,让梁旅落情不自禁想要逗逗她:
“那如果我拿了珠子反手就把你杀了呢?”
“那就麻烦等拿了珠子以后再告诉我,还有,动手快一点,别让我疼了。”
孟易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微妙的烦躁感。
“你倒是真的有趣。”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梁旅落说这句话,但她仍旧没有去拿珠子,反而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孟易觉的身后:
“放了你,那她呢?”
孟易觉知道她在指谁。
“把她也放了。”
“诶,我可是魔族诶,放你们两个全须全尾的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女人佯装可怜道。
“你不是已经杀过一个了吗?”
孟易觉的声音越来越冷,如果梁旅落没看错的话,她眼睛里的不耐烦也越来越盛了。
但即使都已经说出了这种话了,孟易觉的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她,看了没看地上的尸体一下。
倒真是个无情道,梁旅落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就和曾经的她一样。
她突然不笑了,抿紧了嘴唇,没再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
她不说话,孟易觉也没有再和她说话的兴趣,手腕一使劲,神明的遗器就这样实现了交接仪式。
“吼——!”
虎啸突地响起,一只白额吊睛大虫猛地从天上降下,长着尖利獠牙的大嘴一张,就将千乘珠含入了嘴中。
梁旅落表情乍然一冷,反应极快,直接就同那从天而降的妖兽缠斗了起来。
可怜孟易觉小小一个风雨层,仅仅只是被余波震了两下,便到了口吐鲜血的地步。
她正暗暗咒骂着那虎早不到晚不到非得现在到,也不知是何居心,结果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吞海吗?!
好家伙,她怎么说这家伙一直没来呢,感情是在暗地里埋伏着,一见着千乘珠被她毫不留情地扔出来,飞也似的就跳出来了啊这是!
孟易觉一咬牙,硬生生将就要喷薄而出的血给压回了体内,带着身体中五脏六腑的疼痛,以她能达到的最大速度赶回了山洞之中。
一直到看到步思帷仍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咳!”
一时松懈,刚刚被压下的血液直直涌了上来,孟易觉一个没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不远处,妖兽与魔族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应该说是庆幸吗,她们彼此都很谨慎,还没到倾尽全力的时候,目前还不过是简单的虎爪与剑刃的比拼。
一旦到了二者谁也不顾忌谁的时候就完了,到时候别说这一方小小的山洞了,就连周围一片山林都会被夷为平地。
是而即使体内再痛,孟易觉也不能停留,没带半分犹豫的,她立马就将步思帷背到了自己背上。
他*的!今晚她孟易觉要发挥自己作为长征精神继承人的魄力了!
只可惜一句豪言壮语还没在心里说完,疏于锻炼的少女便被背上的重量又压的重重咳了一口鲜血出来。
不顾嘴角残留的血迹,也不管现在这个姿势步思帷舒不舒服、会不会抵到她的伤口,孟易觉运用上灵力,拔腿就跑。
速度之快、魄力之强,比她当年体育中考时都不知道猛了多少倍。
废话,要是仅仅是她孟易觉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死了还能重来,这么憋屈的死就当是收集全结局图鉴了,可她肩上现在可还背着一个步思帷啊!
人家还有大好未来要去实现,哪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啊!
听着背后越发狂暴的炸裂声,孟易觉咬紧牙关,又一次在疾风中提高了速度。
至少……至少不能让步思帷像苏世鸣那样,让孟易觉都不敢去看尸体那样的死去。
第054章厉鬼
白色的皮毛被撕裂, 露出了里头粉红的血肉,那人黑色的灵力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紧紧地攀附于其上。
有半个脚掌被削去了,原本作为大妖, 恢复应当是它最擅长的一件事, 但黑色的灵力就如同毒药一般, 沾在伤口,带来疼痛, 带走生命, 就连一分一毫也不想让失去的血肉重回它的身体。
但它仍旧向前一瘸一拐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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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人将剑刺过来时, 没有瞄准它的咽喉, 反而是挑穿了它的下颌。
就在那一瞬间,鲜血溃堤一般地涌出, 连带着那颗千乘珠。
“我原以为你能懂我,我不奢求你帮助我,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也不应该阻止我。”
那人眼睛的血色里满是失落, 就好像吞海背叛了她一般, 即使千乘珠上沾染的白虎血液, 正淋淋漓漓地从她指缝间滑落。
“吞海, 我不相信你没有渴望过。”
她的表情比以前生动了许多,以前的她像个人偶,整日冷冷的, 没有什么表情。
但现在吞海觉得她仍旧是个人偶,只不过被线绳操纵着露出喜怒哀乐罢了。
这个女人,没有一刻是拥有过自我的。
她问吞海有没有渴望过她所许诺的那个未来。
吞海怎么可能回答没有呢。
百年来, 它的日日夜夜、朝朝暮暮,都在幻想着、期待着、渴求着那个未来, 无论是谁都想重返过去,无论是谁都想让未来成为最美好的过去的翻版。
但吞海不能这么说,它永远无法接受这个女人的手段。
它永远成为不了它的族群、它的梦境想要让它成为的自私的人。
不,或许它只是怯懦,而并非自私。
不然它为什么不告诉小咪它们梁旅落上了封雪峰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它们梁旅落手中有复活她的办法。
它只是不敢,其实它已经自私得足够了。
梁旅落早就看穿了它的怯懦。她知道它在一片火海之中怯懦地抛下族群而逃,她也知道它在她的墓前怯懦地流下泪水,她也知道它的怯懦让它没有办法反抗从任何方面都比它要决绝的雪落尊上。
“我不会杀你,吞海,她很爱你。你知道的,她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照顾好你们。”
吞海伏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但对吞海白虎来说不算什么,更令它感到绝望的是心中的苦楚。
“吞海……”
女人嘴唇微动,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现在,做出这番模样又是想干什么?
吞海知道,梁旅落根本就没有在看它,也根本不是在和它交流。
她只是在和过去的幻影对话,因为吞海还停留在原地,还能让她想起百年前,大雪飘落时,封雪峰火炉旁温暖的夜。
她虚伪地怀抱着自我满足式的爱意。
“……别再见了。”
最终她只扔下这样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带着那颗从温暖的躯体里拽出来的秘宝。
——
“呼……”
吞海吐出一口浊气,被血色迷蒙住的眼睛朦朦胧胧可以看见那方天地之中燃起的火光。
比起眼睛,它们妖兽总是更信任鼻子。
孟易觉的气味一点一点地往鼻腔里钻着,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叫吞海感到有些怀念。
也不对。
吞海在心中哑然失笑。
这不过才几天,怎么就叫怀念了,看来它的确是老了。
脚掌之上,黑色的灵力早已被祛除,现在剩下的只有正在缓慢修复的新鲜血肉。
但行走仍旧有些不便。
收拾好心情,它几乎可以说是极近慢速地朝山洞走去。
“嘘。”
孟易觉看见巨大的白虎走了进来,立刻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它小声一点。
步思帷刚刚醒过来了片刻,喝了点东西又换了新的药,此时正躺在孟易觉腿上沉沉睡了过去,若是让吞海将她吵醒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吞海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巨大的体型让整个山洞都显得小了半分。
孟易觉指了指插在架子上的肉。
吞海也不客气,直接就开吃了起来,看上去一点猫舌的烦恼也没有。
一时间内,山洞之中又陷入了寂静,除了步思帷略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和吞海的咀嚼声以外,就再无其他声音了。
孟易觉没有去看吞海,她只是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玩着步思帷柔顺的发丝。
一直到吞海将她留给它的肉全部吃完,她这才开口道: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大妖没有立刻回答,它瞟了一眼还陷入在黑甜梦乡之中的步思帷,发现孟易觉果不其然用上了灵力封住了她的听觉,这才低低地回答道:
“嗯。”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回答的确有些太过敷衍,它又说道:
“梁旅落……雪落她和我是……”
“够了,”
孟易觉打断了她的自白:
“我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兴趣。”xzfsc
左右不过是围绕着一个女人。
倒不是说围绕着一个女人不对,就算她二人是因为理念不合将孟易觉和步思帷牵扯进来,孟易觉估计也会说“左右不过是围绕着一个理念”,放大了点说,就算吞海是在为了拯救世界而战,孟易觉来的也会是一句“左右不过是围绕着一个世界”,不能更多了。
毕竟孟易觉孟易觉没有随意评判他人的嗜好。
从某种方面来说,孟易觉的确对她们之中那些和她这个在修仙界只不过待了二十余年的人没有任何关系的弯弯绕绕没有一丝兴趣。
比起八卦,孟易觉更想要的是她的赔偿金和精神损失费。
吞海没想到会被打断,此时此刻也只好讪讪地垂下了巨大的头颅。
“接下来还有我的事吗?”
孟易觉凉凉地问道,言语之中是说不出的讽刺。
“……大概是没有了。”
“大概?”
孟易觉挑眉,不敢相信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了,吞海还想着要利用她。
如果不是步思帷还压在她腿上,她今天非得站起来给吞海两个大嘴巴子。
“你跟我说大概?!”
少女的声音中罕见地染上了愤怒,吞海当然听得出来,它和少女在一起相处的这八年间,对方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
吞海捂住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那疯女的会不会找你……”
其实生气也怪不得孟易觉,她虽然知道吞海在这件事之中其实并没有扮演加害者的角色,但她一看到现在紧皱眉头躺在她腿上的步思帷,再想到自己身体里受的那些伤,她就……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孟易觉努力地让自己平复情绪:
“就是你,和思齐宗那些摘星层,不说是有点废吧,只能说是十分废。”
就连拦住一个幽魂半夜跑到封雪峰上这件事都拦不住!这让她以后怎么放心在思齐宗里睡觉!
吞海将头埋到两爪之间,一副“别骂了别骂了”的作态。
孟易觉的气好说歹说总算是被这幅样子给压下来了少许,她闭上眼睛,又问了句:
“那她呢?”
吞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孟易觉没那么生气以后,才小小声地回答道:
“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梁旅……雪落应该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兴趣……”
可谁曾想,听到这话之后,孟易觉反而心情不虞地睁开了眼睛。
她唇角带着危险的笑意: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吞海噎住了,不敢回答。
它的确……是一路跟着两人进入中心区域的,也就是说……它是从头看到了尾,结果在千乘珠被夺走了的那一刹那才出现……
关于如何进入中心区域,吞海和梁旅落用的是一个法子。
分出自己的一缕神魂,将其塑为三十岁的状态。
但与梁旅落的三十岁不同,人家自小就开始修炼,三十岁都风雨中期了,它吞海三十岁的时候可还是族群里的娇娇殿下呢!一点修为也无,天天就会跟小猫咪一样卖萌打滚,叫它拿什么实力去帮助孟易觉!
眼见着吞海眼神游移,孟易觉不用多想也知道了答案,她叹了一口气,道:
“算了,还有一件事,雪落尊上不是早就身死道消了吗,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虽是八卦,却又同孟易觉息息相关。
听到这问题,吞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思虑了半晌,它最终还是决定回答孟易觉:xzfsc
“我不知道。”
“哈?”
孟易觉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当时是真死了?”
“真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手把她的尸体推下了悬崖。”
它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梁旅落自刎而亡的那一天。
她先是震碎了自己所有的经脉,把自己变作了个废人,后又用那把许久未用、已经开始钝了的剑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血液飞溅了出来,染的雪地都变成了红色,她穿着单薄,唇色冻的发紫。
她的确是死了。
一开始吞海也不相信,但后来吞海不得不相信。
她的确是那般轻易地就死了。
一位摘星层的尊上,修仙界的天才,就那样随便地死于一个普通的早晨。
所有的恨意都伴随着她的死亡而变得无处发泄了。
可是现在……
她却带着魔族的身份回来了,用着神志不清的声音让吞海与她为伍。
多么可笑。
“那可真是……”
孟易觉喃喃道。
凶恶的敌人并不十分可怕,唯有不了解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现在是魔族。”
吞海沉声道。
“嗯,那你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巨大的白虎点点头。
“关于她是怎么又一次复活的,我或许有个猜想。”
孟易觉垂下眼睫。
“?”
吞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也许……她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也说不定……”
这并不仅仅是比喻。
第055章星辰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话放在最为“怪力乱神”的修仙界,简单点来说就是“虽然我们不知道鬼界到底存不存在但是我们心虚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别提鬼界的好免得天天夜不能寐担心被厉鬼追杀”。
以上,便是孟易觉从古籍中所得到的对“鬼界”的了解。
众所周知, “六界”的定义是从遥远的太古时期流传下来的, 分别是人间界、修仙界、仙界、魔界、妖界和鬼界, 在这六界之中,唯有仙界和鬼界无法为世人所考, 但修仙者又不愿认定自己一生追逐的仙界是不存在的, 所以也仅有鬼界一界的存在性是最多人争论的。
当然, 这争论只仅限于修仙界, 对于极看重祖先崇拜的妖界和有着许多奇门怪法的魔界来说,鬼界的存在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xzfsc
孟易觉之所以会想到鬼界, 其实是来自于她不久前才从天玄联盟网络中淘到的妖族古籍,其中写了许多有关鬼界的……“猜想”?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毕竟有些太离奇的东西,为了严谨, 孟易觉也只好称其为“猜想”。
那其中所描述的鬼界是一片地狱般的火海, 只有怨念长久不散之人才会进入其中, 以火烧灼灵魂, 吞噬他人的灵魂以壮大自身,最终当灵魂壮大到一定地步时,便可浴火重生、重塑人形。
虽然这听起来很离谱, 但那本书的作者却对这理论言之凿凿,甚至在书中提出了他“认为”的,可能是由鬼体转化而来的妖界大能。
那些妖界大能不仅睚眦必报、精神状态堪忧, 而且往往有着极其强烈的执着,同时, 它们对奇门异法的接受度也最为高。
原本孟易觉是完全将这本书当作《聊斋志异》来看的,谁知道今天竟然有它发挥上用处的时候。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xzfsc
吞海沉吟道。
活了将近千年的大妖,对于这些事物的接受度比修仙界大部分人都要高:
“只是他们估计不会相信。”
“他们相不相信是他们的事,我只是把我了解的说了出来。”
孟易觉用树枝翻了翻火堆,就快要枯萎的火焰再度燃烧了起来。
“但不管怎样,唯一能确定的是,梁旅落现在的确是一个魔族,况且,她很可能会有大动作……”
吞海一脸凝重:
“这段时间里,其实不断有人间界的边陲小城受到魔族洗劫,况且手法都残忍异常,就好像主要目的是杀人,劫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随便拿一点一样。”
“嗯?”xzfsc
正在翻弄火堆的手停顿了一下,孟易觉抬起头来,看向吞海那双异瞳:
“看来你心里早就有数了,她想要做什么。”
吞海没有去看她。
吞海白虎的真知眼只有凝视着对方眼睛时才有效,所以它们一般不会移开自己的视线,始终正直而又严肃地凝视着对方,如同审判灵魂的法官。
但此刻吞海却移开了视线:
“……大概,是想要复活一个人吧。”
她的名字在嘴中千回百转,多少遍的咀嚼都只会带来难以言说的苦涩。
“哦。”
孟易觉挪开视线,没有再追问。
上一代的事情就交由上一代去处理,她只想着怎么保全自身……好吧,或许还有步思帷……季星成,实在要算的话也能算一个。
夜已深沉,火焰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两人静默无言,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
之后的事,便没有多么惊心动魄了。
千乘珠已被夺走,这次试炼自然也就没有了再进行下去的理由,所以长老们在接到了吞海的消息之后,非常果断地宣布了试炼结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各大宗门的青年才俊们都赶回了自家宗门,至于原定的奖品、排名?废话!修仙界都快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他们哪还有功夫陪这些孩子们玩过家家、讲些“宗门”啊“荣誉”啊的空话。
只是可惜那些巴巴跑过来找秘宝的青年们,连秘宝的影都没见到一个,最后还被灰溜溜地赶了回来,只能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虽然孟易觉老是骂着天选会,但在这趟旅途中,的确她的收益是最大的。
首先是修为上遇着了契机,直接让她飙到了风雨层,其次是擂台赛冠军所带来的名利双收,最后的最后便是……
几个月过后,郑在野终于将锻造出来的那一把剑送了过来。
据郑在野所说,这把剑是他“呕心沥血”“日夜不歇”“耗资巨大”才打造出来的一把“他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打造出来”的“绝世神作”。
其中有多少夸张的成分在里头,孟易觉并不知道,只是当她从匣中拿起那把剑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的确是把好剑。
入手温润,指尖轻抚上去以后,就如同在夏季将手伸入冰凉的海水一般惬意。剑身通体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淡蓝色晨星,似乎是以某种特定的阵法分布的,孟易觉不懂阵法,但仍可以看出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据郑在野所说,这星辰似乎是用一种可移动的金属所做成的,能根据剑者的心意,摆布成七七四十九种阵法,而每种阵法又都有其不同的效用。
就好比当下剑身上的这阵便名为“北斗七星阵”,其作用在于温养灵力、减少灵力消耗以及防止体力流失,可谓是常备姿态下最通用的一阵。
一直说到这里,孟易觉才恍然大悟,难怪她拿着这把剑都不感觉累,换作以往,没有运上灵力辅助的她是万万没法拿着一柄冷兵器这么久的,但现在却有所不同,她抱着这把剑抱了这么久,竟真的一点累意也无。
郑在野多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想向孟易觉这个甲方显示一把子他铸的这把剑的成功之处,才将初始阵法调成了这北斗七星阵吧。
这法子很朴素,但的确很有效,至少孟易觉现在在心中的确承认了郑在野炼器天才这一称号。
正当孟易觉抚摸着这剑,不知在想些什么时,季星成从一旁偏过头来,只消一眼便两眼放光:
“诶!好剑啊!这剑是你要用的吗!”
“送人用的。”
“呼,我就说吗,要是你刚刚学剑就用这么好的剑,那我真要心理不平衡了!”
季星成直接极为夸张地松了一口气,收到孟易觉一个白眼之后,这才讪讪地摸了摸脑袋笑道:
“送人,是送给我吗?嘿嘿,虽然我没有什么好回礼的,但是谢谢你!”
可惜,季星成能收到来自孟易觉的唯一礼物也只有对方的又一个白眼了。
“既然不是送给我,那你是送给谁啊……你身边也没有谁能用剑啊……难不成是九九?它难不成其实会化成人形?然后耍剑?不会吧……啊!”
季星成一开始还在满脸幽怨地嘟囔着,就好像孟易觉欠了他一把绝世好剑一样,随后又非常突兀地大叫了一声,引得家里的小动物都抬起脑袋来看他。
“说话就说话,别突然尖叫好不好。”
孟易觉言语中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她也不知道那个在原来世界线里外表谦逊知礼、柔声细语的季星成是怎么被她养成现在这幅大惊小怪的样子的。
不,结合他小时候的样子,或许现在才是他真正该有的模样……也说不定?
“你你你你你你你……”
季星成脸涨得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那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的剑,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干嘛啊,这幅样子。”
孟易觉不解皱眉,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哪天要带着他去看看医师。
不过话说回来,修仙界的医师真的能医脑子不好使吗……?
“定定定定定定定情信物……?”
这话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少年的脸也越来越红,到了最后那个“物”字时,他几乎都是用气音挤出来的。
这也不能怪季星成,毕竟这种事对于他一个刚刚成年、天天和没心没肺没道德女人以及毛毛多多小动物们混在一起的少年,有些太过于刺激了……
真没想到她俩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虽然以前也有些预感就是了……
季星成不敢看孟易觉的眼睛,生怕自己看到一个沉浸在恋爱之中无法自拔的女人,所以他只看偷偷瞟孟易觉头顶的发旋。
不过很可惜,孟易觉不出所料地一口否定了他刚刚才脑补出的一大堆“恋爱预兆”:
“你扯屁呢?”
“不,你不用在我眼前隐瞒的,我们可是……可是……”
季星成“可是”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个羞耻的词语说出来,于是他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
“哎呀!总之!如果你谈恋爱,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面对这般充满温情且慷慨激昂的话语,孟易觉也只是淡淡看了眼少年仿佛要为了朋友的爱情赴汤蹈火一般的脸,随后转过头,手指又轻抚上了剑身:
“我没打算谈恋爱。”
“可是……”
“没有可是。”
孟易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季星成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你不要忘记了,我可是无情道。”
“可是无情道也并非不能成家啊?”
季星成不解。
“或许吧,”
孟易觉垂眸凝视,那璀璨星辰被镶嵌在剑身之上,显得闪耀又绮丽,令人不由得心向往之。
她自小就喜欢抬头仰望星辰,但任谁都知道,人们所看见的星辰,不过是过去的影子。她们之间相隔无数光年之远,她所能看见的,从来都只是遥远银河间的一抹泡影。
“但我并不适合恋爱。”
手指划过剑尖,手中的锋刃不经意将皮肤划破,血珠从其中渗出,悬挂在了轻薄的剑身之上,如同一颗要掉不掉的泪珠,既没有被剑刃所抛弃,也不能晕染到剑刃的心中。
第056章酒
“呼——”
大雪纷飞中, 步思帷呼出了一口气,温暖的呼吸在一瞬间便化作了飘渺的白气,在上升中逐渐消散。
雪势很大, 但并不猛烈, 雪只是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落在步思帷的头发、衣衫,还有睫毛上。
站在封雪峰小屋的门前, 步思帷抬起一只手, 但并没有立刻敲下去, 反而是停滞在了空中。
阵阵白气伴随着她胸腔的动作氤氲而出, 她眨了眨眼睛,抖掉了睫毛上的雪。
于是她这才轻轻敲了敲木质的小门。
并没有等很久, 哒哒哒的声响之后,便是开门的声音。
步思帷收拾掉脸上的紧张, 换上温和的笑容。
“哟,小美人。”
先出声的是九九, 它的狐爪踩在地上“哒哒”的响。
它举起一只前爪, 朝着步思帷打招呼道, 步思帷点点头:
“你好。”
然后是孟易觉:
“又是大雪天?你还真不会挑日子。”
听到这话, 步思帷本就被冻红了的脸不知怎地变得更红了,她讪讪开口道:
“是、是啊……”
其实自从恢复联系以后,她来找孟易觉也不过两次, 一次是来送报酬,一次就是现在,谁能想到偏偏两次都遇上了大雪。
虽说这雪对于她一个风雨层的剑修来讲并不大碍, 但只看表面的话还是不免让人觉得略惨。
孟易觉没有穿外衫,身体还保留着室内的温暖, 打开门后,飘零的雪花连同冷风一起灌进来,直叫她身体打了个哆嗦。
“快进来。”
她催促道。
……
外衫被雪洇出了一片湿痕,于是孟易觉干脆让步思帷将外衫脱了下来,反正房子里也有着阵法维持温度。
她一边安排着步思帷坐下,为她端上一杯热茶,一边将她的外衫同自己的挂在一块儿。
“这次来做什么?”
孟易觉漫不经心地问道。
“想就上次的事,向你道谢。”
“什么事?”
孟易觉整理好衣物后,回过头,抬脚坐到步思帷的对面。
茶水的热气升腾而起,让步思帷那张美人面在白雾之中有种朦胧的美感。
“我听说,是你把我背回来的。”
步思帷抿紧了唇,没去动茶水。
孟易觉没说话,既没什么表情,也没去看步思帷。
步思帷受伤修养的这段时间里,孟易觉从没去看望过她,但当步思帷能动之后,她第一个来找的还是孟易觉。
良久,孟易觉终于舍得开了口:
“伤,还好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医师说没伤到经络。”
“那就好。”
短暂的回复之后,又归于静默,孟易觉以前从未将她们二人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突然,步思帷如同想起来什么一般,从储物球中拿出了一个酒坛:
“这是谢礼。”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以后,她倒也不敢直接将财物赠予孟易觉,所以她去问了季星成。
虽然当时季星成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但最终总归帮了她一把,让她挑选出了这一礼物。
“百果酿。”
她将酒递过去,眼睛里含着的是小小的期许。
孟易觉没接过来,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我收下,真的好吗?”
步思帷愣住了:
“为什么不好?”
“难道不是我的原因才让你深陷险境的吗?如果当时你选择抛下我直接走的话,或许不会伤成这幅样子。”
面对这样的说法,步思帷并不知道怎样去回答。
如果这话是由一个局外人问出来的话,那么步思帷将会有无数种方法去反驳她,但偏偏,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孟易觉。
如果是孟易觉在意这一点,她又应当怎么说?
要怎么说才可以告诉孟易觉,她从没有一刻觉得这是孟易觉的错过?
话到临头,她也只能苍白地说出来这么一句:
“不……和你没有关系。”
太过苍白了,苍白到她仿若内心中怀着愤恨一样。
但出乎步思帷意料的是,孟易觉竟然真的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酒接了过去。
“这的确是我喜欢的东西,看来你问过季星成了。”
步思帷很庆幸话题转变了,虽然气氛仍旧没有变得轻松起来,但孟易觉能够收下她的东西,就已经足够让她开心了。
“嗯,因为上次送的那些……东西,你收到的时候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步思帷展颜一笑,带着几分天真的美好。
孟易觉的唇角也勾起了几分笑意:xzfsc
“……是吗,你很细腻,也很关心人,这是你的优点。”
听见这话,步思帷一怔愣,就连刚刚放松时凑到茶杯壁上的手指被微微烫到了也没有察觉。
她只觉得说这种话的孟易觉不知为何,叫人感觉很陌生,就好像孟易觉是在用第三人的视角看着她,而不是在用自我与她相处一样,但她又无法很好地向孟易觉描述出这种感觉,所以她不知如何去回应。
孟易觉当然看出了步思帷的手足无措。
她将小小的酒坛端起来,适时地用着合适的笑容转移了话题:
“要不要——来一杯?”
看着那搭在棕色坛壁上的白皙手指,步思帷突然感觉唇舌之间有些干涩,急需酒液的滋润,但她终究是个大家闺秀,所以她迟疑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
“现在吗?”
窗外大雪漫天,即使是白昼,却依然十分昏暗,所以孟易觉在小屋中点上了半点光亮以辅助照明,这么一看,倒颇有几分浪漫的味道。
“现在。”
孟易觉点点头。
在昏暗的灯光下,步思帷第一次发现自己能用“魅惑”这个词去形容孟易觉清亮的双眼和唇边浅淡的笑意。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提前布设好的小钩子一样,轻轻刮挠着步思帷本就怀揣渴望的心,直让她感到头脑昏沉。
喉头上下滑动,步思帷听到自己用干哑的声音回道:
“好。”
……
果酒入喉,清冽甘甜,带着淡淡的苦涩,但那也是百味中的一种,倒解了甜的腻。
步思帷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杯了,反正只要孟易觉劝着她喝,她就跟着喝。
大白天与人屋中对酌,这倒是她人生中第一回,平日之中,别说是白天喝酒了,就算仅仅只是饮酒,她父亲也控制的她严。
可以看出,美人酒量并不好,不过几杯下肚,眼尾便翻出红来,显出几分醉态的迷人。
孟易觉托腮看着她,时不时抬腕将两人面前的杯子都填满。
她那双眼睛好像是在思考着,但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更别说眼前这个已有了醉意的步思帷。
“你在想什么?”
步思帷凭着酒意大胆问道。
她一直都很想问这个问题,想了解孟易觉都在想些什么,想知道孟易觉的想法、孟易觉的看法,甚至是……想成为孟易觉思绪中的客人。
“没想什么,”
孟易觉敛下眼睫,端起酒杯却没立即将酒液送入口中。
杯中的酒液荡漾着,映出了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庞:
“只是在想,你一直都很优秀。”
她是在想我!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步思帷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不是平日里遵守礼数的那种浅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甚至这笑引得孟易觉也跟着她一同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夸你让你觉得开心吗?”
孟易觉此时的目光很柔软,至少在步思帷的眼里,她现在的目光很柔软。
“嗯!”
她重重地一点头,又笑了起来,笑得很甜,如同孟易觉此时手中的百果酿一样甜。
孟易觉伸出手,掌心朝上。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步思帷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xzfsc
孟易觉登时笑得花枝乱颤。
被酒精弄混了头脑的步思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良久,孟易觉终于笑够了,但当她的笑声停止之后,她却问了一个云里雾里的问题:
“你一定熟读过雪落尊上那段历史,对吗?”
步思帷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在提这件事,提到“雪落尊上”这个名字没由来地让她感觉有点心慌。xzfsc
所以她没有回答。
但孟易觉显然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并不是要她回答:
“她杀妻证道,我们每个人都知道。”
步思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告诉我,你在这件事中,看出了什么。”
孟易觉直直地看着步思帷的眼睛,满是认真,没有一丝往常的玩味。
步思帷突然感觉很难受,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就要离自己远去了,于是她凭着自己的心意任性地握紧了那个人放在自己手下的手。
“我——”
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少女的手指抵在她的唇瓣上,温柔但强硬地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嘘。”
孟易觉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了虚幻的地步。
“你从小受的教育教过你,不是吗?”
她没有抽出被步思帷紧紧攥在手里的手,她只是身体前倾,向着步思帷靠来。
孟易觉靠的很近,步思帷几乎都可以闻见她呼吸中清甜的果酒香。
心跳加快,步思帷的眼睛微微瞪大,涌上脑的酒意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
她几乎不敢呼吸。
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一般,孟易觉的声音在她耳边暗暗地响起:
“步思帷,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057章喜欢
喜欢?
心脏被蓦然揪紧。
她……喜欢……孟易觉……吗?
步思帷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划定好了人生的所有轨迹,每一个选择都有人帮她做出, 她只需好好去履行就行。
孟易觉就像她人生的一个变数,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 她本不应该接近她,但不知为何, 就如同上瘾一般, 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去靠近她、想要成为同她亲近的人, 有时候, 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或许在……嫉妒季星成, 这个认知总让她感觉慌乱、罪恶,这样……是喜欢吗?
她不知道, 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也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些, 直到今天, 孟易觉将那一层纱给捅破了。
“我……”
步思帷眼神飘忽, 她张开嘴, 却猛然发现孟易觉的手指还抵在自己的唇上,仿若非常轻易地,她就能将那一根属于她人的手指给含入口中一样。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 那人的脸上又会有什么表情呢,还会在询问自己是否喜欢她吗……?!!!
脸部热度上涌,步思帷赶忙闭上了嘴, 只留下两点已然说出口的音节在外。
孟易觉看了步思帷很久,很专注, 很认真,从她问出那一句话开始,她就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就连一点也没有错过。
她缓缓地将手指收回,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随着手指的离去,暧昧的氛围突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孟易觉坐在椅子上,并不去看她,而是淡淡地注视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如同背诵提前写好的文稿一般,她说:
“你不喜欢我。”
“不是的!我……”
步思帷突然变得很激动,像是要反驳些什么一般,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话语从嘴中脱口而出,但当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却又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在她以往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很少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刻,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冷静且自持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去做什么、应该去做什么,并且能够很好地平衡它们之间的关系。
但现在,步思帷却发现,自己对自己想要说出的话,一无所知。
她想要反驳些什么?她想要说些什么?或者是回到更早一点的那个时刻,面对那个问题的答案,她想要回答的,是“是”还是“否”?
是酒精在作祟吗?步思帷只感觉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弄不清楚。
“你不喜欢我。”
孟易觉又重复了一遍,抬眼看向步思帷:
“你只是在我身上寻找你没有的东西,你喜欢那些。”
就像有些好学生会喜欢上坏孩子一样。
人总是会寻求自己缺少的东西。
他们称那些为“自由”、为“解放”、为“活着的实感”,孟易觉知道这种感觉。
但孟易觉不喜欢这种感觉。xzfsc
因为别人的最终永远只能是别人的,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永远不可能成为你自己的。你只是在心里用她外在的形象,和你的渴望,捏造了一方小世界,然后你以为你看见了她的心,你把你的头伸到那个世界里去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尽是满足,你以为自己把握住了“风”,但其实没有,只是你的大脑用伪造的“风”催眠了你的自我而已。
但如果仅仅是如此,或许孟易觉还会觉得不错,毕竟人生也不过是一场自我催眠,可是这种催眠往往会导向恶果。
步思帷喜欢空中飞翔的鸟雀,她用自己的行为逻辑去解释鸟雀,认为鸟雀是“自由”的,可是实际上呢?鸟雀真的是自由的吗?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1)
她因为自己虚假的喜爱追逐着鸟雀,鸟雀却可能将她引至无人的荒野,等待着她的只有苦果。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孟易觉比步思帷看的清楚的多了,步思帷不能凭借一时的感觉喜欢上她。
她原本可以欺骗自己,继续享受着步思帷的喜爱,继续享受着扮演鸟雀的日子,就算她意识到了,她也可以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她不会毁掉步思帷。
但是这一切都在梁旅落那一句自嘲的话语和步思帷的血中土崩瓦解。
“你不应该喜欢我,你还没学会喜欢你自己。”
一旦你学会了喜欢你自己,你又怎么还会喜欢我。
“付询,其实来找过我。”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父亲不想让你与我接触,我也知道,你一开始听从了父亲的话,八年都忍住了,没有上山来找我。
“有时候,老人们说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站在更广阔的角度上。”
孟易觉是罪恶的,她对付询的说法不屑一顾,她的叛逆让她对大部分长辈的说法都不屑一顾。xzfsc
“你应该知道,无情道并不是值得喜欢的对象。”
但孟易觉无法对步思帷的血视若无睹。
“你应该知道……”
我并不值得你浪费精力。
话没有完全地说出口,因为孟易觉的脸突然地被一双手给捧住了。
这双手把孟易觉的脸轻轻地向上托举。
孟易觉这才看见了步思帷蓄满了泪水的那双眼。
“我喜欢你。”
她说。
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你喜欢我。”
孟易觉跟着说道。
步思帷点头,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但是我不想你喜欢我。”
或许这一刻的孟易觉,才最符合无情道的形象。
“你是在要求我吗?”
少女的嘴唇颤动着,半晌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泪水更多的掉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下,但没有一滴落在了孟易觉的身上。
“是的,我在要求你,我想让你放弃,因为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会强制性地要求你。”
然后用大道理塞满你的心灵,就像所有人都会做的那样。
孟易觉看着步思帷那双被泪水迷蒙了的双眼,心中的感觉无人知晓,就连她的双眼也没透出一点讯号。
她仍旧面无表情。
“那如果我不想做呢?”
步思帷很少拒绝孟易觉。
“那与我无关,我将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但下决定的永远只有你。”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讨厌我吗?”
孟易觉沉默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窗外的天色越发黑沉了,但屋中仍然还是那点点的光亮。
黑暗就像是包裹住了她们二人一样,但就连黑暗也是静谧无言的。
直到孟易觉抓住了她的手:
“到你该回去的时间了。”
那双手很冷。
冷得不像是在温暖的室内,又喝了酒的样子。
就算步思帷走在雪地之中,面对着夜色中纷飞的大雪,她也依然觉得那块被孟易觉碰过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像是冻伤,从手延伸到心中。
……
“你无法对别人撒谎。”
神鸟栖息在巨大的木间,那棵木上通天界、下达地狱,雄伟无比。
“所以你选择了沉默。”
它柔和的目光看着孟易觉。
但孟易觉明显比上次句芒见到她时要不讨喜多了。
她坐在树杈上,双腿摇晃着,头也没回:
“能拜托您不要视/奸我的生活吗,木神大人?”
明明千乘珠已经不在她身边了,这位神明大人怎么还喜好来她梦里骚扰她。
巨大的神鸟轻笑了两声,说道:
“还是深眠状态下的你要坦诚得多。”
“您不仅要视/奸我的生活,还要偷窥我的心理活动吗?”
孟易觉的话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无礼。
“不好意思啦,作为神明,总会有些东西就算不想看也要往脑子里钻的。”
“你的意思是你视/奸我并非出于自愿?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吗?”
“哎呀,原谅下老母亲的心吧?”
“不好意思,我国有一整套完整的针对隐私权的法律,还有,我可不记得你有一天养育过我。”
明显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少女,巨鸟非常明智地将话题往别的地方带:
“可惜,那孩子可伤心了吧。”
孟易觉不停摇晃的双腿短暂性地停顿了一瞬:
“伤心总是难免的,长痛不如短痛。”
“你看上去可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怎么?我看上去像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还是像是那种不懂得拒绝于是干脆全盘接受的?”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一点……”xzfsc
神鸟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对她说的所有,都是我想要的,因为我很自私,所以我会要求她,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疑惑的地方。”
孟易觉低头,脚下是一片梦幻的虚无,树干延伸得无边无际,根本就不知道它的根在什么地方。
“你知道吗?你自我催眠的时候会不断重复一句话。”
“你迷上扮演心理医生这个角色了?”
孟易觉的表情绝对说不上好看。
“你心情不好。”
神鸟温柔的目光一直放在孟易觉身上,哪怕她没有回过一次头。
“是,我心情不好。”
孟易觉直截了当地回复道。
“为什么?”
“闲的,单纯吃饱了没事干,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为潜在的犯罪分子,所以即使是人类也是需要丰容(2)的。”
句芒轻轻地笑了起来,看上去并没有被孟易觉恶劣的心情所影响到。
“那么在意我干什么?难道你也喜欢我?”
“嗯?我挺喜欢你的啊。”
从她灵魂的颜色就可以看出,孟易觉的确是祂会喜欢的孩子。
“那你眼光挺差的,建议洗洗眼睛。”
“这世间说到底评判自在人心,你不是一直这么说的吗?怎么遇上自己就不这样了?”
“我不一样,我一直是双标的。”(3)
孟易觉坐在树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句芒聊着。
句芒的话语轻柔,无论她说什么,孟易觉也都只随心所欲答着,讲到最后,竟不觉从梦境中坠落,陷入到黑甜的沉眠之中。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每天的梦都是这样该多好。
这样她也就不用再做那些……令人作呕的噩梦。
第058章五年
对于孟易觉来说, 想要观测到修仙界中蠢蠢欲动的风雨并不是一件难事,只需要确认几个主要人物的动态就行了。
其一是付询。
自她从天选会回来以后,付询就再未找过她, 她本来还以为付询会借着这个机会再薅她一点羊毛, 结果根本没有, 就连程序性地召见她这个天选会冠军说两句无用空话这个行为也没有出现过。
当然,孟易觉可以理解为是吞海帮她拦下了一切, 但那很明显几率比较小, 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xzfsc
吞海也在孟易觉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这就是孟易觉想说的其二, 吞海。
吞海回来的那天, 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出门,在那时, 她就知道将要爆发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大妖出去还不到两分钟, 巨大的响动就腾空而起,直直叫孟易觉感觉它们像是要将封雪峰给烧了一样。
九九和两只狗子窝在她的怀里, 可怜兮兮地看着窗外那冲天的灵力, 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是怎么了?”
孟易觉也只好叹一口气, 无奈地说道:
“大人的事小孩少插嘴。”
在那一刻, 孟易觉活像家中长姐,在父母吵架之时抱着弟弟妹妹们躲在隔壁房间,自己心里不好受不说, 还要尽量宽慰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弟弟妹妹。
到了最后,孟易觉也不知道吞海是怎么解决的,反正结局是, 光芒渐歇,而吞海带着一身被燎着了的皮毛回到房中, 用着痛心疾首的眼神叮嘱她最近少出门。
之后,这大妖便在风雪之中消失了踪影,无人知晓它去了何方。
阅读过原世界线的孟易觉不难猜出,它大概是去了边境地区探查魔族的踪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和下山历练的季星成碰上的。
说到季星成……
孟易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边屁股像长了刺一样不停乱动的季星成。
这小子,按理来说现在早就该主动提出下山历练了,怎么还搁她这儿磋磨着呢?
只见季星成这儿摸摸,那儿碰碰,不到一会儿就推倒了三个装饰品,手上也多了六个证明他闲着没事干去骚扰妖兽们的惩戒爪痕。
孟易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多动症犯了?闲着没事干?”
原本正蹑手蹑脚准备捡起被自己碰倒的杯子的季星成听到这话以后尴尬地笑了笑,迅速摆好了杯子,风驰电掣一般窜到了孟易觉的对面。
“咳,”
他先是装模做样地咳了一声,然后将背挺得直直的:
“孟易觉,你有没有觉得,天天在这儿山上宅着有些无聊啊?”
“吞海叫我最近不要出门。”
孟易觉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郑在野邮给她的九连环。
郑在野闲暇的时候喜欢做些小玩意,可惜身边的人没有谁愿意尝试这些“歪门邪道”,也不放他去包容度更高的人间界“自降身价”,是而他做出来一大堆,除了他以外没人玩,全都堆在他的仓库里。
所以当他听到孟易觉非常有义气地愿意帮他分担一些烦恼的时候,他无比热情地给孟易觉邮了一大堆,都被孟易觉堆在闲置的屋子里,等着哪一天被她宠幸。
当然,闲置的屋子指的肯定不是雪落尊上那间堆满了画像的瘆人地方。
“那都它多久以前说的话啦!”
一听这话,季星成瞬间急了,就差从垫子上跳起来了:
“五年都过去了!五年诶!难道它说的‘最近’是指最近一百年吗?”
“你这么着急干嘛?这么想出门玩你自己去不就成了?”
孟易觉一眼也没有看他,仍旧摆弄着手上精妙的九连环。
是的,距离天选会结束、雪落尊上现身、吞海失踪,以及……她强硬逼迫步思帷告白又拒绝了她告白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
在这五年中,孟易觉几乎可以说是一步都没有下过封雪峰,事情基本都由季星成来代劳,无论是领取月俸、收取郑在野的快递,还是……给步思帷送那把她早就决定要送给她的剑,都是季星成在跑前跑后。
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然长得人高马大,修为也一路直上进到了活水后期,只差一步便能突破到风雨层,只是烦恼也与日俱增,很多时候,孟易觉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就好像他去送剑回来的那天,一回来就摆着个死人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恋的是他季星成呢。
孟易觉举起手臂,拍拍他的肩,他也只是没好气地“嗷”了一声。
孟易觉属实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于是她问道:
“怎么?你和步思帷告白然后被她拒绝了?”
少年立刻火急火燎地喊道:
“才没有呢!”
随即又垂头丧气下来:
“我只是……看到师姐那副样子……”
“于心不忍?”
季星成如同被淋湿的小狗一样点点头。
“得了吧,又不是你的错,你就送个剑而已。”
“但是……”
季星成欲言又止,看向孟易觉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他老成地叹了口气,抱住头,喊道:
“说到底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步思帷的恍惚表现在面上,而孟易觉的……表现在更深层,虽然她擅长伪装,但已经和她相处这么久的季星成又怎会看不出来。
毕竟她以前可不会花大段大段的时间望着窗外雪景发呆,也不会清晨黄昏为了排解情绪绕着山锻炼。
“我的私事,关你什么事?你要这么想知道的话,不如问问步思帷?”
孟易觉一脸淡然,似乎并不在意季星成说了什么。
“我怎么问啊!”
季星成破罐子破摔地大吼道。
“你从刚刚开始就很吵诶。”
孟易觉的视线死水一般望向发出了巨大声响的少年,那冰凉凉的目光,直冻得少年缩了下脖子。
可是下一秒,她嘴里蹦出来的话却让少年想要吐血:
“是不是青春期到了?”
她的眼神很纯真,至少从季星成这个角度看来,她没有撒谎。
正是因为她没有撒谎,这才更让季星成感到心梗。
虽说若有若无地好像有点察觉到了,但是孟易觉好像、大概、或许、真的……在把他当儿子养。
多年朋友变儿子,这换谁谁接受的了!
于是那天的封雪峰上,又多了一个心灵受伤的男人。
话说回当下。
当年伤心的男人如今正因为孟易觉的油盐不进而在她对面抓耳挠腮:
“不是,孟易觉,一个人啊,老是待在一个地方,总是会生病的你知道吧……所以……所以……就是……你得出去逛逛!”
很明显,季星成一定不适合打辩论,因为他“所以”了半天,最后只“所以”出了一个结论。
不过好在,持续不断的骚扰还是有成效的,可能是被他烦的,孟易觉终于舍得放下了手中的九连环,看向手舞足蹈的季星成:xzfsc
“我不是说了,你一个出去就行了?你这么执着地想和我一块儿出去,为什么?”
季星成讪讪地笑了两声,打着马虎眼:
“我这不是担心你闷坏吗……”
“你不说?那我默认你是暗恋我,费尽心思想让我和你约会,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所以我拒绝,从明天开始你自觉点别上封雪峰了,不然我就把你的腿拆下来喂狐狸。”
孟易觉平淡无奇地说出了非常恐怖的话,把季星成吓得一哆嗦。
在他印象中,这位姑奶奶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儿,除了喂狐狸那一条,理由一是九九不吃,二是依照她的习惯一般都会保留你的断肢让你去重新接上的。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房间之大,只剩下了季星成紧张地咽口水声和小黑大白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眼见着季星成没有解释的打算,孟易觉又一次拿起九连环。
“等等等等等!”
生怕孟易觉再次玩到不亦乐乎不理他的地步,季星成连忙大喊道:
“我说!我说!”
孟易觉这才又一次放下了九连环,匀了一点宝贵的时间给季星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言语中满满的不耐烦。
“呃……”
季星成东张西望,脸涨得通红,不停地玩着手指,看着就心里有鬼。
于是孟易觉又一次拿起了九连环。
季星成知道,事不过三,这是孟易觉的最后通牒,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所以他也只好拼了老命地喊出声挽留没耐心的女人:xzfsc
“步思帷!是关于步思帷的事!”
果然不出季星成所料,孟易觉拿九连环的手短暂性地僵硬了一下,然后假装自然地将九连环放到桌上,侧身对着他,托着腮,垂着眸,一副“你说,我在听”的大爷模样。
“咳,你没有觉得,最近都没怎么见过她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五年间我都没有见过她,你的最近是指最近一百年吗?”
感觉她下一句就要说“真是完美的前女友”了,季星成在心里吐槽道,当然,这吐槽要是被孟易觉听见了,那他季星成可就玩完了,修仙者岁月止于今日。
孟易觉说着不在意,其实可在意了,平日里一点这方面的玩笑都不准提。
时至今日,季星成还记得上次九九问孟易觉是不是因为那小美人技术太烂她才把她甩了的时候,孟易觉那狠毒的做法。
怎么会有人把一只可爱的小狐狸绑在椅子上,硬生生逼它看着所有人香喷喷地吃饭啊!简直一大酷刑好吗!
没有管孟易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讽刺,季星成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
“她要成亲了。”
抛出这一重磅消息,季星成本以为孟易觉会失去控制,但没想到却只等来了一句疑问:
“和你?”
离谱的问句,就连感情波动也没多少。
“怎么可能啊!”
季星成脸都涨红了。
只要想一想那个场景,季星成就觉得地狱。
“那你,费尽心思要我出门就是为了……”
没错,没错,就是为了……
季星成脸上没表现出来,却在心里为孟易觉加着油鼓着劲,敲锣打鼓地期待着孟易觉能说出那个词。
“为了带我去她婚礼上吃席?”
孟易觉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第059章旅游
“咱也没那么惨吧, 要去人家婚礼上蹭吃蹭喝?”
“还是说你求而不得想要去抢亲?”
“唉,季星成,听爸爸一句劝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你是无法阻止她的, 还是光明磊落地接受吧,这样还比较体面一点。”
这一边孟易觉还在如长辈一般耳提面命地叨叨着, 那一边季星成已经开始了他失控的表情管理。
“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什么婚礼啊……抢亲啊……什么什么的, 这些字一个一个拆开来季星成倒还认识, 怎么合到一起他就不认识了呢?
“停停停停停!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终于, 忍无可忍的季星成崩溃地大叫了起来。
然后他就迎着孟易觉谜之怜悯的目光:
“首先!婚礼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喜宴的意思吧。”
孟易觉乖巧地答道。
季星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马不停蹄地又开始了下一个问题:
“抢亲……算了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这种人!”
“呀……男孩子嘛,总是在一瞬间就变坏了的, 爸爸平时也不是很关心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和什么狐朋狗友……”
一边说着, 孟易觉的小眼神还一边往三只犬科身上瞟, 那可是确确实实的“狐朋狗友”, 九九当然看懂了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当即就愤怒地蹦了起来,就差往她身上一阵挠了。
“你不要沉浸在这种家家酒里面了好不好!”
季星成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了。
他早该知道的, 孟易觉转移话题是把好手,但他这次绝对不能再让孟易觉逃掉了。
“说真的,”
男人正色道:
“步思帷就快要成亲了。”
“嗯?新郎不是你?”
孟易觉懒懒抬眼迎着他格外正直的目光, 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但季星成并未被她的插科打诨所打扰:
“你知道这件事吗?”xzfsc
他试探性地问道,可孟易觉的回复却出乎他意料。
“知道啊。”
白色的狐狸被抱到她的怀里, 孟易觉心不在焉地说道,似乎这在她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事一样。
她不仅知道,还知道这是步思帷她爹举办的比武招亲。
老实说,在现在这个时代还用这么老土的包办婚姻方式,属实是令人瞠目结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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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世界线中,大抵也是在这个时候,步思帷比武招亲的消息传出来,瞬间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那个底蕴深厚、传承千年之久的步家,竟然要通过比武招亲的方式来为他们的嫡女招揽赘婿,这无论在哪个年轻人眼中,都是绝顶顶的好机会。
先且不提那些一穷二白的苦逼青年们,这对于世家大族的庶子们,也是个不错的机会。更不用说他步家那位嫡女本身就是令人垂涎欲滴的奖品,如果不是步家家主考虑得精当,加了年龄界限,只怕是连那些老头子也会不顾老脸来拼上这么一把了。
“所以呢,你想去参加吗?”
孟易觉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九九柔软的毛发,状若随意地问道。
在她看来,季星成想要去这场比武招亲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在原世界线中,最终抱得美人归的就是他。通过这次比武招亲,他不仅得名、得利,甚至修为也因为契机而涨了一大截,一跃成为修仙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但这在季星成看来,可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件了。
听见这话,他吓得急忙摆手道:
“不不不不不不!我怎么可能想去参加啊!”
为表这话的真实性,他还特意站了起来,捏着拳头大发了一番血誓:
“我季星成!生来就是为了修炼!以后也要修炼!女人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让我修炼的决心动摇的!”
“搞对象和修炼不冲突啊,双/修不也不错吗?如果你不喜欢女人的话,找男人不也不错吗?不喜欢男人的话,找不是人的不也不错吗?”
此话一出,惊世骇俗,季星成吓得都快当场逃跑了,能够支撑他还留在这个氛围已经变得奇怪了的房间里的,也只有多年的兄弟义气了。
他涨红着脸,被这荤/话讲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瞟了,小小声地说道:
“……别、别讲这种事啦……光天化日的……”
然后他就看到孟易觉一脸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你今年都多大了,讲这种事还羞?你当自己是什么啊,未出阁的黄花大小子吗?”
“孟易觉!”
季星成几近拍案而起,但好在最终他还是凭借着他与孟易觉交往多年的脑血栓控制能力控制住了自己,没让事件进一步朝着孟易觉能够嘲笑他的地步驶去。
“一句话,走不走!”
他很有魄力地吼道。
“不走。”
孟易觉的声音没他那么有魄力,但明显一锤定音。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走?”
说实话孟易觉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想要她去干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孟易觉还能傻呵呵直接就应下来?
她又不是冤大头。
“你要怎么样才走!”
季星成恶狠狠的,一副“你不走我就把你绑走”的样子,但就现实状况来说,季星成完全打不过孟易觉,更别说把她绑走了,最大的可能是季星成尝试失败然后被孟易觉吊在树上打。
“你都没说要我去干什么,我就下山,是不是显得我太信任你了?”
孟易觉无奈地说道。
季星成这才恍然大悟,拍着胸脯说道:
“旅游啊,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了?”
“你原来是认真的?”
孟易觉脸上的表情突发变得难以言说了起来,她还以为那是季星成想引/诱她下山所用的借口,结果竟然是认真的?!
“诶?”
季星成一脸疑惑:
“不然我还能是要……干什么?”
其实他是有些心虚的,因为他的真实目的的确不是这个。
旅游当然也不错啦……要是孟易觉能自己上去打打也不错呢……他是这么想的,但一旦说出来,会面临的估计只有孟易觉的重拳出击了。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孟易觉扶额,但疑心不减:
“那你说说,别人比武招亲找夫婿,你去那边旅游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
季星成得意洋洋地举起一根手指:
“像这种世家办这种比武招亲的大会,一般来说都会为了面子花一大笔钱办盛会,到时候,就算是咱们这种市井小民也能好好享受一下!”
“你倒是打的一笔好算盘。”
孟易觉托着腮看着他。
“那是!”
面前的男人脸上不无骄傲,但孟易觉还是很轻松地就能看出一些隐藏在那份骄傲之后的东西。
倒不如说不是能“看”出来,而是能“听”出来,毕竟季星成这个说法在他自己眼里是天衣无缝,但放在孟易觉眼里却是漏洞百出。
首先就是,季星成能不明白孟易觉不喜欢热闹吗?像这种庙会一样的地方,季星成会觉得孟易觉有心思去吗?
其次是,旅游就旅游,为什么偏偏得去步思帷的比武招亲大会?
五年前的事,季星成不是没看出一点端倪,早在他为她送剑之前,季星成怕是就已经感觉到了她们俩之间有不一样的情愫在孕育。
并且他……似乎对眼下这个结果并不太满意。
综合以上要素来看,季星成在想些什么,昭然若揭。
偏偏眼前这个男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孟易觉给猜了个透彻,还在兴致勃勃地说道:
“而且这次咱们去刚刚能赶上她们家那块的传统节日,弥望节!相传在弥望节的时候人们会挂起各种各样的彩灯、办起热闹的集市,并且在河灯中写下自己的期望让水流将其冲走,以让自己的愿望……”
季星成还在喋喋不休着,孟易觉被他吵得头痛,只得赶忙打停道:
“你倒是调查得清楚,很早就想去玩了?”
应该……算是吧……
季星成心虚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自从他得知步思帷要比武招亲这个消息以后,马不停蹄地就和郑在野商量该怎么办,郑在野还嘲笑他想太多,人家要嫁人关他和孟易觉什么事,说他皇帝不急太监急,孟易觉都不在意的事他偏偏要在意。
但这小公子嘴上是这么说,可实际里还是会好好地帮他收集信息、出谋划策,可以说,如果没有郑在野提供的信息,季星成还编不出这么一个完整的理由,到时候等待他的……估计只有被吊起来打这一条路了。
“好吧,既然你想……那我就勉强陪你一下吧……”
孟易觉揉着眉心,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耶!!!
皇天不负有心人!季星成脑子里此时已经在放烟花了。
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见孟易觉的下一句话是:
“但是,除了旅游、观光,除此以外的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做的。”
“诶?”
季星成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孟易觉抬眼看向呆呆的季星成,寡淡的嗓音冷冷地传到他耳朵里:
“你如果想让我帮你代打擂台,或者想让我帮你暗杀其他参赛选手,那我肯定不会干。”
“诶?!”xzfsc
季星成傻眼了。
第060章长明
人间界和修仙界比起来, 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好吧,其实二者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大地孕育出来的自然景观, 不同的只是居住在其中的人罢了。
修仙界中人大多曲高和寡, 是而像步家那样的世族, 特别是传承千年以上的世族,并不常见, 取而代之的是组织较为松散的宗门。
就拿小时孟易觉她们上的基础学堂来举例, 里头的弟子大多都是宗派长老之子嗣, 在宗派内有着较高的地位, 而季星成,既不如其他弟子一样在宗内有长辈傍身, 也不像步思帷一样,是显赫世家出身, 因此才会被其他弟子嘲讽是“小门小户”。
而这放在人间界,又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状况了。
人间界同妖界相似, 祖先崇拜在其中大行其道。他们大多以“村”为单位, 一族之人居于其中, 彼此熟悉, 互相扶持着生存。他们的宗门罕见,大多还是以“族”为荣誉共同体。
人间界并非不知有修仙界、妖界乃至其他三界的存在,只是缺乏机缘的人很难同这些界域相逢, 所以这些奇诡之事,并不流行于人间界,大家一般来说只将那些飞升成仙、堕落成魔的事当作故事来听。
于是乎, 这样羸弱的人间界,自然而然就被不怀好意之徒当作一盘肥肉。
同诸平民百姓所想的不同, 修仙界中并未有“除魔卫道”这一准则,恰恰相反的是,修仙者们极其排斥前往人间界。
众所周知,道心脆弱,尘世污浊,即使活水之上突破需要契机,天玄联盟所发布的清缴任务也大多是在宗派附近的山岭之中。
不掺和到尘世俗务之中,才最有可能保全道心的纯洁,这是修仙界普遍的认知。
但在此之外,总有慈悲心善之人不忍见人间界妖魔横行,下山除妖,又在人间界繁衍生息,代代守护。至此,修仙界中所谓的“世族”也便形成了。
真要论定义来说,其实步思帷和季星成的家庭出身是一类的,他二人的祖先都是早年下山除妖,后在人间界组建家庭的修仙者家族,唯一不同的便是,步家是富饶之地声名显赫的大族,传承已有千年之久,而季家不过是边陲城邦的小族,传承还不到百年罢了。
“世族”所代表的是人间界与修仙界的交汇点,它们大多驻地处于人间界山峦之间,却又使阵法云隐其中。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1)
没有仙缘之人,哪怕费尽一生寻求其踪迹,也终究无所获。
也是多亏了世族,人间界才能维持一个基本的平衡,没有被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所吃干抹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世族也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世族怎样人间界怎样对于高高兴兴下山的两人来说并不重要,他们现在正乱花渐欲迷人眼,为人间界的繁华美景所震惊,哪里还管得上那些理论啊历史啊的东西。
指正,两个人当中只有季星成一个人是这样的,孟易觉出门只觉得想死,尤其是跟着这么一个活力剑修、热血笨蛋一块儿出门。
拜托,谁家正常人间界居民会背着把剑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还摆着一副这也没见过那也没见过的新奇模样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啊!导致这一路上,他们两人不是被奸商推销了一些根本没有用的东西,就是被忽悠着去“除魔卫道”。
孟易觉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季星成属实是不适合这人间的灯红酒绿,他就连别人将他当作旅行的侠客,借着他的手去清除异己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冤大头。
偏偏他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每天都兴致高涨,认为自己的功德与日俱增,说真的,如果不是孟易觉还跟在他身边,还有着一点常识,恐怕他现在别说功德与日俱增了,就是那颗道心能不能保得住都说不定了!
不过说来也好笑,现在蒙骗他的人间界,正是原世界线里头成就了他的东西。
在原世界线中,他早早便受不了宗门内的氛围,来到人间界历练,被照头猛打以后渐渐学会了那些在宗门之中不会教他的龌龊东西,这才有了后来的他。
不过现在那些都只不过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未来了,现在的季星成,可是看着一点心机也没有,拉着她到处乱跑了将近一个月还天天笑嘻嘻仿佛不会累的家伙。
但是季星成不会累,不代表孟易觉不会累啊!
一个月的旅行之中,孟易觉只感觉自己好像那种拽着大型犬缰绳的主人,任凭他跑向哪儿,反正她是拽不住,拽不住就算了,还要帮狗铲屎!可想而知,这对于不仅天天宅在封雪峰里头还疏忽体育锻炼的孟易觉来说,是多么艰巨的一个任务。
不过好在,经过一个月的极限赶路与打打闹闹,两人终于碰着了他们所要接近的地方。
“这里是……呃……长明吗?”
季星成努力回忆着师姐家的地址,磕磕巴巴地朝着老板娘问道。
那老板娘眼尖得很,在两人轻松的打扮上晃了晃,又在季星成身后的长条状物件上晃了晃,只消片刻,便知道了两人是什么身份,立马换上了熟稔的笑脸:
“哎呀呀,两位仙师算是说对了,过了咱们家,可就是长明山了!”
步家同郑家不一样。
郑家是“长原郑家”,没有什么特别含义,家族驻地是一块很长的平原,叫做长原,于是郑家就被称为“长原郑家”。
而步家所在驻地山峰的名字,则是当年的步家老祖亲自取的,取“万古长明”之意,是而连同那座“长明山”和它周围受步家所庇护的地方都被称为“长明”。
季星成身后的孟易觉摸着小狐狸的毛,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终于不用再赶路了。
“是吗!”xzfsc
季星成登时两眼放光。
他也不想再和孟易觉一块儿赶路了!这人动不动就飞,不就是欺负他还没到风雨层不会飞吗!
“那请问老板娘,这里离长明山还有多远?”
“啊,两位莫不是来参加那个的?”
眼前丰腴的妇人瞬间露出了一副八卦的神色。xzfsc
“哪个?”
季星成疑惑歪头。
“就是那个呀!那个!”
老板娘很急,但仍旧不肯说出那个到底是什么,偏要客人和她对上暗号才行。
“啊……”
季星成一下懂了,清俊的脸上染上红色,连忙摆手道:
“不、不、不是的,我们是两人过来旅游的,没有那种心思……”
“两人旅游?莫非……?”
老板娘脸上露出了洞悉一切的笑容。
“不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把孟易觉怀中的九九都给震醒了。
小狐狸迷茫地抬起来,张望了下四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
老板娘脸上又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你们不是情侣,也难怪不是过来参加那个的……”
这时季星成才感觉到了不对劲,难道步思帷的比武招亲经常有情侣过来参加?这是什么意思?男的女的都上去碰碰运气?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
“方便问一下吗?那个……是什么呀?”
一阵热情爽朗的笑声过后,老板娘的解释到来了:
“就是弥望节啊,长明的传统节日,每年都会有很多外乡人特意到我们长明来体验的。”
季星成尴尬极了,是了,一个人间界的老板娘又怎么会知道比武招亲这档子事,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可不就是弥望节吗。
“而且啊……”
老板娘凑近季星成,悄悄咪/咪地说道:
“据说,弥望节那天,长明山上的仙人也会下山,不少人为了求仙,也会在这个时候赶来呢!”
接着,她又竖起大拇指:
“您二位可算是来对时候了!还有几天时间就是弥望节了,两位可以在当地感受下我们长明风情,当然,说不定两位也能在这个期间……”
孟易觉头疼,抬手打断了老板娘殷勤的介绍,说道:
“我们俩真不是那种关系,也没可能成为那种关系。”xzfsc
“那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呢?”
老板娘好奇问道,接着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缩回了已经伸出去的八卦脑袋,捂着嘴道:
“哎呀!瞧我问的!太不知礼数了!你们二位就当我这老婆子多嘴、多嘴哈。”
孟易觉和季星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在这里把这个误会解开,毕竟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是要在这里住几天参加弥望节的,万一每天出门都被人用那种眼光看着……孟易觉是不介意啦,怕就怕季星成会羞愧难当当场客栈顶楼一二三跳。
于是两人深吸一口气,同步说道:
“兄妹!”
“母子。”
季星成不可置信地转向孟易觉,只觉得自己脸部肌肉都僵硬,结果就看到孟易觉那一脸淡然的模样。
什么人,会,一脸淡定地说,他们两个,是母子啊!!!
季星成现在只想两手覆面,别让任何人看到他难堪的样子。
“啊、哈哈,是、是这样啊……”
那老板娘明显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尬笑了两声,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倒是九九,镇定非凡,一看就是早习惯了孟易觉这种骚操作了。
它大尾巴一扫,跳到台上就张嘴说道:
“房间呢?你们在这块儿这么久还没定好?”
直把老板娘吓了一大跳:
“哎呀妈呀!这狐狸还会说话了!”
九九一脸“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啊?”的模样看着老板娘,迅速在客栈柜子中掏出了还剩余的钥匙,交涉了一下后,扭着小细腰就走了。
孟易觉紧随其后,大有小弟风范,只剩下季星成一个人站在原地暗自神伤,暗暗念叨着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儿子了、明天会不会变成孙子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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